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冈自从敲定易君彦和藤绪为两位男主角配音後,便一直以角色名字称呼他们,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地进入角色。
藤绪稍稍仰起脸,双手改为占有式地圈起易君彦的脖子,玩笑似地开口:「我的秀时,当然是要欺负一辈子。」
易君彦的脸再也控制不住地红起来,双手惊惶地想推开藤绪却又不敢,只好在那里胡乱挥舞不知如何是好。
藤绪眨眨眼,忍不住想再逗逗他。
装出委屈的声音凑到易君彦耳边第一次撒起娇来:「怎麽秀时?你开始讨厌我了吗?」
虽然用的是︽花铃︾里面立花宗茂的音色,但是对於易君彦来说,这句话无疑就是一剂软骨散,酥的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我……那个……」
藤绪这时却松开了他,正经地笑起来:「好了,今天的戏份到这里就结束了,再演下去你就真成金秀时了。」
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稳的易君彦,嘴角勉强地扯出笑来,强装不以为意地附和道:「说……说的是啊……」
他不是什麽金秀时,即使为了所爱放弃尊严、国家甚至生命,都换不回对方一个认真的眼神。
与藤绪住在一起後,对方开始莫名其妙地喜欢捉弄他,时不时地搞些暧昧的动作。起初自己还会心动不已,但是次数多了,他也渐渐明白了,那人不过是拿自己当宠物似的玩弄,就像当初收留自己也只是在可怜自己而已。
所有的温柔都是因为怜悯,所有的亲近都是因为想要玩弄。
「我们去吃饭吧,这个时间是时候吃午饭了吧?」藤绪说着就往外走去。
易君彦愣了下,问道:「你……你中午不是和社长有预约吗?」
藤绪猛然收住脚,有些气急败坏地:「啧!没事找事的家伙!」然後转头对易君彦说:「给我留两个腌肉卷,我回来吃。」说完又转过去,悠悠然地走出去。
志水又愤慨起来:「哼!装大牌!看以後我志水大人把你踢下来叫你怎麽装!」
佐佐木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您大人心智再成熟点,就有机会追上藤绪先生啦。」
小孩子心性的志水听後不满地大呼小叫:「我哪里不成熟啦?就你们!啊,就你们成天都说我是小孩子!哼!早晚有一天我要男人起来给你们看!」
从鼻子里哼一声,仰起脖子,趾高气昂地迈步离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佐佐木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连刚才还悲从中来的易君彦,都忍不住被志水那小孩装大人的可爱模样惹到发笑。
站在他们身後一直异常沉默的片冈,锐利的眼神笔直地看着易君彦,眼底闪着什麽别有意味的东西。
第八章
FS事务所周边最高级的一家法式餐厅里,藤绪食不知味地切弄着白瓷盘上三分熟的纽西兰小牛排,怨恨的眼神时不时扫向对面优雅斯文的男人身上。
在第三十次扫过去之後,男人额上的青筋终於多到暴走。
「喂,我不过是请你出来吃顿饭,你干嘛一副我欠你五百万的死样子?!」俊美到疑似女人的男人拿着叉子指向藤绪,完全破坏了刚才维持的翩翩佳公子形象。
藤绪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淡淡地说道:「你欠我一顿色香味俱美的午饭。」
男人用叉子狠狠地戳向牛排,咬牙切齿:「%toile︵星︶!东京最高级的法国料理店,你还想怎麽美味?!」
「我只想吃我们家君彦的便当。」
「……你们家的?」男人声音里灌着轻佻,「呵……我是不是听错了?嗯?视同性恋为粪土的藤绪秋月藤绪大人,居然称一位名副其实的同性恋男人为﹃我们家的﹄?」
藤绪不悦地皱起眉:「鬼宿淳先生,你今天叫我来吃这麽难吃的东西,不会就为了探讨我讨厌同性恋的事情吧?」
「别想转移话题!」鬼宿淳把叉子刀子一扔,双臂环胸一副警察审讯犯人的架势。
「为什麽要把易君彦重新聘回来?」
藤绪不动声色地继续戳牛排:「我习惯他来管理我的事情。」
鬼宿淳挑起漂亮的眉毛:「真的是这样?不是你心里其实是特别在意他的缘故?」
事实证明,鬼宿淳的确够资本年纪轻轻就接受整个家族的事业,他够聪明也够灵敏。
被戳到痛点的藤绪,手不经意地顿了一下,虽然他又十分迅速地恢复了自己,但是眼睛够敏锐的FS社长还是捕捉到了他细微的不同。
鬼宿淳唇边勾起笑,心想:你就嘴硬吧藤绪秋月,早晚有你吃亏的一天!
「前段时间因为一些意外因素我没那个时间来理会你,现在他不仅成了和你演对手戏的声优,还住在你家里?藤绪,我和我哥哥可从来都没去过你的那个家呢。」
听鬼宿淳的口气是不准备放弃这个问题了,藤绪也不再避讳,索性放弃讨厌的食物,把精力全身心转到眼前对付这个喜欢旗下人员八卦新闻的男人身上。
「把他调回来确实是我习惯他照顾的关系;让他参演︽花铃︾的事是片冈老师定的,这个你根本没理由把我扯上关系吧?还有让他住在我家,纯粹是因为我恰巧看到他家被火烧了,他无家可归而且也身无一物而已。」
「是吗?」鬼宿淳笑得十分狡诈,「藤绪,你知不知你自己最大的缺点在哪里?」
突然问到别的问题上让藤绪有些怔然,但是他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看着淳,「缺点?我有那种东西吗?」
鬼宿淳咬着牙拼命隐忍涌到喉间的脏话:「我现在知道了,你除了自私、迟钝、嘴硬,还有自恋!」
「承蒙夸奖。」
藤绪的毒舌一般人很少见识到,因为他讨厌和陌生人相处,能见识到的就只有那麽几个长年结交,但是往往都会被自己气到吐血的人。
把志水惹到哭鼻子实在是自己手下留情了。
鬼宿淳大口大口的吸气才有足够的力气来压制胸腔内的怒火,好在这里因为太高级又是中午的关系,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们这桌闹得再大声,也没人会注意。
收起脸上嬉笑的成分,鬼宿淳认真而严肃地看着藤绪,语重心长地说:「藤绪,我劝你,还是早早放掉易君彦,他不是一个能陪你玩得起的角色。」
「玩什麽?你觉得我在玩他吗?」
「我不了解你全部,但是起码百分之五十是有了。你明知道易君彦是个同性恋,还把他放在自己最亲密的位置,那个人心思细密,性情也要比你敏感的多,你觉得他对你这种暧昧举动会有什麽想法?」
易君彦他喜欢自己,这是藤绪早知道的。所以对於鬼宿淳这种话,藤绪依旧不以为然。
「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情,和我无关不是吗?」
看着藤绪那淡漠的口气,鬼宿淳苦笑起来:「所以说,你是自私的……藤绪,你这样对易君彦很残忍你知不知道?如果他喜欢上你,那麽你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会给他心灵上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有想过吗?」
「……」
「你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奴仆,现在又是你的专有宠物,一意孤行地去做任性的事情,你有没有去设身处地的为易君彦想想他的感受?」
「我没对他做过什麽出格的事情吧?宠物?我也拿志水当宠物,这麽多年了,为什麽没听到你对我说过一个不字?」实在是受不了被鬼宿步步紧逼的状态,藤绪忍不住回嘴反问道。
鬼宿却眯起了那漂亮的丹凤眼,笑得有些嘲意。
「你对志水是什麽感觉,对易君彦又是什麽感觉,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藤绪又被问的语塞般地沉默住了。
他很清楚,志水和易君彦是不同的。
志水是圈内公认的活宝,活泼直率、单纯可亲,上至社长下至清洁工没一个人不喜欢他。他的周身就像有一种能令人心情变得开朗的神奇磁场一般,和他在一起,连自己都会觉得轻松起来,在圈子里尔虞我诈所累积下来的压力也会随着慢慢减少。
和春风一样可以带给人喜悦的志水比起来,安静的易君彦就像夏日午後的细雨,清凉的舒适。他能忍受春风轻拂俗世的尘埃,却忍受不了他的细雨伟大地去滋润整片大地。
那一片安静的舒适,明明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放掉他吧,你不会喜欢他不是吗?」鬼宿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
「不要。」想都不想地回答。
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鬼宿一把捞起红酒一口气灌了个乾净。
「你这样待他早晚会把他逼死!」
那就……逼死吧,他不要那人离开他,只要想想都会觉得喉间发紧,所以即使是死,他也要那人死在他的身边。
突兀吵杂的贝斯乐忽然响起,本来被自己气得脸部直抽搐的男人立刻换上傻到让人发噱的笑颜,忙不迭地拿起手机来。
「喂,达令?……啊,你已经出门了吗?……好,我会一直在楼上看着的,你到了的话我就马上下去。千万别出来知道吗?……多穿点,开车的时候记得坐後座,还有……喂喂喂?」
藤绪好笑地看着一向风流倜傥的鬼宿淳对着手机像个傻瓜似的直吼,那边肯定是因为他太过欧巴桑而挂掉了吧。
不过,有着鬼宿家最最花心基因的淳居然有这麽温柔认真的一面,实在少见。
「这家的信号怎麽这麽烂……」鬼宿淳喃喃地收起电话。
「又钓了一个?这个好像有些特殊呢。」藤绪边品着红酒边漫不经心的问。
鬼宿斜眼瞥了他一下,笑得十分得意。
「哼哼,这个何止是特殊,就是我的命定恋人!」说完又不屑地耸耸肩,「呐,跟你这种感情空白的人来讲也是对牛弹琴,你怎麽会理解真正爱一个人的那种美妙心情呢。」
顿了下动作,藤绪从高脚杯上方凝视着鬼宿淳那春光满面的俊脸,「那你知道什麽是爱?」
鬼宿淳两眼盯着高楼下的街景,根本没怎麽注意藤绪面上那微妙的转变。
他带着淡淡的,幸福的微笑,轻声道:「爱一个人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也许刚开始还没什麽感觉,但是只要分开了,你就会发了疯似的想念他。而等你再次拥有时,就再也不想分开,宁可粉身碎骨、破坏掉一切也要把他占为己有;他看别人一眼,你都会不高兴,而他跟你笑一笑,你都会觉得整天的疲劳都消失不见了。抱着他的时候会想到永远,亲吻他的时候会觉得幸福。」
藤绪的脸色很是惨白,鬼宿淳那明显沉浸在自我陶醉的话,对他却是字字中的,脑海里不停的开始重播着他与易君彦的一切。
易君彦离开,他第一次像个白痴一样守候在那个人的楼下,即使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在了,却还是忍不住留在那里呼吸着他残留的味道。
再次见到易君彦,心心念念想着都是不管怎样也要把这人再次留在自己身边,看不到那人身上同性恋的标签,看得到的,只有那张逆来顺受的温吞脸孔。
而最近,每每看到易君彦和别人亲近时,他心里都会升起一种愤怒,恨不得把旁边碍眼的家伙一脚踹开,然後把那个位置换成自己。
第一次拥抱他的时候,他削瘦孱弱的身体在自己怀里一缩再缩,那天他真是恨不得立刻把这人挤进自己身体里,这样自己就不会再担心失去他……
难道……他真的爱上易君彦了吗?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为什麽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手指轻微地颤抖起来,藤绪觉得自己的冷汗都在往外冒,狠狠地吞了口口水,佯装不在意地问道:「还……还有呢?没有了吗?」
鬼宿淳拧着眉头,仔细的思考了一阵,才道:「还有就是身体的契合了吧。」又淡淡笑起来,「和他做过之後,其他的男男女女你都不会有一点兴趣!但是和他在一起却是直想往床上倒。」
藤绪脸上满是黑线。「那是你精虫冲脑吧?」
「才不是!」鬼宿淳大声反驳道,随即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站起来两手支着桌面道:「你个迟钝的爱情白痴根本就不会懂得罗曼蒂克的爱的!我就等着看你这辈子怎麽含恨而死!」
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藤绪:「今天这顿算是我给你上课的学费,所以,你请!我的宝贝来了,再见罗。」
转身潇洒地离去,黑色缎丝般的长发还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
藤绪对着他秀挺的背影直咬牙:「鬼宿淳你个吝啬小人!」
鬼宿淳完全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加上一句别有深意的话:「这个世界上什麽都好玩,但是,最不好玩的就是感情。藤绪,别说朋友我没提前劝告你哦。」
看着消逝在眼中的人,藤绪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拨弄着盘子里已经冷掉的牛排,鬼宿淳的话却像是针一样插在太阳穴上,刺痛徘徊着不去。
凭藉多年的声优习惯使然,他很轻易地就听出来,鬼宿淳电话那一边的人是一个……男人。
鬼宿淳是很花心,但是自从和他结交後,看到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女人,所以藤绪也一直以为他是个异性恋者,可是为什麽,如今幸福到让人不爽的家伙爱的却是个男人呢?
难道爱上一个人,真的就不会在乎对方的性别吗?
那麽自己……是不是已经从最初在意这个男人,到真正爱到不在乎他的性别了呢?
他不敢去否认,更不想去承认。
十二月初,︽花铃︾第一部CD正式贩售。
由於本来内定的声优临时变成一位名不经传的异国人的关系,CD刚开始发售时,引起许多藤绪和志水FANS的不满和抗议,所以FS的年底压轴大剧似乎就要成为业界内的一个笑柄,而第一次写BL题材作品的W.L.WIN也因此遭受众多漫画界人士的非议。
但是一个星期之後,以腐女为主要客源的池袋街上,各家动漫专卖店都出现︽花铃︾供求紧张的状况。数天之後,FS事务所的客户部电话铃声此起彼落,国内各地多家动漫贩卖店都要求续进︽花铃︾。
古代耽美广播剧︽花铃︾CD,七天之内热销数十万张。它仅仅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创造了动漫史上第一个广播剧热潮。
然而,除了︽花铃︾制作组的工作人员们,谁都不曾想过,为了如此显赫的成果,有些人付出了多少汗水……
下午五点,︽花铃︾的录音室内。
「立花将军,唔……嗯……」
「停停停!易君,你这是便秘还是在跟人接吻呢?我活了这麽大,从没听过比你这还难听的呻吟声!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叫接吻啊?」
从连接录音工作室和录音间的扩音器里,传来监督气急败坏的吼叫。
站在麦克风前的易君彦,低下了头,握在双手里的剧本被捏出褶皱来。
已经连续NG不下二十遍了,可是不管怎麽调整自己的声线和发音,都没办法得到监督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的关系,连累整个工作组的人都要在这里不停的重复那彷佛喜马拉雅山一样不可逾越的吻戏桥段。他也着急,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和谁接过吻,也就想当然耳地没法抓住那种暧昧的感觉。
灰心的连眼泪都忍不住冒了出来。
「没关系哦,小彦可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的。」
坐在录音间沙发上的志水哲也,扯开甜甜的微笑,用温暖的声音安慰着易君彦。
虽然觉得很感动,也很感谢志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不耐烦,可是志水哲也本来就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和他合作过的人也没有不夸奖他的。但被他这样安慰不但不会让自己的罪恶感消失掉,反倒会更加紧张起来。
站在自己身边的藤绪,恐怕已经黑着脸恨不得要揍自己一顿了吧?
易君彦到现在也不明白藤绪为什麽会留在这里。平时的他,在遇到对手不断NG的时候,早就不耐烦地先录好自己的部分,然後拿包离开的。可是今天他却和志水一样,继续留在这里一遍遍地陪着自己不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