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烨赶紧把杯中物一饮而尽,起身出店:「我们赶紧上路吧。」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啊?如今慕容世家彻底退出江湖,暮容祁也已遁入深山避世修行,南北武林现由少林武当暂时共管。你曾经说过再见不得醉心霸业之人,我看这雷霆均也改得差不多了……」龙千舟眼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许久,「连我都不再恨他废我武功之仇,你还在执着什么?」
萧君烨停住了脚,面对极目的青山翠色,沉默半晌,才澈微一叹。他心里何尝不愿意放下过去,只是……
他低头敛目,自袖中抽出那管竹箫,放至嘴边,任箫声呜咽而起,流于四野八方。
「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你已经把他的下落透露给雷霆均了?」段无崖悄声道。
龙干舟看着萧君悸的背影,脸颊突然抽了一下:「我老祖宗那颗药可以使人重伤自愈或者平添一甲子之功力,可惜只有一颗,白白给了这小子害我终生再练不得武,难道还不要从他手上拿回点报酬?话说回来,雷霆均这次的出手可真大方……」
段无崖同情地看萧君烨,放弃了提醒的念头,自己沉浸在这悠扬清亮的箫声之中。
正是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睛此刻难为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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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箫声如梦
洛阳雷家的《凤舞九天》重现江湖!
这兴许是自去年泰山玉皇顶武林大会之后,江湖上最耸人聪闻的大事了。
虽然,武林大会后,原本执南北武林牛耳的洛阳雷家与姑苏慕容氏同时封剑,退出江湖,从此不问江湖中事,然其个中原由却是教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但雷家祖傅的的全本《凤舞九天》却还是有极大的吸引力的,凡置身江湖醉心武学的,谁不想亲眼目睹这一部由剑圣凤梧桐积毕生之力完成的一代奇书?
因而当雷家决议七月初七在烟波楼邀江湖众人切磋剑术共鉴此书之事傅出,又在江湖上激起一片风起云涌,六月未尽,便有各路人马陆续聚集洛阳,一时之间洛阳城中群雄熙熙俊杰壤攘,都是为了一睹天下奇书之真容。
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对这城里城外众口讨论的盛事完全不感兴趣,天天只是在烟波楼里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散散地起身四处瞎转悠,惹得烟波楼的众舞姬部在偷偷讨论——
「这位萧公子是什么来头,在烟波楼住了那么多天,从来没见他做过一件正经事.也从没出过一两银子……」
「这你就不懂了,你瞧见了么?萧公子生得那么一张好面皮,不消说,定是我们曲老板的情人!」
「不会吧?曲老板自丧夫后何曾给哪个男人有过好眼色?」
「你看看这次名剑山庄邀天下英雄在这共赏剑普,这是给烟波楼多大的面子?咱们的房间可是千金难求,多少人为看剑谱尽家财也进不了烟波楼.萧公子却白吃白喝一赖半个月,这还不是咱们曲老板看上了他?」
胡说!萧君烨摸了摸鼻子,摇摇头.只能当作没听到地纵身掠过屋檐,翻入自己居住的雅楼前,推门而入,气呼呼地坐下,一拍桌子。谁想看什么凤舞九天!
莫说看,他就差点没成了练剑的功瓐!
一想起那倜男人,萧君烨就不免有些气闷。
他原本,是绝不会再踏入洛阳,踏入他的势力范围。可偏偏,却是曲灵儿所求。
这个舆他有太多纠葛的女子,只怕他此生部很难拒绝她任何请求——
在烟波楼保护剑谱,直至剑谱完璧归赵。
还好他听说雷廷均又闭关了,赏剑大会上他不会出席。
他叹了口气,身后却有人也跟着幽幽叹了一口气,萧君烨寒毛一乍,受不了地回头瞪他∶「龙千舟,你别老这样睡森森装鬼赫人!」
面若好女的男子扬起秀致的眉,吃吃地笑起来,往他身边一坐,故意用女音娇滴滴地靠近道∶「居然说奴家像鬼,讨厌!」
萧君烨抓住龙千舟往他脑门戳过来的青蒽玉指,斜了他一眼∶「知道你装女人厉害,就别寒碜我了行吗?」龙千舟曾经的狠毒心肠和慎密心机,又是天下哪个女子能企及的?
龙千舟撇了撇嘴,恢复了正色,单手托腮道∶「真是开不起玩笑。打从进了洛阳城.你这……」他比了比眉间的纹路,「就没松过。」
我这是紧张!萧君烨无奈地横他一眼∶「多少人在打剑谱的主意?我既然答应了灵儿在烟波楼举行赏剑大会的时候护它周全,自然就出不得半点批漏。」
他不懂的是琅琊劁已毁,《凤舞九天》就是名剑山庄唯一的瑰宝,怎么雷霆均这次倒似毫不在意一般任人出借剑谱,自己却巴巴地挑这个时候去闭什么关?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少了他不少尴尬。
不是不知道雷霆均在找他,但他却不自主地一再逃避,究竟在怕什么,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谁有非分之想就卸掉他腿脚四肢让他爬回去!昨天九华派的大弟子叶为林,前天七煞教的郑陆非不是连剑谱的边儿都没碰着,就烂了手足淌了浓血一路哀号地滚回去了?」龙千舟眨眼一笑。
可不是么。这位龙公子如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所有「有非分之想」的大都是他以及那位一脸阎王相人见人怕的「护花使者」料理的。但他把人赶跑了还不算完,依旧要想出各种各样的整人法子整得来偷剑谱的贼子生不如死。问之,答日∶「肖想他人之物的鼠窃狗偷之辈何必留情?」萧君烨奇道∶「这剑谱明明是雷家之物,你何必替人着急?」龙千舟只是一味地笑而不答。
但萧君烨在被迫舆龙千舟朝夕相处的这半年里.已经摸出了条处事法则,就是千万莫要和龙千舟争辩,否则下场会凄惨无比,也不知明明已经武功全废了,怎么他眉梢一动,还是能教人心底泛寒。
不一会,段无崖冷着脸执剑进来,他不说话的时候那道长逾三寸的刀疤称得他那张冷肃的脸更显可怖,可甫一遇到龙千舟,冷硬的声音就如融化了一般柔似春水∶「不是叫你多披件春衫么,你身子还是太弱,要是再风寒了……」
龙千舟平常脸皮厚得赫人,惟独这种时候特别扭捏,微红着脸不耐地道∶「罗嗦了!我一个男人哪会风吹吹就病?」不好意思地瞪了装做没看见的萧君烨一眼,粗着声音道∶「都怖置好了?」
段无崖衡他温柔一笑,连疤痕的狰狞历气都消弭无形∶「赏剑台四周怖满了暗器机关,谁想在七月七动手抢谱,都必定有去无回。」
「当然啦。暗器部是我设计的嘛。」龙千舟扬起下巴,露出一种类似回味又类似得意的奸诈表情,教萧君烨心里一颤,不禁开始同情起那位还不知其名的偷窥者来。
转眼间,七七已至。
烟波楼虽是买醉之地,格调却高,当年「一舞勤天下」的曲灵儿妙龄孀居,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韦在此十丈软红万般繁华中独立烟波楼——她能独善其身不俱恶少凶等来找麻烦,她手下一干歌女舞姬也皆不以色伺人,出淤泥而不染,却是靠了她三十六招落英袖和她舆江湖中人千丝万缕的联系。
烟波楼既是红粉脂娃集聚的秦楼楚馆,自然要拜织女过乞巧,因而当夜烟波楼饰彩辉煌,金粉流光,怖置得有如蓬莱仙境。
可正听之中环坐诸人虽也觥筹交错,满脸堆笑,却没一个人真的放下心来欣赏良辰美景。
海沙派长乐帮红衣教青龙会……看来大伙对《凤舞九天》的兴趣还真高,兼之雷家大当家雷霆均未曾出席,这些宵小辈自然无需忌惮。
萧君烨低头抿了一口薄酒,忽听主席之上三声脆响,曲灵儿款款起身∶「诸位英雄今番齐聚我烟波楼共襄盛举,实乃小女子之幸。」
埸上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听得清楚,所有人都盯紧了曲灵儿,她却嫣然一笑∶「常言道「箫剑诗酒舞」为人生一大乐事.诸君部非凡夫,小女子也不敢慢待。」话未说完先行至萧君烨案前,仪态万千福了一福:可否烦请萧公子为众英雄吹箫助兴?」
席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轻呼,似乎没想到坐在不显眼处的这位懦雅公子就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玉虹公子」萧君烨!难道他也对《凤舞九天》有兴趣!?
萧君烨在大庭广众下被认出来,猝不及防同也不知道如何拒绝,揄眼看向龙千舟,四目刚对,龙千舟就低头开始猛吃菜,惹得段无崖不住地替他拍肩顺气。
就知道这小子的鬼主意——整天烦他吹箫不提,如今干脆就把他推到风口浪尖来!暗中咬牙,箫公子起身微笑却依旧风度翩翩∶「既是佳人有求,君烨敢不从命?」抽出玉箫送至唇边,他勾出一抹令天下女子都惊艳绝的绝色微笑:「依旧是最拿手的《霓裳羽衣舞》?」话音一落,箫声扬起,一如玉壶光转,隐约有暗香盈盈,吹彻明月,摄得众人如痴如醉。
曲灵儿抿唇一笑,飘然转旋至正厅中央的烟波池嫣然点地,陡然间灯火俱灭,黑暗间唯有明月入堂,萧声却陡然转调,正是那歌尽繁华梦《霓裳羽衣舞》,曲始人动,太液波翻间十对妙龄少女如凌波仙子般自水中升起,亭亭翠盖,盈盈秦靥.一派浓香淡粉。
夜色如水露摹零落之下如在千里浩波之上翻飞纵送如游龙惊鸿,调过二宫,箫声愈急,居中领舞的曲灵儿却更加柳腰轻展.曲姿若折,越旋越快,只见风袖飘飞,霓裳舞勤,银光白练之间分不出人影舞姿,直至那一片月影凄迷尽皆舞碎,化作七夕最婉约的赞叹。
箫声陡歇,台口上妙人倦袖掩面玉立瑶池,但见明珰乱坠芙蓉斜盼,一曲舞彻,鬓上宫花依旧轻颤未休。
「好!」不知何人喊了一声,顿时掌声雷动。
萧君烨笑而收箫。这曲灵儿果然是他海内唯一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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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灯火一一点明,重又是辉煌富贵人间,但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痴痴地望向烟波池中。
曲灵儿烟云水袖之下,竟不知何时在黑暗中凭空多出了一方小石台,台上所呈,不消说,就是人人苦思欲得的《凤舞九天》了!
曲灵儿一面理鬓调息,一面妩媚一笑:「各位英雄,这便是名剑山庄暂措出的《凤舞九天》。雷庄主高德无私,愿武林同道共享此道,切磋剑术,不起干戈。还望各位体谅雷庄主一片苦心,莫要起什么争执才好。」右手轻扬,二十名舞姬顿时退闪两边,她自己也一个迥旋纵送,翩然耀至看台,整衣落座。
按规矩,是少林达摩的掌院高僧云智大师第一开启散剑谱。少林以棍法内力为长,加之又是武林泰斗,若税在塌中人真对剑谱没甚兴趣的或许也就只有他了。
云智念了一声佛号,站起身来.率先向剑谱走去。他本是吐蕃番僧,后入中原才求学向佛于嵩山少林,是而虽也一般的白发首慈眉善目,却是身材高大,形容举止虎虎生威,显出一身极深厚的外家功夫。
就在他伸出手即将触及剑谱的瞬间,一道妖妖娆娆的声音轻送而来:「大师,如此奇书,若大家共赏岂不可惜,不如,就让奴家先开开眼吧!」话音刚落,一道淬着蓝光的白绫陡然劈空而来,看席上一片惊呼,云智一惊之下微退半步,还未及出手还击,另一个黑影已经跃上看台,五环金刀锋芒闪处,丈余白练登时碎做数段:「五毒仙子,你们这等邪魔外道也敢来染指《凤舞九天》?」
五毒仙子浑不在意地弃了白绫,骚首弄姿地娟笑一声:「海沙派就了不起么?余掌门,你心裹难道就没想抢到剑谱?」
说话间二人已缠斗至一处,云智大师被逼得进退不得,只得出言相劝:「二位英雄怎可见物起心,此乃洛阳雷家之物——」
「老秃驴,关你屁事!」五毒仙子身姿灵勤,衣带飘飞间都是剧毒,也不惧少林中人,反轻斥一声,挥袖龚向云智,余大海嘴襄喊「妖妇岂敢无礼」手中金刀却不是封住五毒仙子的攻势,反也向云智肩头砍来,另一手已经向台上剑谱抓去。
一时场上众人哗然,为了《凤舞九天》,海沙派竟不惜叛出白道!
左右夹攻之下,云智倒不见慌乱,袈裟一抖一收,已是张如鹏翅,挟着风势破雷裂冰地朝他们中间凌空劈下!那一股子强大的内力竟将两个江湖上成名了的好手震得跌开一丈之外,钢刀白练全都被罡风震得节欲碎。云智不及收势,眼中精光一闪。手够成爪,疾速朝剑谱俯抓过去。
这内力,这招式根本不是少林外家功夫!原本一直安然于座的萧君烨腾地拍案而起掠地而去,因为这「云智」的目的也是抢谱!
「云智」听得脑后风声,急忙回袖一挡.箫君烨一招「玉虹买日」将袈裟中撕成两半,眨眼间已轻点至云智鼻尖,那云智虽被逼得后退却章法未失,就着残破的袈裟一拧一束,就将萧君烨势如破竹的攻势给封滞住了。
目不暇接间二人已经拆了百招,说也奇怪,「云智」功夫走外家刚硬一派,萧氏却全是阴柔功夫,讲究悠远绵长以柔克刚,「云智」却仿佛不知久战对他不利,一意舆萧君烨缠斗,有招式陡峭险峻快伤着萧君烨了,还半途变招,一来二往竟连萧君烨的衣角也没慯着。
在旁托腮而看的龙千舟摇了摇头,忽然起身,抄起案上酒盏,嘴裹大声道:「君烨,我来帮你!」就将酒水连杯泼了出去。
萧君烨愕然抬头,就见酒杯不偏不倚是朝他脑门上砸来的,心裹叫苦。你这哪是帮我!举箫拨开酒杯,侧身刚想避开泼出的洒水,「云智」却怱然伸手攥住萧君烨往石台上一带,萧君烨仓促之间无所防备,被拽得一个踉跄一只手就按上了台上剑谱,就在这一刹那,石台开始摇摆晃荡,下一瞬间,台周的雕花地板忽然向下陷去,萧君烨还未及惊叫,就已失足摔下机关!
门板在他们落地的瞬间砰然阖上,严密无缝地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萧君烨拍了拍衣上沾尘,咬着牙站起身来。
机关下的密室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点着两排金熏香蜡烛,靠墙摆着桌椅凳榻一应俱全!更诡异的是桌上还摆着一壶清酒!是要他在这个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牢笼裹赏月饮酒吗!?”
……龙千舟!想到他布置这个机关时候的狡猾笑容,他早该有所警戒!萧君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漠然地对起身默默站在他身俊的男人道∶「够了吧?」他转过头,与一起摔进陷阱里的云智道:「雷庄主?」
早该想到的,这不过是场请君入瓮的计,雷霆均视《凤舞九天》有如至宝,哪可能在它往借烟波楼之时去闭关修炼!一场绸缪,种种计划,都是为了引他出来,他是不是还该为他能有这份影响力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