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江 下----妄起无明

作者:  录入:07-02

“昱昌,你这又是何必呢?我的心已经死了……”
“死了也是朕的!停车!”
车子停下来,司马昀冲了出去,车外很快传来了马蹄声,小番儿大喊着:“万岁!万岁!您去哪儿啊?!等等小番儿!”
陈远依旧神情木然地坐在车内,一动不动。
两个月后,建康宫城。
陈远回来后一直住在正阳阁,很多人都要来看他,可他谁也不见。司马昀每天都来跟他说朝中的事,他也只是不言不语地呆坐着。
这天司马昀又来了,陈远还是木头一样地箕踞在榻上。司马昀也习惯了,坐到他的对面就絮絮地开始念叨:“长庭来了几次,你也不肯见他。今天他已经带着云七和惠仑回鳞州了,国舅已年逾花甲,也该告老了。朕让许颜草拟的新税法和征兵制已经在朝上通过了,现在国库空虚,急需钱粮,军队也得加紧扩充。那个该死的贼寇杨成趁朕忙着应付匈奴,召集各地灾民,组成的近二十万的反军,偏又在这个时候往建康来了。人数太多不能再让王兴去迎战,看来过几天朕还得派周括去平定反贼。嗯……还有,晃儿还是没有消息,不过朕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朕会再多派些人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陈远始终盯着地面,司马昀的话似乎没有引起他任何的兴趣。
“对了,朕一直怀疑京中有人跟东凉勾结,已经查出来了。你猜是谁?”
陈远没有反应。
司马昀喝了口茶,自顾自地继续说:“是越骑校尉余逸。当年他跟你和太序随朕到沧甲城除掉淮远王,因为毕竟是斩手断足的的事,所以朕也不想大肆宣扬,就没有给你们论功行赏。可是后来你跟太序都被朝廷重用,只有他,朕一直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启用他。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自己始终还是校尉一职耿耿于怀。唉!真是一个不小心就是养虎为患啊!去年汪管和安任远让人到建康联系朝中的人,来找的就是他。”
陈远已经愣了神儿。
“之遥?之遥!”
“啊?”陈远慢慢抬起头。
“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离开建康之前,皇上送我的那两匹马可能也被沮渠孤牧拿去喂狼了,要不怎么就不见了呢?”
司马昀叹了口气,“紫菱又跟朕说想要来看你。”
陈远摇摇头。
“那好吧,朕走了,你要多吃东西好好睡觉。喝了左检的药,现在夜里还会在噩梦中惊醒吗?”
“嗯,还好。”
司马昀转身要走。
“皇上。”
司马昀很高兴,赶紧回过身,“怎么了?”
“我想离开宫城。”
“不行!除了这件事,别的都可以答应你。”司马昀沉下脸来。
“我想去穹明山。”
“穹明山?”
“嗯,我想去夏愈牙的和院。”
“为什么要去那儿?”
“我杀孽太重,想找个能静心休养的地方,宫里纷扰太多。”
“那可以去静休寺啊,离朕还近些。”
“那不还是在建康吗?穹明山也不远,皇上可以随时去看我,我不会走的。”
司马昀无奈地看着陈远想了一会儿,“好吧,明天朕让人去安排。”转过身,想想不放心,司马昀又回过头“记住,不要离开那里,否则朕什么都干得出来。”
极限
陈远到穹明山两个月,司马昀去了七次。他每去一次早朝便要停上两三日,朝中很快开始有人不满。再加上之前司马昀为了救陈远,大规模举兵北上,现在又为了找晃儿不停地加派人手到全国各地,朝臣们私下里渐渐传出非议,说皇上为陈远涂炭生灵,荒废朝政。
许颜、何广曾多次上疏,要司马昀不要再去穹明山,并召回派出去寻找晃儿的人马,调往崎邱、复水,以增加汐军兵力,可都被司马昀驳一一回了。
期间税制征兵新政开始执行,又导致民间多有不满。因水涝、旱灾和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投靠杨成反军。司马昀虽然派了周括前去镇压,但晋军在与东凉一战中损失惨重,尤其是周括所带领的汐军,回到建康后没休息多长时间就又被调派到大江以南继续作战,所以三军气势难免有所萎靡,以至汐军在崎邱、复水一带跟杨成的人马周旋了一个多月却鲜有捷报传回建康。
这天司马昀又收到竹县被杨成部下攻克的消息,心中甚是不快。虽然最终的结果还胜负未定,但近来汐军连连败退,司马昀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让惠长庭从鳞州绕道居柒山从后方夹击杨成的主力部队。
再想到宫中近日种种的烦心之事,司马昀愈发地感到郁郁难解,便很想去跟陈远说说。于是让人备好酒,就又起驾去了穹明山。
陈远自从到了和院,身体倒是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强壮,但是精神状况却迟迟不见好转。平时除了吃饭睡觉,还是盯着虚无远方发呆的时候比较多,到了夜里,也还常会大叫着醒过来。
夏愈牙已经是年过七十的古稀老人。虽然身边还跟随着一千多名教众,可近些年来他身居山中,少问世事,再提到治世之道,早没了当年的锐气和犀利。
司马昀到了山上的时候,陈远正在跟夏愈牙说前几天从司马昀那儿听来的朝事。有人通报:皇上来了。夏愈牙站起来说让陈远跟皇上慢慢谈,他不再打扰,就从偏殿后门离开了。
司马昀进来之后,四处看了看,“不是说夏先生也在吗?”
“他已经走了。”陈远给司马昀倒了杯茶。
司马昀坐到陈远身边,看着他的脸,“嗯,之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皇上总往这儿跑,不会耽误早朝吗?”
司马昀长叹一声,“上了朝也都是说些让人不痛快的事。杨成又攻一县,束全那边很不顺利。”
陈远一脸的自责,“唉!都是我的错,要不是……”
“好了,别说这些了。朕今天带了酒来,之遥很久没陪朕开怀畅饮了。”司马昀及时截住陈远的话,然后让于瑞把酒拿了进来。
“上来的时候,朕已经让和院庖厨准备下酒菜了,一会儿就能送进来。”司马昀让于瑞他们都出去,自己倒上了两杯酒。
陈远把杯端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很长时间没喝酒了,本以为已经不再留恋这杯中之物,不想闻到酒香扑鼻,陈远还是觉得难以抗拒,一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司马昀高兴地笑了,他真怕陈远不肯喝。端起杯子,司马昀也把酒干了。
两个人再不怎么说话,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一连喝了好几坛。后来天不知不觉地黑了,陈远有些晕,司马昀也彻底醉了。
陈远站起来说要去点灯,可没走了几步,就被摇摇晃晃也跟着站了起来的司马昀从后面抱住了。
陈远不动,司马昀把头抵在陈远的后颈上,喃喃地说:“之遥……之遥……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皇上……”
“别叫皇上。”
“……昱昌……你别这样。”
“之遥……”司马昀嘴里的热气一阵阵喷在陈远的脖子,弄湿了他的衣领,“你不想朕吗?朕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想你以前惹朕生气的时候,想你开怀大笑的样子,想你对朕的好,想……”
陈远转过身,抬手捧起司马昀的脸,“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心里……没有朕了吗?” 温热的泪水滑过陈远的掌心。
“我做错了那么多事,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没有权利再像以前那样幸福快乐的过日子,我做不到,我也不能那么做……”
“朕不管!不管!朕是皇帝!朕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说着司马昀扑向陈远狠狠吻住了他的嘴唇。
陈远没防备,一下子被他扑倒了。司马昀爬到陈远身上,在他的脸上、耳朵上、脖子上疯狂地吮 吸舔 舐起来,一只手也伸到他的两腿之间开始来回抚 弄。
陈远想推开司马昀,可又怕伤了他,不敢太使劲儿。司马昀则拼尽了全力想要按住陈远。陈远挣扎了一会儿,渐渐招架不住司马昀气势汹汹的进攻了,意识开始模糊,理智也逐渐离他远去。终于,他一翻身压住了司马昀……
当陈远的手再次落到那他久未触碰的如玉肌肤,他才发现身下的人依然能轻而易举地让自己为之迷乱疯狂。于是陈远一咬牙,干脆闭上了眼睛,索性什么都不再想,把一切都抛到脑后,任凭欲望操控着自己的身体,燃烧起他本以为死去了的激情……
陈远长驱直入的挺进,让司马昀疼得一下子醒了酒,撕裂般的疼痛更令他顿时冷汗如雨,“之遥……”
陈远一伸手捂住了司马昀的嘴,他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断,不想被拉回到令人绝望的无法改变的现实中。用另一只手勾住司马昀瘦削的肩膀,陈远开始拼尽全力一次次地把两人送上痛苦和快 感的巅峰……
司马昀咬紧了牙,死死抠住陈远的胳膊,任他在自己身上尽情地宣泄着压抑了许久的放纵……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隐忍的闷吭和粗重的喘息……
当一切如潮水般退去,现实亦如潮水般重新涌来。随着呼吸节奏的慢慢平顺,陈远脑海中模糊的形状逐渐又幻化成了一张张清晰无比的已经逝去的脸庞,每个人都向他伸出手来,每双手上都鲜血淋漓;每双眼睛都在流着眼泪,每一滴泪水都殷红腥咸;每一颗头颅都在肆意转动,轻轻一碰,便翩然飘落……
陈远战栗着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天已经开始亮了,屋内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陈远转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司马昀:面容憔悴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眉头微微地皱着,半张的嘴唇有些红肿。多久没这样仔细地看他了?陈远的胸口抽搐着疼痛起来。他伸手掀开盖在司马昀身上的衣袍,地上有点点红色的印记。
陈远把自己的外服盖到司马昀身上之后走到了屋外。东边已经大白,西边的天空上还有淡淡的月影依依不舍。陈远来到旁边的一片树林前,愣愣地看了一阵,便突然趴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司马昀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他披着陈远的衣服在他身后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转身回去了。等陈远哭完了,再回屋时司马昀已经离开了。
司马昀走了之后,陈远一个人在屋里想了一天。晚上的时候,他去找夏愈牙,说自己过几天就要回宫了。
夏愈牙捋了捋雪白的胡子,“想通了?”
“嗯。”陈远点点头,“死者不能复生,我不该再让活着的人痛苦。”
“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在您这儿打扰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有人轮班照顾我,我怎么也该跟院里的人告个别再走。”
“好,到时候我会安排人送你下山的。”
司马昀回到宫城后,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他跟陈远的事,小番儿就急急忙忙地送来了叶荏的密信。说昨天司马昀刚走,密信就到了。
司马昀展开信纸,信上说前几天司马昀的皇叔──定平侯司马赦,派长子司马敬轩来建康跟王兴秘密见了面,司马赦已经动兵前往建康了。
司马昀狠狠地把密信攥成一团,心想:朕这皇叔偏安艽野一隅多年,从来都没有什么动静,怎么突然有此种举动?难道是想趁着建康守军不足来篡位谋反?
想到这儿,司马昀立刻让小番儿去找来了李顺。
李顺来了之后,司马昀让他马上去把王兴带来见他。然后又下了旨,让吴虎接旨后即刻率五万兵马进京,不得有误。
可接下来司马昀等了一夜,天快亮时李顺才回来。一进到殿内,他就慌慌张张地跪到地上说:“万岁!不好了!王兴带着自己的一万兵马去穹明山了!”
司马昀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穹明山?!他去那儿干什么?!”
“他以太子的名义发了诏书,说……他说皇上宠信奸佞,亲昵群小。嬖臣陈远,败坏朝纲,违法乱纪,致使国无宁日,民生哀怨。他还说陈远不除,皇威难立,天理不容……”
“一派胡言!”司马昀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步障,“他……他分明是串通了司马赦,想要趁着天灾人祸之际逼宫谋反!”
司马昀怒气冲天地在榻前来回走了两趟又说:“他根本就是因为朕一直没有重用他,因为朕把太子给了紫菱怀恨在心,嫉妒陈远!司马赦、王兴,这两个乘人之危的逆贼,皆为杨成之流!来人!颁朕的旨意:司马赦、王兴意图谋反,着慕子云京师守军随时待命,准备迎战司马赦叛军。让羽林军马上整装,随朕去穹明山,再把樊阳守军也调过去。另外再着惠长庭立刻带兵前往穹明山,助朕缉拿反贼王兴!”
李顺抬起头,“万岁,羽林军大都被万岁派出去找陈晃儿了。”
“还剩多少?”
“五千。”
司马昀咬了下嘴唇,“那就五千。”
小番儿赶紧走到李顺身边跪下,“万岁,您不能去啊!去了就中王兴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不行,朕若不去,王兴绝不会放过之遥,万一他勾结了不止司马赦一人怎么办?”
“万岁!……”小番儿跟李顺一起喊。
“不用再说了。快去宣旨吧。”说完司马昀要往殿外走,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转回头说:“小番儿,小顺儿,记住:朕不在,一定要守住宫城和后宫。如果……朕回不来,立刻让太子继位。切记:人心不可乱。”
险径
追了整整一天,司马昀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穹明山脚下,追上了王兴。
司马昀估计得一点儿都没错,跟王兴有所勾结的确实不止司马赦一个人,还有樊阳太守李显光。因为王兴嫉恨陈远已久,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他谋划了很长时间,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所以那时陈远一上穹明山,他就立刻派了人前去贿赂。现在王兴要求李显光如果接到圣旨,只要他延迟两日发兵即可。李显光既然已经收了人钱财,这样简单的要求他当然没有理由不答应。
司马昀的五千羽林军在穹明山下跟王兴的一万人马打了一夜,却没有见到半个樊阳的援军。司马昀明白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他算了一下,等惠长庭到怎么也得再有五天,于是决定先带人冲到山上带陈远逃离穹明山。
陈远知道山下有人在交战的时候,夏愈牙刚安排了酒宴,让他跟山上的教众告别,准备第二天送他下山回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陈远放下酒杯,带上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就往山下去。可出了院门,没等走到山腰,他们就碰上了只带着十几个人冲上山来的司马昀。
陈远看见他很吃惊,“皇上?!你怎么……”
司马昀把让人扛了一路的枪递给陈远,然后就一把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山上跑,“快!朕要见夏先生!”
路上司马昀跟陈远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远听了之后非常生气,“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朕不来,王兴一定不肯罢休。”
“你来他就不杀我了吗?!”
“杀你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朕的江山。司马赦是想趁着现在天下大乱,朕不得民心来夺朕的皇位。而王兴之所以这么急着要除掉你,是想让太子继位,他好以正统国舅的身份总揽朝中大权。他没有立场逼朕退位,也未必有胆子敢弑君。有朕在,他不敢怎么样。这帮乌合之众各怀鬼胎,成不了事。”
“那宫里怎么办?”
“有子云和小顺儿在,而且等司马赦抵达健康,竞武也就快到了。”
说着话陈远和司马昀到了山顶,夏愈牙从和院里迎了出来。司马昀跟他讲了现在的状况之后说:“山下剩的那几千羽林军抵挡不了多长时间,夏先生,以往穹明山上下相通的只有北坡,不知道这山上南面是否还其它的路可走。”
夏愈牙想了一下,“有是有,只是这南坡山高路险,大都是悬崖峭壁,走的话一次也不能超过五个人,而且还得有人带路。”
司马昀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一咬牙说:“好,朕选两个随从,你再派一个熟悉路况的人带我们下山。”
“不行!”陈远拉住司马昀,“那样太危险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留下,你带人从小路下山。”
“那怎么行?!”
“可如果我走了,山上的人怎么办?”
“可是……”
“陈将军。”夏愈牙打断了司马昀,“你走吧。”
“不行!我走了王兴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要抓的是你,未必会把我们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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