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听到些什么?"张启问邢仲。
"我听有人说,好象是什么叫云情的杀了人,官差要去抓他......"
"什么?怎么可能!"何卓然惊讶大叫。"听说他才十四岁呀!"
张启问了几个路人,打听到程家班的所在,也得知官差们确是向那里去了。一伙人按路人的指示,往城市边缘的方向匆匆奔去。
"卓然小姐,你对这个云情有多少了解?"张启在路上问。
"我?不是很了解啊,都是听说的。"何卓然答。
遥遥地已经可以看见那伙官差了,张启却请大家缓步。"既然不了解这个人,也不能排除他杀人的可能。官差若是有凭有据的认真办案,我们也不好干涉。我以为还是暗中观察,倘真有循私枉法,再阻止也不迟!"
大伙都表示同意,放缓了脚步,远远地跟着,不多久,官差们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前面,有一个面积极大的广场,搭起了一个大大的凉篷,里里外外挤满了人。邢仲他们装作路人,绕过官差,隐在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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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咏本来是想好好休息的,可是程班主已搭了台、卖了票,他只好硬挺着上妆、换衣。坐在镜子前,头顶的动脉"怦怦"跳个不停,心里也安定不下来,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可能是一直没休息的缘故吧?
何咏刚化了妆,头发还没有梳好,程班主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云情!一伙官差来找你,说是有案子要你协助调查!"
"找我?"何咏惊觉不妙,考虑着是不是要出去"协助"他们。
就在这时候,一伙人挑开帘子,闯进后台来。领头的,就是昨天没被打死的刘光的同伙,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长得有些像刘光的军官。捕头站在他们身后上下打量何咏,探头问那个刘光的同伙,"杨威,是他么?"
叫杨威的瘦小汉子抓了抓脸颊,不是很确定。"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吧'?"军官刘二不耐烦了。
"化了妆,看不出来,不过身形没错......"杨威仔细看了又看才说。
"不用猜来猜去!我就是何云情!有什么事?"何咏冷冷摊牌。
"昨晚子时你在什么地方?"捕头上前喝问。
"在贵阳!"何咏轻笑着答。
"废话!说具体点!"捕头气飞了胡子。
"具体说,昨晚子时前后,我在小解时听到呼救声,到外面察看,发现暗巷里有两个人在对一个未成年弱女施暴。"何咏盯着杨威无声冷笑。
"胡说!是你杀了人,抢了我们的人!"杨威气急败坏。
"既然说法不一、事实不明,那请跟我们回去调查清楚!"捕头说着,上前就要锁人。一直在外面偷听的晓秋突然冲过来挡在何咏身前。
"不要抓他!我可以作证!"大眼睛闪着恐惧,却也带着一抹坚决。
"你?你是谁?你能作什么证?"捕头刚说完,杨威就凑到他耳边一阵耳语,捕头冲他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两个全都带走!"
正文 第六章 重相逢(下)
"做什么?"何咏闪身挡住要锁晓秋的捕快,手掌轻扫,把他打开。
捕快转了几个圈子才停下来,杨威见状,脸现惧色,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哆哆嗦嗦地递到何咏面前。"看、看见没?她亲、亲笔画押的,卖身契!他可是属于是我们的!你是......你是强抢!"
"是哦......"何咏装作讶然,接过那张纸细看,一把扯了粉碎,纸屑纷飞。他抬起浓妆下精致绝美的脸,语气冰寒,"现在又怎么样?"
杨威呆在当场,猥琐的瘦脸满是错愕。一旁的刘二勃然大怒,上前伸手就抓向何咏的衣领。"当着官家的面竟敢销毁证物?!"
何咏轻转身,从容避过刘二,顺手给了发呆的杨威一巴掌。杨威的头一偏,咧开的嘴喷出一口鲜血,还夹带着几颗白色的小东西。
"大胆!"捕头虽然也惊惧这看似柔弱的小人儿身手竟然异常俐落,但是又不能在手下们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借着大喝壮壮胆,上前抖落手中的锁链,捕快们也全都跟上;实际上,没一个积极!护着自己才是认真。
邢仲等人见官差们闯入后台,也随着人群涌上前,装作看热闹。这穿著彩衣戏袍的细小人儿,虽然被浓妆掩了本来面目,却仍让邢仲感到莫明的熟悉。细小的身影,长发飘飞,每个动作都似舞蹈一样优雅,可施到人身上,便成了骇人的武功。他是谁?是他吗?怎么会......这是什么功夫?
后台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任何的前台表演大概都无法与之相比。十来个捕快被扫得东倒西歪,碰碎了妆台、砸坏了桌椅;杨威在人群中左钻右窜,到处闪躲,却怎样也躲不过几乎是无处不见的纤纤细手,瘦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刘二左支右拙,虽然挨打最少,可是怎样也摸不人家的边。
又有一掌没有躲过,刘二旋转着撞到墙上,眼冒金星之余,他瞥见了躲在墙角的程班主和晓秋,一把扯过晓秋,扣住了她的咽喉。"停手!"
何咏旋舞一圈,停立在刘二面前。捕快们和杨威坐倒在地,奄奄喘息。
"你快束手就擒!否则我就......"刘二扣紧了手指,深陷晓秋肌肤。
"别动她!"何咏脆喝,第一次动怒。他明白自己的功夫看起来很厉害,可实际上那是因为他尚不能收放自如;打人可以过重,甚至一击致人死地,可是救人,他没那个把握。"她是无辜的,放了她,我跟你走!"
"刘二!"孟离常大喝,冲到刘二面前。"你还是个爷们吗?"
刘二一下愣住。"大、大哥!?"
邢仲抓住这好时机,闪电蹿过刘二身后,伸起两指点住了他背部的麻穴。刘二僵住,孟离常甩了他一个巴掌,掰开他的手,放出晓秋。
"谢......谢谢!"晓秋沙哑着向孟离常道谢。
"邢仲?!"
邢仲听到这熟悉的娇脆声音,以为自己又听到了两年前,桃园里那小人儿仰首闪亮水眸的欢快叫唤。"邢仲......"
"邢仲!"
现实的声音与脑海里的声音重叠,邢仲抬眼瞠视向眼前美丽的戏子。那粉妆下的一对明眸,闪动着多少回魂牵梦萦的波光。是他!"何咏!"
"嗯......"呜咽的肯定自颤抖的唇中飘出,何咏止不住禁了两年的泪,淡花了粉与白的妆彩,一头扑到邢仲怀里。"邢仲!邢仲!邢仲......"
邢仲抱紧了这虽长高了些却仍是那么细小柔软的身子,大手想扣牢,又怕伤了他,绷出青筋。"何咏!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咏?"尚站在人群中的张启惊讶得自语。
何卓然噘嘴看着紧拥在一起的两人,明知是两个男人,可心里就是不对味儿。她偏头问张启:"张大哥,邢仲原来就认识云情么?"
"那是小咏!是小咏!"张启确认了,兴奋得抓住何卓然的手摇晃,"他就是两年前失踪的何咏!被孟离常卖了的那个小孩!"
张启开心地奔向邢仲与何咏,他身后的焦辛一脸尴尬,犹豫着也走了过去。何卓然感受不到张启的兴奋,不过也高兴起来,原来是失散的小朋友......她也从人群中走出,却是走到瘫坐在地上的捕头面前。
"小咏!"张启拍拍何咏的肩膀,伸开双臂,把他连邢仲一起抱住。
"先生?"何咏看到张启,抹去眼角的泪,转身与他四臂互握。
邢仲明知张启是因久别重逢,开心得与何咏半拥,这是人之常情,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原来,他见了大家,都开心的......
"何、何大小姐?"捕头见了何将军之女,紧张得立即站起来。
"你还认得我呀?王捕头!"何卓然双手交叉胸前,摆出大小姐的架子。"我一直还以为你是一个秉公执法的好捕快呢!怎么你会和那种买卖人口、欺凌弱小的无赖混在一起呢?还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
王捕头神色不自然地低首作揖。"这个,这个......大小姐,我们只是请何云情回去协助调查而已,他是拒捕......不!全是误会!全是误会!"
"误会?那这个冒充军官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串谋行骗?"孟离常把刘二提到捕头面前喝问。他与焦辛觉得先处理这些人好一点。
"谁说?我是陈统领亲点的领队!"刘二扯长脖颈申辩。
"哪个陈统领?"陈珉刚刚去找人传信,回来听到了这话,讥笑着问。
"何将军麾下大大有名的陈珉统领!"刘二仰脸骄傲地说。
"你见过他?"何卓然饶有兴致地问。一旁的王捕头面色死灰。
"当然!我是陈统领亲点的领队,领五十亲兵!"刘二面不改色。
"哦?我怎么不知道?"陈珉夸张地扭头问何卓然。
"我也不知道!"何卓然呵呵脆笑。王捕头捂住脸不敢再看。
"你是谁?"刘二轻蔑地问穿著便装的陈珉。
孟离常给了他一个巴掌。"他就是陈珉统领!XX的!丢人现眼!"
何咏终于注意到了那些邢仲以外的人。那个黑脸的......"他?"
张启连忙解释收服孟离常的经过,何咏缓缓点头,盯了邢仲一会儿,撇下一句"你好宽宏呵!邢万户!"走去刘二那边。
"其实他这个人不坏!"邢仲一脸急色,边解释边追上何咏。
"小娃!"孟离常终于不得不面对何咏,黑脸胀成紫色。"你好......"
一旁的焦辛忽给孟离常一个眼色,扯住他对何咏深鞠下去。"当年都是我们不好!对不起!我们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小哥你原谅!"
何咏目视深鞠不起的两个大汉,梳理着披散的长发,面无表情。他竟然可以收留这两个人......半晌,转头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邢仲,忽然扑哧笑出声来。能再见到你,什么都无所谓了......"算了!"
算了......邢仲恍惚听到当年桃花树下焉然的笑语,大脸漾满微笑。
"多谢小哥!我孟离常今后纵是粉身碎骨也任你差遣!"孟离常直起身,拍着胸膛大声保证;焦辛也含笑点头说:"在下亦然!"
"真的?"何咏看见他们用力地点头,慧黠一笑。"那,放了刘二!"
"嗯?"何咏以外的人,全部一脸错愣,共鸣地疑问;最呆的,就是刘二本人,本来以为撞到铁板死定了,没想到这小家伙不但不记仇,还......
"小咏!"张启拍上何咏的肩膀,笑自心里。"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度和胸襟!呵呵......不过,刘二不只对你不起,他假冒军官,招摇撞骗,于法不容!不是谁一句话就可以放过的。"
刘二本来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丧气地垂下头。
"是么?我还以为我说的话有分量呢?"何咏撇嘴,看向孟焦二人。
两条大汉头一次碰上了比打仗还难的难题,面面相觑。
"好了。"何咏轻说,扫视在场众人一圈。捕快们与杨威狼狈地捂着痛处,勉强站立;帘外的观众神情各异地翘首望着后台里面,嗡嗡议论;程班主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晓秋一脸迷茫,望着何咏欲语还休;目光停在邢仲面上,轮廓分明的五官,已不再如记忆中充满阳光,染了风尘,添了忧愁......但一对看似呆愣的虎目仍如以往一般充满关切!都以为你愣愣的,其实,你最狡猾......何咏轻笑,扫去众人的紧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是知道的。刘二还要交给官府和军方处理。"
孟离常与焦辛总算松了一口气,却见何咏走向王捕头,伸出一双嫩手,淡淡地说:"人是我杀的。我跟你走!"
正文 第七章 已见风尘(上)
现场众人全部惊呆,王捕头更是不知所措。现场外的观众一片哗然。
"云情!不用怕他们!不要屈打成招!"
"云情!我们支持你......"
"不许抓云情......"
邢仲拉住何咏的小手,虎目圆睁,一眨不眨......你的小脑袋在想什么?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我刚找到你......
何咏露出让邢仲久违了的笑靥,弯眸对他细语,"别担心!我是正当防卫,又是小孩子!有你们这么多大人,不会被冤枉吧?"
"嗯!"邢仲立即点头,仿佛折断了脖子。
何卓然不似众人般讶然而后钦佩,她盯着相视微笑的邢仲与何咏,一对杏目闪动出复杂的心思。这云情,不似小孩子啊......
现场外的观众忽然一阵骚乱,让出一条信道。贵阳知县下轿,弯着腰匆匆走到陈珉面前。"下官见过陈统领!不知统领急传下官所为何事?"
陈珉板着脸,指指王捕头。"问你的手下吧!"
王捕头满脸尴尬,立刻把经过向知县报告了一遍。知县扫视现场一周,忽看到了何卓然,急忙上前行礼。"何小姐?!下官拜见何小姐!"
何卓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吴知县,经过你都知道了,看着办吧!"
吴知县点头称是,挺直身子,向王捕头喝令:"有关人等一律带走!"
何咏对邢仲再次笑出梨涡,把小手从大手中抽出,伸给王捕头。
王捕头嘿嘿干笑。"云情老板,不必锁了。下官信得过您!"
何咏嗤笑。"是么?那可否容我卸了妆再随你走?"
"没问题!没问题!"王捕头不顾吴知县异样的眼神,点头哈腰。
何咏洗去妆彩,脱去戏袍,坐到已破碎的镜前,晓秋忙过去为他梳头。他轻声叫过程班主。"班主,我不想叫你师父!说实话,我恨过你!"
程班主神情复杂,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何咏披上便装,恢复清爽。转头对程班主一笑。"不过,你教了我很多功夫,相抵了!我本来就喜欢戏剧的。这一年来,我不只是要混口饭吃,也是在做一件可以让自己开心的事......现在,出了这些事,我想不能再帮你挣钱了!我的收入全都留给你,算作是我的赎金吧!大概足够了吧?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何咏不再理程班主有什么反应,走到邢仲面前,抓住他的一双大手,脆声笑说:"走吧!陪我上公堂去。大笨牛!"
"好!"邢仲摸着后脑傻笑,仿佛恢复了从前的灿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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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贵阳县衙才正式开堂审理程家班当家花旦何云情杀人一案。何将军之女何卓然、十万禁军总统领陈珉、军师张启、新升万户邢若风等到均到堂听审。此案轰动一时,成百上千的人都挤到堂外来旁听。
"杨威!你知罪吗?"大堂上,吴知县拍响惊堂木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