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夫人不免把脸一沉道:“你家主子是谁?为何要送东西给我们?”
绋绿听不出她的语气的变化,笑道:“不是送给你们的,是怕太子在这里住不习惯,这些东西全是拿来给他用的。”
此言一出,莫说梵夫人了,连徐妈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梵夫人勉强稳住情绪,问道:“我家哪有什么太子?”就算是有也早被她赶出去了,这种毁了自己青春的宫中之人怎么会让他留在府上。
绋绿觉得奇怪,又道:“虞香妃说了,凤麒太子就住在状元府里呀!”
梵夫人的脸色迅速变得难看无比,她一听到“虞香妃”这三个字便觉热血沸腾。这个相貌不如自己的女子现在已经风光到如此地步了,连她的一个小奴婢也敢指着自己的鼻子叫她大妈。
徐妈站在一边听得真切,看到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赶紧上前扶住,对绋绿说:“京城的百姓不都说太子长得其貌不扬,去长白山整容了么?怎么可能会在我们状元府,你一定是搞错了。”
出来之前,虞香妃已是对绋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东西送到凤麒手里,接着再留下来照顾他。绋绿也听凤凌殿下私下提过,太子是因与状元梵少瞳互生了爱慕才不愿回宫的,她没有料到凤麒这回果真找到状元。
绋绿有些着急,一跺脚道:“太子长得这么漂亮哪里需要整容?他和梵状元最亲近了,怎么可能不在你们府上,快点让我进去!”
第十二章
绋绿这一嚷更是让梵夫人激动不已,压抑了十多年的火终于要爆发了。这期间她多次想混到殿外,在宫墙上大肆张贴小字报,讽刺皇宫的黑暗。但都被家里人给拦了下来。如今虞香妃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梵夫人卷起袖子,摆出一副干架的样子,心中念叨着要从气势上压倒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绋绿。
绋绿虽然迟钝,但也与凤麒练对打多年,此刻看出梵夫人看自己的眼神目露凶光,自然而然地做出一个接招的动作。
她们二人刚要动手,只听得街上传来一片咒骂声。远远看去,只见凤麒与少瞳在人群中追逐打闹,撞倒了无数行人。
这两人一闹起来,天塌下来也拦不住。凤麒因追不上少瞳,便抓起路边小贩卖得鸡蛋向他砸去。少瞳不甘示弱,将另一边卖鱼的水盆掀翻,顿时天空下“鱼”。几个过路人脚踩飞鱼,一路前滑,又撞开了前方的鸡笼。
整条大街鸡飞蛋打,比群殴游街犯人时的场面还要混乱。受害群众无不一大骂这两个罪魁祸首,连祖宗十八代也骂了进去。
这几日来,状元府外摆摊的小贩个个提心吊胆,因为每日总会有两个人前来捣乱。他们每次总会先搂抱着逛街,打情骂俏。最后往往是演变成互殴,殃及路边其他人。
街上的东西也差不多被砸光了,凤麒跳到少瞳怀里抱怨:“讨厌!我都砸不到你,刚刚几个鸡蛋被一个胖子全挡了!”
少瞳也跑得直喘气,牵起凤麒的手向状元府走去:“我扔了你这么多条鱼,你都不给面子,踩也不踩一下,便宜那几个过路的了。免费让他们滑得这么爽!”
原先凤麒也对这脚踩鱼身的滑行动作深感兴趣,可看到方才的几个老兄一个个都摔得四仰八岔的,他狐疑道:“你是存心想让我摔成他们那样是么?哼!老欺负我,小心我打你噢!”
两个人叽叽呱呱地咋呼着走到门口,所有站在状元府门外仆役,以及前来送东西的人目睹了方才街上的一幕,都觉得丢脸至极,恨不得假装不认识这两个人。
凤麒机灵无比,一眼就看出是宫里的人来了,刚想拉着少瞳开溜,却看到绋绿与梵夫人像是就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绋绿虽然给他陪练了多年的武功,可梵夫人怨气之深,骇人不已。何况凤麒自己又这么喜欢少瞳,心里盘算着日后一定要把他娶过门。那梵夫人岂不就是自己的岳母?
岳母怎么可以打?
利害关系这么一分析,凤麒赶紧冲上前去,猛地推开绋绿:“你干嘛对我岳……呃……我家夫人这么凶啊!”
绋绿一看凤麒到了面前,连忙下跪行礼,身后的仆役们也赶紧跟着请安。街上刚刚受害的老百姓刚刚聚集起来,想要过来讨说法,不料竟听到砸摊的竟是当今太子。
百姓们见识较少,一时兴奋过度,也不知是先行礼,还是先为刚才骂太子的事道歉。最后有人提议:“太子喜欢砸人摊子,有环保市容意识,日后定是个明君,大家快去搬摊子过来让太子殿下砸啊!”
大伙闻言立刻作鸟兽散,速度极快,整条街道又迅速宽敞了起来。梵夫人听到凤麒竟是太子,气得就快差没晕过去,狠狠地瞪着他。这样一个大仇人,自己竟让他住在府里,还让他和少瞳大搞男男关系。
凤麒拦住下了绋绿与梵夫人大打出手,却没拦住她揭开了自己的身份,看到自己的岳母脸红脖子粗地怒视着他,觉得有些委屈,又跑到少瞳身边。轻声道:“哎!你娘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她会不会不准我们在一起了?”
少瞳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他抓紧凤麒的手。这一幕落到了梵夫人眼里更令她疯狂不已,恨不得猛捶着胸脯上前把他们拉开。
“少瞳,你有没有搞错?娘自打把你生下来以后,就不断给你灌输宫里的人全是些土匪,抢了你娘的大好青春。叫你不要跟他们搭上,你倒好,低的还不搭,非搭上了个土匪头子!闹得整个京城全在笑话我们!你连娘的话现在也不听了,你读书是读什么的?”
梵夫人情绪激动,吐字铿锵,当众大骂自己的儿子。
徐妈想要去劝,但看到夫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也知道她忍耐了多年,是需要发泄一下了。她也没想到那个小痞子一般的小麒竟是太子,要是夫人一时气急真的惹恼了他可了不得。徐妈心里一掂量,赶紧转身去找梵老爷一起来打圆场。
少瞳听到娘这么说,咕哝道:“我本来就没读好过什么书……”
“你知道就好!”梵夫人大吼道,“像你这么笨的人,学了三年才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能考上状元,你也应该知道皇宫是多黑暗的地方了!”
梵夫人说着突然跑去,把凤麒拽到了自己跟前。凤麒转了转大大的黑眼珠,挥手道:“你不要这么生气啦,我也不是存心想瞒你的。倘若我以前就告诉你,你就不会让你儿子和我在一起玩了!他现在已经占了我很多便宜喽,你们梵家可不要想赖账!”
一想到自己年轻时,被虞香妃甩在身后。老都快老了,儿子又不争气地和她最讨厌的人在一起,梵夫人就觉得窝囊。她指着凤麒怒道:“你好啊你!骗得我们团团转,别以为你是太子,我黄花就怕了你!”
凤麒搔了搔头道:“我知道你不怕我啦!不过你儿子我是要定了,你做娘的也好开始准备准备了!”
“想要少瞳?你在做梦!我不会再让他的青春也毁在你们这些人手里的!”
凤麒也快忍不住了,他本想以德服人,可这个岳母根本是冥顽不灵。到底谁毁了谁的青春呀!自己被少瞳要过了,她却说得好像他占了少瞳便宜似的。
“你敢不同意么?我就是要他!” 凤麒此次的声音充满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
梵夫人一怔,继而开口道:“就是不给!”
而真正的主角站在旁边,感觉自己像是一件物品般被人争来夺去,上前不悦道:“你们争完了没有?”
正逢梵老爷被徐妈叫到门外,他先前已经听说了凤麒的事,看此地火药味极重,连忙去劝妻子。
“黄花,上一代的恩怨何必牵涉到孩子们!太子殿下这么器重少瞳,也是我们梵家修来的!”梵老爷说完,不敢怠慢凤麒,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少瞳将他带入府。
梵夫人一说起过去之事,怨气仍是不减当年。碍于梵老爷挡在自己面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流氓太子和少瞳搂搂抱抱地扭进府里,她把气又转加到相公的身上。
“你也帮着他们了是吧?我黄花嫁给你以后,受了多少冤枉气,现在连你也胳膊肘往外拐!你们要是一日不赶走那个太子,我就一日不会给你们好脸色看的!”
其实就算凤麒不在的时候,梵夫人也不曾给别人什么好脸色看,但现在这么一来,只怕会变本加厉。她一拂袖弄出极大的声音,也不要徐妈陪着,一人急乎乎地走回厢去了。
自从与她成亲后,梵老爷向来忍让着她。看夫人已经走远,又招呼其他人把东西搬入府中。
晚膳的时候,
梵老爷大摆宴席款待凤麒,状元府的仆役们听说凤麒是太子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未来的皇上总应该有点样子吧!为何在凤麒身上却一点也查觉不出,他倒是天真无瑕,与这凡世民间更为投缘。
众仆役为了此事想了许久,最终得出结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何况凤麒以前对他们说过“乞丐皇帝朱元彰”,不应该只因外貌就说凤麒不适合做皇上。
梵夫人闹情绪不肯出来用膳,席上只有三人。凤麒不客气地大吃大喝后,当着梵老爷的面,直接趴在少瞳的身上撒娇。少瞳顾于爹在跟前,有些放不开。
凤麒看他不搭理自己,一着急,干脆与梵老爷挑明:“我就叫你岳父吧!你儿子虽然很傻,但他命好,碰上我这么善良的人,一心想跟他在一起。我是会把他带走的,你们两老我会派人来照顾,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看你们!”
少瞳听了这话,心里不爽,凤麒倒是会先下手为强,叫他爹为岳父了,弄得他像个大姑娘要出嫁似的。他不满地抗议:“你又在胡说什么?”
凤麒在他怀里抬起头,俏皮一笑:“你不是总说谁把谁干晕过去不都一样么?那我娶你,你娶我,又有什么区别嘛!乖乖噢,再过一阵子,就让你做太子妃!”
少瞳听了他这话,浑身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凤麒又转向他未来岳父,像是期待着他快些将少瞳托付给自己。
梵老爷见状,拍拍少瞳的肩膀道:“少瞳啊,殿下这么喜欢你,爹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们两人的个性都太冲了,以后要是再打起来,你可要多让着点殿下。就算他快把你打死了,你也只能用跑的,不能还手。如果真的你有所不幸……爹会为你烧香的!”
此言让少瞳充分了解到爹为何能忍耐娘这么久了,他根本是什么苦果都往自己肚里吞。可也不能就此安排他的人生呀,他都没说上什么话,就这样被卖给凤麒了?
凤麒听梵老爷这么说,连忙解释道:“我怎么舍得打他啊!岳父大人放心吧,我们平时是闹着玩的,倒是他有一次把我弄得好痛!”
他这人神精极粗,不怕难为情,少瞳在桌子底下轻捏凤麒一下。还好梵老爷并没有听出要领,转而叹气道:“就是他娘这病,要是知道你们走了,恐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少瞳想到娘的病,又心生恻隐。虽然她有百般不是,欺压了他和爹多年,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娘。若是在她即将跨入晚年的时候还让她不如意,岂不是太残忍了?
凤麒看出他正在动摇,赶紧为他洗脑:“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怎么可以老是想着你娘,那我怎么办啊?”
被他这一问,少瞳心里更乱,随口道:“我都没说过要跟你走,你怎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啊?”
他这话说得无心,落到凤麒耳朵里却变得极重,心里突然难过得要命,猛然从少瞳身上跃起。
“梵少瞳,你可恶!你当我要把你带到哪里去,我为了你,皇上也不做了,弃天下黎明百姓于不顾,说不定以后还会撂下个千秋骂名。你倒是好样的,让我觉得自己像要个白痴一样在唱独角戏!”
凤麒将自己说得何其伟大,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绋绿入到状元府后,帮忙把送来的东西整理好,便在院子里摆弄起宫里带来的茶花盆栽,这是太子殿里栽种的盆栽,为了让凤麒有在宫里一般的感觉,她特地命人把这些茶花也带来。
看到院中蚂蚁不少,绋绿担心它们会弄损茶花,便用脚去踩碾。
凤麒从饭厅里跑出来后,越想越气。他的一片好心全被那头猪当成驴肝肺了,原本计划好要跟那个傻瓜一起去云游四海,没想到他竟然只掂着他娘。
凤麒刚才差点要喊梵夫人为“岳母”,却不知道此刻他的样子像极了为抢相公与婆婆吃醋的小媳妇。
他火得要命,看到绋绿站在院中又踩又踢,想起是她才大嘴巴道出他的身份。上前猛地扯住她的辫子,狠狠在打了她一下。
这一下打得挺重,绋绿痛得转过身来,看到竟然是凤麒,知道自己吃亏定了。无奈道:“殿下怎么又随便打人了?我又做错事啦?”
“废话!你把原来要被我打的那个人给赶走了,他现在不要我了,我只好打你了!”凤麒说话时一脸痞子样,却仍可听出他话中的委屈。
他还是觉得气不过,又在绋绿手上掐了一下。
绋绿痛得掀起袖子一看,底下已是一片淤青。心想自己好意来送东西,竟莫名其妙成了出气筒,她抗议道:“亏你还跟我说什么人人都是平等的呢!几个月不见,又想开打了是不是?”
“早就说你猪脑永远进化不成人脑啦!我是说过人人都是平等。你刚刚在这里踩蚂蚁,它们就没有疼痛、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就应该被你踩么?”
凤麒连用几个排比,步步逼近绋绿,说得她连连后退。
“蚂蚁也有生命,你可以踩它们,杀它们,我只是打你两下,已经很便宜了!”
他歪理十八条,绋绿不堪一击,不久就被说通了,觉得此言有理,但好像又隐隐有些被欺骗的感觉,迟疑道:“嗯,殿下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殿下打我打得对!”
听了这话,凤麒应该是很高兴的,可他却觉得无聊死了。这个丫头实在是太笨太好骗了,超级没有意思。若是少瞳在的话,一定会跟他拼命到整个院子全都塌陷为止。
第十三章
正觉得没劲,还想再打绋绿两下发泄发泄时,后脑勺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凤麒一火,转过身怒吼:“谁敢打老子,连我也敢打,不要脑袋了么?”
“你都说人人平等了,你能打你的小丫环,我就不能打你么?”
背后传来少瞳的声音,他方才在饭厅把凤麒气跑了,也觉得后悔,走到院子看到他正在欺负丫环,定是受不了极大的委屈无处发泄。
凤麒看到少瞳来了,也不说话,一扭头往柴房跑。少瞳追至门外,他又把门扉锁上,只听里面传来鬼哭狼嚎的泣诉声。
只要他一扣门,凤麒就哭叫道:“滚!妄我聪明一世,此次瞎了眼睛喜欢你这种弱智,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少瞳坐在门外劝了好久,凤麒仍不住叫骂,不肯开门。绋绿和其他仆役担忧地站在柴房外观望,最后因为太过无聊,众人干脆取来瓜子,边嗑边看。
感觉自己像个戏子一般被人观赏,少瞳实在无法忍受,隔着门道:“你委屈什么?你都计划好回宫做上皇帝了,要和爹娘分离的是我又不是你,倒先哭在我前面了!”
此言一出,柴门突然打开,凤麒猛地冲出来,少瞳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凤麒原本想趁他坐着踹上几脚,见他站了起来,无计可施,狗急跳墙地拧了少瞳的手臂了一下。
“你少用你的蠢猪之心度我的君子之腹,我哪里说过要做皇上,人家是想好跟你去游山玩水,每隔三个月便会回来看你爹娘一次,你为何这么想我?你真的是猪么?”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又喷出几颗眼睛,少瞳闻言一怔,没想到凤麒竟为了他连皇位也不要。
凤麒假装强悍地一抹眼泪,前方的仆役们极为配合,个个看得泪流面脸,绋绿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泣道:“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少瞳听她这么说觉得有些冤枉,他哪里会对凤麒无情,只不过一时言辞过激。凤麒抽噎着走进柴房,他赶紧跟了进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