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转过头,就看到了那双带着三分冰冷三分讥诮三分忧伤一分怒火的眸子。坏脾
气的小孩心中一喜,却立刻转过头去。
迟念实在是要被这个小破孩气死了,发着脾气将他踹出去,直走了几十步都不见他追
上来,想到他苍白的面色,不觉有些担心,折返回来就听到失了魂的小孩居然在抽泣
。迟念从记事起就从来没哭过,也没见过别人哭,看到沈默双肩颤抖的可怜样,真是
一点气也生不出了。要说是这些天,罚沈默罚得狠的时候也不少,从来没见他讨过一
句饶,别说是哭了。想想自己可能真是伤了这孩子的心,就更心疼起来。
迟念几乎没见过谁怄气,倒也真觉得很新鲜,可是看这小破孩如今这副委屈样固然可
怜,但是闯祸的时候也实在可气,他倒不在乎沈默打了教习师傅,想当年他受训的时
候不知道打过多少教习师傅,可是居然被人绑在刑柱上打,这实在不能容忍,铁了心
不轻饶他,只是冷冷道:“还不给我起来挨打,缩在那干什么?”
沈默蹭地一声跳起来,自己揭了练功服,迟念远远地就看到沈默背上那道伤痕,自己
下手确实是重了些,又是故意落在最初的一鞭上,这个孩子能撑到现在也真不容易。
迟念和乔熳汐一样,都极为护短,自己怎么打都成,可是别人一下也不许碰,因此他
看到沈默居然被别人打了就再也控制不住,生生的是用自己的那一下盖住了掌刑人的
鞭痕,这样的叠加有多疼,恐怕只有沈默自己知道,难为他居然能挺住。因此上步看
了一眼,正向后退却突然眼睛一晃,又重新站在沈默身边,沈默也是一呆,想要将手
臂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转过来,抬头。”迟念冷声吩咐。
沈默怯怯地抬起眼睛,迟念冷冷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什么动手?”
沈默知道如果这次再不说,恐怕就真的会永远失去这个哥哥了,轻轻咬了咬嘴唇,将
头转向一边,终于小声道,“他要侵犯我。”
迟念此刻真是全身冒火,狠狠抡了一把沈默的头,“敢打这种主意,你居然只揍了他
一顿。”
沈默倒是没想到迟念会发这么大脾气,迟念已经捏着他胳膊向前拖,沈默不防,吃痛
出声。迟念放开他,随口道:“没什么,是私刑。这种针沾了媚药,扎你也是为了逼
你就范。”
沈默点头,“难怪我身子发软使不出力,原来是这样。”
迟念倒也冷静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望着沈默,沈默轻轻舔了舔嘴唇,“我知道错了
。”
迟念却只是轻声道,“要面子没错,如果我是你,也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说出来自己是
魁首的弟弟。”
沈默更是惭愧,轻轻垂下头,“我知道您不会为了这个罚我,可是,如果没有把握就
不该出手,出手就应该有足够的能力逃脱,至少也要撑到您回来,居然被人绑起来还
送到暗堂——”
迟念冷冷打断,“我不喜欢听这个,自己明白了就没什么好说的,我会在你进入欲流
的测试里安排和他的对决,那是唯一的名正言顺杀他的机会。”
142.夏天的味道
很多时候,夜九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所以,当她被带到翼盟刑堂的时候居然一点也不
紧张,甚至将墙角的刑凳搬到巨大的烛台下,拿出一个可爱的维尼图案的指甲刀修剪
指甲,夜九的指甲很漂亮,向日葵的彩绘在烛火下开得越发张扬,秋瑀宸走进来的时
候,她相当优雅地抬起头,俊俏的左半边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俏丽,可是右半边
脸却深深地被埋伏在阴影里,一点一点的转过脸,烛火摇曳着她独有的犀利与敏锐,
眼波流转,自有风情。
夜九起身向秋瑀宸走去,语声冰冷,“秋盟主自信可以杀我?”
秋瑀宸并不答话,很多时候,沉默代表的意思是,不屑。夜九轻轻笑笑,慢慢卷起衬
衫的衣袖,距手腕三指之处赫然是一条血色的细痕,她轻轻放下衣袖,笑容中自带着
十二分的嘲讽。
秋瑀宸沉声道:“相思蛊。”
夜九向后退了几步,以一个相当引人遐思的姿势靠在刑架上,“不愧是圣母的儿子。
”说着就在刑架上顺手一捋,摘下来一条泛着金色光芒的短鞭,“金芒,大概是这里
最狠的吧。”
秋瑀宸依然沉默,只是目光中的压迫更盛,银光一闪,嗖的一声,夜九就被一枚硬币
击中手腕,短鞭脱手,掉在地上。夜九用另一只手抚着擦伤,轻声道:“够快,够准
,不愧是十四哥之后最快的枪手。”
秋瑀宸只是傲然直立,不发一言。夜九捡起短鞭重新挂回刑架,“比起每天十二个时
辰交替发作的蛊毒,这些,只不过是耍孩子的玩具。”说着居然优雅的转了个身,用
手扶着刑架上最高层的横木,“距下一次发作还有二十一分钟,秋盟主有什么话,可
要抓紧了。你应该知道,相思蛊发作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秋瑀宸的语声很平淡,“不怕痛不代表不怕死。”
夜九冷笑道:“不怕痛?哼,你知道什么叫痛。每天十二次的轮回,是真正的千虫啮
噬,寒热交替间,从指尖直到心肺,第一噬是指甲下最薄的一层,就像是揭开了指甲
一层一层的刮,永无休止,而这只是蛊毒最开始的时候。最后的剖心之噬是什么滋味
——”说到这里,夜九的身体竟再也支撑不住,颤抖中将刑架靠倒了,一张娇俏的脸
上全是汗水,看来只是想到就不寒而栗。
秋瑀宸也不说话,夜九自己深深呼吸了几次才重新站起来,“如果秋盟主真的愿意杀
我,感激不尽。”
秋瑀宸自然知道相思蛊的厉害,倘若一种蛊术名为相思,那其中的难熬根本无法用言
语表述。而这种蛊术最痛苦的,并非在于每天十二次的发作,而是相思的蛊中之蛊,
被叫做跗骨的一种毒虫。他的发作毫无规律,有时一年也不会发作一次,有时上一次
跗骨刚刚缓解,下一次就会发作。而发作的痛苦根本不可想象,可是对他的恐惧却比
本身的痛苦更恐怖,等死永远比死可怕。
夜九显然明白秋瑀宸目光中的含义,“跗骨,还没有发作过。”似是不愿让秋瑀宸看
到她眼中的恐惧,夜九闭上了眼睛。
秋瑀宸抬起头,“既然是十四公子的安排,我不会要你的命。”
夜九突然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
秋瑀宸冷冷道:“整个图腾,能解相思蛊的,只有十四公子一人而已。看你手臂的反
应,中蛊最少有四十天,如果不是为了惩戒,相信,十四公子早都替你解除了痛苦。
”
夜九垂下头,“是。相思蛊是我和从前的一名降头师是学的,他也只会种,不会解,
我替自己种下的当天十四哥就知道了。”夜九知道文禹落最讨厌仗势欺人,更何况,
自己还是挟私报复,又被他听到了那么无礼的话。依着文禹落的个性,恐怕是再也不
会将她留在身边了。为了能重新得到他的注意,自己种下了只有他才能解除的相思蛊
,蛊名相思,自然也是她情根深种,文禹落当然知道厉害,却也不喜欢夜九玩弄心思
,因此拖了近两个月也不替她解除,作为惩戒。
夜九浅浅一笑,“秋盟主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是要我骂了C11的舌头还是打了
他的手,都悉随尊便。也不必担心十四哥会知道,你既然留我一条命,我也会想好一
个受伤的理由。”
秋瑀宸却只是摇了摇头,他从来都不愿意断人肢体,因为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重来
。他只是看了一眼腕表,走到另一边的盐桶旁,这里都是凝结着的粗大的盐块,行刑
时的盐水就是用这里的盐调的。秋瑀宸拿起一块递给夜九,“说话最好留余地。谢谢
你照顾褚小姐。”
夜九接过来咬下一块含在口中,秋瑀宸却只是关门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乔熳汐站在
门口,“哥。”秋瑀宸轻声招呼。
乔熳汐摸了摸秋瑀宸头发,又抱了抱他,“代你禹落哥谢你。”
一向沉稳冷静的翼盟盟主却红了脸,“禹落哥赏罚分明,是瑀宸多事了。更何况,无
论如何也不该为难一个女人。”
一小时后,秋瑀宸在刑堂看到了明显空出三分之一的盐桶和用血在墙壁上留下的字,
“我会照顾清沙,多谢。”
很多时候,成长只是一个瞬间。沈默在发现了自己的防护服上有一道口子的时候就真
正明白了现在的C11也成为了他人追逐的目标。如果细菌实验的时候穿上已经完全没
有隔离作用的防护服,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毕竟,用病毒杀人是比用枪杀人更安全
的方式,因此也是墓镧顶级杀手的必修科目。沈默要争夺进入欲流的资格,这样的练
习也是必须的。小家伙示威似的将防护服抛给迟念,笑得一脸灿烂。迟念只是用一个
简单的手势罚了他一百组搏击动作,才淡淡问:“知道别人为什么陷害你?”
大汗淋漓的沈默颇有些不忿,狠狠的出拳后用带着嘲讽的语气道:“如果惩罚是因为
我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而被嫉妒,那,我不服!”
迟念先给了一个翻倍的手势,然后才缓缓道,“如果你只比别人好一点,就会被嫉妒
,如果你能比别人好很多,只会被羡慕,罚你,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沈默笑了笑,“翻倍是因为我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够强,我接受。”
迟念轻笑,“快点做,今天有你喜欢的番茄松鼠鱼,文儿亲自做的哦。”
沈默浅浅一笑,将全部的精力都专注于被罚的动作。完成惩罚向回走的时候却看到迟
念等在路口,小家伙颇为夸张的打趣,“不是吧,这么好心等我。”
迟念笑笑,“我是怕留在厨房会不小心吃光。”
文禹落亲自做的菜,迟念居然愿意等他一起吃,沈默心中是说不出的感动,嘴上却不
依不饶,“太俗了吧,明天让我去送死,今天先饱饱口福。”
迟念笑着拍了沈默的头,“不要侮辱我的训练水平,明天和那个教习,难道你不想报
仇?”
沈默却突然有些黯然,“我只是在想,进了欲流,不知道迟大哥还会不会教我。”
迟念倒没想到他会真的说出来,“这个不用担心,如果能进欲流,你一定是最差的,
免不了单练,所以,一定是我教你。”
沈默狠狠瞪了迟念一眼,“就是因为你教才担心,暴力狂。”
沈默和迟念进门的时候犹自吵个不停,不过一回到住处就扎进了浴室,文禹落已经做
好了鱼,正在勾芡,迟念也洗了手忙碌起来,菜是早都切好的,只等着沈默回来就炒
。文禹落依然是很安静的样子,迟念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突然觉得这一刻很奢侈,
可是想到谪仙般的人儿可能从此为另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心中就觉得格外不是滋味
。迟念轻轻叹息一声,说服自己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做菜上,等那个小家伙洗澡出来
,肯定被他闹得什么也做不好了。
出乎迟念所料,沈默这次倒是规规矩矩的,洗过澡出来就站在文禹落对面向他汇报自
己这些天的训练情况以及对明天出战的把握。迟念早都替他找到了对手的全部资料,
这些天又做了针对性的训练,只要没有太大的失误,应该没什么问题。文禹落本来绝
不同意沈默加入欲流的,可是一听说了那位教习的事就不再阻拦,毕竟,他明白亲手
报仇对沈默而言有多重要。无论从什么角度,他都不希望沈默遇到麻烦只能依靠情人
或哥哥。尽管,他可以依靠的人很多,但是,一旦养成了依赖性,对他今后的发展非
常不利。更何况,沈默即使能够进入欲流,训练的时间也最多只有一个月,而欲流最
初三个月的安排都只是素质测试和单人训练。毕竟,很少有顶尖杀手是成群结队去杀
人的。
沈默的最后一句话是:禹落哥,我会加油的,你也要加油。
文禹落只是给了个手势要他去端菜,可是等沈默将第一道素菜葡萄酒焖土豆端出来的
时候,文禹落已经离开了。迟念满怀失落的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苦笑,沈默夹了一小
块鱼放在迟念碟子里,迟念只咬了一口,看着外形逼真色泽鲜艳的鱼,轻声道,“你
知不知道文儿为什么会走?”
沈默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故作开心的尝了一口鱼逗迟念,“外酥内嫩,酸甜适口,这
个鱼肉是在蛋黄中拖过的,我从来不吃鸡蛋都觉得好吃,迟大哥再不吃可就后悔了。
”
迟念的笑容更加苦涩,“外酥内嫩,酸甜适口,呵呵。这,是乔熳汐最喜欢的味道。
”
143.默默的胜利
如果有一天,沈默必须为他今天的决定做一个解释的话,那么原因绝不是被无数人过
度讴歌的宽容。无论是他的成长经历还是训诫历程,宽容都不是被提倡甚至被需要的
品质。秋瑀宸、乔熳汐抑或是文禹落、迟念,他们都不是懂得宽容的人,无论是对自
己或者别人。沈默也认为宽容会滋生宽容者的虚荣心,加重被宽容者的耻辱感,因此
,这并不是他所向往的优秀品质。
很多时候,迟念想,自己和古罗马角斗场里的看客没有任何分别,如果真的有,就是
,他不是天生的贵族,而是通过了一切的努力,将自己从角斗士变成了欣赏者。所以
,当他看着沈默如他所期待的站上决斗台的时候,突然间竟有一丝悲凉。文禹落依然
安静,即使不被罩着黑布,也很难有人能看穿他的心,迟念自己也是面沉如水。D12
的教习在很大程度上不必和初出茅庐的新人一起争夺这个机会,可是,无论在墓镧有
多少权势,想要进入欲流,都只有这一个途径。这样的比试没有规则,参战者可以各
显其能,毕竟,让一个人的心跳停止或者呼吸停止或者身体僵硬都是今后的必修课,
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手段多么卑鄙,因为死人是永远没办法去谴责的。
所以,当沈默第一次以一个摔跤动作将对手按在决斗台上的时候,迟念就知道,真正
的较量开始了。
银光一闪,迟念的心狠狠地跳起来,好卑鄙,原来对手的靴子中竟突然弹出了一小截
利刃,他只一回腿就向沈默踢去,沈默的反应却像是慢了一截,竟不着急躲,迟念只
觉得看着沈默在场上比居然比自己亲自出场还紧张,文禹落却依然在场边坐得安然。
像是终于能透一口气,沈默这时才得以喘息滚向一边,却用双手死死抱着腿,像是被
踢中了。对手没有了沈默的钳制迅速站起,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迟念却在这时轻笑起
来:小破孩,玩我啊。
对手老道的在沈默身前一步停下,沈默却在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又向后一滚,却用右
手支撑着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微笑站起,左手中竟赫然拿着两柄小刀,大概是
嘴角扯开了一个平常都没有的弧度,沈默此刻的笑容竟带着些邪气,“不好意思,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