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安微抬头,发现男人胸口的衬衫已经敞开了一半,露出里头精实的肌肉,在锁骨之处还有着好几个鲜明的口红印,看来刚才那名女子除了被用作进食外,还供男人发泄了生理欲望。
路西安尴尬地别开视线,不敢去直视男人这情事以后饱足的神情。
「有甚么事吗?」男人倒没在意那么多,随意地拉一拉拢衣服,问。
「呀……」路西安咳了好几声,才想起自己来的原因,「有新的报告……大批的吸血魔在昨夜威尼斯一带离奇消失,听探子说是看到了强大的光束……相信是族人所为。」
男人整理衣服的手一顿,本来无视一切的目光在瞬间便得紧迫,「……说下去。」
「之前也曾经有回报说浮罗伯爵在这一带活动,而且连续对人类的少年下手……」看见年轻的王逐渐浮躁的脸,路西安的心有点难过,「需要派人去调查吗?」
「当然。」男人皱起鼻子,那副凶悍的样貌让人联想到大形肉食动物。经过千年的洗炼,男人已经从毛躁的小伙子成长成一个霸权的暴君,既残忍又自我,但他那凌驾所有族人的力量却又是无可否认的。
然而,男人到现在还是无法忘怀那个令自己痛彻心扉的人,在那凶残成性的面目背后,其实还是隐藏着最纯真真挚的情感。
这就是兰.螭洛。
「那…要派甚么………」就在自己心里快速排列出好几个适合执行任务的人选时,兰却快步从自己身边走过,路西安只好愕然地叫住他,「猊下?」
「我自己去。」兰丢下不容否决的话,以前所未有的爽快速度离开。调查的结果非常明显,他要找的人就在威尼斯。兰已经急不及待想要见见那个人,不知对方在一千年以后会有甚么改变。是否仍和以往一样,琥珀色的眼瞳盈满悲伤?那儒雅的绅士外表流露出别致的凄美艳丽?
眼见年轻的王以疾风般的速度离开,路西安天蓝色的眸子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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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局。
一切都是如蜘蛛丝一样纠缠不清的谎言。
故意在年少气盛的自己面前和最心爱的先生交合,是浮罗奸险的诡计,藉以让自己对先生不再信任,甚至萌生恨意,然后浮罗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先生夺走。
明知道自己不及对方的奸诈,也曾经受先生千叮万嘱过不要相信男人的计谋。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年轻的王还是经不起考验,陷入了恶魔的陷阱。
如果早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他又怎么会愿意放开先生?
兰.螭洛对于自己千年以前的疏忽举动感到无比内疚,更痛恨当时自己为甚么不听先生的话,竟然和浮罗大刺刺的打交道。那男人根本没有道德标准,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他说的话压根儿不可信,因为他是出了名的阴险小人;而完全地相信他的自己,也愚蠢得要命。
在这一千年里,兰从蒙特公爵、路西安和尤里侯爵处学到不少新知识,除了成为一族之主的职分外,兰也终于知道了先生并没有教授他,有关吸血鬼之间血之契约的部分。
知道真相后,只令兰更看清楚自己的愚昧。
兰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一个优雅的黄昏,当自己正在行宫中的小园子踱步时,听到了走廊尽头传出的暧昧声音。
好奇心驱使他前去探个究竟,没想到竟意外的发现蒙特公爵正和一名侍女进行激烈的情事。
对于性爱,兰的认识仅限于浮罗强行侵犯先生那一次,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先生不曾教过他性爱是甚么,更枉论性爱的技巧。然而,与生俱来的本能令兰知道,蒙特和那位侍女正在进行某种亲密的行为,而那行为正和浮罗对先生做的相似,但又好象有点不同。
兰就在门前窥看直至情事完全结束,接着就像早已预料到年轻的王的存在般,蒙特遣退了侍女,并和兰认真的聊起来。
「猊下,请进来吧。」
「蒙特……」
就像即将要对孩子说教的父亲,蒙特露出颇为耐心的神情,引领兰在高雅的羊皮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随意的于床边落坐。
「猊下,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知道性爱这回事。」蒙特散乱着衣服,毫不掩饰胸膛上的爱痕,在吸血鬼族中拥有高等地位的他,经常受到女性的青睐。「先生并没有教过你任何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吧?」
兰点点头,并带着恨意补充道,「但我见过……你所说的血之契约…就是在做这种事时吸对方的血吧?」
「你是看到浮罗对先生这么做吧?」蒙特马上就猜得出,因为世上只有一人可以令兰露出这样愤恨的表情。
有点讶异于蒙特的敏锐,兰轻微地点头。他知道蒙特远比他了解的多,「告诉我……这是怎么定立的?要怎样才可以解除这契约?」
「我就完完整整地解释一次吧!」蒙特非常有耐性地道,「吸血鬼彼此吸血,是代表着对对方交予生命的仪式。相爱的族人会在进行性爱的时候喝对方的血,一方面是证明着生命的交融、共存,另一方面,则是爱人的血会起了催情的作用。吸了血后族人便会回复本来的面貌,其实就和野兽发情一样,更加容易达到高潮而已。」
「那……要怎么解除?」兰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先生是属于他的,只要解除契约,他就可以把先生夺过来,让他这一生都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没有解除的方法,吸血鬼就和野狼一样,一生只会指定一个伴侣,即使对方死了,还是不可能琵琶别抱的。」眨眨精明的眸子,蒙特叹口气,「不过,这是针对相爱的族人。浮罗和先生可是个别例子。」
「你知道……?」兰惊讶的问。
「这是公开的秘密。」蒙特不以为然地耸肩,「打从先生转生以来,就一直受到那家伙的欺压。浮罗好象很钟意这逆来顺受的玩具,三不五时就对他施以暴力。」
「先生不是玩具!」兰皱眉强调。
「对你来说…的确。」蒙特的唇微微扬起,「不……对长老来说也是。全族就只有长老会疼爱他,而他也因为长老的帮助才能在族人中抬起头来。」
「你这是甚么意思……」察觉到蒙特的意有所指,兰进一步质问,「你知道先生的过去吧?快告诉我。」这么一来,兰才想起自己只听过浮罗单方面述说先生的过去,是真是假,却不得而知。
「浮罗是替他转生的恩人,同时也是他的杀弟仇人。不过弱小的吸血鬼是注定要受到强者的欺凌,所以先生一直都被浮罗当成宠物囚禁。」蒙特彷佛回忆起从前的情景,「记不起哪一年……浮罗一时兴起把先生带同一起出席家族会议,那时先生还很年轻…大概像你这么大吧,他在开会的时候企图逃走,却被长老撞见。之后长老便发现了先生的事,当时族人只把先生看成一个低下的奴隶,在得到长老的怜悯和疼爱后,先生的地位便在一夜之间窜升,成为了和我们相同重要的人。」
「那……浮罗呢?」
「那家伙当然深深不愤,但对着长老也没甚么话好说的。之后在长老的安排下先生能够脱离浮罗过自己的生活,又在长老身边学习魔法,浮罗在此后便只趁着长老忙碌的时候偷偷去骚扰先生,以继续满足自己的兽欲。」蒙特吐了吐舌,毫不掩饰他对浮罗的厌恶,「长老也知道这家伙的狡猾,但先生总是逆来顺受,本人没有反抗意识,也就只能任人予取予求了。我们都很讨厌这家伙,但他在族中也算是贵族,所以还是不好处理。」
「……那么说…他们的血之契约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兰露出了略微苦恼的表情。
「……猊下,我想他们之间不能称得上是血之契约吧?」蒙特苦笑,「就我之前强调,契约是要在彼此相爱的情况下,吸食对方的血液才成立的。你觉得先生和浮罗相爱吗?」
「当然不是……」兰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么说…只要不相爱,即使吸了血也是没意义?」
「这是当然的。」蒙特点头,「真正值得生死相许的伴侣,当然要是一个可以交心、爱护的人,又怎么会是那个自我中心的家伙?再说,以浮罗这样自私傲慢,又怎么可能和人定下共享生命的契约?」
这一刻,兰就像是茅塞顿开般醒悟过来。对哦!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像浮罗这样自私的人,又怎么可能和先生生死与共?这根本是天大的笑话!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相信了对方的片面之词!为甚么当时我并没有冷静下来分析?结果竟中了这恶魔的奸计。
「性爱、血之契约以及彼此吸血,都是分开的三回事。」蒙特不厌其烦地解释,「就像我刚才和那位女仆做爱,虽然她爱着我,但我们之间没有契约,更没有意思吸彼此的血,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就是单纯的性爱了。至于浮罗,他和先生当然不可能立约,会吸血大概是因为先生非常抗拒,为了方便做爱,浮罗便以血作为强力春药。」
这么一说,兰才忆起当时浮罗虽然很陶醉地吸饮先生的血,但先生却一点都不享受。浮罗更要自动划破伤口,强行把自己的血喂进先生的口中。在性爱过程中,先生一点也不高兴。
「猊下,你还有好漫长的路要走。我知道你对先生一直念念不忘,但想要得到他,比在悬崖之上摘一朵野花更难。一来是因为浮罗这恶魔,二来是先生被过去羁绊太多,他根本就和一个活死人无异,他的情感早就被浮罗和他的弟弟折磨掉,再也没有余裕去容纳别的人。」
「蒙特,你不需要多说。我是被先生养大的,我了解他比任何都多。他虽然老是陷入过去的回忆,但还是有清醒的意识。我经常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寂寞和哀伤,不是因为过去的痛苦,而是现在、将来,他都找不到半个懂他、爱他的人。」兰闭上眼,再次张开眼时已经充满了决心,「在我意识到自己对先生的感情是爱而非单纯的亲情时,我就已经立下誓言,我绝不会让先生再痛苦。我要保护他,管那甚么浮罗,还是红月的记忆,我都会将之打破,让先生无忧无虑地待在我身边。既然长老说我是前所未有,能力最强的吸血鬼,我想我必定有力量去帮助我爱的人,替他打破过去的桎梏。」
「这就是年青的好处吗?总是能够毫不在乎地放大话……」蒙特扬唇微笑,「不过我很欣赏猊下的魄力,对于浮罗这家伙,我只有满满的反感。假如猊下真的可以抢回先生,我倒是非常乐以见到浮罗气炸的样子。」
「嗯,这是当然。我打算在这行宫里待一段日子,刚才我已经问过路西安,他说会议第二天先生和浮罗已经不见踪影。要找他们也需要相若的时间,在这段期间,我想你和路西安、尤里当我的老师,教我更多先生还未提及的东西。可以吗?」
「非常乐意。」蒙特伸出手,「那么……以后就多多指教了,猊下。」
「多多指教。」兰抿唇一笑,回握蒙特那硕壮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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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拉丁文作为歌词的激情民歌,在水巷之中不住的回响。
这里是有水都之称的威尼斯,位于意大利北部一个美丽的城市。在欧洲的诸多国家之中,威尼斯算是游客们观光时必到的景点。那不是因为威尼斯境内有很多著名的考古遗迹,又或是历史文物,而是因为威尼斯正在不停的沉没,在科学家保守估计,在数百年以后,威尼斯就会完全的从陆地上消失。故游客们无不趁现在快速游览一下这美轮美奂的城市,唯恐将来没有机会再看。
现在的威尼斯陆沉的程度还不是太严重,但大部分的街道已经被水掩盖,人们出入靠的都是小木舟以及水上巴士(也就是船只),也许是因为倚水为生,威尼斯普遍给人一种浪漫梦幻的感觉,而左右不停向上搭建的古罗马风格建筑物,则更令人彷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停泊在小船坞的老船夫正哼着祖国波兰的国歌,在悠闲的威尼斯,生活步调非常地慢。特别是现在刚过中午的时间,人们不是正在上班,就是待在家里,街上并没有多少人。
一名穿著黑色礼服,戴着丝绒绅士帽的男人从某一所小屋处走出来,今天的太阳不是很猛烈,但男人却像是受不了日晒般,用黑色的丝巾和帽子将脸完全的裹住,身体也被黑色的礼服、白雪般的手套包得密密实实,唯恐稍有一处会暴露在日光之中。
船夫看到男人并没有奇怪,反而露出了亲切的表情。笑道,「先生,你又来了呀。」
男人黑丝巾下的头微微一点,轻巧地坐上了船夫的船,闷闷的声音传出,「那里。」
「是的是的。先生真是好人呀!每天都来辜儿院探望那些可怜的孩子……我呀当了船夫七十年,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仁慈的人。」船夫以和他年纪完全相反的俐落手法划动船桨,可见他是一名经验老到的船员,「不过…先生的病还没好吗?怎么天天都裹着巾子?会不会透不过气来?」
坐到船舱之内,直至船已经驶离了那直接受太阳照射的位置,男子才缓缓的将丝巾和帽子解下来,露出一张典雅卓越得过分的绅士脸容,琥珀色的眼瞳带着腼腆的笑意,颇为尴尬地回话,「我的皮肤不好……一点也不能晒。」
「真可怜呀。」就像对待亲儿子般,船夫难掩疼惜的安慰着,「好心的孩子竟然有这种缺憾……难怪大家都说老天爷已经罢工了,根本不再为我们世人分青红皂白……呀,先生你别怪老人家乱说话,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没关系。」男人回以微笑,接着像是告诉自己一般低语,「老天爷的确没有在工作……」
「呃?你说甚么?」
「没,老人家,每天也要你在这里接送我,真是辛苦你了。」
「哈,别这么说。你是我的金主,我又怎会辛苦?我还感谢你不嫌弃我年老不中用呢!」
「别这么说,你划得比年轻的船夫还快,还可以活上好几十年。」男人带着欣慰之意说。
「年轻人,别说我不劝你,趁年轻的时候就要多去闯一闯,我一看你就晓得你会大有作为,不如你试着去外面找工作吧?老是一天到晚去孤儿院义务帮忙,老了可不要后悔呀!」老船夫倏地别有深意的说道,这位年轻人去于孤儿这么照顾是难得,但眼见着他每天每天这样来来回回、无所事事,老船夫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不……我已经不少了,再也没有力气去闯。」男人苦笑,他知道船夫不会了解自己的情况。如果这位老人家知道,自己比他还大个数千岁,说不定会吓得马上心脏衰竭吧!
「傻孩子,你总是这么谦虚。」船夫哈哈大笑,探头望了望渐渐现于眼前的雕堡,道,「喏……已经到了。船就停在码头边,对吧?」
「谢谢。」男人礼貌地道,在船夫眼中,他是个落难贵族的小少爷,住在几近荒废的雕堡,没有财产,每天就只会来回于孤儿院和住家之间,实在是很没出色。不过,这却是男人向往已久的生活。
男人重新戴上丝巾及帽子,从码头走回雕堡还有一段距离,即使是些微的阳光也足以将他置于死地,因此他必须谨慎地保护自己。
「明天还是照样的时间,对吗?」在男人跨步走上码头时,船夫在他身后轻轻的问。
男人以被黑丝巾包住的头轻轻点了点,接着转身离开。船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再次哼着祖国的国歌,将船往市中心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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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如梦魇一般的乌云弥漫在夜空之中,慢慢的侵蚀掉皎洁的月。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阴森森的,月光被云层阻挡,使附近的森林显得比往常沉寂。而雕堡唯一开着窗户的房间却未有点灯,仅靠着丝丝的自然月光照明,看起来格外的诡秘。不过,对于拥有夜行动物的优良视线的房间主人来说,这点点微弱的天然光已经足以使他看清周遭发生的事。
男子一手握着盛满鲜红色液体的酒杯,轻轻的啜了一口,腥嚼的味道微微唤起他潜在的魔性。但尚未来得及发作便被男子压抑下来,他皱着眉头,喝下了这杯毫不美味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