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禁怒火三千丈、越烧越起劲,靖国公主一回宫中马上毁去自己的殿阁,好不容易让哭得比她小声的宫女们把她打理干净,顾不得自己的妆没画,大气一提闯进佟瑾妃的寝宫哭哭啼啼,接着母女俩就一路嚷嚷,唯恐无人不知的样子冲向专门给皇上办公的御书房。
"父皇!母妃!你们给儿臣评评理,武王府里的人真是、真是......太过份了!"
屋外人声绕梁,屋里当然不好过,明明批折子已经批到手软的皇帝青筋早就蹦蹦跳了,只因为知道放人进来会更不得安宁,所以采取"闭门谢客"政策,没想到外面的人居然从说变喊、喊变吵、吵变哭......
"又怎么了?吵不烦呐!传令下去,朕没空见她,有事叫瑾妃发落,受委屈的人等她们走后再来向朕报备,朕重重有赏。"埋首在一叠又一叠折子中的皇上,再也忍无可忍,头连抬也不抬,马上对值宫太监下令。
宫里的女人一旦宠久了就会宠出病来,佟瑾妃被宠的时间数一数二,当然幻症也越来越严重,而且这种病还厉害得很一传十、十传百,弄得不仅是佟瑾妃,连她背后的国丈、国舅甚至整个佟氏家族都病焉焉的,以为自己家门已经是大权在握,他桌上的奏章有一半已上都是在弹劾姓佟的。
还记得二十年前,年少的佟瑾妃温婉有礼和已故的容华长得五分像,颇得他的欢心,不料进宫没几年就被染得乌溜溜,耍心机、使手段......样样精通。
身为皇上他向来对于这扫把到不能再扫把的外戚干政问题诟病得很,若不是佟瑾妃的亲娘是太后的表妹,有事没事就念经催眠躺在床上享福的老太后,说什么必须顾着家族、要将来的皇子名正言顺出自皇妃的肚皮......云云,让老太后不得不在他请安时提上一提,他早扔休书将佟瑾妃驱到天边去。
几个美人才一进宫就横着出去的事并不是罕事,虽然他睁只眼闭只眼不想因此在朝堂上起风波,可是对喜欢在自家后宫玩"大风吹"的妃子,就算有再多的爱怜也被磨死了。
"皇上!请您见儿臣一面......皇上!你做什么?竟然拦我!罩子还不放亮一点,母妃是皇上亲封的瑾皇贵妃,凭你们几个小小太监也敢拦本宫?"被拦在御书房前气得蹦蹦跳的靖国公主甩掉一手眼泪后企图闯门。
面有难色的小侍卫和小太监们努力地拦着一群凶恶的女人,泪水已在心里大滚好几回,宫里黑暗得很,一有事上头的就全跑去请人,留下他们这些新人挨刮。
侍卫长大人、内宫总管大人快点来吧!小人快要顶不住了啊!
要是他再有力一点、升快一点,这种苦差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谁......那个谁......脚快一点的去把大人给扛来啊!
站在战火交锋处的当值太监,想当初他以个头小小、脸蛋白净、声音明晰、手脚利落、脑袋聪敏、善于察言观色......等优点脱颖而出捡到这闲缺,每天只要开门、关门、迎皇上、送皇上、替想闯进去的大官们报上名号,这些工作既不费力又悠哉,必会乐得他晚上睡觉都会笑。
不料,这职缺的正业是要当炮灰,还是最前线的那种,比起来他还宁可自己又笨又迟顿而被派去大殿外扫地。
又要防女眷冲进去,又要避免侍卫的刀剑不长眼,真的快被眼泪鼻涕淹死,再撑一下下,再一下下,呜......他还不想太监当不到一年就被冠上办事不力的大帽子含冤而死。
"咳!......那个......皇上有令,请娘娘和公主殿下回去。"当职小太监小声地重新声明。
"我就不信皇上不见我,皇上!皇上!"佟瑾妃拉高嗓子叫道。
"娘娘、殿下,请您别为难小的,请回您的兴安殿去吧!"广安一脸严肃地在人海中横出手中未开的剑,用清朗的嗓音慢慢地说。
一看有把皇上赐的剑出现在眼前,突然间双方都不敢出声,而奉命助阵的宫女们一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英雄般登场只差没软倒在地,主角靖国公主更是刹那间大变身,羞红了脸捉住自己的母妃就跑......呃!是安安静静地退场。
"哇!广安,你还真是厉害啊!"慢了一步进场的卓文君恰好逢时,见到仿佛摩西分红海的历史名景。
坐在书房里的皇帝听不见吵闹正觉得纳闷,总在暗处守护的心腹马上报告主人外头的实况。
不等卓文君让小司监报上名求见,皇上早就让人开了门请卓文君进来。
"文儿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长胖一点,瘦成那模样看得朕心疼死了,广宣不知道有没有按三餐让文儿吃点宫里送去的补品,小莫子,去催御膳房要人把东西送到这里,嗯......真慢!朕到外殿等他。"要不是顾虑"皇上"身份,他早就冲出去了。
"儿臣向父皇请安,听内侍们说父皇因为近日政务繁多、娘娘们也偶尔会闹闹脾气,休息的时间都大幅缩短,儿臣甚为担忧呢!"
被广宣训练得有模有样的卓大少努力地扮演着孝子的角色,宫里的规矩多得直逼冬天的猫毛,进退应对都有几十款礼仪和敬词,为了不丢广宣的脸、更为了吃到御膳房的大餐,卓文君算是拼了大脑的容量在接收宫中的规矩。
"免礼,好几天不见你进宫,朕还真是想你得紧,内宫的事又不是一天两天,闹完一个接一个,还不是为权嘛!不说这个......你最近过得如何?快跟朕说说,今儿个就待宫里别回去,朕让御膳房给你弄桌好吃的,你留下来陪陪朕,顺便替朕出出主意。"大骊皇帝心情好得很,拉了爱子的手就往内阁走。
"儿臣遵命,只希望父皇别嫌弃儿臣不灵光的脑袋,其实,父皇,儿臣有件小事想跟您说呢!您一定会感到很有兴趣的事,还记得前些天的信鸽吗?您觉得好玩吗?"卓文君灿笑。
有好料当然要留下来吃,最近没事可做有点小无聊,想想......刚好有个公主来招惹他,答应广宣要插手广安和季生之间的谱也该有所进展,不趁此机会搅和搅和,怎说得过去,想必......应该挺好玩的吧!如果能让他因此凑合了广安和季生、又能帮苦恼的皇上解决内宫问题,广宣一定会佩服死他的,不是吗?!
一个人说一句话能造成的威力有多大?
有没有可能让另一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句话,散播出去的速度有多快?
会不会像细菌分裂?一成十、十成百、百成千、千成万......
古人都说了,"听多了曾参杀人,连曾参的娘都会信心动摇。"不是吗?
这就是人性啊!
他很期待这件小事在京城开炸后,会有什么有趣的事会发生。
心头肉的谗言一进,为人父皇的哪有不听之理?
因此,隔天早朝堂上,皇上的三言两语就炸得不少人脸色青红交加。
在处处危机的宫廷生活圈里,当皇帝提出一个"纯技术"的旨意时,当人家臣子的要如何以智慧过关斩将地回答出皇帝心里期待已久的答案?
若是满心不愿,靠几句"万岁!万岁!万万岁!"或是"微臣该死!"都是不能解决的。
因为这不单是在考验大臣们脑袋里装的是不是稻草,更是在考验臣子是否有把皇帝老儿放在心里。
试问天下有几个身为皇帝眼中爱臣的人胆敢当着皇帝的面,顺着自己的心意,大义凛然地拒绝皇帝的圣旨呢?
现下,头痛的皇帝眼前就有这么一个。
事情其实很简单,并不是太复杂的问题,还不就是"赐婚"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当然不可能因为流传到此朝此世独因有人挺身出来抗议就废止。
皇帝的掌上明珠串成一串恰好可绕宫内墙站着围一圈,数目虽然是令人头大的多,但是恰巧满了岁数行了元服礼迈进大人世界的,本月仅有那一个。
皇帝跟前这位英挺的爱臣,刚好蝉联了宫里女眷们"最想嫁的黄金单身贵族"榜首之位达六个月之久。
在武王妃的小计怂恿下乐于当起月老的皇帝想了两日夜后,当然会想办法将这个一看就心喜的金童用摆宫里很浪费、扔宫外又可惜的皇女给拉凑一块。
现任帝王膝下连一个可继位的太子都没有,但是算算光是有注册的就有一百三十九个公主,还在上路中、性别不明的也有十五个,然而从皇妃们圆滚滚的肚子看起来应该都是公主,唯一一个可能继位的候选人又遭生性狡诈的武王骗走,因此"后继无人"的皇帝怎么可能不急?
但是女儿的枕边人可得慎选,不然江山一拱手让人,若不出十年变成别人家的不打紧,要是搞出了个外戚干政灭国毁族,列祖列宗可会自宗庙皇陵里跳出来吓人。
皇帝有困扰通常代表臣子们会遭殃,这是古今通用的惯例。
据传皇帝与爱女关在御书房里交换意见,商量那件"一旦成功,不但可以平息后宫女祸又可以得到皇孙来当继承人"的好事,思索了半夜后,皇帝决定采用卓文君之高见。
金口一开钦点了品学兼优还挂保证书的广安,为皇女靖国的夫婿。
堂上几位早就备好儿子,心里打算要抱皇腿的老臣一听差点七窍出血,怎么一点先兆都没有就赐婚?怎么可以?皇女靖国只有一个,又不能切碎分别嫁,这事如何是好?
他们老早就在后宫布线,如今眼看木要成舟,江山无限即将能纳入手中,九五之尊的大位就在眼前却被人先下手为强,叫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而站得老远却也跟着惊愕到差点没吐血的广安知道,这殊荣并非人人能得,更知道若是有契机说不准哪天因此就能执掌壮丽江山,然而,这些都不是他要的,他要的......只有一个人。
酷酷的广安帅哥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对众公主保持距离,特别是对那位老是未语泪先流的靖国公主避之唯恐不及。
总不能因为公主喜欢、公主想嫁,他就必须娶,他的家底在历代忠臣的先祖耕耘下早就非比寻常,族史里有幸蒙天恩的贵妃也没少出几个,更因之前下注中大奖扶得正主收复河山被赐封了武王,地位因而更上一层楼,虽说家业不是由他来顶,好歹也有他的一份。
说实话,除去血脉根源,没有皇帝撑腰的靖国公主想嫁他简直是癞蛤蟆在妄想天鹅肉。
古往今来的史事再再告诫世人,皇亲国戚难为,有好下场的可没几户。
而且,别以为公主好娶,公主若是娶进门只可以摆家里像菩萨一样供着,不能骂、不能吼、连提嗓子都不准,那些狐假虎威的后台可不是唬人的硬,轻则家里老小全成了公主的狗,重则九族甚至连邻居都给一起赔下冤狱去。
娶到这样的闲妻,除了放家里生孩子外还能做什么呢?
广安要的只是一个爱笑、爱哭、爱撒娇、爱迷路却能和他齐头并进的男子,那位明明很精明却强迫自己装出笨到极点的家伙,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季生。
不幸中大奖的广安身为皇帝跟前的红人,身为一品带刀侍卫长兼皇帝的鹰犬兼武王爷府里二少爷,眼前遇到了一个难题,还是进退两难的那种,他当然不可能为难太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上下了一个不后悔的决定。
广安压根儿对那位身无所长只会放水的公主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因此就算要他从"娶公主"和"去死"中间挑一样,基于总总考量,他也会毫不考虑地慷慨就义。
同殿为臣的广宣不在,当然也就没人拦住广安在大殿上当了皇帝和百官面前爆出的"宁死不娶"四个字。
广安以最诚恳的态度当场拒绝了皇帝的招亲,让试图力挽狂澜却弄得两面不是人的皇帝老人家顿时骑虎难下。
所以,当天下午广安就忤逆之罪被皇帝下旨回家思过,顺便护送武王妃回府。
虽然在场的大家都明白那是皇帝自己恼羞成怒之才将爱臣贬回家思过,以眼不见为净换取天下太平,但谁都没有胆子说,说了可是会掉脑袋的。
"抗旨拒婚"一事可大可小,若是别的公主还不打紧,广安惹上的靖国公主后头偏偏站的是目前后宫势力第一大的佟瑾妃。
爱女被拒婚,佟瑾妃为了颜面问题哪有可能善罢干休,她的宝贝靖国可是金匙银箸一点一滴倾皇家所有极品宠大的娇娃娃,哪能随意让男人说不娶就不娶?
要不是靖国迷他迷得要死要活,她早就下令叫人捆了广安到天牢里依三餐动刑,不知好歹的混小子,她就不信治不了他。
为了这一滩小文文说肯定会很好玩的烂泥事,皇帝的耳朵几乎被宫内的祸水们扰了个乱七八糟,只得将广安的思过假由三日延至三个月,只差没被念昏头将广安流放出京去,幸好皇上在暴乱中还能保持清明神志,一手压下弹劾与处刑的折子,不然广安十条命都不够死。
"闭门思过"这类的小惩并不足弥补佟瑾妃碎裂的面子,隔不到几天佟瑾妃娘家的国舅爷们秉着既在皇上跟前讨不到好处,不要紧,战场是可以转移的心态,他们纷纷在佟瑾妃的默许下"仗势直言",专程大老远跑到武王府来踢馆。
不过,他们的行为却惹恼了原本还在暗中偷笑自己这一手耍得好的卓文君。
因为武王爷回府了,一连串踢馆行为可造成王爷的严重反弹,而这些"反弹"可让住在武王府的王妃不爽到了极点。
为了居家安全问题,武王爷特地在王爷府的各个出入口都加派人手限制家眷出入,弄得原本就老爱往外跑的武王妃偷偷爬墙爬得灰头土脸,当然,装乖这回事向来是他的强项,不过他哪可能装乖装三个月,私下趁"人"不注意时,大街也是要踩踩的。
最后,基于愤怒,月上柳梢头,武王妃一脚踹开自家小叔的房门,当场就让房里的主客两人各分西东找地方躲。
"拿了你的好处我可是有大力帮忙,反倒是你......你到底想让他们闹到什么时候?你不烦我可烦死了。"武王妃卓文君冲进来发飙。
成天待在府里多闷啊!小方又不在家让他玩,他都快闷出病来了。
"怎么?你又去爬墙了啊?大哥前天不是在墙边又种了两排荆棘吗?你还不死心啊?"心神未定的广安错愕地从屏风后转出来看着满身破烂的嫂子。
"什么叫死心?本少爷的字典里没这个辞,告诉你,限你今天给我站出去解决,不然我就要你哥赶你出去。"卓文君恶狠狠地逞凶。
武王妃是个长得极可爱的男人这回事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基于身为配角不能抢戏,所以不能多说。
记得,不可以跟别人多说唷!
"我被下旨闭门思过你又不是不晓得,他们要上门来闹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广安被骂得很无辜。
"这些事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卓文君指着广安的鼻子骂。
"我一点都不想怎么样,你若有空请去问问皇上,普天之下应该只有皇上才能解决你的问题,你若能说动皇上,我也正好可以轻松一下。"广安凉凉地建议。
"哼!我就去找皇帝帮忙,这群混蛋天天上门找碴,我已经忍很久了。"卓文君甩袖扭头而去。
目送火爆美人冲出门,广安突然想到一件事。
"嗳呀!怎么还是这个火性子?大哥,真亏得你受得了。"广安起身把自己被踢翻的房门装好。
"我就是喜欢他这样,你不觉得他活得比我们都快乐吗?要笑就笑、要生气就生气,能让他一辈子都这样......是我毕生的希望,毕竟他为了我放弃了自己在另一世界的好日子,让他在我身边过得快乐是我应该给的。"现任武王爷广宣掀起帘子从花厅后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