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打定主意後就天天盼著将军快点来。盼星星盼月亮,终於盼来了将军,秋儿强撑著打起精神,握著将军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对他说:“两个小家夥这些日子都好活泼,出世後肯定很健康很可爱!”
将军笑著道:“你跟他们最亲,你说什麽就是什麽!”
“将军,你可喜欢这两个孩子?”
秋儿急切,期盼的眼光,让将军心里发毛,弱弱的应了声:“喜欢啊!”
“那愿不愿意抚养孩子们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秋儿一言直接击中将军的雷区,吓得他暴跳著站起来,慌张的道:“遗秋,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来看你无非是可怜你,我跟你肚中的孩子毫无关系,我凭什麽抚养他们!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将军说罢,逃跑般的离开了秋儿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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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将军仍惊魂未定,心怦怦的跳得厉害,公主过来问他晚饭是吃桂鱼还是吃螃蟹,将军道了声公主请便就不出声了。将军的心里很乱,非常乱!他不能承认那两个孩子,遗秋是个男宠,他的孩子不能成为自己的孩子,只有从公主肚子里生出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嗯,是这样的!
可心为什麽会这麽乱,还会痛?将军轻揉著心口,秋儿的笑容与痛苦,孩子的成长与动作,他忘不了把手放在秋儿腹上那温暖与柔软的感觉,也忘不了秋儿为了孩子的汗流浃背。有时候他忘记了一切,那时的他很快乐!
每当痛苦的时候,将军就格外怀念在战场上的日子!那里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那些畅快淋漓的日子,快意恩仇的生活,总比待在京城要舒服得多。这里的自己仿佛被束人住了手脚。
将军的童年正好是两国交战最频繁的时期,老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将军也被接了过去。因为老将军相信,只有身处战场,亲眼目睹战争的血腥和残酷,才能试出一个人适不适合战场,能不能领兵打仗。年幼的将军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如野兽一般的茁壮的成长!
将军15岁的时候两国战时稍歇,将军也跟著老将军回到了京城。这里的生活跟战场上截然不同,他每天要跟著师傅念书,参加各种各样的达官贵人的聚会,老将军告诉他,回到了这里就要忘记战场上的东西,要学习怎样做一个官儿,同僚喜欢的,皇上喜欢的!
将军觉得很烦,但在他亲眼目睹了几宗自己理解不了的斗争後,他发现在这里杀人是可以不用武器的,比战场上更可怕!同时他也明白了,京城同战场其实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点在於在京城中你要跟大家一样,而战场上你只要比对手强就好了。看清规则後,将军慢慢的融了进去,也渐渐的体会到了周遭风花雪月,奢华铺张生活的乐趣,战场变得好遥远!
再回到边塞的已经是几年後的事情了,在那次的战斗中他失去了父亲。双眼浴血的将军疯狂反扑大开杀戒,威武畅快的感觉再次主导了他的生活。可在他还沈溺在武人的骄傲和豪迈之中时,敌国却坚持不住投降了,签下的臣服状明白的写著百年内不会再挑起战事!捧著投降状将军踏实又失落,他要告别这些峥嵘的日子彻底坠入到京城那花花绿绿的世界中去了!
这一晃又是几年,除了前段时间的短暂梦回,将军都快忘了自己在战场上的模样。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因为一个遗秋就乱了都乱了,他的心彻底的乱了!他要怎麽样,他该想想,好好的想想!
晚饭的时候有下人来叫他吃饭,将军没吭声,公主就让下人把饭端到将军的书房。将军反反复复的考虑著秋儿的事,为区区一个男宠自乱手脚,如果被其他的王孙子弟知道了,岂不会笑掉他们的大牙。他将来必定要生活在他们之中,要以他们的方式去生活,将军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对京城的这套规则没学彻底,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想到此,将军不禁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底子薄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游刃有余,那他尽量避免就好了,只要从今开始不再见秋儿就什麽麻烦都不会有了。
说罢将军再讲秋儿。将军就那样无情的走了,秋儿的心被掏空了一块,空荡荡的失落。太医见将军匆匆而去,便意识到定然是发生了些什麽,迅速的赶到了秋儿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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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儿的目光空洞无神,手机械般的抚摸著自己的肚子。“秋儿,发生什麽事了?”太医问。
泪水迷蒙了秋儿的双眼,可他还是摇摇头道:“没什麽,这样就对了,就该是这样。是我自己会错意,越举了!这麽多年了,还没看清楚吗?我这是怎麽了!”
太医坐到秋儿身边,一圈圈的轻轻推揉著秋儿的大腹,对他说:“秋儿,哭出来吧。这里不是皇宫也不是将军府,你在我家呢,怎样都可以!”
秋儿把眼泪逼回眼眶,勉强露出个笑容,说道:“太医,流泪是没用的!” 秋儿从小就很少哭,他目睹过太多因为哭泣而被打得更厉害的例子,也明白其实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眼泪,他们的悲喜。
“即使没用也能让心里舒服一点。秋儿,你试试看,别怕,只有我在这里。” 太医的声音暖暖的,秋儿卸下心防,眼泪涌出眼眶,哽咽著道:“我明白我是下贱的男宠,不论是皇上还是将军都没把我当人看过,永远都是玩弄後就跑开!也许对於女人他们还有些怜悯心,可是对我,他们什麽都没有!如果我能活下去,我的孩子谁都不给!我会把他们养大,让他们抬头挺胸正正经经的做人!可是……”
肚中的孩子们似乎也在为秋儿鸣不平,愤愤然的踢打起来。可他们还尚在腹中,最後倒霉的还是他们正痛心的爹!秋儿痛得弓起身子,呼吸越发窘迫。太医看情况不好,立即从床头取了一粒药丸放入秋儿口中,把双手置於秋儿腰间,一点点的向上推揉,语气更为和缓的叫秋儿放松。
剧烈的腹痛伴著窒息的胸闷,秋儿那里能放松得下来。他发泄般的拍打著自己的胸口,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不想就这麽死掉,他要把孩子们都抚养成人,看著他们顶天立地的活在这人世间,让皇上後悔,让将军後悔!可是为什麽,为什麽他的身躯如此不中用,秋儿不知道在这般的痛苦和窒息的折磨下,他离死亡究竟还有多远!被禁锢在黑暗深邃的绝望中,秋儿不知道什麽时候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太医就在身旁,秋儿神色黯淡,话也不愿意说,东西也不愿意吃。太医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秋儿摇头不语。太医又跟他说,不吃东西孩子怎麽能长大,他又怎麽能健康!“
秋儿赌气回道:“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大不了带著这两个孩子共付黄泉!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自己什麽时候会死了,因为我已经死掉了!”
太医咯咯的笑了起来,跟他说:“也不让你肚里的两个小家夥活了?这个花花世界可是很有意思的!”秋儿又不出声了,於是太医又接著问道:“你是不是做梦了,梦里的哪位大仙告诉你,秋儿你要活不了了!”
秋儿连忙说没有,哪里有什麽大仙。太医顺势又说了:“那你怎麽知道自己要死了?我有说过你会死吗?”秋儿先是愣住再又摇头。
太医爱怜的捏了一下秋儿的脸颊,道:“你又不是会算命的半仙,怎麽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你跟将军说什麽了?能跟我说说吗?”
秋儿愠道:“我怕自己活不了了,就想把孩子们托给他!可他说自己跟孩子们没关系,之後就吓得就跑走了!”
“伤心了?”
秋儿自嘲的笑了下,说:“他若是不常来,又不喜欢这两个孩子我连问都不会问,在他们那种人的眼里男宠只在床上有用!”
太医弄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握住秋儿的手,正色道:“你得竭尽全力的活著,为了你的孩子们!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的身体,一定要找人托付孩子的话,那把孩子们托给我怎麽样?我其实早就把你当儿子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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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秋儿不可思议的指著自己,不假思索的问:“太医,您不嫌弃秋儿吗?”
太医佯装生气的甩开秋儿的手,不高兴的道:“秋儿你真没心,我从你三岁开始一直照顾你到今天,你竟然还问我嫌不嫌弃你!”
秋儿有点急了,拉回太医的手,忙道:“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相信我把你让儿子看?”
秋儿低声失落的道:“秋儿不知道配不配?”
太医心头泛苦,柔声责骂秋儿说:“你这个傻孩子,这有什麽配不配的,在我的眼里,你一直都是坚强善良的孩子。在那个身不由己的皇宫里,只有你坚持了下来!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个孩子没被送进宫来说不定将来能成大事!”
“我能成什麽大事,太医您说笑了!”秋儿羞涩的低下了头。
“秋儿我有一个想法,很久了!你要不要听听呢?”
“要听!”秋儿侧了侧身,一个姿势时间久了他吃不消了。太医贴心的给秋儿捶捶腰,道:“我想不做太医了,我要把位子让给我徒弟!咱们找个临街的房子,开家药局可好?”
秋儿不是傻子,做太医既是对医术的肯定又是地位的象征,还有可观的俸银。有太多人费尽心机想进太医院都无门,自己放弃实在太可惜了。“太医,这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您要是这样的话,叫我怎麽在这里住得下!”
太医正给秋儿捏背,闻言使劲的在他背上掐了一把,气呼呼的说:“我不是说了吗,早就把你当亲儿子了!你还给我说这麽见外的话,是瞧不起我还是怎麽招?”
秋儿百感交集,泪水只不住的唰啦啦往下掉,但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往上翘,那是个十分温暖的笑容。秋儿这麽又哭又笑的,弄得心口又开始闷胀了。太医也红了眼圈,一边给秋儿顺气,一边让他别激动。
呼吸的不顺畅把秋儿的话堵在了口中,秋儿张著嘴深呼吸了好几次,终於能开口讲话了。“欢儿只是个小名,太医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跟您姓吧,您再给他起个正经的名字!”
燕太医快乐的哈哈大笑,不停的说好呀好呀!高兴过後太医又跟秋儿说:“你都让儿子姓我的姓了,你打算怎麽办!可别再说配不配的!”
秋儿用力的点了点头,笑著道:“我也跟您姓了!”
太医很满意这个结果,兴奋得要把这个好消息快点告诉夫人。过了一会儿,燕夫人抓著家谱兴冲冲的跟著燕太医过来了,燕夫人先是握著秋儿的手又哭了一气,接著又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大意上是讲,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儿子死去的那麽多年後再过上子孙满堂的日子!
秋儿的身子不好要多休息,燕太医打断燕夫人,让她快说重点。燕夫人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抱歉的朝著秋儿温柔的笑了笑,翻开家谱对秋儿说:“看看,欢儿这一代中间是个惜字,再配上欢字是个好名字呢!”
“燕惜欢,珍惜欢乐的日子,确实是好名字!”秋儿也赞叹。晚上大家都聚在秋儿的房间,庆祝燕太医成为秋儿的干爹。席间,秋儿以水代酒,甜甜的叫了干爹,干娘。燕太医燕夫人都乐不可支。傅临也为秋儿高兴,心想如果将军也能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按著燕式族谱,在秋儿这一代中间是个莞字,此字跟“完”音近。燕太医跟燕夫人都担心此字不吉利怕秋儿落得跟自己儿子一样的遭遇,极力阻止秋儿用它。燕太医虽然十分不甘心,但也觉得遗秋这个名字比较好听,因为秋儿糊弄他把中间的那个遗弃的遗说成了是宜人的宜。此後秋儿的名字就变成了燕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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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秋儿反对,燕太医还是辞去了太医的职位,在家里专心照顾秋儿。说是等秋儿的孩子降生後,就开始准备开药局的事!为了消除秋儿心中的不安,太医跟秋儿深谈了一次,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了他。
燕太医在年少的时候就梦想著有朝一日能拥有一家属於自己的药局,平日里就待在自己的药局里给别人看看病,不管有钱人还是没钱人,做一个真正悬壶济世的大夫。他是为了这个梦想才进宫做太医的,後来孩子出了那样的意外,他万念俱灰就什麽心思都没有了。後来秋儿来了,傅临也来了,他跟燕夫人死气沈沈的生活又恢复了朝气,这才又有了实现梦想的动力。
秋儿听了太医的话,惭愧得满脸通红,他不该把人想得都如此市侩,金钱跟地位在一些人的眼中就真的是粪土。秋儿找太医要了几本药物专著,他想尽量多的学习,等生完孩子可以帮得上燕太医的忙。
燕太医给秋儿找了书,在照顾他的同时顺便给他讲讲药物知识。秋儿看得很认真,听得也仔细,还详细的记下了自己的心得。学习是一件极为耗费体力的事,太医看秋儿太用功了,担心他吃不消,就又夺去了他的书。秋儿求了半天,燕太医才答应每天只许看一个时辰。
秋儿的产期逐渐近了,燕太医的担心也在与日俱增。秋儿的身子畸形得厉害,每天只能靠著被子坐著,还得经常托著自己沈重的肚子,侧卧的时候腰下垫上一个枕头都绰绰有余。按理说,双胞胎孩子的个头要比单胎小一些,可秋儿这肚子,实在像把两个单胎放在了一起。
带著这麽沈重的负担,秋儿连呼吸都费劲。夜里只能坐著睡,侧卧也不舒服。抽筋儿盗汗早已成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现象。孕期进了第八个月,秋儿便无法再看书,沈重的肚子压在腰间,下半身几乎没了知觉,身子浮肿得厉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秋儿的身边不再能离开人,太医跟傅临轮班照顾他。即将顶替太医进太医院的徒弟雨舒也被叫来帮忙。秋儿时睡时醒,最喜欢有人能帮他托著沈重的肚子,哪怕只有一会儿。孩子们都已经成型,每天的动作是避免不了的,平日的小打小闹,秋儿还受得住,若是精神好还会摸著肚子咯咯的笑。可动作大了,那碎裂的疼痛每次都能让秋儿晕过去再醒过来。
一天半夜,正好是傅临在值班,秋儿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大闹起来。这次不同往次,傅临帮秋儿揉腹,过了很久孩子夜不见消停。秋儿疼得有上气没下气,脸色惨白得诡异。傅临吓坏了,跑去找太医。太医一见这阵势便知道秋儿快要生产了,上次的要生时候,这样的阵痛陆陆续续的绵延了一十五天,这次不知道要多久。
太医把秋儿拉进怀里,给他含了片提气的药丸,便开始帮他抚胸顺气。傅临也照著太医说的双手放在秋儿大腹两侧,缓缓推揉。等这阵痛过去了,秋儿平静下来,太医跟秋儿也跟傅临说:“阵痛开始了,离孩子出生不远了。秋儿,今後的日子可很辛苦,这样的痛会很多,不过都痛过之後,孩子就出世了!”
秋儿疲惫的嗯了一声,这些他都知道的,不过刚刚的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又让他想到了死亡。孩子出生前的那一刻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他现在只是缓缓的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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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儿的阵痛应该算是正常的疼痛,因此燕太医也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只能在秋儿痛得厉害的时候,稍稍给他些镇痛的药物,再帮他托一托沈重的肚腹,给他揉揉腰背顺顺气,如此而已。
傅临看不得秋儿痛得上气接不到下气的样子。秋儿虽然嘴上不说什麽,可偶尔流露出来的寂寞的神色和疼起来时细弱无助的呻吟,都在诉说著他现在所经受的苦难。每每看到这些傅临的心就会纠成一团,他想如果这时候将军能在秋儿身边,也许秋儿的心里多少应该会舒服些吧!
傅临算了算天数,将军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傅临想将军也许是被什麽事情耽搁住了,不过秋儿能不能闯过生子这一关谁都说不好,为了不让将军日後遗憾,傅临决定到将军府走一趟。
看门的宋五看到是傅临来了,很热情的叫他进屋问现在他在哪里发财。傅临胡说了一通,问将军是否在府中?宋五告诉傅临,将军上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傅临等到天色转暗都不见将军回来,只好留写一封书信给将军自己先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