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程结束之後,卢文电看著柳愿宽手上握著匕首,心想这个人虽然表面上说心有愧疚,但毕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难说会不会突然反目,对自己不利;於是便松开口。
柳愿宽却只是以暗沉的眼神看著卢文电,丝毫不管手上被咬出血的伤口。他将匕首轻轻一抛,手执刀刃以握柄递给卢文电,『请带著防身。』接著又苦笑著说:『......或者日後杀我报仇也行。』
卢文电瞪著柳愿宽,心中琢磨这个人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突然间,却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某个人正一间间的打开房门,到处找著:『老柳?你在吗?』
『你......』
卢文电心中一懔,原来这是个甕中捉鳖的计谋!他才一开口,柳愿宽的眼神一变,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了他的哑穴和麻穴。
卢文电不禁怨恨自己的愚蠢天真。这个柳愿宽假装忏悔,藉机降低他的戒心,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要活捉他。他记得当时在破庙中这些人一直逼问他父亲某个他不知道的秘密,如果这些人以为他其实知道秘密,卢文电可以想见接下来这些人将严刑折磨逼他透露。卢文电不禁气得眼眶含泪,愤恨的瞪著柳愿宽。
82
柳愿宽一句话也不说,神色阴沉的剥光卢文电身上的衣服、散下头发,然後一把横抱起来放在架子床上;并让卢文电的脸朝内的侧躺,拉上绣被半遮盖著,让背到臀部半露在外面。
接著,柳愿宽也脱下衣服,全身一丝不挂的爬上床,紧靠著卢文电的裸背而坐
;接著吹熄床边小几上的蜡烛。
不管柳愿宽意图为何,感觉对方触碰自己的皮肤,卢文电只觉得恶心。
『老柳?是你吗?』
注意到某厢房内的烛火突然熄灭,在外头寻找柳愿宽的人立刻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开门。『老柳......是我,老叶。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正在......干......别让我看到,江湖上很忌讳的!』
叶伟走进厢房内,因为光线不足,只看到柳愿宽全身赤精大条的坐在床上,满脸被打断兴致的不爽;旁边依稀可见披散枕上的乌黑长发和光洁的裸背。叶伟立刻「呸」了一声,转身踱了三次脚,有些急恼的说:『老柳,你、你这不是让我撞煞吗?』
传说进行交媾时神鬼回避,连祝融火神都不敢打扰,於是有避火的说法。一般闯荡江湖的人已经很忌讳撞见行房好事,而叶伟命理五行属火,算命的特别叮咛他要小心避煞,以免惹上血光之灾。
『他奶奶的,恶人先告状!打断我的好事还怪人带煞给你?快滚!』柳愿宽没好气的说。
『我也不想来啊!是老大......』叶伟委曲的解释,眼睛一直盯著露出绣被的裸背看,『细皮白肉,好货色啊!』同时伸手在那片背上摸了一下。
柳愿宽立刻扯住叶伟的手将他一把甩出去,『他奶奶的!』
叶伟搔搔头,转身准备离开。到了门口却又回过头,吞吞吐吐的问道:『不过,既然都看到了......老柳,你爽完之後,能不能也让我......你知道,我也很久没爽了。』
柳愿宽的脸色一变,『他奶奶的,这是妓院,你不会自己去找一个?』
『这里既然有现成的,也省得我另外再去挑。』
柳愿宽瞪著叶伟,半天不说话。『老柳,你难道要睡这娘们一整夜不成?』看著柳愿宽的表情,叶伟突然有点害怕,『原来如此,一定是个很骚的货色......哎呀,这让我更想试试......』
『什麽睡一整夜?』
冷不防的又出现另一个声音。柳愿宽抬头一看,是杨尚容。
杨尚容清楚叶伟的个性,怕他成事不足还节外生枝,於是也出来找人。他们三人原本约好在与密使谈判的厢房见面,柳愿宽却迟迟没有露脸。杨尚容认为绝对事有蹊跷,他怎麽样都不相信这种时候柳愿宽会有心情嫖妓。
『老柳,你旁边那个人是谁?』杨尚容一脸怀疑的瞪著柳愿宽,语气冰冷的问道。
『我说「杨柳叶」倒底是江洋大盗还是采花淫贼?怎麽你们净爱看人演活春宫?』柳愿宽反诘对方,『这里是妓院,在我旁边的自然不是黄花闺女。』
『为什麽不露个脸和大家相见呢?』
柳愿宽哼了一声,『镇安坊是苏州最高档的妓院之一,这里的苏邦姑娘连在京城都是很有名气;你以为和土窑子的丐妓一样,七文钱任凭你几个大爷干都行?镇安坊的姑娘得要事先邀约,不顺眼的客人根本不接;我花了多少银子才邀到这一个,你以为人家随便什麽人都见?』
柳愿宽顿了一顿,接著神色变得极为冷酷,『......更重要的一点,老杨,我睡什麽人何时需要你检查或同意了?你当我柳愿宽是龟儿子?』
杨尚容恶狠狠的斜眼瞪著柳愿宽,蓄势准备出招。他仔细观察柳愿宽说话的神态,注意到当柳愿宽说话时,手指不断玩弄枕上的长发或抚摸身旁的裸背;他眉头一皱,或许柳愿宽旁边的人真是个妓女。杨尚容於是双手一摊,『大家兄弟一场,不需要为了一个贱女人伤了和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让我发现你暗中搞鬼......别怪我不顾情面。』
柳愿宽摆出一个「随时候教」的手势,『既然我们已经彼此说清楚了......你们是不是能让我好好爽一下,别再打扰?』
杨尚容沉默片刻之後才又开口,『警告你别忘了正经事。等这些该死的缇骑一走,咱们就离开。』接著便领著叶伟走出厢房。
关上门前,杨尚容刻意将门留下一条缝隙,监视厢房里情况。他看见柳愿宽钻进绣被里,翻身跨到妓女的身上开始动作,才将门真正关紧,与叶伟一起离开。
直到确定杨、叶两人真的走开,柳愿宽才从翻身跳下床。他什麽话都没有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解开卢文电的穴道,并用绣被将卢文电紧紧包裹好。自己则很快的穿上衣服,走到靠近门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戒慎的把风,注意著门外的状况。
83
『掌柜,打一斤酒。』
卢文电走进杏花楼随意挑了一张桌子迳自坐下。掌柜嘴上答应,却不禁皱了眉,一大清早的就打酒喝,这个面有菜色的小伙子难道是不要命了?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接近清晨的时候卢文电被柳愿宽摇醒。在昏沉迷糊之中,一看到柳愿宽的脸,卢文电立刻下意识朝对方挥拳。『你......你这个......』卢文电想咒骂对方,却又不知道怎麽开口;纵使他知道前晚的一切全是权宜之计,但心里还是觉得非常难堪。
虽然挨了对方几拳,柳愿宽还是小心翼翼的以轻柔动作将卢文电从床上扶坐起来,并且交给他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乾净衣物换上。由於前晚卢文电一直处於紧张和惊吓的状况,加上胸口有伤,一直半睡半醒的没能好好休息;以至於现在头晕目眩,甚至有些发烧。下床时,卢文电脚一软,差点又要倒下,柳愿宽立刻伸手将他拦腰扶起。
看著卢文电的样子,柳愿宽非常不放心。『趁现在锦衣卫准备走的时候,咱们混在里面一起出去。』他如此提议,却被卢文电拒绝。
『呸,谁是咱们?你......』卢文电又气又急的说,转念一想,这个人害了他的家人、却又救了他一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麽称呼才是,『......恶贼,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别再跟著我了。』
听到对方称呼自己为恶贼,柳愿宽惭愧的低下头。他到门边一边注意外头的状况,一边说:『卢四公子,并非我不要脸的死缠烂打,而是现在情况不明,能否让我保护你出去,以免出差错。』
『哼,你以为自己功夫好,瞧不起我?』卢文电斥之以鼻,『我和锦衣卫熟得很,如果被你这个恶贼跟著,才会害我遭受池鱼之殃。』卢文电不耐烦的怒瞪对方,『等我出去把伤养好了,到时候再找你报仇!』
『卢四公子,我说过,柳愿宽这条命是你的。』柳愿宽坦然的说,同时再将小匕首交给他,『随时请你来拿。』
卢文电别过脸,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口,趁机混入缇骑和酒客中离开了镇安坊。
坐在杏花楼里,卢文电右手撑著头,他的左胸还隐隐作痛。或许应该先找大夫才是,可是他现在的心情很混乱,不喝点酒恐怕无法平静。终於,小二拿了酒和酒碗过来,先为他倒了一碗。卢文电立刻将那碗酒一饮而尽,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并且咳嗽不已。他出身茶庄,的确不是一早喝烈酒的料。
『傻小子!一大清早的喝什麽酒?』
卢文电突然听到背後有人说话,同时用力在他的左肩部拍了一下。他立刻痛得飙出眼泪,『谁?』回头一看,原来是孙隆参。『你这个蠢大个!想死吗?』
『怎麽说话那麽臭?』孙隆参一脸无辜,『是梅千户要我出来找你。』
『我师父?』卢文电有些讶异,想不到梅留云竟然这麽惦记他。
『是啊。傻小子快从实招来,昨晚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人。』
卢文电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前一晚的不堪情景,他的脸色一黑,不小心脱口而出:『上妓院......』
『真是忌讳。你不是丁忧戴孝?这种时候别上妓院,你不怕冲煞?』孙隆参好心的提醒。卢文电摇摇头,冲煞,可不是吗。看看他现在不只受伤,还遇到那样的遭遇。
看卢文电无力的垂下头,孙隆参於是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他打起精神。然而他几下都拍在卢文电的左肩上,让他痛得几乎叫出来;低头一看,胸前似乎微微渗血。『蠢大个别再拍我的肩了,想把我的肩拍断吗?』卢文电气愤的说。孙隆参立刻一脸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模样,『我是好心为你打气!你肩痛的话,也得怪昨晚你上哪个姑娘的时候姿势不对吧。』
卢文电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上什麽姑娘,自己还差点被人上了。一想到这里,他又为自己到了一碗酒。
『别再喝了。』孙隆参拿开酒碗,『快和我回锦衣卫衙门,梅千户还担心著。』说完便叫掌柜算了酒钱,然後拉著卢文电往锦衣卫衙门走去。
84
那天清晨寒山寺的钟声比以往来得急躁。早课过後,「净」字辈的首座弟子便招集寺中所有僧众,传达住持明吾大师的口谕:由於寺里有鼠为患,必须加以处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且出家人戒杀生,不能捕杀;於是住持决定要单独为鼠辈讲经说法,感化老鼠搬离寒山寺。在此期间,所有寺人暂居别处,以免影响说鼠法会的进行。
寺里的僧俗众人面面相觑。明吾大师是得道高僧,行事作为不是一般常人或庸俗之辈所能理解;但是这次竟然要为老鼠讲经说法,实在是前所未闻的。虽然心里嘀咕,但寺内所有僧众还是听从命令各自收拾简单行李,随著首座弟子一同离开寒山寺。
渡能也将衣物和日课用具等等收拾成一个小包袱;然後跟随著小师兄们的脚步,一起鱼贯的离开寒山寺。由於平时很少有全寺僧人一起出门的机会,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让渡能感觉好像全寺一起郊游似的,相当高兴。
走了一段路,渡能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白二叔会送米到寺里。但是寺里没人在,谁帮他开门呢?白二叔不就得在门口等他们好几天,直到老鼠法会结束吗?白二叔的腿不方便,渡能不禁担心起来;决定还是通知白二叔一声比较妥当。於是他随口对前面的小师兄说了一声之後,立刻折回头,往寒山寺後门跑去。
回到寒山寺,还好,白二叔还没送米过来。渡能来到火房里等著,心想除了能帮白二叔开门之外,也要把米收藏好才行;不然让老鼠们拿走可就糟了。此外,渡能其实对这个老鼠说法大会很好奇。虽然明吾大师说不希望有人影响法会,但是他只是个小和尚,相信老鼠不会介意才对。
等了半天,白二还是没来,渡能不禁有些疑惑。白二通常都是在中午以前送米送菜,还会陪他说一点话,有时候就顺便在寺里吃中饭了。他等不及了,於是走到门边张望。
『小师父!』
渡能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立刻回答:『施主。』
『小师父,你怎麽还在这里?快跟我来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渡能心想自己恐怕又闯祸了,急忙跟著那个人的脚步离开。
在锦衣卫衙门的书房中,梅留云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右手臂上的两枚尖锐的瓷碎片取下来。碎片绝大部分刺入肌肉中,所幸面积不大,没有早成多大的损伤;只留下两个黑色的痕迹。梅留云对於手臂上的伤痕并不在意;他介意的是射瓷器的人。以当时的距离,瓷碎片竟能如此深入,那个人的功夫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如此说来,「杨柳叶」的确不容小觑:梅留云知道柳愿宽的功夫底子,加上发射暗器的这个人,就算第三个人功夫稍弱,倘若其中任两人联手,梅留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更麻烦的一点是目标不明。
杨柳叶如果以声东击西或调虎离山的计谋出招,便能使他疲於奔命,而一般的缇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将能轻易达成目的。前晚的状况不正是如此?瑞王的突然出现使得原本便已经不明朗的情况变得更为混乱。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决定留下来以喝酒之名保护瑞王。
至於朱宸济,梅留云感慨的摇摇头,自己一时心急,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一个功夫比他高的人还会需要他的保护吗?
的确,他不过是多管閒事。
梅留云叹了一口气,现在不该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谓琐事上。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详加计划:包围寒山寺一事。但是梅留云此刻心绪混乱,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於是他站起来,摊开书案上的纸,注水研墨之後,开始提笔挥毫。
写字向来能帮助梅留云冷静思考,於是他什麽都没有多想,直觉振笔疾书。当他回过神,发觉写的是
刘永《凤栖梧》
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天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梅留云突然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当他正要换纸另写,注意到白纸黑字之中,竟点缀著点点朱红。他不禁疑惑,没用朱砂,怎麽会有朱红色点?而且色点还越来越多。
『怎麽会......』梅留云心脏狂跳不已。他感觉上唇湿润温热,伸手一摸,看到手上沾染了血迹。是自己的鼻血,梅留云急忙找出铜镜一照,看见两道红色血迹从鼻孔不断流出。他往後跌坐在椅子上,左手颤抖著掐住鼻梁企图止血。怎麽可能,比预期毒发的时间还早。
太快了,而他来不及做的事还那麽多。梅留云心想始自己恐怕没命完成该完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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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寒山寺的钟声比以往来得急躁。早课过後,「净」字辈的首座弟子便招集寺中所有僧众,传达住持明吾大师的口谕:由於寺里有鼠为患,必须加以处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且出家人戒杀生,不能捕杀;於是住持决定要单独为鼠辈讲经说法,感化老鼠搬离寒山寺。在此期间,所有寺人暂居别处,以免影响说鼠法会的进行。
寺里的僧俗众人面面相觑。明吾大师是得道高僧,行事作为不是一般常人或庸俗之辈所能理解;但是这次竟然要为老鼠讲经说法,实在是前所未闻的。虽然心里嘀咕,但寺内所有僧众还是听从命令各自收拾简单行李,随著首座弟子一同离开寒山寺。
渡能也将衣物和日课用具等等收拾成一个小包袱;然後跟随著小师兄们的脚步,一起鱼贯的离开寒山寺。由於平时很少有全寺僧人一起出门的机会,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让渡能感觉好像全寺一起郊游似的,相当高兴。
走了一段路,渡能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白二叔会送米到寺里。但是寺里没人在,谁帮他开门呢?白二叔不就得在门口等他们好几天,直到老鼠法会结束吗?白二叔的腿不方便,渡能不禁担心起来;决定还是通知白二叔一声比较妥当。於是他随口对前面的小师兄说了一声之後,立刻折回头,往寒山寺後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