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晔————石眼

啊？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转头看着仍然无所谓的人，努力：“聊天什么时候不能聊啊，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你们忙吧。”说着走向帐口送客。
“碧落，不要这么见外，好歹他是客，再说又是好不容易请来的。”泷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又转向安庆王，“那你们聊吧，我会尽快赶回来。”笑笑，向朱燕点头，就出了帐。我尴尬地与他对望一眼，不知说什么好。是像以前一样装不存在呢，还是调节调节气氛扯点什么？的

他倒是泰然自若地坐回去，有意无意地闲聊：“你的小跟班呢？”“跟班？”我也跟着入座，“哦，恒到张老那儿玩去了。”
“是吗？不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要一天到晚在一起？”我也学他挑单眉，“又没什么事。”再说我们两人朝夕相处也算粘了吧？“你的家乡在哪里？”顿了一顿，他开口。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国家除了京城没有一个熟悉的地方。虽然可能对安庆王来说也是如此，甚至比他还好点，但我没有说谎的念头。也没有必要吧，如果我不想说。“那……这一路上会经过吗？”他换个说法，语气仍然是浅浅的兴趣。“……不会。”“是吗。”像是自言自语，“南方的确是个好地方。”

南方？哦，误会了。“恩，是的。”
我长的一点也不粗犷，家乡又不在东行的路上，自然在南方了。误会就误会吧，有什么关系。“听说你没有家人在身旁，”他看着我，明亮清澈的瞳孔，“想家吗？”低低沉沉关怀的语调，总觉得有些难过。我所有的家人都在远方，他们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们。皇亲国戚旁支复杂，算下来不下百人，可又有几人还记得有我在这世上？母妃的话，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吧……对他笑笑，实在是说不上来想不想家。我是否还算有家呢……他也对我笑，我知道他明白，即使不晓得详情。

“你呢？府上还有妻儿吧？”
他点点头，笑，又摇头。我理解。即使他再花心，总也会有眷恋，而征战在外是顾不上这些的。作为皇室，家中老小自会吃好穿好，只需顾好自己的安全就行。
那冲锋陷阵的士兵呢？更多的牵挂，更多的责任，更多的危险，更多的信念。战场无父子，谁不是为着大家为着小家而拿命做赌注？所谓敌人，也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人人都是自私的。在别人一剑砍来的时候，谁不是奋起反抗？什么是非曲折国仇家恨都是上战场的理由，而杀人，只是为了报命。那些杀人杀上了瘾的，不是为弥补心理创伤就是心理扭曲，还不是为的自己。而我现在坐在这里，为的又是什么……

惊觉看着桌面发呆，我猛的回神，对上安庆王深邃探究的眼神，顿时尴尬。“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解释还是另开话题？
他抬起手，击掌。错愕得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帐外交替的脚步声。
噌得站起来，冲向帐口一把掀开帐幔，交叉的戈戟，两张陌生的异族面孔，没有其他人。不行。看来早有预谋。而恒给我的药在另一头。
那么只能周旋。瞬时平下心，镇静地转身，盯着他细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是认为我杀不了你还是不敢杀你？”安庆王慢慢地跺过来，不以为意：“符国上下谁不知道你应碧落身份神秘武功盖世，只一出手就将大内第二高手制服，小王又怎敢怀疑你会杀不了我？”

呵，虽然这已是以前的事，但只要你还有顾虑就行。放松地站着，笑得云淡风清：“那王爷又有什么筹码值得我忧虑而下不了手？”
“筹码？”他笑，“严重了。只不过，这主帅只有一个。如果我有什么闪失，必定军心大乱；况且闹的与我国不和，符国势必会受两国夹击，你不愿看到吧？”
过近的距离让我不自觉地靠后，仍倨傲地看着他：“我本就无心官场，不在乎以下犯上。再说您也太小看我们了，符国军队不是说瓦解就瓦解，不缺您一个人，恐怕会让您失望了。”“是吗？”他伸手想抬起我的下巴，我厌恶地闪过，“可你别忘了，我不是一个人。我的国家可是在后面看着一切呢。”有点僵住，想开口又不能说我不关心。况且还有睿。忿忿地转头看向一边。“呵，”他紧紧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你逃不掉的。”我轻哼：“你怎么知道？泷很快就会回来，你怎么向他解释？”他没说话，斜睨了我一眼。

“没话说了？”“……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什么？有点惊愕，果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泷？
疑惑地看向眼前毫无顾虑的人，到底什么意思？
“咦，怎么回事？”泷的声音。
“你们拦着我干嘛？”泷又问，听来前进了几步。
一个十分生硬的腔调慢慢地说：“王爷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王爷？”泷重复了一遍，显然更不知所云，“到底什么事？”没人回应，他冲着帐内喊：“碧落！你在吗？”
一直看着安庆王嘴角的笑意，我侧头迟疑地开口：“我……恩……”突然被压在地上，手狠狠地被制在一边，撞出沉闷的声响。
感觉温热堵得我无法喘息，一瞬间明白发生什么事，尽全力想要摆脱。泷就在帐外怎么可以！死死地被钳制，怎样都挣脱不开，只能顽固地拒绝他的舌。瞥见帐布被牵扯着不停晃动的褶皱，我更着急，泷一定会猜出里面的情形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想到他的胜券在握，我怔住。
原来如此。我放弃抵抗，静静地看着他。
有些惊异，马上了然的笑容。他也看着我，慢慢吻上我的脖子。泷，你会如何选择？脚步声远了，我的心也跟着凉下来。
泷，我很失望。真的。安庆王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你一定忘了我的名字吧？我叫葛丹，国姓萨金。”“葛丹……洪流……”“咦？你怎么会我国的语言？”
不回答他的惊讶，我面无表情继续望向一边。
他轻笑，也不追问，伸手摸上我的腰带，我警觉地抓住他的手，淡淡地开口：“泷会伤心的。”的d8
他点头：“这也好，早些知道少些麻烦。反正他会瞒着，说不准还会帮我的忙呢。”说着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你不也这么想吗？”“呵呵，是啊。”牵牵嘴角，我只是没想到泷会不惜牺牲我。“原来你也不太相信人嘛。”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转而扯开我的领口，“玩考验？”“……我给了他机会了。”

一年的时间，我信了；一瞬的时间，是他放弃。颈边浑浊的呼吸，就是我相信的代价吗？如果泷坚持的话……哼，无意义。“……你好瘦。”萨金葛丹微微皱眉，“真不敢相信你能有那么高强的武功……”是吗？那本来就不是我的。雪莲教的武功就是这点好，十分重视内功的修为，像我这种一脚猫都能凭深厚的内功使出盖世的剑招。

他抬起头，沉醉而自信的眼神，“以后我会让你改变的。”
笑笑，不可能。随着锁骨上轻痒的舐咬，无可否认我的身体也起了反应，热度渐渐升起，酥麻感觉已经传到全身，气息也跟着粗重。觉察到这点，他的手从我的背缓缓滑到腰间，轻扯开我的腰带。没有拒绝，我无奈轻叹：“不可能的。”

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葛丹的指尖温暖却仍带着空气的温度，经过之处我禁不住一阵颤抖。真是可笑，不喜欢的气息，却完全没有周旋的余地，反而快被点燃火焰。萨金葛丹，今天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呢。细细想来，异族深刻的五官，被太阳晒成金黄的肤色，高大矫健的身形，的确出色，难怪泷会如此倾心。不过……如果我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

轻笑，猛的捧起他的头吻上，翻身压下。
显然呆了一下，回应我的是排山倒海的激情。
洪流，好名字。在快要被反压的时候度一口鲜血入他的口中，感觉他突然的震惊。平静地笑，转开头剧烈地咳嗽，咽下翻涌上来的血。的2f55707d4193dc27118a0f19a1985716

虽然只是把本就涌上的血气加速了一下而已，看来还是勉强了些。我的身体……也许……“你……”回头看见他嘴角流下我的血，不知为何有些邪恶的窃喜，“我的内伤未复……咳……王爷对我的刺激未免过大了。”他沉默，放开对我的钳制。

那种眼神，可以理解成关怀，歉疚，还是担心？怪了，不应该是失望吗？不过，没有继续就好。如果是那种人，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拉上衣衫，慢慢整理好，放下头发，理顺，重新带好发冠。气息已经调得差不多了，再转头看着一直不发一言的萨金葛丹，笑。
你不是我想要的人，所以不行。
“怎么回事？”他开口，已经恢复平静，“符国的仙丹灵药都不能治？”“不知道。”我也是在近几天才发现，看来冰火之毒不是说抵消就抵消的。看着他明显的不相信，我补充：“真的，在京城没发现。”

“是有人暗下毒手？”他又眯细了眼。
“不，”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应该说，是中掌的当时没发现吧。”没必要把老底翻出来。
“中掌？”他的眼里精光闪过，“谁？”
不太善良的感觉，“呃……不知道，黑衣人。”茗算是我妹妹的话，思寒就是我妹夫了，怎能说出来。反正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中的是寒冰掌，当时连自己都当没事，应该没人可以透口风吧。他挑挑眉，没有再问：“等一会儿我让我的随行大夫给你……”门外几十人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一齐转头看向帐口。“碧落！碧落！”泷的声音。他回来了。是吗……如果不是我突然吐血，现在来有用吗？

“碧落！”恩？翔？救兵……即使如此，看到的原是不堪的场面吧……
帐口的侍卫仍然拦着不让进，已经有纷乱的拉扯声了。
看着萨金葛丹站起来向帐外走去，我也起身，拉住他，帮他拉好有些凌乱的衣袍：“其实你是个披着狼皮的人。”冲着他没反应过来的脸笑笑，推他出去。

脚步声走远，泷和翔急急地冲进来，拉着我上看下看。我轻松地对他们笑：“没事。”泷的眼睛有些红，而翔一头雾水地冲着泷发脾气：“你不是说出大事了吗？还怎么问都不说到底是什么。现在好了，什么事都没有，还和主帅闹得不快……”

泷也不说话，直直地盯着我，那执着的眼神告诉我他很后悔，希望我能原谅。于是我又笑。罢了吧，你最后也来了，而且没有告诉翔这件事。
不过，每人都只有一次让我原谅的机会，而伤害叶的那次，你已经用了。所以，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只不过认识而已。
泷看来很高兴，对翔的数落全部欣然接受，弄得翔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恒匆匆地从帐外跑进来，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臂：“将军！”
“恩，我在。”拍拍他的背，怎么跑得这么喘。
“你……你没事吧？”睁得大大的眼睛，显然被吓到。
“呵呵，没事。”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恒接过，拿在手里也不理，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真是不忍发问：“你听到些什么？”
他刚要开口，“等等！”我制止，拿过他手中的杯子，灌他喝下，又看着他顺了口气，才说，“好了，说吧。”“我听说，有一大堆人往这边过来，就跑来了。”
我瞟瞟仍在一旁的泷和翔，不知该表示什么：“恩，还有吗？”“还有？还有什么？”恒反问。
我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人，恒于是明白：“还有他们也来看发生什么事？”“呵，是啊。”苦笑，但确实也是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不过，那些人也是他们带来的。”“咦？”恒惊愕地转头，才发现还有两个人，连忙往我身边靠，怯怯地瞪着他们，“你们想对将军做什么？”“什么呀，我们怎么会想做什么。只是有人头脑发热非把我拐来的。”翔偏头看着泷，仍有些生气。

泷不知所措：“这个……”
“好了，误会而已。”我笑，“没事了，你们也累了，回去吧。”送他们出去，泷的眼神忧郁而明净。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带着随从离去。
“将军，到底什么事啊？”恒仍然不死心。
我弹弹他的额头：“都说了是误会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瞥见桌上的糕点，才感到有些饿了，走过去抓了一块塞进嘴里。“将军？”恒的声音阴森森地传来，我查点噎到。
“是。”完了。“又没吃正餐？”“……”看着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我该放下吗？“连我特别指定要吃的药膳也没吃完？”
“呵呵。”我装傻，“你一天要我吃这么多种……”
“狡辩。”看我噤声，恒继续，“你的身体并不乐观，你也知道吧？”我忙点头。“明天起，加上冬虫夏草粥。”
“恒……不要只对我那么绝情嘛。”对别人都害羞得像只绵羊，怎么我这么倒霉。“要不是爷爷特别吩咐，我才不管。”完全不容人反驳。
“恒啊……”做最后的努力。
“……”恒驽起嘴，“加上龟羊汤。”
……想到恒必杀的碎碎念，我举双手投降。

睁开眼睛又是一片黑暗。转头，远远看见恒趴在桌上睡着了。
叹口气，尽可能轻地掀开棉被，提起一旁的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的63538fe6ef330c13a05a
刚想把外衣盖在他身上，就听到他呢喃：“什么脉象啊……好怪……一下这样……”接着把脸往手臂上蹭蹭，继续说，“一下又那样……”
有点惊讶，转而是一股暖流窜上心头。
看到他手下压的纸上密密麻麻的药物名字，我轻轻笑笑，把外衣加在自己身上，抱起恒放在床上，再自己钻进去。捻捻恒的被角，看着恒乖乖的睡象，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
近来的日子少了危机感，要多悠闲有多悠闲。遇到萨金葛丹也不用东躲西藏，有时还会讨论讨论杂七杂八的事。只是泷对他若即若离，连我也不知道该抱什么态度。而我的身体在平时完全没有异常，只是有时会突然气血逆转，然后又自己平息，弄的我都习以为常。嗜睡的症状也愈加严重，有时甚至一睡睡上将近六个时辰。不过这些起码证明冰火在相互抗结吧，这对我是好事，最好厉害一点全部解决好了。在人前我会尽力克制不露出异样，甚至葛丹的大夫来看我时我也调整好脉息没有让他诊出什么。

可恒……反正也装不了，凡事且走且看吧。
突然一枚黑影刺破帐布破空而至，我一惊，急忙侧头，看着它堪堪钉入枕边的虎皮。什么人会这么大胆？跳出被窝，伸出双指夹起。
……茶叶？什么意思……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吧。恒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我铺平被子，小心地出帐。
果然……他微微躬身，我笑，会意而谨慎地跟着他走。
管你是谁呢？反正不是救我就是害我。既然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就没有必要不招待。呵呵，不过，什么时候轮到将军跟在小兵后面了？
他似乎很熟悉这里的情况，有意避开侍卫巡逻经过的区域。即使万不得已碰上人，也很从容镇定，让人找不出盘问的理由。而我会对他们轻轻点头，继续走。
四顾无人，我跟着那人翻过临时建起的围栏，听到身后木柴燃烧的劈啪声。夜里的风还是这么撩人，前面人的背影隐约在黑暗中显现。
已经进了密林了呢。然后我看到另一张脸，没有月色仍能轻易辨出。
松口气。还好，看来今晚是个好日子。
原先那人躬身行礼，隐进黑暗。
“……茗。”她对我笑：“终于见到你了。”我也笑：“好久不见。好吗？”
她点头，却只见一丝的无奈。
怎么了吗，思寒对你不好，还是这样的隐居甚至避难的生活受苦了？又不能明问出口，只好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没有再说，只是淡淡地松开眉头，然后往一侧让了让。踩着落叶的声音。“……毓？”看着他一如当时的阳光笑容，我就这么杵在那里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联络上茗的？毓走近我的身边，寒星般的眼睛。

我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猛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