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番外(出书版)by 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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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水银,是你一一你是我与他始终在争逐的。不论你偏重于任何一侧,对另一方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听到这话,愣了片刻,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我们是多么卑微、渺小、斤斤计较的小气鬼啊!

不论是权势通天的王子,敏捷从容的水银,还是温文如风的特兰纲狄尔,我们竟然都逃不过这小肚鸡肠的猜测。

你、我、他,曾经面对同样的问题,做了同样的反应。

我们焦虑,烦恼,惴惴不安,只因为害怕失去伙伴。

突然有种酸楚的喜悦涌上心头。

特兰纳狄尔叹息道:「我知道的......水银,从你出现在歌剧院的那时起,我就知道......王子不会放过我。」我愣了一下。

「我们这一场原本公平的交易,因为你成为王子的筹码......」特兰纳狄尔继续道:「令我别无选择......」

他的目光中缓缓流动着深情,声音也因干渴而沙哑着,笑得很疲惫,很无力,令我惊栗不安。

特兰纳狄尔从未露出这么软弱的神情,这应该是属于一个虚弱、惶然、对未来忐忑不安、对情人心事惴摩不定的男人,这种神情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脸上,但绝不会是特兰纳狄尔。

我肯定。

弱点--人人都有,连怪兽都有,但特兰纳狄尔一直把它掩藏得很好,没有人能够捕捉到他的行踪和走向,我用十多年的时间来破解他神秘的符码,来寻找他身上巨大力量的能源,我企图把他身上薄雾编织的长袍撕裂,但我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弱点。

特兰纳狄尔,你或许从不撒谎,但我肯定你现在撒谎。

你在骗我,一定是的。

但为什么我还会被感动?

我用力压抑着,但我的胸膛间依然不问断地涌出一股暖流,它们冲破我身上最坚固的铠甲,把它融成比钢汤还要炽热的滚烫,顺着我不断颤抖的肢体滑落下来,灼痛了我的脚尖,让我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我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

特兰纳狄尔伸出手来,虽然弧度很小,但我肯定,那一瞬间他想要拥抱我。

但我的脚在地板上面,生了根,我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在瑟瑟的秋天,掉光满身的伪装。

不知不觉间特兰纳狄尔已经走到我身边,他没有碰我,大概他看得出来我就像水晶一样易碎。

「因为他知道......水银与我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特兰纳狄尔缓缓道。

无论对抗、合作、相互挟制,始终生生不息,共存共亡。

末日都不可扭转的对抗关系。

特兰纳狄尔,你连表白都那么与众不同。

那么理所当然。

水银,不管你站在谁的身边,你都是属于我的。

因为我是你的敌人。

唯一的、永恒不变的。

我和特兰纳狄尔对望着,眸中只剩彼此,绚丽的拼花地板,倾城倾国的流芳名作,都只是烟火般的背景,转瞬即逝。

我们的心中绽开比它们更加美丽的焰火,那是玫瑰。

一瓣、两瓣,三瓣,四瓣,整整五瓣。

每一瓣都倾诉着一段可歌的往事,每一瓣都烙印着我与他的游戏轨迹。

微笑、愤怒,抑或是仇恨。

那是花的筋络,叶的骨髓,爱的精粹。

第九章

我奇怪先生为什么不来阻止这一切。

魔鬼......已经化身黑暗天使。

这次他夺走的何止是我的理智。

我看到先生走到总统身后,蹲下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面,目光低垂,顺着总统的角度望向那幅《绝望的麦琪》,他把嘴巴贴在总统耳朵上,似乎在对他说什么。

总统突然身形一振,本来是跪着的,他却一跃而起,差点要把旁边的先生带上一跌。

「你不会知道的!你不会知道的!」总统的胳膊长长伸着,像条凶猛的莽蛇,张开血盆大口对着特兰纳狄尔喝道:「你一定在撒谎!」

我奇怪地望着特兰纳狄尔,问:「他在说......你知道什么?」

后者自然地耸耸肩膀。

先生从总统身边离开,那家伙现在发了狂般,一会儿冲着我们大声咆哮,一会儿又扬起靴子踩向地板上面的画,先生从警一生,见过的疯子很多,但现在也不知所措了。我们不能阻止,只能任由他去发疯,也许从他的癫狂中,还可以解释我们的许多疑问。这比从特兰纳狄尔口中套出真相可容易多了。

先生清清喉咙道:「我们假设,总统被王子抓到什么把柄,一定要杀掉他来封口,那么这个把柄是什么呢?」

我接着说:「我更感兴趣的是,我们的『大阴谋家』,整个事件最该得意的大赢家,为什么现在会......落到这种地步?」

我们把疑惑投向特兰纳狄尔,双双逼问,希望他可以回答,因为毕竟在罗浮宫的一天一夜,只有他与总统在一起。而他千方百计把总统「监禁」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从总统那里得到什么?

何况在一夜的相处之后,原本威风凛凛的总统阁下,竟然变得疯疯癫癫,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

特兰纳狄尔被我们盯着,无辜地对我眨眨眼:「看来我成了罪魁祸首?」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先生对我优柔寡断的态度很恼火。唉,但他怎么能够体会我的心情呢。

「只可惜我来晚一步一一总统已经把画摘了下来。」特兰纳狄尔指指不远的总统,有些泄气地说。

「显然总统对偷画不如你在行。」我讽刺道。]-

监控录影只拍到总统,对于特兰纳狄尔的进入,罗浮宫的保安人员一无所知,如果不是他主动打电话给先生,恐怕等他悠哉悠哉地拿着画离开,也不会被发现。但笨拙的总统却触动了警报,防卫栅栏落下,如瓮中捉鳖,把他和总统扣在里面,特兰纳狄尔想离开并不难,但这个疯疯癫癫的总统呢?

毫无疑问他是个关键,令特兰纳狄尔等待一天一夜,也要得到最后的结果。

也许早在我和先生来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但却矢口不言,这正是我对他咬牙切齿的地方。特兰纳狄尔这个男人,即使面对最亲密的人,即使他承诺山盟海誓,但他永远不会对你坦诚以待,他的真心永远是个谜,他始终蒙着那层神秘的晕染,比蒙娜丽莎脸上的微笑更加让人费解。

让人又爱,又恨。

「也许......与索蓓有关。」先生突然石破天惊地提起一句。

「索蓓?」我愕然反问,那个死在自家画廊的女人?

「索蓓。」特兰纳狄尔随着喃喃一句,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笑容:「就是她。」

先生指着这幅画,朗朗出声:「这幅《绝望的麦琪》,当年曾让全巴黎的男人疯狂。」

「为什么?」

特兰纳狄尔双手抱臂,倚在画廊中央供游客休憩的沙发上:「索蓓宣称,谁能够把《绝望的麦琪》送给她,她就会......嫁给谁。」

我哧的一声笑出来,感觉很荒谬。

特兰纳狄尔微笑不语,先生则道:「这是真的......毫不夸张,从那以后,整个巴黎沸腾了,罗浮宫的工作人员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这幅画当时就挂在罗浮宫一一就在这个位置。」

「这么说索蓓在诱使一些疯狂的追求者,去为她偷盗犯罪?」我问。

「她有这个权力......」先生无比深情地回答,眼睛怔怔地望着那幅画,仿佛在望着他长眠的爱人。

我心里一震,那个女人的魔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甚至在经过三十多年以后,还像一个梦,让冷静从容的先生不自觉陷入痴迷的境地。

特兰纳狄尔略有吃惊,似乎没想到这位鼎鼎大名的长官还有过一段风流俊俏往昔。

「先生刚刚说,这幅画是两年前总统赠送给罗浮宫的,这么说它曾经失窃!」我问。

先生点点头:「在索蓓公布求婚条件的第七天,这幅画就不见了。」

我挑挑眉。

「这是早就预见的事情,虽然当时罗浮宫上下增派很多人手,甚至向国际刑警求助,然而就在一个凌晨时分,我还坐在监控室盯着大厅......那幅画就这么不贝了。」先生提起此事,感到非常难堪,毕竟这是他刑警生涯中极不光彩的一段,就在他值班的晚上,窃贼在他眼皮子底下把画偷走。」那时候的保全措施还很落后,监控设备的线路也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窃贼事先做手脚,先生在监控室中看到的,也许是......」

「不......孩子,你不知道,我是故意的。」

「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眨眼。

「我是故意让那个贼......把画偷走的。」

我陡然深吸一口气。

「甚至我多么希望......拿走画的是我。」先生的声音沉重无比,他在悲痛与懊悔中回忆这段往事,这段对一个刑警来说无异于耻辱的心理路程。

我在这时候彻底体会到先生对于索蓓,那又爱又恨,又痴迷又懊恼的心情。

我们一样面对着强大的、不可征服的对手,我们越是想让他伏首贴耳地臣服于自己身下,就越是被这个对手捉弄得狼狈不堪,他是美丽而跳脱的,捉摸不透,而我们是坦诚而执着,赤体裸身。

先生道:「即使我做不到,但我希望至少有一个人,他能够得到索蓓一一那个吝啬无比的女人,从不肯把她的爱给予我们,谁想最后却给了......死神。」

「是凶手。」特兰纳狄尔突然厉声道。

先生抬起头,目光炯然地瞪向特兰纳狄尔:「你确定?」

特兰纳狄尔点点头:「索蓓的死,当年在社交界引起很大轰动,最后却不了了之,一切线索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了,这是为什么?」

「我们没有能力找到凶手。」先生颓然遭。

「先生未免谦虚。」特兰纳狄尔笑笑:「是当时的法国总统戴高乐将军......他秘密下令,彻消关于索蓓之死的调查,把她的所有资料一并销毁,包括她最引以为傲的那间画廊。」

我大惊:「这是为什么?」

「......也许他认为这个女人惹的麻烦够多了。」

「不!这是政治高压!」先生几乎是狂怒着吼出:「他在保护凶手!」

「戴高乐总统认识凶手!」

「也许还不止,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极亲密的政治盟友。」

「所以他可以牺牲一个巴黎的交际花,来成全这段长达三十年之久的『盟军关系』。」

我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概念:「天啊!我几乎看到凶手的模样了......」

「应该说,他就站在我们面前。」特兰纳狄尔断然,眼神儿朝一个方向飘去。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那个蜷缩在角落,叨叨自顾自讲话,对我们不理不睬的「疯子」。

「但当时的总统只有十九岁......」我情不自禁道,就跟现在的他一样,是个孩子。j

「我那时也只有二十一岁。」先生道:「我们都对那个成熟而野性的女人如痴如狂。」

「总统拥有一半的法国血统,他出生于一个尊贵的欧洲家族,ι拥有雄厚的财力以及政治上的影响力,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是在法国的军事学校就读,与戴高乐总统一一就像我和你,孩子。」先生说。

我暗暗点头,就像我和先生,即使他知道我做错了事情,仍然一心维护,甚至不惜违背他历来的人生教条,而对于戴高乐总统来说,粉饰一件微不足道的杀人案,像吃饭一样简单。

「先生,你早就怀疑他了,是吗?」我问。

「没有......但我肯定,《绝望的麦琪》这幅画一定曾经出现在索蓓的画廊!就在她死的前两天,这幅画从罗浮宫失窃,此后三十多年都无影无踪,然而突然在总统就任前夕,它却神奇地出现了!而且被作为礼物捐赠给罗浮宫,物归原主!就挂在这个位置!一切跟三十年前一样,但索蓓却不在了......简直是对那个嚣张女人最恶意的嘲弄!」

先生说到这里,措辞激烈铿锵有力,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的胸膛高高鼓起,像大海中昂扬的风帆。

「但特兰纳狄尔先生,你知道这幅画是怎么被发现的吗?」先生突然话峰一转,紧紧盯住特兰纳狄尔。

后者一愣,随后笑道:「我想总统在他有生之年,都不想这幅画公诸世人。」

「没错,他并没有把这幅画一一也即是他杀人的凶器毁掉,这可以说是他犯过最愚蠢的错误......我想这并非出于总统对大师的尊敬,而是出于对索蓓的纪念,他舍不得把这使他与索蓓阴阳相隔的『信物』毁掉。」我禁不信打个寒颤,万分不解:「那他为什么又要杀害索蓓呢?」先生嘴角抽动了良久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那个女人能够回答......她为什么要把所有男人对她的爱弃如敝履,她为什么要质疑至高无上的爱情,她为什么无情无义?」

「因为骄傲。」我道。

「因为她未曾遇到值得她爱的人。」特兰纳狄尔道。

愕然,我和特兰纳狄尔互望着,笑笑,像两个课堂上面的小学生,面对他人截然不同的答案,按捺不住争强好胜的心。

先生看了我们两眼,缓缓摇头,道:「你们都错了......索蓓她爱过......那段恋爱。一定疯狂到我们难以想象。」

我和特兰纳狄尔都不语,等待着先生。

「索蓓从来都不是一个神话......我们爱她,因为她身上火一般的热力,因为她对生命执着的追求,因为她始终坚贞不屈的信念,使她绽放着寻常人没有的光芒......我们向往这种光芒,所以爱她,可惜的是,她的这种光芒,永远只照耀一个人......」

「那个人......」

「我不知道是谁......我嫉妒那个男人!如果他在我面前,我一定杀了他!」先生怒目圆瞪:「他塑造了完美的索蓓,然后毫不犹豫地毁掉她!」

我们珍视如瑰宝的,他却不屑一顾。

我糊涂了:「先生,你在说......谁?」

先生执着地望向特兰纳狄尔,那眼神之凛厉,之恶毒,即使在旁人看来也不寒而栗,但被他望着的人,却始终淡淡笑着,特兰纳狄尔不卑不亢道:「先生,那时候我还不会走路。」

我噗哧笑了,天啊,这么严肃的气氛我居然还笑得出来。

先生瞪我一眼,对他说:「但你似乎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

特兰纳狄尔沉默了,他垂下眼睫,嘴角仍然挂着笑。

先生咄咄逼人,像在审问一个犯人:「什么样的原因,你会对一个死去三十多年的女人萌生兴趣?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特兰纳狄尔始终默而不答。像先生这样的审讯高手,面对意志如此坚定的对手,也只好无奈上演自说自话的剧目。

先生说:「总统把这幅画藏在苏黎士银行的一个匿名保险箱里面,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这幅画是他的,我想他准备在死后和它一起埋进坟墓,但很不幸的,就在他刚刚就任总统不久,这个保险箱却被人打开了......那人有他的帐号,有他的钥匙,有他的密码。他堂而皇之,就像原主人一样把那幅画取走。」

先生说到这里,气鼓鼓地望着特兰纳狄尔。

「然后呢?」特兰纳狄尔微笑着询问。

「第二天,《绝望的麦琪》就被挂在总统府的办公室里。」先生道:「把一段尘封的往事也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啊了一声,因为这样,总统才无奈地把画转手捐赠给罗浮宫,换一个完璧归赵的好名声。他不可能再掩盖得住,更不可能收藏一幅世人皆知的贼赃,于是--他杀人的证据,就被大喇喇地摆放在罗浮宫,每天供数以万计的游客观赏。

这对凶犯而言,是一种日以继夜的折磨,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

所以总统崩溃了,尤其是有人在他脆弱如枯柴一般的身体上,再浇上一把油。

不需要火,他自己就可以燃烧起来。

毁灭殆尽。

如果有人在为死去的索蓓复仇,这真是登峰造极的手段,冷酷、残忍,兵不刃血。

第十章

我在罗浮宫外给总统办公室打电话,几经周转,电话被卫队长接听。

「卫队长,如果你再对我说谎,我发誓你再也别想见到总统。」

「你知道总统在哪里?」他声音像绷到极致的橡皮筋。

推书 20234-12-17 :爱情过境 第一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