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江 下----妄起无明

作者:  录入:07-02

“应该已经结束了,但是还没有收到战报。”
“有把握得胜吗?”
“嗯,必胜无疑。”
“那就好。哀家想见见国舅。”
“朕刚才在门外看见他了。朕叫他进来。”
“哀家有话想单独跟他说。”
“行。”司马昀站起身走了。
很快,惠仑进来了。他跪拜之后,惠太后也把他叫到床边。惠仑坐下之后说:“你看你,精神刚好一点儿,也不好好休息。”
“哥,哀家快要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
“你别乱说……”
“不是乱说,哀家自己知道。只是,还有一件事实在放心不下,才要你来的。虽然哀家已经多年不过问朝中政事了,但宫外的情况哀家都清楚。刚才听皇上说跟西越的仗已经打完了,陈远又立战功,又要加封了吧?”
“太后不放心的事跟陈将军有关?”
“唉,陈远现在兵权在握,战功显赫,妹妹又是皇后。晋凉、晋越和建康都有他的兵马,虽然眼前他的权势还是比不上当年的裴悫,可是……快了。这次回来,皇上十有八九是要给他封王的。现在朝中已经有人说皇上‘陈氏专宠’了,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人对朝廷不满,这样势必会造成大臣们私下里再次各自结党,争权夺利。哀家希望有些事你能劝劝皇上。”
“皇上不会听我的。”
“尽力而为吧。”
“好。”
惠仑从屋里出来了,司马昀还没有走,他想再进去看看惠太后,可还没等他问母后怎么样了,于瑞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王贵人快不行了。司马昀没再多问,立刻转身登上小舆,赶往了永昶宫。
司马昀赶到的时候,明嫦已经是弥留之际。司马昀大声对她说:“明嫦,明嫦!朕要让德昫当太子,让德昫当太子!你听见了吗?”
明嫦竭尽全力睁开眼睛看了司马昀一眼,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又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过来。
当天晚上,司马昀离开惠平宫不到一个时辰,惠太后也薨了。
几天后,司马昀下旨给惠太后追昭平号,明嫦追文殇号,立了司马德昫为太子。
红泪
十月初九,已是深秋。陈远终于带着十万汐军返回到了建康。何广和慕子云奉命出城相迎。一路上,陈远发现满城皆孝,于是问发生了什么事。何广说十天前王贵人和惠太后先后薨了。
正元殿上,司马昀身着衮冕坐在正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辰时,陈远、何广和慕子云抵达宫城广礼门。
进入宫城,走过甬道,陈远拾阶而上,步入正元殿,跪下之后汇报了此次出征西越的大致经过、结果和伤亡人数。司马昀当庭下旨:封陈远为函阳王,加大都督职,督西临、陵、鳞、禹山、涟五州军事,假节。惠长庭升定远将军,任鳞州太守。吴虎加西临州太守。宁长升四品征西将军。蔡绪、公孙冶擢至将军。随后司马昀又准陈远在家休整半月。
封赏完毕,司马昀宣布退朝,陈远离开宫城回了家。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晃儿远远地冲了出来,“爹!”
陈远下马,一把将晃儿抱起来,在空中抡了一圈儿,“爹不在家,晃儿乖不乖?”
“乖!”晃儿紧紧抱住陈远的脖子。
陈远用下巴在晃儿脸上蹭了蹭,“你娘呢?”
晃儿“咯咯咯”地笑着挣扎起来。董氏出来了,她走到陈远身边,“刚从宫里回来吗?”
“嗯。家里没什么事吧?”
“都好。”说着,董氏把眼光投到了后面还骑在马上的玛女身上。
陈远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玛女,你过来。”
玛女下马,走到陈远身边,陈远对董氏说:“这是我救回来的氐族姑娘,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不肯留在西越,非要跟我回来。我看放在军中不合适,就带回来了。她汉语说的不太好,但很聪明,这些日子已经能跟我简单地沟通了。你一会儿给她找个房间,再找几身衣服。先让她跟着我吧,看过几年大些了,她要是愿意回去,再把她送回去。”
董氏点点头,伸手去拉玛女,可她一躲,站到了陈远身后。陈远笑了,“玛女,这是我夫人。你别怕,叫……姐姐吧。”然后他又对董氏说:“她对汉人戒备心很强,慢慢就好了。走吧,先进去。”
进到院子里,董氏安排了人照顾玛女,又让奶娘把晃儿也带走了,然后跟陈远进屋伺候他沐浴更衣。
帮陈远脱衣服的时候,董氏看着他摘下来的剑问:“夫君什么时候还使剑了?”
“是皇上的,一会儿我得去把它送回去。”
“还要进宫?”
“嗯。”
“今天就去吗?才刚回来,明天再去吧。”
“不行,还有事要跟皇上说。”
董氏的目光黯淡下来,继续帮陈远脱下亵服。
陈远跨进水里,坐下,然后伸手摸摸董氏的脸,“说完就回来,很快。”
董氏拿了一块布,沾湿后轻轻擦拭着陈远后背和胳膊上的几处新伤,“疼吗?”
“不疼,习惯了。”
“你又黑了。”
“嗯,西越的阳光太厉害,夜里又冷。”陈远闭上了眼睛。
董氏不再说话,继续轻轻地擦。擦到陈远胸前的时候,陈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文君,这些年……辛苦你了。咱们再生几个孩子吧。”
“好。”董氏的眼圈儿有些泛红,陈远闭着眼睛没有看见,他眼前浮现出了司马昀似笑非笑的模样。
司马昀到永昶宫看完司马德昫后,想着明嫦曾经生动鲜活的样子不知不觉走到了永昶宫后园。那是明嫦最喜欢的地方,每次司马昀在这里看见她,她一定是欢天喜地、生机勃勃的,有的时候她还会跳舞给司马昀看。
司马昀让小番儿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林子的深处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他顺着声音的来处慢慢找过去,很快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正颤动着双肩,哭得死去活来。
“吉儿?!”司马昀叫了一声。
吉儿转过头,看见司马昀,赶紧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鼻涕,站起身,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在更衣房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对吉儿好,现在明嫦姐姐也……”说着,他又开始哭了。
“朕对你不好吗?”
“好,要不是皇上,吉儿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行了,别哭了。走吧,跟朕回宫。”
说完司马昀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怎么进来的?没有人告诉朕你在啊。”
“我……”吉儿低下头,“我是爬墙进来的。”
“以后别这样了,想来就从门直接走进来。”
吉儿用力点了点头。
回到泰明宫,袁晴说陈将军来了,正在里面等着皇上呢。司马昀在门口停住,想了一会儿,才抬腿往里走。小番儿心想:万岁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听说陈将军在,都是迫不及待地往里冲啊。伸手抓住差点儿也跟了进去的吉儿,“你就别进去了。”
“为什么?皇上又没说不让我跟着。”
“以后有陈将军在,你躲远点儿去玩儿就行了。”
“为什么?”
“因为……小破孩儿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行了,你玩儿去吧。朝食的点心皇上都没吃,让袁晴带你去吃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吉儿撅着嘴看了小番儿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袁晴走了。
见司马昀进来,陈远跪下稽首叩拜。司马昀说:“起来吧。”
陈远站起来,“恭喜皇上。”
“恭喜什么?”
“恭喜皇上得了太子。”
“得了他却失了太后和明嫦,有什么可恭喜的?”
陈远看着地面,“原来……皇上也知道失去亲人很痛苦。”
司马昀的眉毛动了动,“你这是什么话?”
“羌氐的百姓也有亲人,就是那些跟我们交战的士兵。”
“战争难免会有死伤。”
“可他们有些本来可以活着回去跟家人团聚的。”
“该死的就不能活着。”
“该死的?这就是皇上的理由?”
“你以为如果是你被俘了,他们会把你活着放回来吗?”
“现在是西越败了,这样只能让羌氐更恨汉人。”
“你别忘了,是朕让你给他们粮食的。”
“可那是……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臣今天只是来把剑交还给皇上的。”陈远把剑举到司马昀眼前。
司马昀接过来,“之遥没用这剑砍了竞武吧?”
“皇上知道臣不会那样做的。”
司马昀笑笑,拔出剑看了一眼。
陈远说:“那微臣告退了。”说完陈远退了几步转身就走,快走到门口时,“你站住!”司马昀喊了一声。
陈远停住脚步,转回身,“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司马昀把剑放到一边,一步步走到陈远跟前,抬起头,缓和了语气,“听送战报回来的人说,你在跟姚雷打斗的时候受伤了?”
“小伤,已经好了。”陈远的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
“让朕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跟其它的一样。”
“你要抗旨吗?”
陈远无奈,看看司马昀,只好解开宽带,脱掉衣服,赤 裸着上身,把后背转向了司马昀。
过了好半天,司马昀没有动静。陈远说:“皇上看完了吗?臣……”
陈远的腰跟胳膊之间伸过了司马昀两只玉雕一样的手,跟陈远粗糙的深色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司马昀环住陈远的腰,靠在了他的背上。
“之遥,还在为朕下令杀掉羌氐俘虏的事生气吗?”
陈远觉得一下子没有了力气,“微臣不敢,只是……”
陈远的后颈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是司马昀的嘴唇,正一下一下地沿着他背上新的伤痕亲吻下去,陈远的血流渐渐开始加速。
终于,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捧住司马昀的头狠狠亲了下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挪到床上,急不可待地扒掉对方的衣物。司马昀极其主动地迎合着陈远。从眼神到声音都让陈远愈发地欲火 焚身……
渐渐地,一路上郁积在陈远心中的不快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在最后的关头,陈远看着司马昀令人神魂颠倒的表情想:陈远啊陈远,你明知道眼前这个举世无双的妖物是个为达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心甘情愿地被他控制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你这不是自欺欺人,饮鸩止渴吗?
忽然,司马昀半眯着眼睛抬手勾住陈远的脖子,抬起头,送上了自己半张着、正吞吐着幽幽兰香的双唇。陈远紧紧抱住颤抖汗湿的身体,迷失在让人几近癫狂的快 感中……
喘息过后,陈远起身要穿衣服,司马昀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到家第一天,今晚我得回去。”
司马昀不肯撒手,“别走了,朕这几天经常做噩梦。有你在身边朕才睡得踏实。”
陈远回头看着司马昀,想到董氏听说自己要进宫后黯淡下来的目光,心里挣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可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去。”
“好。”司马昀笑了,攀住陈远的肩膀把他拉倒在床上。
躺了一会儿,陈远看见放在旁边的剑。
“昱昌。”
“什么?”
“为什么你不直接给我下旨撤离之前杀掉羌氐俘虏。而要把剑留给竞武?你知道,虽然我不愿意,但是也不会抗旨的。”
“朕知道你不会抗旨,可是……让你亲自下令去杀已经放弃抵抗的俘虏,你心里会更难过。”
陈远翻身抱住司马昀,把鼻子贴在他的头发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董氏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坐到榻上开始耐心地等待陈远。
三更鼓响过,董氏困了,她甩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
四更鼓响过,董氏趴在案上看着烛火渐渐微弱……
五更鼓响过,窗外开始翻白……
天大亮了,董氏的眼泪流下来,滴到了手背上,是红红的──胭脂的颜色。
心事
陈远被封了异姓王,本来他想就是个爵位,以后为人处事都要低调一些。可是自从他休假结束恢复上朝以来,每天下了早朝都有人问他什么时候设酒宴,说要去登门道贺。最后没办法,陈远还是在家中摆了一次酒席。满朝文武、大小官员都到了,甚至还有从建康城外赶来的,贺礼收了几屋子,还不包括礼金过重,事后被陈远强行退回的。
当天晚上,陈远的酒量也没能抵挡得住在场宾客的轮番举杯。等到宴席散了的时候,陈远已经开始双脚不稳、里倒歪斜了。见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陈远来到门口一把抓住徐焕之,“来!即明,陪我再喝几杯。”
徐焕之赶紧扶住他,“之遥,你醉了。”
“谁说我醉了?!回来之后还没有时间跟你好好畅饮一回呢!走,咱们去书房,边喝边聊。”说着陈远拖住徐焕之就走。他虽然走路摇晃,可手劲儿却丝毫不减。徐焕之被轻而易举地拖进了书房。
陈远让人送来酒菜,又跟徐焕之喝了起来。徐焕之酒量一般,本来就有些晕了,又被陈远连灌了几杯,也醉了。
两人一起歪靠在横榻上,说起一些往事。陈远转着手里的酒杯,“即明,你是陈远进京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敢跟我说真心话的人。”
“因为我看你不是个奸诈狡猾的人,更不是裴悫之流。”
“记得当时你说我害了函阳王,但直到后来我进宫去见皇上,险些被砍了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造物弄人,现在我竟然成了函阳王,真是天大的笑话。”陈远冷笑一声,喝光杯里的酒,又给自己斟满。
“皇上……”徐焕之盯住陈远,“之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嗯……没什么,算了。”徐焕之也把酒喝了。
陈远看着徐焕之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想问就问吧。”
“就是……就是……皇上……”
“即明想问皇上的事?”
徐焕之避开陈远的目光,“不,我是想问之遥对皇上……唉,我喝多了,胡说八道呢,别理我。”徐焕之拿酒给自己倒满,连喝了两杯。
“你不问我,我倒有件事情想问你。”
“你问吧。”
“嫂夫人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即明为什么不再续弦啊?”
徐焕之一愣,没想到陈远会问他这个,“哦,没觉着有合适的人,不想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现在也没那个心思了。”
“不孤单吗?”
“还好吧。”徐焕之端起酒杯,“别说这些了。来,喝酒吧。”
放下空杯,陈远又把它们倒满,“唉,到建康之前,总想着也许哪天就战死沙场了,经常整夜整夜的跟弟兄们喝酒。可自打进了宫,有很多琐事不说,真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即明又总是很忙。现在酒喝得比以前少了,连酒量都已经大不如前。一晃十年过去,好像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徐焕之笑着摇摇头,“之遥没时间跟朋友喝酒,可是有皇上跟你说知心话啊。”
陈远也笑了,“即明真的醉了。”
两个人这么边说边喝,不知不觉地就靠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陈远来到泰明宫说想看看太子。司马昀带陈远到了永昶宫。乳婢把司马德昫抱过来,陈远和司马昀一起低头看他。婴儿脸上的褶皱早已经褪尽,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散发出阵阵的奶香。他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陈远,突然嘴唇一憋,吐出一串唾沫泡儿来。
陈远哈哈大笑。司马昀说:“之遥看他像谁?”
“嗯……像王贵人多一些。”
“人人都说他像朕,只有之遥跟朕的想法一样。”
“唉,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娘。”陈远用指节碰了碰司马德昫的脸蛋儿。
“朕准备把他送到成禧宫,让紫菱当他的母后。之遥觉得怎么样?”
“好啊!正好紫菱一直希望能给皇上生个皇子,这样太子殿下也有人照顾了。”
“这样之遥就是太子的舅舅了。”
陈远偏过头看司马昀,“皇上想的是这个?”
“这很重要。”
“那王兴呢?”
“孩子总不能没有母亲,他敢说什么?”
陈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几天后,司马德昫被送到了成禧宫。
又过了两个月,杨沐回来了,西越王廷在他的参与和暗示下立了吕竟的侄子吕启为新王。杨沐还把吕启五岁的儿子带回了建康做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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