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脸上有些发热,偷偷瞄一眼泷,并没有看我。加快脚步挨近火光的昏黄。
疲惫地下了马车,看着依旧的京城市巷。
不知脚下踩的是今年第几场雪。
“老爷您回来了。”福全迎上前来,帮我披上酱紫色的裘皮披风,躬着身子向我问安。“嗯。”看来他身体还硬朗,“府里没什么事吧。”实在不想再处理什么了,希望能听到满意的答复。福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回老爷,一切安好。”我笑着点头,拉出仍躲在车里的恒:“福全,他叫恒。是一位故人的家眷,要好好招待。”福全看着恒仍尝试躲在车里不出来,不禁宛尔:“是,老爷。”“恒,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让福全来处理。”有些累,一把拉下车,拖着他径直向大厅走去。福全顿了一下,犹豫着开口:“老爷车行劳顿,不如先休息一晚。让老奴请大厅里等候的几位大人明日再来拜访。”“不用了。”门前等候的几府家丁都已经被冻得青紫,总不好让人白来一场。“是。”穿过曲径,远远地看见夜色朦胧里的大厅灯火辉煌。“王大人,李大人,陶大人,别来无恙。”我堆起笑意,拱手开场。
躺倒在久违的软罗床上,享受着久违的惬意。“将军?”“嗯?”“就这么回来,可以吗?”“嗯。”“奇怪呀,你都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了却一点审讯都没有。”
什么逻辑,这么希望我出事?想起萨金惊奇到明白再到生气的眼神,有些想笑。是他自己要扯进来的吧,还给我添了麻烦那。不过他没受什么牵连也好。而现在有了前车之鉴,只被送回这里已经不错。不知道泷编的理由是不是身体不适。管他的,反正军中也有眼线。仍然不想睁眼,我模模糊糊地开口:“恒那,我本也不是这方面的人才,现在不是更好?”“……你是想偷懒吧!”
“呵呵”怎么好像有些生气了的声音呀,“都被你猜中了。”听到恒走过来,只好抬起沉重的眼皮。
“你怎么都不思进取呢?”恒嘟起嘴,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瞪我。嗯……牛眼很漂亮……“别睡啦!”恒摇了摇我的肩,“我正要教你人生哲理哪!”“嗯嗯,好,你教。”我怎么觉得天旋地转的?
“世上谁会笨到做这种事啊,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前程。”
“嗯。”这句好像说过了……
“你知不知道很危险。”“嗯。”这句也是……“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嗯。”说过……“喂!”“啊啊啊?”又一阵塌方,我只好强打精神,“嗯你说。”
“……”“嗯?”怎么又没声了,好困那……
“……就这么睡……会得风寒……”
呆了一呆,我笑。
遥遥地听到府外热闹的声音,我咬下一口桂花糕,与睿相视而笑。“今天可是元宵,不出去玩?”
“玩?怎么玩?那么多人。”我还是觉得现在身边这种寂清安宁的气氛比较喜欢。睿温和地笑着:“一年才一次,浪费了可惜。”
我不屑地撇撇嘴:“一年才一次的事情多了。”
睿轻笑,向一旁使个眼色。
什么?我转头看去。“咦,恒?”躲在柱子后面干什么,“过来呀!”
恒怯生生地看着睿,又往里躲了躲。
睿对他笑着点头,又轻轻地对我说:“也有几天了吧,怎么除了你还这么怕生?”“呵呵,是啊。”你是不知道因为只有我要受他威胁啊。想起那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真是后怕。无奈地叹口气,招招手让恒过来。
恒迟疑了一下,突然用最快的速度扫个最大的圈转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就往外扯。“怎么了?”被拉着站起来,我还没搞明白,“出什么事了?”恒没回答,只顾着使劲。疑惑地抬眼看着睿,他也是一脸的不知所谓。
就这么被拖着出了大门,只来得及对门口的侍卫说一句“我出去了!”看着恒跑得气喘吁吁,我伸手拍拍他的背:“慢慢来,没关系。”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这里……”一旁的睿出声,“恒带我们到街上来干什么?”我也抬头环顾四周,虽然已经不如刚才热闹,但确实是灯会的地方没错。“晚了!”恒大失所望的声音幽幽传出来,像是吃了烂柿子。我怎么看到有冤魂在飘……“恒,什么晚了?”该不会是约了哪位小姐在这里等吧?这种性子,看不出来还挺快的……那拉我来干什么?
“晚了啊。”恒继续呢喃,“一年才一次啊……”
咦?回头看了看睿,原来是想看灯会啊。
“呵。”睿反而笑,“怎么办,你家主子硬是不来哦?”
恒点点头。真是的,虽然我说不想来你也不用陪我不来啊,找其他人也行嘛……算了,能找到也不敢和他们出门吧。看他好像失望透顶的样子,只好搜寻身边有没有什么能作为补偿的。“咦,买盏灯来玩玩吧?”我指着不远处的小摊贩,成功引起恒的注意。“好!”他的精神立马回来了,拉着我就往那里跑。
回头冲睿得意地挑挑眉。怎么样,摆平了吧?
睿笑,摇摇头。“几位大爷,挑盏灯……”小贩抬头看清了我们几个,呆了一呆。回过神马上热情地招呼着,拿起几盏递给我们,“都是好货呀!什么形状的都有,动物的人样的。这元宵佳节,总得买盏灯吧?”的fe
随手接过,蛮好玩的。这是竹签吧,韧性可真好。纸糊得也不错。还真是有些像兔子那。蜡烛放在里面就能亮了吧。恒一脸的兴奋,东摸摸西看看。
我笑:“你该不会是没见过灯会吧?”
没想到恒重重地点头:“是啊,第一次那!”说着又伸手摆弄一只蜻蜓灯笼。“这样啊……”有些尴尬,那我还真是罪大恶极了。
刚想低头,就听见一旁一声惨叫。转头看去,一个看来气阔得很的人,身边围了一群家丁,正趾高气扬地开路。而那个被踢倒在地的仆从马上爬起来,唯唯诺诺地跟上去。“你以前怎么不见这么尽心?”身后睿的声音。
“哼。”我回头瞪着手里的小白兔,又瞟瞟睿,“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你也那幅酒糟样,我会比他做的更彻底。”“哦?”睿的嘴角挑起,“为什么?”
吸一口气,整理整理心绪。“怕万一不小心做错事被你打。”闲闲地回答,转而研究灯笼的样式。的
“哦。”睿笑,我听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你怕那种皮相啊!”“别忙。”恒看来也挑好了,抱着蜻蜓很满足。我递给那商贩足够的银两,把刚买的兔子灯朝睿晃两晃,笑得邪恶:“我只是怕被碰到会万里飘香而已。”
“几位爷,买上一只纸船吧!只要写上愿望让船顺水漂去,就会实现啦!”老大娘笑容可掬地说,又顾着一旁的客人去了。“怎么样?”睿问我。“呵,你什么时候也相信这种……”突然接到恒发光的乞求眼神,我楞了楞,只好轻咳一声,“呃……好啊怎么不好啊。”恒叫一声,把蜻蜓小心地搁在一边,马上就兴奋地投入到纸船堆里不省人事。不对,是不理人事。也不对,是不理周围人的事。
“给。”恒递给我一只我让他替我选的纸船,又远远地递给睿一只,“……你的。”睿笑着接过:“谢谢。”“嗯……写什么好呢?”恒提起笔,一手撑在桌台上,构思着他的千秋大梦。看着手中一只兔子一只船,觉得很傻。什么许愿船啊,幸好墨汁没什么毒,不然水里的鱼就惨了。的
“唉,小兄弟,到这儿来吧!”大娘招呼我到空出的桌台写。我点头轻笑,把兔子放在蜻蜓旁边,走过去。
“你写了什么?”等我写完,恒一脸天真地问我。
“不能说。”我认真地回答,“说了就不灵了。”
恒睁大眼睛:“咦,为什么?大娘可没说。”
“我也不相信啊!”点点头,“可以前有听说过。要不……我们互相说出来试试看?”我也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恒放弃地耷拉下头。
呵呵,我在心里轻笑。这么容易就可以唬住了。
转头瞥见睿仍然低着头很苦恼的样子。真是的,学我画朵莲花好了。和恒一起走到就在近旁的河边,他认真地决定着该在哪里放。不多久,就听到睿的轻笑。转头看到他把纸条折起,塞到纸船里。多浪费啊,空白一张。的“要放了哦!”恒开心地叫着,第一个放下纸船。
“好,我也来。”睿笑着看我放下,再自己松手。
突觉我们三人傻傻地蹲在河边看着纸船缓缓地顺流而下,我不禁笑出声来。三只纸船,只有一只写上了愿望,可三人却都如此期待,直到它们消失不见。
能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值得期待的又有什么。
“恒,我要去大殿下府,一起去吗?”我前脚已经迈出门槛了,转头问身后的恒。“好。”恒跟上来,“自然。”
“呵,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融洽了?”
“什么呀,”他不满地冲我撇嘴,“几乎每天都来缠着你,而我又每天都在你身边,想不熟悉都难。”呃……“咳。”我转移话题,“见了面可不要憋着不说话,他就要走了,怎么也得说几句嘱咐。”这可是你的强项啊。“嗯,前线应该是很危险的。”恒语气肯定地说着,倒不像是对我说,“我会的。”前天得的消息,今天就要出发,不知准备的怎样。
等到见了睿,发现还有一个人立在一旁。
“碧落。”睿笑着对我打招呼,对恒点点头,“恒。”
我笑笑拱手回礼,看着那个女子:“这位……”
“我来介绍,恬妃。”“见过将军。”那女子仪态万方地向我行礼,微微抬起头。
不能否认一时的惊艳。我拱手还礼:“恬妃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就是我来这里之前睿新娶的恬妃了?可一直没见过。不由疑惑地看着睿。之前从没有让我见过他的妃子啊,现在为什么……“将军见笑了。”她大方地笑着,名门风范。
“咦?”看到她身后的小床,那是什么?以前好像没有……
“啊,小女水澈,将军还没见过吧。”提到这个,她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说着引我来到小床边。的
好可爱的小孩子。虽然我一直很讨厌小孩,但确实是粉嫩粉嫩,五官已经可见精致。况且父母都是这么漂亮的人,长大后绝对是美女。小嘴微张着冲我笑,还没长牙……刚想说几句赞美的话,一抬头就看见恬妃意味深长地看着睿,而睿撇开头。在她回头看我之前低下头,一瞬间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心里有些愤怒有些难过有些无奈,还有一些莫名的感觉让我沉重。“来,水澈,见过大哥哥哦!”恬妃带着满满的笑意伸出手哄着小床里的小人儿,轻轻地摇着她的小拳头,“水澈乖,以后大哥哥会陪你玩哦。”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笑着哄水澈,“等以后母妃再生了,而大哥哥也有了小孩子,你再陪小弟弟小妹妹玩好不好?”“惠昭。”睿淡淡地开口。
我有些呆滞地看着笑得开心的水澈,如此直白……
“嗯?怎么了?”恬妃没有看着睿,语调有一点不稳,“……你,不也这么想吗?”“……够了。”整个房间只有水澈的笑声,气氛有点僵硬。我不惜等待,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还不是为了睿。和她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结局不会因此而改变。
呵,这个女人,是为了证明我们的不同而硬要留在这里的吧。挑衅吗……惹我生气可就不好玩了呢……
“瞧这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有福气。”吸一口气,我捏捏她的小脸蛋,心平气和,“跟个萝卜似的。”“将军,您怎么这么说话呢?”一直沉默的恒在一旁不解地轻轻插话,“虽说人家的头发乱得像堆杂草,总归不是绿的吧?”“哦,对。”于是我改口,“瞧这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有福气,脸蛋儿就跟个萝卜似的。”想想不够形象,又去捏捏,软软的:“可惜胀水过了头。”
恬妃震惊地看着我,没有料到我会当她的面奚落她。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自顾着搔水澈的痒。听着她咯咯的笑声,我知道睿也对她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
恬妃的气息有些乱,但她怎可能发作,直直地站在那里,撇过头。看到她的手指紧抓着小床的边沿,有些发白,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毕竟她说的都是实话。转头看看睿,他会意地点头:“惠昭,你先下去吧。”
恬妃抬头用带着泪光的眼神看着我们,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尽量平稳地叫进门外的奶娘。看着空空的小床,觉得有些寂寥。既然她已经走了,也该进入正题吧。“睿,小心。”看着他的眼睛,我笑。
他点头:“你也保重。”有些迟疑,我还是开口:“如果他用翔的命来要挟,你会怎么做?”“……”睿没回答,只是慢慢地叹口气。
是吗?已经用了多少生命去换国家大义四个字,再多一条也没关系……只是,能否割舍。“那是他自己的鲁莽造成的,怪不得他人。”睿淡淡地说,没有起伏。“……嗯。”叶只是详装撤退,却不想翔如此轻易地中招,进了埋伏圈被活捉。如果是睿的话,翔的空位可以很好地填补吧。
“他现在是令国重要的筹码,没有必要他们决不会轻易动他。”看着睿迷蒙的眼神,我不知道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安慰自己,只好笑笑带过:“总之,一路平安。”
睿轻笑,有些不知如何表达:“哦?怎么只是这样?不祝我旗开得胜?”“呵呵,”我笑得没有负担,“艰难地取胜才能体现出你的军事天才吧。”看着他的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我只好拍拍他的肩,“经历过殊死搏斗的将军和只懂早些结束战争好回宫降服的皇子,百姓会更尊重谁?”睿笑,我也笑。不知弧线是否一样优美。
叶已经展开比以往更猛烈的进攻,而我只能在这里等着全部的消息。我在所有能找到的隐秘的地方,桌脚,灯幔,甚至地板的角落里,刻上细细的字。“睿,平安。”再找一个地方,“叶,平安。”
现在,我站在窗格边,望着月亮。
轻轻地按下刀尖,想在这里记上叶的名字。
然后我看到,“睿,平安。”
就在旁边。心沉下去,有些难以呼吸。
坐到墙边,紧紧地抱住双腿,把头埋进黑暗里。
战事陷入胶着,一直持续数月。
符国国库空虚,已经受不住全线围攻,何况二皇子还在令国国主手上。天同元年三月,战争结束。
没有胜败,两国签订和平协议。
两国同时改历,取义普天大同。
一个月后,就是翔回来的日子。
也是我离开的日子。
如果知道所谓的交换人质本就是敌国的王爷,而且是和当初受制的皇子旗鼓相当的地位,睿会做何感想。恼,怨,还是恨。不过,平安就好。他。还有他。
觉得自己一直在碌碌奔波中度日。好不容易安稳地呆了两个月,现在又开始抱怨官道的不平。马车就这么颠簸了好几日,五脏六腑都有些麻木。
迷蒙中睁眼瞟瞟恒,也和我一样似梦非醒。
唉,怎么睿和那州司还这么精神呢?也不知说些什么,靡靡得我更想睡。“恒?”模糊中好像听见。
“……嗯?”恒看来醒了吧,这就好,没我什么事……
……嗯……干嘛?撑开眼皮,看到恒留着浅浅睡意的眼睛。
摇醒我干什么?“将军,”他小声地说,“大殿下问我什么叫小麦,还让我指出来。”“嗯。”我点头,闭眼。“将军!”被唤回人世,我努力保持清醒:“嗯,你说。”
“我不知道。”“哦。”我要眯眼,突然想起会天昏地暗,强打精神,果然看到恒欲抬起的手。好险。“那怎样?”“大殿下让我问你。”我皱眉,从恒的肩上看到睿笑得无辜的脸。
他冲我挑挑眉,继续和黑脸研究农作时令。
有些想上去撕的冲动。这样就扰人清梦?算准了我对恒没辙是不是?“将军?”恒扯扯我的衣摆。
“嗯?”回过神,想起自己的任务,“哦,那个呀……我告诉你,”我压低声音,“那种插得整整齐齐的野草就是了。”“哦。”恒认真地听着,不忘皱着眉头,转回身贯彻我的教导。嘿嘿,这下没问题了吧。想当年可是我总结了好久的经验啊。看着恒已经伸出手指指点点,我满意地继续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