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僵尸亲娘

作者:僵尸亲娘  录入:12-17

“她真的会动,然而一直都没有表情。”

卫遥一把攥住他手,说不出的惊怕。他不信鬼神,却知道卿树不会骗他。神神鬼鬼本

来就是不可捉摸的事情,谁又能说透几分。半晌才勉强笑道:“外国有种专门写鬼故

事的人,你也可以去了。”

卿树一笑,并不答言。卫遥随手拿起一旁一面手镜,对着头发照。

一照之下,卫遥大吃一惊。

11.镜子

哪里有什么卿树。身后只有一件松花色朱子深衣,画皮似地立着。一只惨白的手连着

乌青的指甲,握着那把乌木镶金的大齿梳一上一下。旁边还有一另一只惨白的手,正

轻轻地理顺他的头发。

卫遥心跳如雷,几乎冲出胸膛来。“啪”地把镜子反扣在桌上,身后卿树“嗯?”一

声,卫遥心里惊疑不已,汗毛都竖起来了。定定心神,把镜子复又拿起来。

入眼的先是自己一张面色有些苍白了的脸,然后旁边是松花色的深衣,往上是一只白

皙的手腕,再往上……卿树的脸。

卿树把头搁在他肩上,镜子上刹时出现了另一张脸。清秀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水

一样温柔的笑意:

“梳好了。”

卫遥松了口气。回头笑道:“还是你梳头舒服。”

卿树一挑眉,扬手把他手里的镜子打翻在地。卫遥“啊呀”一声,卿树淡淡道:“这

镜子是你母亲的遗物,不能随便拿来照。”

卫遥回眼看过去,卿树叹口气,拖过把椅子来,似有点抱怨,有似有些宠溺:

“你这么大个人了,也还总不管事。你想你在外国读书,为什么突然把你叫回来?”

卫遥微微一笑。他心里早想过这个问题,也曾背地暗暗地找答案。卫家太大了,太大

的家族往往会有秘密。而要在这样一大堆秘密中找出他想要的秘密,牵扯太多,太难

了。

卿树哪知他在想什么,闲闲拿过一盘果子递给他:

“你回来,是来告慰你娘亲的。”

卫遥“嗯?”一声,嘲讽似地:“每年都有给她烧供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娘这么

值钱了。”

卫遥的母亲是卫老爷的妾。当年生卫遥时,年岁与卫兰若相仿。是个极美貌的女子。

可惜她命不长,生完卫遥不久就死去了,死后按的是正妻的礼下葬。

小时候卫遥偷偷看过她的照片,当时的人们拍照时表情多半呆滞。可那张照片,卫遥

敢确定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一张。

照片里的女子一身宽宽的袄裙,饰着五谷登丰金花裙阑的马面裙就算退尽颜色,也依

然显出当年的风华。她用手支着下巴,露出手腕上一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带着点沉

思而忧郁的表情,安静地坐在一把红酸枝明式透雕靠背圈椅上。头上金累丝镶宝石玉

兔衔仙草发簪露出头来,光华闪过,几分凄迷。

她是那样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女子。静静地,不言不语。就算是满身的罗绮珠翠也不能

进她一双白凤凰一样清明的眼。

卫遥心里的母亲就是这个样子的。温柔优雅,慧质兰心。

卿树轻咳一声,问道:“你可听过‘怀胎妇人’?”

12.怀胎妇人

“怀胎妇人”不是妇人,而是妇人亡魂。

对于“怀胎妇人”,本地一直有可怕传言。

传说怀孕的女子,若是死于非命或是难产,死后魂灵沾满血迹,污秽不堪。她不再是

一个温柔和顺的女子,而是化身为索命复仇的怨魂。

与其它有怨恨的亡灵不同,怀胎妇人的怨恨不在别家,而在自家。她会怨恨跟自己生

活过却还活着的其它人。因此有一句“怀胎妇人,害自家人”的可怕流言。

卫遥当然知道这种传言。心下颇不以为然,淡淡一笑:“知道。”

卿树幽幽地道:“你的娘亲,就是‘怀胎妇人’。”

卫遥一惊,险些打翻手里的盘子。却听卿树续道:

“当年你娘亲因生你难产而死,之后老爷终日与青灯佛经相伴,二十二年如一日。本

来家里一直安宁,这消息就埋了起来,并没有人知晓。然而现在把你叫回来,是因为

……终于还是出事了。

“家里闹了几次鬼了。头一回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翠玉:早上一起来,就看见她死在

水池边,下巴脱了臼,舌头被人拔走了——死得很难看。

“然后是老姨太太的蓉芝,三老爷书房外扫地的环儿,还有些小猫小狗。闹得久了,

家里人心惶惶。底下人有说是兰若回来了,也有风声传出来,说当年的赵太太——也

就是你娘亲回来了。

“大太太后来知道了这事,便去问了老爷,去年我便和兰若圆了房。按理说,这事就

告了个段落了。

“哪知安宁了一个月,家里又乱了。这次是老爷身边的一个书僮。老爷问清这事,想

想就把你叫回来来告慰告慰你母亲了。”

卫遥握紧手呆了呆,不觉冷笑一声。

奶娘说,娘亲是在自己四个月时,死于伤寒。

这么多年来,除了每年清明必烧的供奉,连过年也是不请她的。怎么一闹鬼,就要疑

到她身上去?

老实说,卫遥对他母亲其实谈不上什么感情。从来未曾见过的娘亲,仅有的印象就是

母亲应该一张薄薄的画影。美丽,优雅,单薄。总保持了同一个面容,同一个姿态,

定格在一张没有颜色的照片上。然而血毕竟浓于水。就算她已经死了,卫遥也不相信

她会变成一个不分是非的厉鬼!

“家里的人都这么无聊么?”

卫遥闲闲地问,摆明了是不信。

卿树怔怔神,道:“你别不信——”

卫遥“扑刺”一声笑。面上带了调笑的神情,含笑点头道:“好好,我信。”

卿树看看他,叹了口气。

卫遥笑道:“不和你扯。今天跟三婶说好去看他家的小孙女的。赶紧走了。”又问卿

树:“你去不去?”

卿树摇头,卫遥便要走。走几步又折回来,俯首在卿树耳边道:“我一个人住这里怕

得紧,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卿树“呸”一声,骂道:“当你还是小孩子,怎么尽说些没道理的话?”

卫遥也笑起来。卿树微微侧过头,在他面上轻轻一吻,缓声道:

“快些回来。”

卫遥愕然,一手抚在面颊,心里翻江倒海,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边卿树呵地一声笑,面上带了点微红,冲他摆摆手,自顾回去了。

13.孩尸

卫三爷的小孙女才两岁,生得伶俐活泼,天真可爱。穿得玉色的一团,整个人都成了

圆圆一个球。

见了卫遥,张着胖乎乎的手要小叔抱。卫遥抱了她四处走个圈,那孩子便“咯咯”笑

得乱摇手,亲得卫遥满脸都是口水。

奶妈把孩子抱过来,嘻嘻笑道:“这孩子跟四爷有点挂像,只可惜四爷您是个公子—

—说起来,小姐是长得像大小姐呢。”

卫遥一怔,似乎看见奶娘身后的影子瞬间涨大变红了。要定晴看时,那影子又似变回

来了,一板一眼地跟着奶娘的样子动。心里突然有些不祥的感觉,要说不出口又有些

犹豫。三老爷面色微微一变,也没多话。闲闲说了几句话,卫遥便要告辞。

三老爷摸着胡子笑道:“想留你下来吃饭,看你那样子倒像有什么急事。我也不拦你

,你只管去——只一件,事情成了要第一个告诉我。”

卫遥猛然想到卿树一双浅淡颜色的唇。心知三老爷说的什么事,却一定不是他。面上

一热,刹时把刚才的错觉抛远了,点头笑道:“是是是,一定先告诉三叔你。”

三老爷又说笑几句,卫遥哪里有心思,随口应了就走。

才出院门没几步,猛地看见道旁似有一点红迹。心下起了点疑心,扭头再看时,那颜

色突然变浓了。卫遥心中大骇,回过身,却只看却墨黑一块油迹贴在地上,哪有什么

血迹的影子?院内突然惊叫一声,卫遥抬脚便往回跑。

一进门就是一股腥气冲面而来。卫遥忍住恶心的感觉往里冲,女人的惊叫一声声撞进

他耳朵里,他仿佛没听,直直瞪着躺在左边廊子的两具人尸。

不,甚至不能说是人尸了——它们都已经不成人形,虽然在一刻钟前,它们还是“她

们”。

卫遥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那个梦来。梦里的阿姐,也是白牙森森的一张嘴。然而那毕竟

是梦里。而且梦里的阿姐,也没有这样血淋淋的。

人的下颌被生生与上颌撕开,只余下脸两旁的肉挂着,这使它的脸看起来有常人的两

倍长——可是两旁的皮肉似乎也因着那大力被撕得零乱,一道道的筋肉露在外面。下

边的牙露出来,森森排列着,白得吓人,白得带上了鬼气。口腔已不能被称为口腔了

,那里面已经少了最重要一个器官——舌头。

原本盛着舌头的地方,改盛了一腔血。

那血带着乌黑的颜色,淋淋地从嘴里不断滴下来。浓浓的粘粘的,死死沾在面上、胸

上、腹上,厚厚重得一大堆,一身的血似尽于此了。

卫遥心里似有什么塌了一片,痛得弯下腰,面上惨白一片。就在刚才,那个孩子还是

活蹦乱跳的,一身带着婴孩特有的奶香,身上挂着长命锁、平安符,胖乎乎的手带着

小小几只手镯摇来摇去。卫遥还把她抱起来,对她笑道:“哟哟,你这是亲我,还是

咬我?”

现在那孩子却倒在大人身上,形状与奶娘相似。小小的嘴被拉得老长,细密的乳牙排

得很齐整。

一样的翻着眼,一样的没了舌头,狰狞可怖。向前伸的手还抓着奶娘的下颔,竟是说

不出的毛骨悚然。

卫遥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直起身来,死命盯着那孩子的手。

那只手虽小,却用力抓着大人的下巴,甚至抓得指甲发表,手里的下巴印出血印子来

——是它把奶娘的下颔撕下来的?

卫遥脑中一片空白,背上冷汗淋淋。

14.娘亲

把这事通报大太太时,大太太正在梳洗。听完卫遥的话,并没有半点惊吓。跪着的丫

环举起面盆,又有人来服侍她洗了面净了手。旁边又来一个年老的女子,手里拿过乳

脂替大太太润了面,仔细点了唇。

卫遥心中一震,看着大太太那张保养的很好的面皮,心里竟有点惧怕的感觉。

她太镇静了。就好像……她一直知道这事情一样。

大太太淡淡道:“你回来前,家里已经出了这样的事了。只是一直都只是下人。这次

……”大太太诡异地一笑,露出神秘的表情,尖尖一口牙一闪一闪,说不出的吓人:

“她回来了。”

卫遥望后退一步,压低了声音喝道:“谁?”大太太不言不语时,卫老爷从侧屋拄了

拐杖,一步一步踱了出来。

粟色寿字纹深衣下摆重得垂下来,却垂得不精神,只觉得皱巴巴的,说不出的老态。

卫遥叫了声“阿爹”,垂手立在一旁。

卫老爷没说话。发黄的眼睁不开似地看着他,又似透过他在看别人,闪着莫名的光泽

。有点惊喜,又有点惊惧

卫遥心里没底,额上一层冷汗涔涔而下。

卫老爷摇摇头,缓缓道:“阿遥,你——去找你母亲吧。”

二十二年前死去的那个女人,回来了。

没落名门的闺秀,忧伤美丽,冷漠清雅。

若说大太太是冰冰冷冷的一朵梅,那赵紫兰就是幽香沁人的一枝兰。

然而这是不容人亲近的一枝兰。它的美只能远远地看,一旦落入人手,就会引来毁灭

卫老爷很爱她。只想他能想到的东西,都给她送去。他用能想像得到的最美好地东西

来装扮她,要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她。

年近四十的男人,第一次爱上了一个女子。虽然这个女子跟他的女儿差不了几岁,仅

仅才十六岁。

然而就算卫老爷不远万里给她带回了首饰礼物,也只会收到她不冷不热的一句“放在

那吧”。

她是那样冷淡的一个人。五官精致,却总给人蒙了一层纱似的朦胧的感觉。她整个人

都是淡淡的,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她从来不去向老太爷或大太太请安,也不去问候

二老爷三老爷。每天都守在卫老爷给她修的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等他回来。

赵小姐活着时,卫老爷从来不去大太太的屋里,只爱她一人。然而这样幸福的女子却

还是死了。在诞下她唯一的孩子之后,死于产后失血。当时卫老爷在外地做生意,一

听消息马上打马回来,陕西的生意从此落入敌手。回家后守了七天,不吃不睡,不理

人事。恍若大梦觉醒,卫老爷从此吃斋念佛,再不过问世事。

——这就是卫家仅有的一段关于爱情的传奇。

15.彭家岭

天降细雨,冷得渗入骨头里。

卫遥带着一众家人,来到彭家岭。

彭家岭其实是一片连着的山。山不大不小,没什么平整的地方,用来埋死人最好。

彭家岭就是本地的坟场。不过卫家有自己的祖坟,是不葬在这里的。

卫遥看看朝南的那座坟。长到这么大,他从来没来过这里。然而他的娘亲,给了他生

命,把他带到世界上来的那个人,就埋在里面。

那只是孤坟一座,拿石头围了圈。年代隔得久了,石头也掉些些下来,整个坟塌了一

半。坟手边种的树早就死光了,留下光光的枝杆,要倒不倒,苦苦支在那里。

倒也不是没有香火——每年卫家都有人来烧点供奉的,坟头也照例插了招魂幡。然而

日子久了,大红大绿的纸魂幡掉了色,除了染得坟头红绿一片,只剩下香火零落。又

在这乱坟堆里葬着,比起别家的钱纸供奉,白白多了分凄凉。

卫遥心头一酸,忍不住叫了声:

“……阿娘。”

风雨不歇,那坟依旧清清冷冷地在那里。就像老照片里的那个女子,孤单寂静,无依

无靠。

卫遥看了时辰,祷香磕头,又请师公跟亡灵告了罪,这才起身来。回头看见卫老爷颤

微微坐在桥上,一双昏黄的眼直直盯着那小小的一座坟。快六十的人了,老得又特别

快。身上脸上半点肉也没了,只留下干瘪的肌肉贴着骨头,老态龙钟。

天气有些阴冷,卫老爷穿得很多。一件一件的家服搭在骨架子上,像要把人压垮。撑

着一柄二十四骨的青竹纸伞,骨节突出的手用力握住伞柄,青筋毕露。

卫遥不放心他,走过去道:“阿爹,你回吧,别看了。”

卫老爷摇摇头,指了那座孤坟,哑着声音道:

“挖开它。”

16.挖坟

六个壮硕的汉子挖了大半个时辰,底下才露出黑漆漆一口大棺来。

再过一个时辰,整口棺就都露在外面了。卫老爷命人把巨大的棺木启上来,打开最外

面的黑漆素椁,露出里面一座黑地彩绘棺。棺边拿金漆漆了,又画了神兽云纹等物在

上面。虽然隔得年代久了,依旧色彩鲜丽,光芒夺人。

推书 20234-12-18 :梦色十夜 第三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