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得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兄长,听到消息急从杭州赶回的夏紫烟冷冷地问到道。
「长兄如父。何况你年纪也不小了。配得上你的人,又有几个能如姬公子般真心待你?」
「真心不真心,从他两句话里你便听出来了?世上的人哪个不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半部论语治天下。其时正是儒道盛行之日。世人所道的真理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象夏紫烟这般公然顶撞兄长,已属大逆不道。
忽地现出戚容,夏沧海看着自己的妹妹长叹了一口气。
「都怪哥没用,叫你女孩儿家出了闺房遭人耻笑。但自古婚姻大事,怎能由自己做主?你回房去好好想想。嫁妆哥已经替你办齐了,就等挑个黄道吉日了。」
半晌不语,夏紫烟当真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第二天,夏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在她家小姐空荡荡的卧房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我走了。」
夏紫烟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想嫁自己决定要嫁的人。
在离开家之后的第二个月,她就遇到了这个人。他的霸气,他的高傲,他的不可一世,他的兼济天下,他的嬉笑怒骂,无一不牵动着她的心。
她说她是出来游山玩水。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他也是。结伴而行的四个月里,他始终对她持以君子之礼。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已奇怪的对着铜镜研究他为什么看起来半点都无意于自己。
在旅程即将结束的时候,他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大喜过望,她垂下头,掩饰自己羞红的脸。
不能明媒正娶,她不在乎。无名无分,她无所谓。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身边的那群姬妾,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众多姬妾中的一员。侍寝时才会召唤的……姬妾。
夏紫烟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继续留在他身边。
没有遇上任何阻力,她悄悄回了家。看到兄长的脸,她才想起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过除她名字以外的任何事情。他大概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真是个绝妙的讽刺,离开他的前一晚,她居然有了他的孩子。在夏家产下了一对双生子,到最后她也没告诉哥哥孩子们的父亲是谁。
孩子生下来的那天是夏至,还下起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冰冷的雨滴打在屋檐上,直打得她手脚冰冷。
那对孩子,夏紫烟给他们取名叫夏雨。夏天。
一个月后,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一定得杀了你,然后送天儿上路。」夏紫烟强行忍住了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我不能让天儿知道,他被自己的亲爹给……不管你相不相信,天儿是你的亲生儿子。」
怪自己,全都怪自己!受孕的第二天就离开了他,他又怎么想得到自己竟有了身孕!
第七章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怆然一笑轩辕无冕注视着她的眼睛。「动手吧!」
「你真的做出了这种事情?」一直隐身在层层帘帐了身形。
闭目微笑,轩辕无冕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都听的清清楚楚,又何必再问我。」
松开再度握紧的拳,姬凌表情复杂万分的看着他。
气沉丹田,聚气于涨——
「为师没有教好你,让你做出了这等不堪的事情。是为师对不起你。」
「不,住手!」察觉到轩辕无冕从头到尾的表现太过异样,夏紫烟出声喝止时却为时已晚。
使出了全力的掌才接触到衣裳,就已发现受掌之人竟没有提半分真气来保护自己。等他想要撤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血缓缓地从嘴角流下,轩辕无冕忍着巨痛勉强对着姬凌扯出一个微笑。
筋脉尽断,他知道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无冕,你……」茫然地看着他,姬凌的话全部堵在嘴边,再说不出一个字。
揩去从嘴角渗出的鲜血,轩辕无冕已开始涣散的目光看向了夏紫烟。
「紫烟,是我负了你,拖累你一生……你放心,我早就知道天儿是我的孩子了,我什么都没做。」
猛烈的咳嗽着,他摇了摇垂在一旁的金铃。
从侧门闪了进来,太监总管言印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皇上,您……您保重点。」
摇摇头,轩辕无冕缓了一段时间才道:「小印子,朕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抬手拭干眼角的泪,言印语气中带着呜咽。
「奴才知道,皇上您……您就安心吧!」犹豫着,他终是没有把那个「去」字说出口。
「无冕……」
听到姬凌唤着自己的名字,轩辕无冕逼着自己使出全身力气才抬起了头。
「能死在你手上,我也可以瞑目了。你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忘记我……了……」
微笑着,轩辕无冕合上了眼睛。
将他安顿在龙椅上,言印隔着一层水雾看着面前怔怔的两人。
「娘娘,姬大人。」从暗格里取出几件事物,他哽咽道,「皇上……皇上生前留下遗旨,策封娘娘为东宫皇后,立两位皇子中的一个为帝。」
恍惚间听进了言印的话,夏紫烟却只是苦笑。
轩辕无冕啊轩辕无冕,到死你还是不放过折磨我的机会……你以为立我为正宫皇后我就会开心了吗?
「这个皇后我不做。」淡淡地答道,她现在只想离开,离开这里……离开消磨了她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时光的皇宫。
叹了口气,言印又道:「皇上说过,若娘娘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不愿再回宫中受苦,那么就请务必要收下这个盒子。皇上说他亏欠娘娘的东西,今生是还不清了。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收下这点东西好教他路上走的心安一点。」
接过描金的木盒,夏紫烟微微颤抖着的手试了好几次才把它打开。
五百万两的银票,轩辕无冕匿名购置的大量庄园田地……压在最下面的,是当年他隐瞒身份和夏紫烟同游江南时为她买下的一支金钗。
夏紫烟想起来了,那时她执意不肯收下钗子。他也就只好无奈的把它放进了自己怀里。这么多年了,皇宫里什么金银珠宝没有,他却还一直留着它……
我好不容易不爱你也不怨你了,你却又来搅乱一池春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早就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是我自己一相情愿的要跟着你,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和你在一起,无冕……
「娘娘,您走了之后,皇上一直没有断过您的音讯。直到现在探子都还是每个月一次的回复着您的消息。您生下皇子的事,皇上早就知道了。」
听了言印的话,前前后后的事飞快的从姬凌脑中闪过,终是让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怎么会?怎么会!小印子!」
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姬凌盯住言印的眼睛。「无冕他不会真的是设下了局让我杀了他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姬大人……」望着姬凌身后的墙壁,言印始终避开他的目光。「皇上说。能死在您手上是他多年来的心愿。圣旨上已经吩咐下来了,皇上是感染恶疾暴毙,与您无关。姬大人,这是皇上留给您的信,请您节哀。」
那信封普普通通的,和一般士子所用的并无不同。那是轩辕无冕第一次没有用皇家的信笺给姬凌,给任何一个人写信。
「尊师姬凌亲启。
师父,你对我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说人伦纲常不可乱,所以你宁可要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也不要我。我故意抢了你的未婚妻带她回了后宫。那时,我想着你娶一个,我就要一个,这世上就再也无人能同我争你了。你又告诉我,你宁可出家当和尚也不要我。
姬凌,你真他妈是个懦夫!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说那日你是喝醉了酒才一时糊涂,可你太不会撒谎了。
我只怪自己投错了胎,不该生于帝王家。若我只是个小小的书童,你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顾虑。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生成女人。
徒 轩辕无冕」
以内力将信纸化的粉碎,姬凌的表情镇定异常。
「小印子,立新帝的事情,无冕都安排好了吗?」
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子,言印将圣旨呈给了姬凌。
「皇上说,如果两位皇子都不愿继承皇位的话,就由嘉亲王暂摄国政待永王进京即位。」
「呵,呵呵。」圣旨自手中滑落,姬凌也顾不上去拣了。「他连死都安排得如此周详,我这个做师父的是断然及不上了,果真是青出于蓝盛于蓝。」
看着眼前不住喃喃自语的人,夏紫烟直觉地知道他必定与轩辕无冕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两个人一个曾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她有实无名的丈夫,她却无法深入到两人之中任何一个的内心……黯然神伤,夏紫烟默默地退出了御书房,跟着言印去找夏天了。
听着木门在自己身后合拢的声音,姬凌拔出随身的短刀将它塞入轩辕无冕业已冰冷的手中。
「冕儿,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把这把刀送给我时候的情形?那时侯,我才刚当上太子傅不久。前面的几位翰林都被你吓的宁可辞官也不愿再教你。不得已,先帝才找上了会武的我,指望着我能够压制你。先帝没有料到的是你这个小磨人精不但读了四书五经,软磨硬泡死皮赖脸的跟我学了武艺。从那之后,皇宫便成天被你恼得鸡飞狗跳,不得一日安宁了……」
「后来,你说要效法那古人与我割袍断义,可临下手却怎么都割不下去。那个时候,你又羞又急,把自己弄的满脸通红。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可爱的人了……」
拥住轩辕无冕的尸首,姬凌把脸贴上了他凉透了的面颊,口中低唤着他的名字。「冕儿,冕儿……」
冕儿,我对你又怎么可能真的无情……冕儿……
轩辕无冕一出生,先帝便封了他为太子。在小太子十一岁的时候,玉垒山庄第一位出仕的人被指派为他的太子傅。
十五岁那年,先帝为太子选妃。年轻的太子得知消息后立刻问了他的师父。
「你不去阻止吗?」
微微一笑,姬凌道:「男大当婚。何况你身为太子,传宗接代是你应尽的义务,我为什么要阻止?」
咬咬牙,小太子终是说出了在心底埋藏已久的话。
「我才不想娶什么太子妃,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话一出口,空旷的宫殿登时更显冷清。
良久,姬凌才抬起手,以指背抚摩着小太子的脸。
「这样的话,不要随便乱说。圣上听了是会降罪于你的。你喜欢黏着我,是因为皇后去世的早,圣上又因政务繁忙,分身无暇不能多陪你……」
惊觉有液体滑落指尖,姬凌的话停在了半途。
「冕儿,你……」
深深地看了姬凌一眼,小太子扭头无言的走开了。
在登基前,轩辕无冕一共纳了十四位妃子。太子妃的位置,却一直是空着的。
十七岁的时候,先帝重病缠身,下诏退位。轩辕无冕登基,改国号为「庆年」,称庆年帝。
大典那天夜里的宴席上,平日甚为拘谨的太子傅第一次在人前显出醉态。侍卫们依照惯例将他安顿在了宫中。
那夜,不放心他而前去探视的新皇帝,被他……
在外守侯的言印辨别出房内传出的旖旎声响,便立刻驱散了周围的侍卫宫女。那一夜的事,这世上知道的,只有三个人。
第二天,年轻的皇帝一觉醒来,带着甜蜜的笑容起身时,才发现身旁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急忙跑去询问已退位的先帝,得到的却是教他如同五雷轰顶般的回答。
「本座退位前准了姬卿家的辞呈,他现在大概已经回到玉垒山庄准备婚事了吧!」
「婚事……?」他居然要成亲了?怎么可能!昨夜自己还在他的怀中啊!
不知其中纠葛的先帝点头道,「姬卿家已经给夏家的『九天玄女』下了聘礼,准备择日迎娶。说起这我到想起来了。冕儿,你娶了这么多妃子,怎么两三年了还不见动静?国家大事虽然重要,可也别太冷落了她们。今夜就到王贵人那儿歇息吧!」
年轻的皇帝听入耳的,只有那一句「姬卿家已给夏家的『九天玄女』下了聘,准备则日迎娶。」
无法消化其中的意思,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姬凌他真的要取妻了……他宁可随便找个女人也不要自己……
浑浑噩噩的回到朝阳殿,轩辕无冕在门口遇上了等候多时的言印。
吞吞吐吐了半日,言印终是一横心把话说了出来。
「姬大人要我转告您,说昨个晚上是他喝多了,叫您别往心里去。」
听完他的话,轩辕无冕面无表情的跨入了代表着天子权威的朝阳殿。
当晚,新登基的皇帝临幸了被冷落已久的妃子们。
「冕儿……是我负了你……是我害了你……冕儿……你别不说话啊……冕儿……冕儿……」
轻轻握住轩辕无冕的手,姬凌付着他僵冷的指尖,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冕儿,你别生气,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又将放在轩辕无冕手中的剑刺入自己心口几分,姬凌带着满足的微笑倒在了轩辕无冕的尸首上。
掩着脸,言印默默离开了御书房。
门外的那一轮园月一如既往的皎洁明亮,照耀着再不会分离的情人。
第八章
人死不能复生,日头照样日复一日地升起了。
第二天,庆年帝驾崩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皇帝在遗诏中承认了他的两个儿子,却只教他们认祖归宗,入了皇籍。皇位却出人意料地传给了封邑安宁的永王轩辕永逸。至于后宫的嫔妃,他也另行下旨不教她们被入冷宫居住,而是由她们的家人各自领回。
除此之外,他亦将身后一切事物安排妥当。
「太后,您保重,小印子为皇上办完这最后一件事微 要走了。那永王虽然手段厉害,但毕竟是我皇族中人,您大可安心了。」
接过身为贵妃的宜梅,言印向太后辞行。
摈退了左右,太后道:「冕儿虽非我亲生,但一向待我甚厚。你老实告诉我,那孩子是不是……是不是自行了断的?」
「太后,这……」
左右为难,言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见他如此模样,太后当下已了然。
「先帝去世的早,我天合王朝如今的繁华盛事全亏了冕儿。他有苦楚从来都是自个担着,连死也要死的不给人添一点麻烦……」拿帕子揩干眼泪,她道:「你告诉我,冕儿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
「这……」
话梗在喉中,言印始终没有那个胆子说出口。
看出了他的疑虑,太后下了许诺:「你只管说。任什么话都可以说。本宫给你保证,不管是什么事儿,本宫绝不责罚你。」
「太后。」跪下身,言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您体恤皇上,奴才就斗胆给您说了。奴才揣测着,皇上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姬大人合葬。」
「姬凌?」前太子傅深夜在宫中与皇帝同时暴毙,早就有人觉得事有蹊跷了。风言风语也传了不少到太后耳朵里。
略微一想,太后颔首道:「这事儿本宫还做得了主。冕儿为我天合王朝累了这么多年,说什么本宫都得了了他最后的心愿。」
言印立刻结结实实地又磕了个头。
「谢太后恩典!」
「起来吧!」挥了挥手,太后招进了宜梅。又对他道。「你好好的给我把事情照冕儿的遗言办了,就是谢我了。」
「奴才恭领太后懿旨!」
带着宜梅退出乾清宫,言印一行人上了马车便直奔添香阁。一路上,宜梅只是红着脸望着天际。
马车才刚刚停稳,宜梅就满面喜色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却立时失望地发现前来迎接自己的人不是朝思暮想的李大哥。
打量着眼前烂漫无邪的少女,夏雨心中五味陈杂。她,就是修平要娶的女人。为了她,修平甚至肯委身于一个男人……她就是他选的妻子。
目光黯淡下来,夏雨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宜梅。
「修平哥被件事绊住了,他一会儿就过来。」
听了他的话,宜梅登时放下心来,注意力也转到了夏雨身上。
李大哥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添香阁里居然有着这般出尘的人物!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正胡思乱想着,宜梅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