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禾白他一眼,问他:“你准备在这里呆几天?”
谢辉想了想,答:“不知道。”
叶禾说:“难不成你在这里以後都要不换衣服不洗漱?”
谢辉笑起来:“你不用去买了。我已经买好了。”
然後拉著叶禾到客厅里,从大大小小各种花花绿绿的袋子里找出牙刷、毛巾给叶禾,
再问他:“你今天要换衣服吗?”
叶禾瞟了他一眼,说:“看看。”
谢辉又翻身下去淘金似的从大包小包里翻出一件衣服来。款式还可以,可是质量一看
就是烂得不得了的那种衣服。
叶禾瞪他一眼:“要穿你自己穿!”
谢辉说:“你先穿著,等下再去买吗。我刚刚不是怕你醒来了,匆匆忙忙回来了。”
叶禾咬下嘴,进洗手间去了。
出来後整个脸都扭到一起了,昨天在草地上翻云覆雨过,衣服青一块绿一块,实在让
叶禾难以忍受。只好不情不愿的拉过谢辉买的那件衣服,刚准备在客厅脱衣服,看见
坐在沙发上谢辉饶有兴趣的脸,转身就往卧室里去了。
叶禾看著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好象回去了。小时候母亲从来不给他买好看的衣服,都
是随随便便给叶禾买件。这种质量不好的衣服,在打架时总是很容易给人拉扯坏。所
以衣服上总是补丁特别多,这也是遭人嘲笑的一个原因。不过幸好,叶禾再也看不到
那些衣服了,两年前出来时,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除了这个空房子,烧得干干净净,
他不要再与从前有任何联系。
看著看著就不记得时间。
叶禾从镜子里看到谢辉走过来,站在自己身後,托著下巴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忽然看著镜子一笑,举起手来朝镜子里的叶禾打招呼:“早上好啊,小叶禾。”
叶禾转身就走。
谢辉笑著拖住他,忙道歉:“别生气别生气。”
又说:“这衣服真适合你。十七岁的你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叶禾说:“哪样不都是我,有什麽特别的。”
谢辉想了下说:“十七岁不应该穿古驰的衣服,一个人站在照相机面前,茫然不知所
措还要装出微笑的样子。十七岁应该像现在这个样子,穿廉价的衣服,吃廉价的东西
,过无忧无虑张狂的生活。”
叶禾冷冷说:“你怎麽知道我现在就不开心,不要在这里自以为是。”
谢辉摸著叶禾的後颈,笑著说:“开不开心只有你自己知道。想要的并不一定就是开
心的。用来交换的,有时才是自己真正想得到的。叶禾,我想给你的,只有看你笑。
”
叶禾胃里一阵泛酸。
“我想吃早饭。”叶禾打断这个话题。
“啊,”谢辉兴奋起来:“我今天早上去了好多地方,看到好多好吃的,我从来都没
见过。”谢辉拉著叶禾走到客厅里,指著一个饼说:“这是什麽,看上去红红的,是
辣椒吗?放这麽多?”
又指著另一个家乡风味的早餐说:“这个也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我就也买回来了。
”
“还有还有你看这个……”
叶禾根本不去听谢辉的大呼小叫,看著桌上足够五个人吃的早饭随便选了一样自己以
前最喜欢的吃起来。
是很饿了,很好吃。记得自己以前也很喜欢吃。味道还是没怎麽变,两年了,那家人
还在做生意吗。一切好象都没有变,他走的两年好象一段时间空隙,就这麽过去了。
24
吃完饭,叶禾便同谢辉上街买衣服。戊里这个小城能买到什麽东西呢,最多也只有学
生廉价的专卖店。谢辉就拉著叶禾左逛右逛,恨不得把专卖店里所有的衣服都给叶禾
试上。不管是前卫的混混装,还是胸前有个米奇的儿童装,也不管叶禾怎样反抗,谢
辉都能编出任何理由,或用任何手段哄、骗、威胁叶禾穿上。说叶禾痛苦不堪也没错
,可是,叶禾心底却隐隐约约有些异样的情绪。那种情绪就像黑暗里安静生长的一棵
小芽,起初谁都没发现,可是它破土而出,就实实在在存在那里,咯著叶禾的心。
叶禾是舍不得的,放不下的,松不了手这样的小幸福。
那种像朋友的、像兄弟的、也如同恋人一般的被人宠溺的幸福。
可是叶禾同时也是清醒的。谢辉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戊里,叶禾更不可能陪谢辉这麽过
下去,纵使这样的生活让他越来越依赖。
他带谢辉走那些他曾经走过的路,说他以前的事给谢辉听。他说那些事的语气一天比
一天的淡定,而那些事带给他的影响一天一天在减弱。他想,他们离开的日子越来越
近了。谢老爷子不可能永远找不到他们,难道谢辉就要这麽一天天逃下去?
半夜,叶禾睡在床上忽然醒来。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少了个人。一个人半夜起床除了
上厕所还有什麽事呢?叶禾没多想,翻过身去准备继续睡,但他突然也想上厕所了。
这寒冷的天,让叶禾在床上天人交战了半天,终於抵抗不住生理的需求,从被卧里爬
起来,披了件外套就像厕所跑去。
到门口,叶禾听到谢辉在客厅里打电话,放轻了声音,怕打扰人睡眠。但是声音没有
刻意压低,倒像是平常的电话。
叶禾从房里走出去,谢辉朝他看过来,叶禾眼睛都没斜,直冲进厕所。解决之後,又
马上回被窝了。裹紧被窝继续睡觉。
不一会儿,谢辉就回来了,拿著电话像是要再见的样子。一边点头一边“恩恩,我知
道了”的说,还用一只手把叶禾夹紧的被窝拽出来,坐上了床。
再说了会便关掉手机放在床头,又凑过头去看著叶禾,问道:“我打电话吵醒你了?
”
叶禾从鼻子里“恩”了一声。
谢辉说:“那好。我以後出去打。”
叶禾本无他意,只是随口一问:“为什麽不白天打?”
谢辉回答说:“白天打不方便。”
叶禾便觉得不对劲起来,又问:“打给谁的?”
谢辉笑道:“放心吧,我只有你一个。”
叶禾转过身来对著谢辉,直看著他,问:“刚刚谁的电话?”
谢辉轻松说:“阿夏他们打电话过来问我最近近况。我也顺便问问那边怎麽样。”
谢辉这麽说,叶禾便不再问。转过身去背对著谢辉,只是僵硬的身子表明他对谢辉的
不满意,一种无声的抗议。
谢辉搂过叶禾,把头紧靠著叶禾的背,轻声说:“也没什麽事,就是我一直叫阿夏帮
我看看我爸那边,没事有事通下消息。”
叶禾清冷的声音传来:“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去接受三堂会审了。”
谢辉说:“不会。”
又说:“怎麽可能。”
接著缓缓说道:“叶禾,如果我这次输给我爸,有可能就以後再也不能帮你了。你的
目标,只能靠你自己了。”
叶禾支吾了半天,“恩”了一声。
谢辉顿了顿说:“叶禾,若是将来你出人头地,而我一败涂地,如果再见面,你是否
会装做不认识我?”
叶禾不说话。
谢辉又说:“如果我真的一败涂地,我又怎有脸来见你。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输
。”
叶禾这时咬牙道:“你不要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他转过身来,看著谢辉,一字一句道:“若是你将来沦落乞丐,我一定不会抛弃你。
我要你看著我荣华富贵,我要你用我的,吃我的,穿我的;感激我,崇拜我,视我为
神!”
谢辉看著叶禾的咬牙切齿,轻轻一笑:“好。那我便放开手去搏。大不了一败涂地,
你养著我。到那时,我便靠著你拉我。”
叶禾生气转过身,床铺!当似乎发出抗议。
谢辉在叶禾身後笑得无比灿烂,他重新搂住叶禾,紧紧的搂住。
他说:“叶禾,我们这样子,算不算私定终生?”
还没等谢辉问完,叶禾便冷冷一句:“少做梦。”
不过这打击不了谢辉。谢辉是向来很自信的。也是很乐观的。
25
到戊里的一个星期,一切风平浪静。除了前几天晚上那个电话,提醒著叶禾,现在所
有的一切,有如表面平静暗地里波涛汹涌的大海。什麽都在发生,只是谢辉让他浮在
海面上,只觉得微风徐徐,丝毫感觉不到深海的暗涌。可叶禾清楚,要来的总会来。
那天早上,叶禾还在睡,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叶禾奇怪,谁会到这里来?他身边没
人,谢辉已经起床。叶禾喊谢辉去开门,但是没有人应他。
反倒是外面的人喊:“叶衣,快开门呀。”
叶禾皱起眉头,烦躁郁得子的老婆来找他干什麽。叶禾与他们根本就不想扯上关系,
就算是碰到,叶禾也会当做没遇到低头走过去。可是现在她却在敲门。
叶禾起床来穿衣服,一件一件穿得整齐。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不停催促。
叶禾不悦说:“别吵了,就出来!”
敲门声停了,女人在门外喊到:“哎哟,叶衣快点啊,有人找啊!”
叶禾越发疑惑。
打开门,郁得子老婆谄媚似的对一个人说:“这个就是你说的叶禾了。”
然後又笑著对叶禾说:“有人来找你。”
叶禾就觉得她那笑里不怀好意,阴恻恻的,和小时一样。
叶禾转过视线看著找他的那个人,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一张大众脸,没什麽特别的
,可是叶禾看著他冷漠的表情,觉得心里隐隐的不安。
那人淡淡问:“你是叶禾先生?”用的是问句,意思是肯定的。
叶禾冷冷答:“是。”
然後转过头看了站在旁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女人,冷声问:“还有事吗?”
郁得子的老婆只好摇摇头,说没有,不甘心的慢慢的离开他们。
直到她回到屋,叶禾才转过头来,问那人:“什麽事?”
那人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假得很,像是在泥像拉出一条弧线。那人还是淡淡的说:“
谢老爷子本可以用各种手段逼少爷回去,但是他们毕竟是父子。谢老爷子不想做到那
一步。”
叶禾心里头想,这人不去好莱坞演反派简直可惜。
那人继续说:“谢老爷子也有一百种方法让叶先生离开少爷。但是谢老爷子顾及少爷
,不想伤了叶先生,他现在叫我带个话给您:人要言而有信,也要懂得分寸。答应叶
先生的事,他已经做到了,所以也请叶先生履行自己的话。他还提醒叶先生不要贪心
不足,不该自己的就不要妄想。现在叶先生已经是小有名气,但是要与谢家作对,叶
先生还是谨慎考虑得好,谢老爷子要您仔细掂量两件事,不要到时候输到一败涂地再
来後悔。所以,怎样做,希望叶先生考虑清楚。”
叶禾面无表情的听完,停顿了一两秒,然後说:“我知道了。”
然後又说:“你回去告诉谢老爷子,我最恨别人威胁我,除了谢辉,再也没有人可以
威胁到我。”他声音平静,丝毫没有愤怒的感觉,但是冰到骨子里。
“还有,”叶禾又说:“他家的儿子离家出走,请思考下自己的教育方法,不要随便
就把责任推给别人。”
“还有事吗?”
那人说:“我知道了。这就是您的考虑结果了。”
叶禾说:“恩。”
那人点点头,说:“那叶先生保重了。这次谢少爷把所有产业都牵扯进去孤注一掷了
,若是输给谢式企业,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叶先生还是赶快给自己和少爷留条後路
。”
叶禾觉得他这番话说得有些关切之意,口气也好了些,便答:“好。”又问:“你与
你们家少爷是什麽关系?”
那人说:“少爷是少爷,不过是从小陪少爷一齐长大而已。”
叶禾又问:“现在阿夏与小该怎麽样了?”
那人答道:“或许也在找少爷。”
叶禾还想问,便看到那人唇线已经抿在一起,分明是不想回答的样子了。
只好说:“那你回去吧。把我的话告诉你们家谢老爷就行了。”
那人点点头便走了。
回到屋内,叶禾坐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谢辉这次是真的与他父亲撕破了脸,用上全部产业与谢式斗。
叶禾有一大堆的问题,谢辉究竟是怎样的人,怎麽会有自己的产业?他的家庭是怎麽
的家庭,单纯的商业家族?他与他父亲的关系是怎样?为什麽为了谢辉的一个决定,
就能扯动商业斗争?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他对谢辉,几乎一无所知。
另一边,谢辉也在与一个人交谈著。
他手里拿著买给两人吃的早饭,嘴里叼著烟。心里想著赶快回去。
谢辉对他面前的人说:“有人去找叶禾去了吧。”
那个人点点头,说:“肯定的。谢老爷子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少爷你就……”
“呵呵,”谢辉一笑说:“我也下定决心了。”
那人又说:“谢少爷,这麽多年,老爷也老了,何必再这样呢?”
谢辉说:“对。这麽多年,实在是厌烦了。索性一次定输赢。”
那人越发急了:“少爷,老爷他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谢辉问:“还有什麽事吗?”
“少爷!”那人说:“至於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吗!老爷子是真气了!”
“我也是真想和叶禾在一起。”
“……如果这样,你更不能与老爷斗!你今天不答应,老爷绝对会对你们不利,你是
他儿子,他不敢动你,但是那个人……”
“我会保护他的,”谢辉抬起头来冲那人一笑:“我不会让爸动他的。”
那人摇摇头,无望的说:“少爷,我真是不明白你。”
谢辉哈哈一笑没有说话。
那人又劝,谢辉都不为所动,只是自信的笑。
“那算了,既然少爷下定决心我也没办法。我就回去告诉老爷了。老爷这次找到了你
们,怕是不会轻易松手了。青杨的人都出来了,少爷自己也小心点。还有,我听说齐
乐的人也在找你们。”
谢辉若有所思点点头:“恩,我知道。”
“少爷,你一直都在与老爷斗,不管怎麽样,以前你都是老爷的儿子。老爷不会把你
怎麽样。但是这次,老爷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动用了青杨的人,还有齐乐那边的人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的找你。你要小心。”
谢辉点点头,“你放心。我从来没让我爸失望过。这次,也不会让他失望。”
那人终於转头走了。
谢辉坐到车里,看著手中凉掉的早饭。
不单单是为了叶禾,也为了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