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水教主会选这个地方颐养天年!生活在这里,真是脱离了尘世,过着神仙般快乐的日子!
这间屋子比宋沫涵的家大得多,而且精致得多,所用的木料都是精心挑选的,有打磨的痕迹。在大室侧后方还有间小室。
两人绕到屋后,走了十来步,便见一个石窟,窟高正好容得下一人。
原以为石窟内应是阴湿寒冷的,走进石窟仍然是一片光明,头顶上总是恰倒好处地凿开一个洞,通风透光,根本不需要其他的助明工具。
走进一间石室,正中间挂着一幅画像,和秋似水一模一样,熙元知道,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水教主。秋似水照例磕了三个头。
下方有两块墓碑,其中一块无庸质疑是水教主的。当看到另一块时,熙元猛然一震:“还有一个块是谁的?”
“是水教主所爱之人的。”秋似水仿佛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熙元盯着那块石碑许久,手指在石碑刻字的凹陷处摩挲。
等走出石窟,熙元已舒缓了情绪。
“我想住这里。”熙元忽然提议道,“你陪我住几天吧!我不想住原来的地方。”
“乐维亏待你了?”秋似水笑。
“咳咳,不是。我想过几天神仙日子!” 已经忘却了见面时恼怒的熙元,笑得像个孩子。
屋内一尘不染,一方面是山中灰尘本就少,另一方面是自己经常来。
秋似水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武功指法,坐在案边随手翻看。
屋外先是哐当作响,后是什么被挪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只见熙元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盆栽进屋。
“你这是干什么!”见他居然把盆栽放桌上,秋似水惊道。
“我看它好久没修剪过了,所以修下枝叶,会长得更有劲道。”他说着得意地拿剪子在秋似水面前晃了晃。
秋似水无奈地摇头,继续看书。可耳边不断传来剪刀落下的咔嚓声。忍了忍,宁心读书,可声音越来越响,好象是故意的。在做了十分的努力之后,秋似水终于放弃了。
放下书本,看着他修枝,笑容逐渐在脸上荡漾。
他仔细地剪着每一根枝条,认真地就像手握毛笔,学写大字的幼童。他时不时得还转个角度,看看修剪得是否得当,一幅经验丰富,信心满满的样子。
原来看一个人做事,都能这么高兴。
笑意维持了许久,直到变成化石:“熙元!你再剪下去这棵树就秃啦!”
当耳边听不到浮躁的喧闹,当眼睛看不见沉重的繁华,这只不过两个单纯的人。没有争执,没有对峙,没有纷乱,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有的只是你和我……
熙元一早起来,见屋里没人,秋似水已在屋外练剑。
兴致勃勃地站在一边欣赏。
手中的白虹已与人合为一体,人随剑走,剑如人影,翩若游龙,娇若惊凤。足尖点地,四处游走,剑尖指到处,剑风犀利。每个动作都好似漫不经心,得心应手,一招一式,信手拈来。
剑归鞘,人凛凛而立,笑道:“睡醒了?”
世间诸般美色,也不及眼前的千分之一。
熙元点头,遇到他是自己的幸还是不幸?
秋似水面上微红,抹了抹薄汗:“今天我要回去一次,有些事要做,日落前回来,你在屋里等我。这里山前山后很危险,不要乱跑。”
熙元有些不乐意: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不在总坛的那段日子,有没有什么事?”秋似水高坐在教主的位置上,座下四位长老,七散人一一落座。
他们逐个向秋似水汇报,事无巨细,纷纷道来。
起初他还认真地听,做些嘱咐,渐渐地便心不在焉了。可又不能真的不闻不问,他是教主,这是他的责任,所以他必须强打起精神。
“对了!”秋似水打断他们的话,“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关三爷关邻枫替威虎镖局走镖,实在令人费解。乐维,你加派人手去调查这件事。”
“回教主。”乐维跨出一步,“这件事属下早些时候已收到消息,已经派人盯着了,因为不知教主身在何处,所以未及时向教主禀报。”
“很好!”秋似水赞许地点头,“调查出什么了吗?”
“这趟镖的雇主是穆家,也是送到穆家。”
“穆家?”秋似水疑道,“穆家现在的主人是谁?”
“是原主人穆易风的三叔,穆向天。”
“穆向天?”秋似水冷笑,“凭他的脑子,怎么可能想到请关邻枫来押镖?”
乐维谨慎道:“属下以为,穆易风还活着,是他在幕后出的主意。”
“他还活着?身中尸水剑的剑伤居然还能活着?看来真不能小瞧了他!”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加紧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是!”
熙元趴在桌上再次打了个哈欠。走出屋子,透透气,前后走了十来步。太过沉寂的林子静地吓人,丝毫没有人气,喉中有丝干渴,张嘴却说不出话,连鸟叫声似乎也听不到了。为什么之前几天都没有感觉到呢?
不觉又走到石窟处,幽深的洞口,好象有风在里面呜呜作响。
这里山前山后很危险,不要乱跑。
奇怪?这里连半个人都没有,有什么危险?他叫自己不要乱跑,反到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树林绿地诱人,呼唤着他,他一扭头,钻进了树林。
一路走来,满眼的绿,没有任何异样。熙元渐渐放松了警惕,穿梭在绿荫之中,贪婪地品味青草的芳香。
耳边传来汩汩水声。熙元竖起耳朵仔细听,又没了声响。再走几步,又涌来流水声。
有水源!
熙元像发现宝贝似得加紧步伐,水声越来越清晰。
拨开纠缠的树枝,眼前一亮。
纤细的泉水从一个洞中涌出,源源不断。溪底的石块已被磨得滚圆。熙元用手在泉眼处掬了捧水,透过肌肤,泉水是冰凉彻骨的,放在嘴边尝了尝,竟是甜的。深吸一口气,连空气都是冰冷的。
熙元醉入绿烟,留连忘返,不经意间,已斜阳夕照,周遭的景物已抹上层墨。
猛然想起秋似水说日落前回来,让他知道自己跑到这里,定会被他责怪。
急急忙忙往回赶,却已慌不择路。等他意识到时,已迷了方向。倒抽一口冷气,天黑得很快,已看不清十步开外的路了。他小心地走着每一步,脚踩中断落的树枝,生脆的断裂声在黑色森林中过分清晰。
怎么办?上次在宋沫涵家,还有个人在身边壮胆,所以有恃无恐。现在孤身一人,又是漆黑一片,白日曼妙的枝条看起来扭曲恐怖,若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熙元睁大了眼睛,辨认着每一棵似曾相识的树,不看还好,一看更惊,一条细长的蛇缠绕在枝上。黑暗中看不清它身上的斑纹,但它三角形的头部却异常显眼。一扭头,又是一惊,一只半个拳大的蜘蛛在树干上匆匆往上爬。
为什么白天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熙元感觉到衣服有点湿了,想到秋似水所说的“危险”,难道是指这些?
如果是人也许还有办法应付,可这些没有人性的毒物,能奈他们如何?
熙元强迫自己忽视这些东西,继续赶路。心想既然进来的时候它们不会咬自己,那现在应该也不会。
越是要自己不去想,脑中越是它们的影象。心中有些后悔,好好呆在屋子里不就没事了?秋似水肯定已经回来了!如今还能不能见到他都成了问题!
步伐愈发匆忙。脚腕忽然钻心一痛,好象被一根针贯穿似的。
熙元惊叫一声,低头一看,一只蝎子闪了一下,钻入草丛。
巨痛过后似乎没什么事了。这痛比起影子的赤琉银针的毒痛差得远了。那种痛都能挺过来,这点根本不在话下。
熙元继续走,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脚步越来越沉重,最后竟重得抬不起腿来。
这还只是开始,一条腿麻木之后,蔓延到了另一条。熙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试图站立,却发现已无力完成这个动作,捏了一下被咬到的腿,已没了知觉。
熙元趴在地上,抬头看了看被墨汁浸染过的天空,又看了看仿佛无边无际的树林。听不到其他声音,只听到自己异常快速的心跳,好象迫不及待地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办不到的事……
秋似水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教中的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天已漆黑,估计回去会被说言而无信。
赶快回去!他不会这样小心眼儿才对。
穿过几个殿堂,一只脚刚踏出门外。
“教主!”
回头一看,是他的左使严冰:“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左右二使相当与随从,地位不高,可是最接近教主,因此有着特殊的意味。一般都是教中年纪较轻,却有才华的人担当。
秋似水皱眉,口气略显不耐烦:“还有什么事?一早为什么不说?不能明天再说吗?”
严冰愣了愣,平日里这位教主虽说威严,但一向公私分明。教中之事再复杂,他也耐心处理。怎今日像换了个人?
严冰知道他是急着回去看那个人。回想那天迎接教主,茫茫人群中只他一人傲然不屈,教主反对他亲近有加。嫉妒与不满交杂成一团。
秋似水意识到自己的不善,心已散溢,神难聚集,自知不该如此态度,凝神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此事事关重大,否则属下决不敢随意打扰教主,事情是关汝年王,他……”
熙元卷缩着躺了会,绝望之中,强烈的求生欲充满大脑,心跳趋于平静。他翻身坐起,幸好麻木的还只是双腿。
他揭开伤处,脚踝已肿得碗口般大。
他摸索着地上的碎石,找到一块扁平的。在伤处一划,只留下一道痕迹。他手抖了抖,用力捏了捏石块,加大了力道,钝痛从脚上传来。头上冒出冷汗,挤了挤伤口,无奈划痕太小,只留出一点点血水。他恼怒地将石块一掷,试图找块更锋利的碎石。
心越急越不得要领,手中抓着一块块石头,无一是自己所需的。可恨身上竟没有一把利器。
不知所措时,视线落到一棵枯死的树上,心中一动,拗下段干枯的树枝,折成两半。树枝从中间斜斜地裂开,足够锋利。咬紧牙关,用力一刺一拉,顿时一道血口,黑色的血水涌出。
放净了黑血,扯下一片衣服,粗粗地包扎了一下。扶着树干尝试站起来,在努力后再度跌倒。
怎么可能不行么?!
一股傲气又在体内翻腾。他举起一块大石头,朝那棵枯树砸去。树枝应声而断,捡起一根粗而长的树枝,借着树枝支在地上的力量,终于站起来。
熙元轻蔑笑笑:不过如此。
他拖着一条无知觉的腿和一条半麻的腿,艰难地小步往前挪。
等认出了自己来时的路,血气直冲。身子麻了半边,视线也渐渐模糊。支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无可挽回地一头载倒。
第十章
秋似水一路小跑回来,却见屋里漆黑一片,不见人影。
“熙元!”秋似水提声唤他,无人应答,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跑到屋外,心没来由一紧:他在哪儿呢?
敏锐的目光环顾四周,幸好山中气湿地软,一串浅浅的脚印向林中延伸,泄露了行踪。
秋似水取了盏灯,寻着他的脚印而去。
起初脚印十分清晰,走了一段,脚印忽然变得杂乱。这里人迹罕至,只可能是他一人的足迹,显然是他走了很遍,却走不出来。
又急又痛,不可抑制:他为什么这么顽劣不听劝?
“熙元!”清亮的声音在黑夜里具有穿透力。
昏迷中的熙元觉得有人在猛摇他,伴随焦虑的呼喊。疲惫地半睁开眼,是自己等待已久的人。
秋似水咬牙切齿道:“你真混蛋!”
熙元扯出一丝笑容,说不出半句话,能被他骂,恐怕世间也只他一个吧!
被他打横抱起,他的双臂坚强有力,即使抱着自己,也毫不费力。
回到木屋,毒已深入体内,连指甲都已青黑。
将他安置在床上,吸出毒液,洗净伤口并包扎。秋似水冷着脸,动作并不熟练,但非常认真。熙元见他生气,也心虚地不说话。
喂了些解毒的药,熙元脸上很快恢复了红润。
秋似水捏了捏他的腿:“有感觉吗?”
“有!”
手滑到他的小腿处:“有感觉吗?”
“有!”
握住他的脚掌:“这里呢?”
熙元声音低了几分:“没有。”
“没关系,再吃点药就好了。平日,凡是被这些东西咬中,必死无疑,而你却……”
熙元为了安慰他,故作高兴道:“我命大,死不了!”
秋似水见他一脸笑意,勃然大怒,修眉竖起,暴吼道:“你知不知道我再晚点找到你,你这条腿就废了?你为什么不肯听我一句?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才甘心吗?”
熙元惊呆了,从来他都是平淡少见喜怒,纵然有天大的怒气都是隐在胸中,从不呈现脸上。
不再假装笑容,这么折腾,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啊!
若只是自己也就罢了,还让他平白无故替自己担心,后悔万分。
意识到自己失态,秋似水扭头去翻药箱,取出一个瓷瓶,刚想取药,手一钭,药瓶摔在地上,成了碎片,药丸滚了一地。俯身去拾,碎瓷片割开了手指。他轻哼一声,滴下几滴鲜红的血液。
痛!很痛!
“似水?”熙元紧张他。
他蹲在地上,背着他,身子微微颤抖。
熙元闭上眼睛,又热又湿。
服下药后,秋似水替他盖上被子:“休息吧,我走了。”
熙元一把拉住他,五指牢牢扣住他手腕:“别睡隔壁了,和我一起睡好吗?就今天……”
秋似水见他一脸落寞,也许是他受伤时显得特别脆弱,于是心软了。
在他身侧躺下,碰触到他滚烫的肌肤。记得上次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心中尚未有如此的异样。
还未躺稳,熙元已凑过来,双唇印到他唇上,探到口中,固执地在他齿间舌间游走缠绵。他的吻无疑是熟练的,却带着紧张和恐慌。紧张眼前的玉人,恐慌他会拒绝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感,重重压在唇上。
很烫!烫到把所有可见可闻之物烧成灰烬。
一个长吻,给予与索取,直到彼此无法呼吸。
秋似水对上一双炽热的眼睛。这个男人是用怎样一种狂热看待自己?
掖了掖被角,轻轻地略带命令地:“睡觉。”
熙元听话而满足地缩在他身边,头枕在他颈窝里,安然入睡。
一边回味刚才的吻,一边暗自抚平过快的心跳。
只不过一个吻,就已经把他烧得发烫。
秋似水见他已睡着,也有了睡意。
…………
“好孩子,你看这画上的人,知道是谁吗?他是水教主,以后你就叫秋似水了!”
“秋似水?可是,长老,我叫……”
“住嘴!忘了你以前的名字,以后你就叫秋似水了!”
……
“秋似水,你要好好听话,好好练功,将来要做教主,明白吗?”
“为什么要做教主啊?”
“你的体质百年难遇,你不做教主,岂不是辜负了这个身体这张脸?无极教需要水教主重生!这里的百姓需要水教主重生!光复无极教百年的荣耀就看你有没有出息了!”
“长老……”
“以后不要叫我长老,叫我师父!以后我是你师父了!”
……
“我昨天给你拳谱你背出来了吗?”
“……没有,我昨天……”
“不要狡辩!回屋去背!背出了再来吃饭!”
……
“师兄!师兄!”窗外有只小手向他挥舞。
“天逐?有事吗?”
“给你!”任天逐红着小脸,把捏得有些脏了的馒头塞进来。
“……我不要,师父叫背的心法,我还没背出来。”
“师兄啊,你昨天晚饭就没有吃呢,你不饿吗?”小天逐盯着馒头,咽了咽口水。
“我不饿,你吃吧。”漂亮小孩笑道,又一脸迷惑地问,“天逐,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为什么我背了那么久都背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