曾经沧海————风云

作者:风云  录入:07-24

至於策马之人,银灰大氅,素缎披风;愈发显得面如冠玉,文彩风流,剑眉星目,顾盼神飞;稍嫌不足的是,如若细看那清俊面容,则似略带颓唐与疲惫。

“你们来做什麽?”看见八名军统齐刷刷列队两旁,挡住围观的人墙,马上男子微一蹙眉。
“下属等给…公子请安!”一彪形大汉上前作揖,其余七人亦纷纷弯腰顶礼,“府君要我等为公子引路…”
“好啦。”举起马鞭截断未竟的话语,“不劳他费心。你把人都撤了!”
“公子…这…”
“嗯!?”男子鼻内冷哼,剑眉轻扬。
“呃,是!!”领头军统不敢再搭一词,忙回头招呼各位手足,翻身上马而去。直到巷口终又停下,远远把住路由,既不离开,却也不敢再靠过来。
“大少爷又大驾光临了啊。”
看见男子下了马,铺里走出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披著对襟短褂,露出精壮如山的胸膛,右手挚著一柄虎头刀,据在铺门口高声喝道,“阿福阿山,迎接贵客!”

话音未落,就应声走出两个壮实如牛犊的小夥儿,一个紫棠面孔拿著铁锤,一个红黑脸颊把著火钳。
“大少爷,你不烦,我可烦了。”麽斜著眼,壮汉不耐地一抖钢刀,“想打架就来罢!”
听此一言,男子皱眉拱手道:“不敢。在下只是想见见…”
“免谈!!大少爷还是请回吧!”
“今日我是定要见到他的,就请铁拳师傅让一让。”就算不让也要见,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了。对眼前敌手视若无睹,男子自顾自地就往铺内走去。
“休想!!”
眼看这人一开始还“文质彬彬”,恭谨谦让;没想到这两日越来越无礼嚣张,面目可憎。铁拳无名火起,亦不再顾忌男子响震天下的名头,抡起大刀,就往对方身上招呼。跟在後边的两个小夥儿也立即加入战团。

窄窄的巷弄顿时热闹起来,但见密密匝匝的人群中,刀光锤影,呼叫喧嚣,不时更有人大声喝彩。远处的八名军统一见情况不对,急操家夥就往里赶。

但哪有他们插手的份。场内情形,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白衣男子分明就是在耍著玩儿。矫健的身影,在毫无章法却是险象环生的拼打中,跳跃腾挪,穿梭闪避,连手都懒得抬一下。一时间,刀光闪闪,白衣飘飘,男子脚下如凭虚蹑风,身形翩跹舒展,瞧著却煞是好看。

纠缠了一会儿,男子似有不耐,微一敛眉,觑个空档,疾伸猿臂。
兵令梆啷!──一阵兵刃相斫声,带起两下痛呼吆喝。众人还未瞧个真切,就见到钢刀不知怎地砍缺了口,铁锤又不知怎地砸飞了火钳。眨眼间,铁拳师徒三人已是两手空空,愣愣地站在当场。巷内也顿时一片寂然…

“师傅!!”
“你别过来!!”
听到有人叫喊,大家齐刷刷地看去,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脸色煞白地站在铺口。
众人还未回过神,眼前一花,也不知怎地,白衣男子已经跃到了青年身旁。
“沧海!!”低低唤著,男子伸手去抓青年臂腕,却被对方一把摔开。
见此情形,在场之人顿皆愕然。
“师傅!”瞧也不瞧男子一眼,青年跑到铁拳身边,执起他的右掌。
“小事!不是叫你莫出来吗,这小子虽历害,却也不能把我怎样!”
“可是,你的手…”看见那鲜血淋漓的虎口,一阵心痛内疚──都是因为自己!暗骂著某个狠心贼,口中却是哽咽难言,青年忙撕了衣摆,就势帮铁拳包扎。

白衣男子远远站著,静默看了一会儿,突然向两人走去。
“郡府有上好的金创药,等会儿我去拿…”眼睛只盯著青年看,话语明显也只是针对某人说。
“打住!你的心意我们不敢领,你也别再来烦我们!”反手牵牢青年,回头向傻愣一旁的另两人喝道,“阿福阿山,收档!”
看著青年被壮汉拖走,男子脸色骤变,接下来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
只见男子一抓一扯,竟把青年抢入怀内,一个闪身腾挪,更是把人掳上了马去!
            ………
“妈的!!你敢抢人!!”
壮汉大惊,雷霆怒吼,握起钵盂巨拳,抢过两步,冲那神纠纠气昂昂的良驹就是一拳!
但闻“砰”的闷响,神驹希聿聿一声长鸣,堪堪受了重创,猛地奋起四蹄,一个斜刺,往巷外疾奔!
“给我站住!!站住!!──”
“混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人!!”
“还有没有王法!!──”
            ………
众人目瞪口呆,看著壮汉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朝巷口奔去,腾地跳上一匹军马,倏忽消失在巷外…
骠悍的神驹,虽身受重拳,又载著两人,仍旧四蹄生风,瞬时把咬在後边的人马抛得老远。黑马穿街过巷,宛若游龙,路上车辆行人,争相走避。倾刻间,毫无阻碍地,便到得南海郡府衙门。

平时庄严肃穆的郡府,如今却是有些古怪。门前停驻著许多马匹和侍从,然车马虽多,行止却甚是有序。且看众仆紫衣红绫、峨冠博带,竟不似寻常家奴;衙役差吏,推车引马,出入频繁;更有军官士卒,抓刀持枪,壁立森严。至於衙门外围,街坊百姓,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倒是闹得清静府邸一片忙乱。

见此情形,白衣男子略一皱眉,抱紧怀中人,翻身下马。
“公子回来了!快!!”
甫一落地,远远的,便有三五衙役跑近。窃窃私语中,不论认不认得白衣男子,只看那严峻冷傲的气势,道是自然而然就让了开来,更无士卒拦路。一干差吏,有人去牵那神驹,有人则殷勤讨好地,欲过来搀扶倚在男子怀中的青年。

“走开!”
一手挥退拍错马屁的衙役。怎麽这样多人!?那个只懂点头哈腰的府君,到底躲哪去了!见了猜疑纷纷的目光,心中烦躁,解下素缎披风,把动也不动的人裹个严实。

低头看著,故意忽略那眸中怒火,轻抚恼怒涨红的脸颊。
“委屈你了…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把青年打横抱起,无视旁人惊疑的目光,只管往府内走去。
“大哥!”
“少爷!”
未走出两步,人群里冲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把扯住男子。回过头去,只见娇豔明媚的少女和秀丽可爱的少年──却是香雪宝儿?
“你们?怎麽来了?”
“大哥,夫人…是夫人…”
“你缓著点…”男子剑眉紧蹙。
“夫人到南海来了!”
镇北王妃追到了张家市??难怪…府前这些个人马,怎麽瞧就怎麽地嚣张可憎!!看来镇北王妃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好!!好!!还要算帐是吧,我就与你算个够!!

“哼!来了正好!镇北王妃现在何处!”
“大哥!你别这样!夫人她…她已经很难过了…”
看著男人嘴角处冷笑,少女心里一阵寒噤。想起在巫家堡,夫人看到李公子时,那无比震惊和羞愧的表情;想起大哥愤恨的目光和恶言相向;想起大哥暴怒之下,几乎被毁掉的东园大堂;想起大哥离堡後,夫人日日的以泪洗面和恐惧惊慌…那倾刻间,众人只觉得似乎天都要塌了下来……

“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算帐吗!?我等著她!”
“大哥!!你听我说…”
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背後,心中大急,只怕又要出事!看样子夫人是来错了!只恨平陵要照看李公子,要不他来了,或许还可以拉住某头即将发飙的野兽。

“你不必为她说话!我也懒得听!”随手扯扯怀中的“大包裹”,旁若无人地敛眉低语,“你等著,看我给你出这口气!”
“啊!!亚海!!是你!?”一直静默无声的少年突然惊惶起来,伸手去拉那密实紧裹的披风。
“亚海!?”少女忙凑前,拽住男子手臂,往里瞧去,惊喜之情溢於言表,“亚海!!可找到你了!!”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好啦!好啦!有了这人,万事大吉!可比那一百个平陵还要济事!!只是…亚海怎麽一动不动,好像给人点了穴道??
“亚海!你怎麽了!?你没事吧,别吓我,呜…”
分别十来日,好不容易见到最想念之人,却是被人裹成“米粽”,
            一声不吭,动也难动。看著青年给“憋”得紫涨的面孔,少年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
“大哥,你做什麽点亚海的穴?”这种情形之下,除了身旁的男子,还有谁敢??
两人叽呱乱叫著,全然不顾周遭之人怪异的目光。而某人早是尴尬难堪不已,只恨被人挟持住,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宝…儿…”红著脸,轻如蚁蚋的回应。希望封了这两人嘴,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啊!幸好!你还会说话…”
“笨!大哥没点哑穴,亚海当然会说话啦!”
“呜…我哪知道…”嘟起嘴,红著眼,委屈地揉揉被人敲得生疼的脑门。
“好了,你们也够了。有什麽事,回去再说…”
还不走,某人眼里恐怕要瞪出火来,往後再想要人回心转意可就难上加难罗。
            ………
“臭小子!!给我站住!!──”
欢天喜地著,香雪宝儿正扒住亚海嚼舌,跟著巫行云往郡府走去。却不料一声怒吼,如睛空炸雷,惊得众人怆惶回首。只见一壮汉暴喝著,骑马远远奔来。

“臭小子!!你放开他!!”
翻身下马,壮汉抢了近旁士兵手中军棍,就往场内三人扑去!
“快!!拦住他!!”
“不要让他过去!!”
            ………
“妈的!!谁敢来!老子要他好看!!”
几声吆喝过後,场内顿时一片混乱。众人目瞪口呆,瞧著十来个军士围住壮汉团团转。但铁拳毕竟不是寻常武夫,官兵们一时拿他不下;而围殴士卒又众多,铁拳一时倒也突围不了。

“师傅!!”
见铁拳追了来,被人围攻,沧海纵是再感难堪,也不可能忍心看著师傅为自己受罪。
“亚海!你别急!我来救你!妈的,巫家堡的兔崽子!你们放了人,如今又来抢,是何道理!!”
近不了兔崽子的身,铁拳只好破口痛骂,大出胸中恶气。而一旁瞧热闹的香雪和宝儿,啼笑皆非之余,早已是对铁拳钦佩不已,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般辱没巫家大少爷。

看看场内力斗群雄的“好汉”,又与怀中人“针锋相对”了几眼,巫行云终於头痛不已,只好把沧海往香雪怀里一靠。
“你等等,我和师傅聊几句。”
说著正要过去,却听沧海在背後叫道:“你…你莫再伤我师傅!”
停了脚步,回头看住满面焦急的青年,微微笑著:  “我哪敢。只求他饶了我,容许我带你走罢了。”
听这骇人的话语,看著巫行云施然转身而去,还有身前面红耳赤隐含羞怒的人,香雪已不觉愣住。这人竟然说求饶?从来未曾听过…任天下哪一位知道这人身份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吧。大哥他…真是爱惨亚海了…可是,那李公子却又怎麽回事??那样的人品,那样的性情,那样的容貌,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虽然长久以来便有觉悟,大哥很可能有难以忘怀的“旧情人”,但没想到竟是这般豔绝尘寰…如今新人旧人,却是如何处置??大哥呀,大哥,你可要想好了…

正胡思乱想著,却见军士们都退了下去,只有巫行云与铁拳对面站著。只是方才走神,未留意大哥说了什麽,又见铁拳突然狠著脸,大声嚷嚷起来:  “行!你想带人走,就白吃我三下杀威棒!”

白吃!?不运功抵御,莫说三下,凭铁拳身手,只须往要害上那麽一下,便可取人性命!
“好!只要铁师傅气消了!”
什麽!!开甚麽玩笑!!这可不是闹著玩儿的,这壮汉既叫得铁拳,手上的劲儿怎麽可能小!!
见巫行云掖了衣摆,负手当街站著,神色自若,竟全然不把那儿臂粗的铁棍放在眼内!香雪大惊,正想出声阻止,却早有人赶著喝道:  “铁拳!郡府衙门,不得胡来!!”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一顶冠束戴的官员,引著一行人从府内勿勿而出,不用问,此人正是南海郡守;而稍後则是一金冠霞帔的妇人,仪颜端丽,雍容华贵,正由十数奴婢簇拥而来。

“铁拳师傅,手下留情!”
贵妇嫋嫋前行,在铁拳跟前停下,优雅地福了一福,不待壮汉惘然回礼毕,悠然笑道:  “铁拳师傅,犬子连日来多有得罪,请原谅则个。”
“呃,这…夫人是…”
“没错,老身正是巫家堡中内人。只怕犬子与师傅有些误会,老身特来做个和事佬,只望师傅莫见怪。”
“不敢,原来是巫老夫人。不过倒不是误会。你们巫家堡不是放了我们亚海麽,如今这小子…”说著,朝脸色阴晴不定,站在前面的巫行云一指,“他却来抢人!”

“呵…铁拳师傅,您可真的误会了。”麽斜一眼身边木无表情的“犬子”, 贵妇人款款笑道,“我家云儿到南海来,是要…”
──“向铁拳师傅提亲的…”

            第三十五章 劳燕分飞
“呵…铁拳师傅,您可真的误会了。”麽斜一眼身边木无表情的“犬子”, 贵妇人款款笑道,“我家云儿到南海来,是要…”
──“向铁拳师傅提亲的…”
提亲??瞪眼瞧著贵妇人,壮汉浓眉开始虬结。
“巫老夫人,您…恐怕弄错了罢?老铁…既无妻室,更无幼女可以…”
“呵,铁师傅。老身替小儿求的正是令高足下。”
            ………
四周一片死寂。鸦雀无声之中,纵然是满脸络腮胡,旁人仍旧可以清楚地看出,壮汉脸部肌肉正在怪异地抽畜和扭曲。
“…老夫人可真会开玩笑…”良久,壮汉才粗声粗气地应道。
贵妇雍容笑著,打断未竞的话语:“铁师傅,老身并非在儿戏。”
            ………
怒睁的铜铃大眼望望贵妇,又转而瞪向旁边的白衣男子。只见适才还凛然僵硬的俊颜,如今却似惊愕似恼怒似怀疑又似…带著些微的喜悦??再放眼看看稍远处的“高足”,模糊不清的面目,但显见是被人制住,动弹不得的。就这样观望了一会儿,越望越不是滋味,越望越觉周围之人在窃笑私语,心中终於莫名火起!!──混帐王八蛋!!纵使你巫家堡名震天下,我师徒俩又岂是你们耍著玩的猴儿!!

“老夫人折煞老铁!提甚麽亲!也不怕笑掉世人大牙!!”说著,狠起脸,撇开两人,就向沧海跑去。
“等等!铁师傅!你听我说…”
贵妇一见铁拳跑开,暗叫声不好──这回恐怕好心做坏事!!自己一时情急,忘了有些话是不能当众直说的,何况这老铁如此之烈性…真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忙瞧身旁“犬子”一眼,急跟上前。

“亚海跟我走!!”
“师傅!!…”
“铁师傅!!”
“你们还想怎样!!”一阵手忙脚乱後,仍是解不开沧海身上穴道,铁拳只好恶狠狠地回头,瞪住挡在身後的母子俩。
“我家亚海可是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怎可由你们如此欺侮!!”
“铁师傅!!老身并无戏弄之意!我儿与令高足确是情投意合。你大可问一问令高足!”
情投意合!!??傻著眼,望了一会儿贵妇,铁拳突然回身,目不转睛地盯住沧海。
“亚海!这是怎麽回事!?”
“师傅…”望著铁拳怒形於色的面孔,沧海只觉脸上一阵火烧,只恨连低头的半分力量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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