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端丽摇头,「清岸,你太溺爱孟州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阻止了?」习伯觞冷冷的说。
「孟州虽是我弟弟,可是已经成年,他要为他的选择负责,我要做的工作只是支持他。」
习伯觞开口,「清岸,让我这么说,我并不想扮演坏人的角色,如果习家的饭店一直是由你执掌的话,我不会坚持老二要娶女人的出身,可是,你的身体情况大家都很清楚,你不可能长寿,他终有一日会接掌饭店,我不希望习氏的主人有一个羞辱家声的妻子。」
「伯觞,你这么说话太过份了!」伍端丽发怒了,他的口气像是清岸活不长久似的。
习清岸用眼神安抚她,并没有怒色,「我知道也许我活不了多久,但是,至少现在我掌管饭店,是习家的主人,我的决定就是一切。」
「好,很好。」习伯觞大怒,「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不尊重家族的荣誉,连一个不正经的女人也肯让她进习家的门,可是你不在乎,我却在乎,我会让那个女人知道,习家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踏进去的。」
他恨恨的走出去。
「伯觞!」伍端丽叫他,又回过头来,「岸儿,你何苦弄的你大伯生气呢?」
习清岸苦笑,「我又何尝愿意,从父亲死后,他尽心尽力的辅助我掌管饭店,但是,我要眼见孟州幸福,我不觉得家族的荣誉是建立在这个上面。」
伍端丽摇摇头,「你仍是这样固执,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阿姨慢走,恕我不送了。」
「清岸,你要知道你大伯的脾气,他会不择手段的去破坏孟州的婚事。」「我知道。」
「那么,孩子¨¨。」她温和的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劳累,知道吗?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们,真是对不起你母亲¨¨。」
「阿姨不要这么说,只要阿姨幸福就好了,我知道大伯对你很好。」
她叹息一声,「就是脾气太大一点,岸儿,你不要怪他。」
「阿姨,请原谅我。」
伍端丽叹息着,拉开了休息室的房门,「孟州有你这样的大哥,真是他的福气。」她轻轻的掩上了门。
习清岸目送她离去。
下午,他走出医院,照例站在医院大门口张望,没有李云楼的座车,他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坐上自己家中的轿车。
自从那个生日宴会之后,李云楼就没有了声息,也许那天他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他。
自小他对任何事都不执着,知道再舍不得的事总有一天也要放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云楼的身影总是牵挂在他心胸。
他再次低低的叹息一声。
十八号就是明天了,他该应邀去参加宴会吗?也许他已经不再欢迎他。
第二天清晨,习清岸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坐在床上发了五分钟的呆,才下床穿鞋。对低血压的他而言,从床上到盥洗间这几步路都十分漫长,他摸索了半天,好几次撞到墙壁,才走进盥洗室梳洗,戴上隐形眼镜。
当他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哇!」他惊叫一声,看清楚那坐在阴影中的男人,竟然是是李云楼。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你忘了,你答允我今天要到我家,我是来接你的。」
「我以为¨¨你不再欢迎我了。」
李云楼惊疑,「怎么会这么想?」
「我生日之后你就不再出现了,我以为¨¨。」
「最近工作忙了些。」
李云楼将他拉到床边坐下,拿毛巾盖住他濡湿的头发,替他擦干,「你醒来前一个小时,我就已经坐在这里了。」他解释,「你弟弟让我上来叫醒你,不过我看你睡得安稳,便没有吵醒你。」
「那¨¨我睡觉的样子,你都看到了?」他想起自己起床时挣扎的样子,不禁脸红了。
李云楼第一次看见他脸红,那张出奇清秀的脸上染上一片朝霞的颜色。他强抑制住荡漾的心神,坐回原来的椅子,「是啊。」
习清岸十分腼腆,李云楼不忍心看他尴尬,转移话题,「你还不换衣服?楼底下的人,大家都在等你喔。」
「大家?」他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你弟弟和他女朋友,还有刚来不久的唐守中,他们都在等你吃早餐。」他穿著睡衣的样子好可爱。
「真的?」习清岸连忙站起来,「那么真糟糕,你该早些叫我的,怎能让大家等我一人呢?」
他逗他,「因为想多看一会儿你穿睡衣的样子。」
习清岸笑了,他打开衣柜拿衣裳,「睡衣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我买一套同样的送给你,我身上的只怕你穿了太小,不合身。」
他的迟钝令李云楼叹息。
这几日没有见到他的日子,是他故意试探自己,但是即使不见他,他的身影仍然充满他脑中,习清岸皱眉的样子、深沉的眼神、悲伤的表情。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真正快乐的神情。
这让他不能忍受。
在这一生中,从他父母自杀身亡后,他就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喜欢女人,也玩女人,但是,心湖从来没有一丝波动,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爱上人,甚至是一个男人。
他竟为了一个男人心痛。
事实像雷一般击中了他,他爱上了那个叫习清岸的男人。
不,应该这么说,他爱的是这个「人」,是男是女都没有不同。
既然爱上他,就要得到他,他下了决心。他是不管世情褒贬的,只要习清岸爱他就可以了。
他会爱他吗?他深思着。
楼下习孟州已经不耐烦了,「哥,你好了没?大家都在等你。」
习清岸连忙换衣服,他脱下睡衣,回过头来看见李云楼怔怔的盯着他的胸膛,不禁奇怪,「怎么了?」
李云楼简直转移不开视线,他的肌肤闪着美丽的色泽,他强忍着野兽般扑上去的欲望。他一直以为他的身形是属于瘦弱一型的,但他肩赙甚宽,腰身却出奇的纤细,形成一个优美的 V字形,美丽的线条收在低腰的长裤下,他强忍住心中的激荡,从没想过男人的身体也会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的腰那么细¨¨,如果被他用力拥抱,他一定受不住的吧?
他强迫自己别过头,但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却深深刻划在他的脑海中,「没什么。」他的声音干涩的令自己惊讶。
笨蛋,他的样子像个思春的少年,天知道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的。李云楼暗暗嘲弄自己,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男人的身躯气血翻涌。
习清岸没有深究,他换好衣服,拍拍他,「我们下去吧。」
李云楼转回头,不禁吸了一口气。
他穿的很普通,只是一件白色的运动服,下头穿了一件牛仔裤,裤子很松,显然不是他的,但是穿在他身上却明亮的出奇,简直不像个医生,而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很可爱。」他的声音沙哑。
习清岸笑着点点他的额头,「你在侮辱我,男人不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喔。」
李云楼跪下来替他将过长的裤脚卷起,「我以前没看过你穿医生袍和西装以外的衣服。」
「除了西装外,我的外出服很少。」他侧头笑,「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一套衣服是你上次留在这里的?」
李云楼看了看,惊异的说:「真的!」
「本来今天要还你的,但是孟州要我今天尽量穿轻便一点,可是他的衣服太过前卫鲜艳,我实在不敢穿,只好借用你的衣服,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想到他穿著他的衣服,李云楼心中就感到莫名的喜悦,「不过,你穿我的牛仔裤好象快要掉下来了。」
「我没办法。」他有点懊恼。「你这条皮带,我已经系到最后一个孔了,还是这么松啊。」
李云楼想到他的细腰,「你实在太瘦了。」他替他解开皮带,干脆用绑的,紧紧系在他的腰上。
习清岸觉得委屈,「真的很不公平,我并没有少吃了饭,我甚至比孟州高呢,可是肉却只往他身上长。」
他的不平之鸣使李云楼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习清岸顺势仰起头看他,「我们要快些下去,孟州要骂死我了。」
李云楼凝视着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好长。白色的T恤衬着他清丽的脸庞,显得有些孩子气,第一次见面时,他绝对想不到,那个清丽冷峻的习医生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他真的好适合穿白色。他的声音温柔,「好,我们下去。」
是的,如果清岸不爱他,那么他总有一日会让他爱上。
他们下了楼,众人已经围在餐桌前,只等着他入座,看到他下来,习孟州不满的叫,「这么慢,菜都上桌半小时了。」
习清岸十分歉疚,「对不起,我睡迟了。你们可以先吃,不必等我啊。」
「我也这么说,你赖床的毛病一向惊人,不过安妮坚持等你下来,守中哥也赞成,我的民意只好被牺牲了。」
习清岸十分歉疚,轻轻的落坐,「星期天,你这么早起,真难得,想和我一道去李先生家玩吗?」
习孟州跃跃欲试,从那次宴会后,他就极想找时间和这个冷面男人好好交流一下,他对大哥好的离谱,但他在商场上冷酷狠辣的手腕也是众所周知的,不知多少家公司被他无情的收购,这种人对人好都一定居心叵测,别有用心,难道想借此收购他家的饭店?
大哥一向太过单纯,不要被他蒙骗了才好。
「孟州?」大哥叫醒他的沉思。
「好,我和安妮上去收拾收拾。」
「守中呢¨¨。」
唐守中的脸色冷僵。「我下午要值班,今天只是顺道过来盯着你吃药。」
习清岸苦笑,「你终不会忘记。」他请吴妈到书房替他拿了药,在唐守中的监视下吃了药。
「上一次我没有问完,你吃的是什么药?」李云楼冷静的问。
习清岸有些踌躇,唐守中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当他是病人,于是替他回答,「他血压太低,常常贫血,胃也不太好。」
「是吗?」李云楼看向习清岸,后者几乎不敢抬头正视他。
唐守中打断了他所受的酷刑,他在餐桌上站起身,「也许下一次我会很乐意接受李先生的邀请,现在我要走了,清岸,你送我一下。」
习清岸送他到玄关大门,唐守中在阶前站定,回过头来,「你交朋友,我不反对,但是这个人¨¨。」他没有说完,叹了一口气。
「守中,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唐守中苦笑,「在你眼里,有谁是真的坏人?」他摇摇头,「答应我,别和他太深交,我很担心你,你太单纯,而那个人太深沉复杂。」
「守中。」他失笑,「我和云楼只是朋友,如果什么都要以脾气、个性相和为交朋友的基准,那么人和人之间岂不是太可悲。」
唐守中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正想转身离去,李云楼的声音传来,「既然这么担心他,那么何不一起来,我想你今天原来是没有事情的。」
唐守中冷冷看着他,两人之间暗潮汹涌。
习清岸却浑然不觉,「守中,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嘛。」
他冷峻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不觉柔和下来,「你真的希望我去吗?」
「当然。」
「那么¨¨。」他柔和的说,「我就跟你去吧。」
^众人到了位在仁爱路上的李宅,那真是一栋巨宅,千来坪大的花园中,左右各有两栋屋子,左边的只是寻常的三层白色洋房,但是十分典雅瑰丽,让众人侧目的是右边的三十层大楼,那是呈一个圆锥形的白色屋宇,似乎是办公用地,但是,李云楼的办公大楼不是在忠孝东路上吗?
众人各自持着满肚疑猜,进了左首的洋房,屋里只有三名客人,李云楼介绍:「我大学同学,叶真几,沉至远,黄锦堂。」
沈至远和黄锦堂都是很豪爽的人物,只有小他们几届的叶真几有几分阴沉,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是一个极俊秀的人物。
众人介绍过了,习清岸找到小雪言,依例简单的给她做了几项检查。
今天她是主角,穿了一身极美的雪白纱衣,像个下凡的小仙子,习清岸抱着她,简直舍不得放下来。
这时,一只狗龙行虎步的走进厅内,那真是一只非常巨大的狮子狗,大家一看见这只狗,就忍不住爆笑起来。
原来这只狮子狗头上有许都蜷曲的鬃毛,它皱着眉,虎目飙然,顾盼生威,这原来该是一只非常有气派的狗,但是因为天热,它身上的毛被替个精光,露出粉红色的肌肤,衬着它一头雄伟的鬃毛,真是一种好笑的神气。
小雪言抱住了狮子狗介绍,「这是大娘。」
「大娘?」习孟州质疑,「它是公的吧?」
李云楼解释,「这只狗长相非常雄伟,可是个性非常婆妈,所以叫它大娘。」
大娘显然知道大家都在嘲笑它,它呜呜的靠在小主人的怀中,有点沮丧,连尾巴和肩膀都垂下去了。
吃过蛋糕,叶真几提议打网球,于是众人分成四组双打,叶真几和李云楼、沉至远和黄锦堂、唐守中和习清岸,安妮和习孟州。
习孟州一组先和李云楼两人对打,在第二局第三盘败下阵来,习清岸一组和黄锦堂一组对打,竟然在第三局获胜。
李云楼觉得不可思议,「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竟然拿起球拍变得这么厉害。」
习清岸一笑,唐守中傲然,「当然,在学生时代,我们两个人曾经并称为网坛双雄。在友谊赛里,那简直是所向披靡。」
「喔,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叶真几笑了,「那么正式比赛呢?」
习清岸摇头,「我从没参加过正式比赛。」
「为什么?」叶真几不怀好意的笑,「因为不愿意承受「失败」?」
「你说什么?」唐守中愠道:「你这是在挑衅?」
习清岸拉住他,「别这样,只是游戏。」
唐守中强自按奈怒意,「这个人存心挑衅。」
「是不是挑衅,等一下决赛就知道了,不败的神话碰到我和云楼这对黄金搭档,很快就会成为历史。」叶真几冷笑。
「真几!」
李云楼制止他,「大家别伤了和气,我们开始决赛吧。」
唐守中看了习清岸一眼,「我们弃权。」
大家都怔住了,习清岸有点急,「你不是想要和他们一比高下吗?」
「别傻了,你看看自己的脸色,你还撑的下去吗?」
「我没有关系。」
「你还逞强,去房里休息,这里太阳太大了。」
大家都发现习清岸脸色不好,李云楼连忙放下球拍,「怎么了,你不舒服?」
「没有,我还可以打。」
「哥,你去休息,我来替你。」习孟州走上前,他自己是体育健将,只是和安妮搭档,缚手缚脚,恨不得有机会雪耻。
习清岸只好退到屋里,在落地窗后看着众人对打。
他以为自己弟弟和好友这一组一定大获全胜,想不到竟然败北,受尽了叶真几的奚落。
午餐时,唐守中和他弟弟几乎食不下咽。
到了下午,由于早上那一场球赛已经耗掉了习清岸太多的体力,所以被唐守中强制在李云楼的卧房里休息,等到他醒来,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他走到落地窗前,看到大家正在后头的游泳池玩,他换了床上预备好的衣服,走下楼去。
「哥!」习孟州第一个看到他,在水池里向他挥手,他褐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耀,一下子就钻到水底了,果然不愧是游泳健将。
李云楼没有下水,他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的躺椅上。
习清岸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在游泳池畔抽烟?真是不健康。」
「喔,露出医生本色来了。」他捻熄香烟,「你不下去游吗?」
「我不能游冷水,守中会骂我。」
「没有错。」唐守中湿淋淋的爬起来,「倒是你,为什么不下水?」
「我没有兴趣。」李云楼说。
「难道你空有那么大的游泳池,但是不会游泳?」他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挑衅。
李云楼没有看他。「也许吧。」他摸摸习清岸的额头。「你有休息够吗?脸色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