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北飞鸦(武侠耽美文)————姝妮

作者:姝妮  录入:06-30

掌柜的道:“马庄主果然精明,这个厨子是小的前天才请的,专弄素案,可巧今日有幸能伺候了马庄主,那是他上辈子积了好多的福气来着,马庄主吃的好,晚上小的就再孝敬您一桌。”
马天行笑道:“好啊,劳您的驾了,看这天气,今天是走不了了。”

 

掌柜的道:“能多多侍候马庄主,小的们只有满心欢喜,不敢当什么劳驾,马庄主只管吩咐便是了。”
马天行呵呵而笑,想来听了这掌柜的对他马屁拍了十足,“马”心大悦的缘故。
鸦哥儿站了起来,淡淡道:“我要去休息了。马庄主,我先告一步。”
马天行道:“怎么,便要去了么?和大家伙儿说说话,热闹热闹不好么?”
鸦哥儿道:“那可真是抱歉了,我素来不太喜欢说话的,有得罪之处,马庄主原谅则个。”神色间殊是冷淡,语气也全无抱歉之意。
马天行到不觉得如何,有一个护卫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是那个第一个发现他的那个护卫——气道:“你怎么和马庄主这么说话?你可知道你这条小命是谁给救下来的么?”
鸦哥儿本来已经转过身去了,吃他一喝,慢慢的站定了,将身子一分一分的又转了回来。拿目瞟定了那护卫,一言不发。那护卫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里面好像闪了一道寒光似的,吃得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尽管被他目光所慑,这护卫还是大声道:“马…马庄主当你是客人,我们也当你是客人,但是那有客人也不将主人放在眼中的道理?”鸦哥儿“哼”的冷笑了一声,又慢慢转过身去,这次连马天行在他身后唤他:“鸦哥儿,你别生气……”也不理,径直上了楼去了。
马天行埋怨那护卫道:“唉,你得罪他做什么?他不过是重伤方愈,难免心情不好罢了,你何必与他认真?”
那护卫急道:“庄主,我哪是与他认真,可是他对您也太过不敬,这……”
马天行瞪起眼睛,道:“罗嗦!”
他一发火,那护卫不敢再讲,闷声不响的坐下了喝酒。马天行也觉得语气过重,于是道:“我不是责备你……唉,总之……”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楼上一声大响,马天行惊道:“怎么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却见鸦哥儿抱了头,正满面痛苦之色倒在地上,桌椅歪在一边,水盆也掉在地上。
马天行急忙扶起了鸦哥儿,惊问道:“这却是怎么了?”
鸦哥儿不语,闭目强忍痛苦。
原来他上得楼来,心中气闷,开了窗户向外望去,其时小雪已经停了,只是天空还是一样的阴沉,看起来也十分压抑,并不能让他心情好转,忽然一阵诡异的风吹来,卷起不知从那来的雪,迎头盖脸向他扑来。
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一闭眼睛,忽然脑中连闪了几闪,,便如同几个炸雷一般在脑中爆开,无数画面、话语在他脑中清清楚楚地浮现了出来。他正想去确认这些如潮水涌来的是些什么的时候,那些东西又变的有些模糊,越是努力,反而越是看不清楚。再仔细想时,忽然觉得脑袋好像被一根斧头狠狠的劈了一下,痛的好像要裂开一样。
鸦哥儿疼痛难忍,扑倒在地,撞翻了水盆,撞歪了桌椅。
好一会儿,痛楚渐消,鸦哥儿睁开了眼睛,刚刚还存在于脑中的所有记忆,已如退潮一般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的片断。
马天行喊他的声音,他听若无闻,一心只想将还残存于记忆中的片断拼凑起来。
“主子!不要啊~~~~~~~~~~!!!”是谁?一个被血染了半边面的男子,趴在地上大呼。是谁?
“啊~~~~~~~~~~~~~~~!!!”一个人掩面昏倒在地,那一声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又是谁?
“哥!”向自己奔来的少女又是谁?为什么她的脸上全是惊惶?
记忆中飘着雪,血。
“……我与你的二十年之约……”
“……我就拿一年做赌注……”
“……你若不死,我便自囚此室二十年……”
“……我若一年不来找你,便算你赢了……”
“……好,我也敬重你,虽然我方现在胜券在握……”
“……那也不见得,至少你想得到的东西,永远也……”
一女一男在说话。在说什么?在说谁?是谁在说?那是谁了?

 

“拜托你,请你不要忘了我,请你不要放了我!”
“拜托你,请你不要忘了我,请你不要放了我!”
“拜托你,请你不要忘了我,请你不要放了我!”
…………
“啊————!”鸦哥儿痛喊出声,是谁?是谁在说这些话?是谁?鸦哥儿的身子在床上挣了起来,马天行大惊,牢牢的按住了他,一叠声的对随后上来的护卫们大喊道:“快去请大夫过来!快!快!”几个刚刚上来的护卫又蹭蹭蹭的跑下楼去。因为大夫跟着其他趟子手住在别的店里,护卫们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只能分头去找,马天行看鸦哥儿痛的难熬,又强忍着不肯出声,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下恻然之余,也觉得他实在太过倔强。
其实鸦哥儿这会子到不是多么痛了,只是脑中太过混乱,实在难以理清,一心只想快快将那些不记得的东西想了起来,完全忘记了马天行还在身边。
渐渐的,那无数次回荡在心里的声音清晰起来,那些模糊的影像也逐渐的增多,没错,原来竟然是这样——

 

第一章
一个人要经过多少风浪才会平定下来?一个人要经过多少苦难才会心死?虽然问过自己无数遍,但是无论怎样,也得不到答案。
十五岁,是个什幺样的年纪呢?谁家的孩子,会有什幺样的际遇呢?不过,大多数应该过着相当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吧。然而,就是有些人,却只能悲惨的苟延残喘,痛苦的在红尘中挣扎。
苏七。
唱遍京城第一红的他,今年才十五岁,然而他的眼中,却有着对人生最深刻的悲哀,对生命最消极的漠然。不是对人生没有过期待,但是心里早已明白到这辈子做了汉王的家奴,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汉王,当今天子的表叔,天子尚幼,受他挟持,向来妄自尊大,横行胡为,残暴无仁。苏七八岁落入他手中,到如今整整七年,七年如一日,一日如七年,没有一天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年纪小小的他,过早的体会了什幺叫生不如死,背负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苦痛。
回首来时路,冷眼看自己,自己唱,自己跳,自己对着人媚笑,谁知他一身沉重?谁解他满腹苦衷?有谁怜他其实已经心寒如死?
刚刚过了春年,正是四月青天,这一日汉王招待贵客,苏七照例粉墨登场,登台献艺。
今日汉王座上客只得一位,不同于以往的客人肚满肠肥,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几岁年纪,舒眉朗目,眼神锐利,只是表情一成不变,既看不出老成也看不出稚嫩来。
不过这个年轻人与汉王交谈时那桀骜的眉眼总是不经意地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虽然老奸巨滑的汉王已经看出他神色不豫,却仍然对他唯唯喏喏。
奇怪,这人是谁?是什幺身份?就连当今天子见了汉王也要畏惧三分,这人凭了什幺对汉王如此无礼?难道他就不怕汉王对他降罪吗?
这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就在那个年轻人无意之间瞥向了戏台之时,苏七清楚的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艳!
苏七心中忽然划过了一种模糊的,似有若无的预感,这预感像闪电一样通过他的全身,呼吸紧张,说不上来是激动还是恐惧的情绪淹没了他,令他的手脚也颤抖了起来。
果然,就在他唱完了段子,下了台,卸了妆,来到席前拜见之时,却见汉王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地道:“既然楚兄提起……那就……那就这样吧。”
苏七并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对汉王说了些什幺,但是当他立起身来的时候,发现汉王看向自己的眼光中露出一种仿佛要将自己撕裂的凶残。苏七吓得打了一个寒噤,胆战心惊的低下头去,
在汉王的召唤下,苏七再度抬起头来,来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边。
“小七,这位楚公子是我的贵客,你可要好好的伺候。”在苏七听来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声音,在那年轻人的眼中却是他向自己赔尽的笑脸。
大笑将苏七揽入怀中,那年轻人道:“那我可多谢汉王爷的大礼了,哈哈,我先告退了!”狂笑着离席,不忘将苏七也牵起。
苏七不知所措的看向汉王爷,不知他是什幺意思。汉王爷阴森森道:“好生伺候好楚公子,不许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苏七倒抽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道:“是,奴婢知道了。”情知无法逃脱掉像礼物一样被“使用”的命运,尽管难堪,尽管无奈,尽管心里万分的不情愿,但也只有默默顺从的份了。在汉王府长大,不知道看过了多少人,不,多少奴婢一言不慎,就丢掉了性命,死的其惨无比,虽然对生无可恋,却对死仍旧报着恐惧的苏七,仍然悲惨的苟活着。
苏七默默的在前行走着,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幺:将汉王的客人带进房间好好的“休息”。而且绝对不能让客人有一丝不满,不然的话——那结果是一定苏七无法想象的悲惨。
带着“楚公子”走进了这里最好的一间房间,亲手打了热水、沏了好茶,端上来,跪下去,恭恭敬敬递给了他,脸上带着一丝媚笑,轻言细语道:“楚公子,请你用杯茶吧。”
那楚公子的眼光自从进了这房间,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苏七的身上,此时他莫测高深的盯着苏七的脸,仿佛要将他看穿一样般,苏七被他一看,连脸上那“职业性质”的笑也挂不住了,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起来。
正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住笑的时候,那楚公子却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从他手上接过了那杯茶,慢慢的啜了起来。
苏七暗中吐了一口气,心中暗忖道:这个人,怎幺这幺难于应付?
苏七进汉王府,已经七年了,这七年内能略讨汉王欢心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虽然并不以自己惊世美貌为荣,但这却也是他仅以保命的手段了。在这残酷的环境中,想要活下去,那些无谓的自尊、好恶,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存在,正是深深的体会到这一点,苏七才能用永远挂在脸上的媚笑、永远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每一个人,每一个曾无情的践踏他身子,无视他灵魂发出悲鸣的丑陋的、恶心的人。
每次每次,痛苦的屈着身体,强忍着视觉仿似被强暴的荼毒,身体狂乱的耻辱,还有胸口那剧烈的,几乎无法承受的呕吐感,屈意承欢,作出种种媚意痴态,还要从口里发出像是真心一样的假话,除了他性格中那坚忍无比的一面以外,重要的是他求生的意识太过于惊人的原因。他,不是会放弃自己生命的那种人。
看着楚公子慢慢的放下杯子,再次看向他的时候,苏七意识到,马上就应该要进入正题了吧。早有觉悟的,苏七不着痕迹的,轻轻低下颈子,让一络发缓缓的飘下右边粉颊,保持着跪着不动的姿势,轻轻抬起左手,将这一络发再度塞到耳后去,一双媚的像狐狸一般的杏仁眼向上瞟去,直直的望进那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中去。
“你起来吧。老是跪着,怎幺跟我说话?”渐渐的,楚公子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那种笑容是苏七十分熟悉的,常常会出现在汉王的客人的脸上的那种笑容。心中涌起一阵不快,但还是继续媚笑着,道:“这个,楚公子,奴婢怎幺敢站着和您说话呢?若是叫汉王知道了……”
楚公子纵声大笑,伸手将他一拉,苏七顺势站了起来,只是跪的太久,双腿麻软,他嘤咛一声,竟然倒了下去。楚公子顺手一拦,便顺理成章的倒入了楚公子的怀中。苏七脸上浮起两朵红云,以袖掩口道:“啊哟,这、这个,楚公子……”
“嗯,我喜欢你这个调调儿,真是难为了汉王这个老狐狸了,竟然调教的出你这样的可人儿来!”
苏七脸一白,天啊,他竟然在汉王的地盘上说这种话,要知道汉王可是随时会闯进来取了他的性命的啊,就算他是什幺天皇老子……像是看出了苏七眼中淡淡的惊惧,楚公子放开了他那纤细的腰身,森然道:“汉王有求于我,不敢对我怎幺样的,不过,你就不一定了……”又伸手抚上他的红唇,感觉那里的丰润柔嫩。
其实他不说,苏七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听到了对汉王大不敬的言辞,就算汉王不奈何此人何,若是迁怒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难逃一死了。顿时全身无力,真的跌坐了在地上。
那人看他双目无神,脸色惨淡,道:“不过……我是到是可以救你一命,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便向汉王讨了你在身边……”
他满心以为苏七定然会欣然应允,看着苏七的脸色一点一点恢复了红润,道:“如何?”
苏七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抚了抚衣服上的灰尘,然后不言不语地看了楚公子一眼。轻轻伸臂搂住了楚公子的脖颈,踮起脚尖送上轻吻。
楚公子只当他这是默许了,欢喜道:“这样便最好了。我这便去向汉王讲去。”
他正待外行,衣袖却被苏七牢牢执在手中。楚公子变色道:“你这是何意?”

 

苏七摇了摇头,道:“不必去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楚公子眼中闪过一道异芒,咪了咪眼,沉声道:“却是为何?”
苏七凄然道:“纵然得脱一死,天下之大,我又焉知前方是何牢笼?”他此时已经面无媚笑,眼无惑态,露出他本来面目清秀无双,这时惨然垂泪,别现了一股清奇。
本来他听了那楚公子之言,也颇为怦然心动,回头又思:这人明显与汉王做了一路,难保今日不是一时兴起,便算讨了自己去,也不过与这里相同做个娈童罢了,日后若是厌了自己,还不是一样的下场凄惨?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一样悲惨,还不如就在这里做了了断,也便罢了。他着实累了倦了,虽然不想死,可是心中确确实实已经萌了死意,本来便生无可恋,现下又左右是个死,哪里又来了什幺心思再去做出种种媚态来迷惑他人了?
那楚公子本来爱他貌美如玉,又见他十分知趣识情,心中便想将他收为已有,没想到他此时拒绝了自己,偏生楚楚可怜,半句也责备他不得,又见他这时收拾了媚态,反而更胜三分清艳出尘,心下怜惜,柔声道:“你莫要这样想,我要了你,那是你的福气,我也断断不像汉王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连你这样的美人儿也舍得杀了。真是粗鄙狂。”
苏七轻叹了一声,只垂泪道:“唉,这是行不通的,苏七自知命比纸薄,楚公子,你只当从来没有见过苏七这个苦命的奴婢罢。”
那楚公子此时更是心动,真真一个心痒难搔,愈发的想得到这个奇异的名叫苏七的少年了,搓手顿足道:“那便要我如何?你也忒是固执了,这于你又有什幺好处?只是跟了我去便是正经,留下在这里真真便是死路一条了,难道你真的全然不惧生死吗?”苏七不语,只是默默垂泪,那楚公子顿足道:“哼,你若不肯也是不行了,我只管向汉王讨你去,谅他也不敢将你变了死人给我。”抬脚便走。
苏七收了泪水,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好,我跟你去!”
楚公子转过身来,展开笑脸道:“没错,我就要你这句话,你的一切,我全包在身上,那汉王绝对不能将你如何,你何惧之有?”
苏七紧紧的搂住了楚公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心中尚自犹疑到底要不要相信他。这个人,真的可以相信吗?真的值得相信吗?会不会,这又是另一场恶梦的开始,或者,等待他的境遇会好上那幺一点?
楚公子果未食言,轻轻松松便讨了他来,汉王也未多加留难,苏七依礼前去拜别之时,他的怀中已经多了一个比他更年少的男童,面孔也涂的粉面朱唇,瞪着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看着众人。
苏七猛然鼻端一酸,眼泪差一点便要掉了下来。看着那尚不解事的少年,仿佛又再次看到了自己年纪幼小之时的那段悲惨时光,只是,人各有命,若不是自己,便是别的少年,难道真的只能得到不幸吗?迅速收拾了情绪,淡淡然向汉王辞了行,不去看他眼中神色,下定决心要与这囚禁了他七年的死牢彻底了结。

推书 20234-07-01 :注定 上————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