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毅抓住他笑:“好吧好吧,不算,别跑了。”说着蹲下来:“快趴上来,出来
久了别冻坏了,咱们回家去。”
“嗯。”许延甜甜一笑,跳到他背上,搂紧他脖子:“回家有什么好吃的?”
“野猪炖蘑菇。”封毅边走边笑。
“野猪?你又进山了?”许延诧异地问:“这才放假没多久呀。”
“没,蘑菇是去年晒的。”封毅闷笑:“野猪,在我背上趴着,待会儿背回家去
拔毛。”
许延一巴掌拍下去,只听那孩子在旁边捂着嘴笑得路都走不动,恼得他涨红了脸
,恶狠狠说:“待会儿看谁拔谁的毛!”
封毅低声笑:“好啊,我看着,抱紧了。”说罢背着他飞跑起来,一下就蹿上了
山头,清亮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温柔地映在雪地上,并着的头交叠成两颗紧密的
心型。
20.冰河凿鱼记
两人回了家,封毅拿出两个小纸袋,各装了三颗药片儿进去,细心叮嘱那孩子,
一包发热时吃,另一包隔八小时给老人服一片,等他听明白了才打发他走。回到
房里见许延一动不动立在书桌前,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你种在屋里……”许延轻声说,伸手轻碰桌子上那墨绿色的叶片儿。他刚进门
就一眼看见了那盆绿姬,在灯光下泛着油光,惬意地舒枝散叶,比在岩洞里那会
儿粗壮多了,每片尖细的叶片儿里,都仿佛含了口绿汪汪肥嫩嫩的汁水。
“嗯,它喜阴,外面太阳大,气温低,都受不了。”封毅把他转过来,给他解下
巴上的细带子:“你身上的大衣不防寒,明天先穿我的,过两天去镇上买新的过
年吧。”
“不用吧?我没觉得冷啊,”许延说,脸上贴着长长的兔毛直痒痒:“赶紧帮我
解开,干嘛给我戴个这么厚的帽子,热死了。”
“在外面没听你说热?”封毅笑:“出门前脸像块红布似的,招了风会感冒。”
“那还不是你……”许延瞪他。
“我怎么了?”封毅看着他低声问,手指轻轻滑过他的下巴,静夜里那声音说不
出的低沉悦耳,许延登时扭开头做不得声,反手一推他:“快做饭去。”
封毅笑着走出去,许延红着脸站在桌边,半晌慢慢地拉开凳子坐下来,手撑着下
巴咯咯地笑。
两人吃完晚饭已将近九点,许延一天一夜没睡好,吃饱喝足懒虫就爬出来了,捂
着嘴巴连打哈欠。封毅拉他起来:“回去冲澡睡觉了,明儿早上我带你去凿鱼。
”
“凿鱼?!”许延一听马上来了精神,眼睛瞪得大大的:“上哪儿凿去?怎么凿
?”
封毅笑:“明天就知道了,快起来。”
“先说说,先说说!”许延赖着不动:“不然我做梦都想。”
“真的?”封毅靠过来,笑笑盯着他看:“既然想了鱼,不如一道儿想想野猪?
”
“呸!”许延一把推开他,跳起来向外跑。
封毅笑着追上去:“别吵着阿姨,他们该睡了,爬墙过去吧。”
许延回头骂:“你个贼样儿,就喜欢爬墙。”
“你也爱爬墙,”封毅闷笑:“不过我知道你不是贼。”
许延立刻想起上回被开玩笑,说他是小媳妇爬墙头,转回去掐他脖子,封毅已经
一下跳上了墙头,笑着向他伸手:“快来,别闹了,待会儿黄阿姨真要出来抓贼
了。”
许延恼恨地伸出手,被他一下拉上去。封毅跳下地,扶着他腰抱下来:“回屋拣
衣服,我给你倒水去。”
许延瞥他一眼:“哼!”扭身进了自己屋里。封毅轻笑着跑进澡房,提了桶到灶
头舀水。
许延拿了衣服进去,快手快脚地冲完澡跑出来,推开自己房门,院子里几步路就
冻得他嗷嗷叫。封毅从炕灶边站起来,揭开被子说:“快进去,怎么带那么点儿
衣服。”
许延哆哆嗦嗦地说:“我想着不远。”
封毅给他掖好被子:“冲澡毛孔都张开了,一冷一热最爱受凉,感冒了看你过年
玩儿什么。”
“知道了,封大夫!”许延瞅着他笑:“真啰嗦。”
封毅揪他耳朵:“说谁啰嗦呢,再说一次。”
许延咯咯笑:“我没说,你耳背听错了。”
封毅敲他一下,开门往外走。许延急问:“你去哪儿?”说罢差点咬了舌头,自
己都睡觉了,人家封毅能去哪儿,当然回家了。
封毅回头看着他笑:“我去拿点柴,你炕灶里火不够旺。”说罢掩上门出去。
许延红着脸捂进被窝里,想着刚才封毅脸上调侃的笑,汗都快臊下来了,听见开
门声,头更不敢伸出来。
封毅放下柴去揭他被子:“干啥你?”
许延露出眼睛来:“我睡觉!”
封毅笑:“你睡吧。”说着蹲下往炕灶里添柴。
许延听见灶门轻轻合上,眼睛悄悄睁开一丝细缝儿,只见封毅站起来摁灭了墙上
的灯,走来他炕沿边坐下,立刻两耳一阵轰鸣,身子绷得像张弓,眼睛闭得死紧
,脑子里几近天人交战:赶他出去?让他留下?!!!
问题还没想明白,就感觉封毅温热的手抚上他头顶,轻柔地梳理他的头发,低声
说:“乖,快睡吧,我待会儿再走,火烧起来要撤掉两根柴,不然晚上你就成烤
猪了。”
许延羞得大气儿也不敢出,说不清心里是失落还是甜,闷在被子里低低应了句:
“嗯……”
封毅低笑着扯他被子:“头伸出来,你到底干啥啊?”
“我没干啥!”许延越发窘了,索性钻出头来,还好房里光线暗,脸上的颜色也
藏在夜色里。他睁开眼睛,封毅侧身面向他的轮廓像个线条深刻的雕塑,黑黑地
罩在头顶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压迫,反而带来异样的喜悦和满足。许延侧脸贴
上他的腿,手也抱上去,惬意地眯上眼睛,享受着头皮上五指的轻柔按摩,很快
就迷迷蒙蒙半梦半醒。
“延延。”过了会儿封毅轻声叫,见许延不应声,以为他睡着了,轻轻拿开他的
手放进被窝里,又给他掖好被子,人却并没走开。许延只觉得黑暗里,那更黑的
影子直往他压下来,温热的气流一下下吹拂到脸庞上,立刻又紧张起来:继续装
睡?!马上醒来?!!!
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怎样,封毅的吻就那样轻轻落了下来,蜻蜓点水般拂过他的
唇,那一刹那,天地都仿佛沉静了……许延静静地躺着,听着他打开炕灶抽出柴
火,再仔细扣紧,然后开了房门快步出去,才慢慢睁开眼睛,手指悄悄抚上自己
的嘴唇,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惦记着凿鱼的事儿心情激动,第二天一早许延就醒了,吃过早饭还没见封毅回家
,问黄丽萍:“姨,小毅哥呢?”
“这时候应该在农场喂兔子。”黄丽萍拆洗着棉被说:“延延来帮忙抽下被心,
今儿个太阳好,把被子洗了好过年。”
“好嘞,”许延忙上前帮着抽被心:“小毅哥帮农场养兔子?”心想他不是自己
养长毛兔吗?
“不是,他租了农场的旧猪圈,改成个木板房养他自己的兔子,”黄丽萍手上不
停,快言快语地说:“那兔子老麻烦,一天得喂五、六趟,打扫、消毒、喂药片
,比伺候孩子还要仔细,烦人得很。”
“五、六趟?那他上学怎么喂?”许延问,再勤快也得有时间忙呀。
“那娃儿精得很,”黄丽萍笑:“找了沙坝村几个孩子帮着看,工钱不多,又都
老实听话,不然靠他一个人,三头六臂也照顾不过来啊。”
“哦。”许延抿嘴笑,这小子一向贼精。
正想着,封毅就经过他家院门口,看见他闪着眼睛笑:“延延起来啦?”
“嗯!”许延马上说:“咱凿鱼去吧?!”
“好,我回去拿工具。”封毅说完开了自家院门,许延一路追着他的身影儿看,
封毅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促狭地冲他一笑,亮出一口齐整的白牙。许延立刻
扭开头:这死小子,没事儿回什么头,牙齿好看吗?
过了会儿封毅出来喊他:“延延,过来扎绑腿。”
“什么绑腿?”许延过去,纳闷地坐到他床沿儿上。
“来,站起来。”封毅拿着两根十厘米宽的帆布带子蹲下来,那带子一边平头,
一边分叉:“打了绑腿走雪地没那么累,又不进雪。”说罢拿起平头那端贴着他
的鞋帮开始绕腿平裹,每绕一、两圈翻个面继续向上,一直打到他腿弯处,才将
两根细带子扎牢,另一边原样重复。
“好热啊!”许延捣着腿说。
封毅在他后腰上一推:“走吧,外面就不热了。”
夏紫菱听说他俩要去凿鱼,哪儿肯放过,立刻跳着闹着要跟着去。许延的心情却
跟三年前不一样了,虽然妹妹也亲,可多了个人跟小毅哥和自己一块儿,总觉着
些微地不满意,却又不好推,末了只得三个人一道儿出发,向着河边走去。
往日嬉闹热情的白沙河全被封冻上了,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灿烂的朝阳下,寒风
依旧悍猛地狂扫四野,高峻的山梁像一道道强劲的肌腱,横陈在浩瀚无际的雪野
上。
顺着河岸向上游走了半小时,封毅拐上河中心,不时用脚拨开冰层上的积雪,低
着头边走边打量脚下的冰面,到了一处停下来说:“咱们就在这儿凿。”说罢掸
净了冰上的浮雪。
许延没来过这段河沟,只觉河面比下游还窄,问:“这儿?下游不好吗?”
“下游水太浅,不保温,鱼都上来了。”封毅说罢抡起镐子开始刨冰,夏紫菱和
许延把他刨下来的碎冰拨走,不一会儿就刨出个脸盆大小二、三十厘米深的冰窟
窿。封毅蹲下仔细看了看,再用手探探:“快到水面了,你俩让开。”
许延和夏紫菱都激动万分,立刻听他命令退开两米外,封毅拿着镐子也退开半米
,对着冰洞一侧猛地用力砸下去,只听咚一声响,一块厚度十来公分的冰块就忽
地向下沉,被河水一拱,又忽悠一下带着水花急翘起来,快蹿到旁边的冰面上。
河里紧接着连蹦出三四条半臂长的黑麟鱼,在冰面上活蹦乱跳,急跳了两下就僵
硬弯曲,冻成了结实的冰鱼疙瘩。
许延跟夏紫菱欢呼着冲上前,七手八脚去拔那块浮冰,封毅急急说:“别叫啊,
鱼都吓跑了。”说着轻轻把冰块拉起来往旁边一推,对许延说:“延延,拿捞子
来。”
许延屏息走上前,往窟窿里一看,呵!那脸盆大的窟窿里,全是密密麻麻一张一
合的鱼嘴儿,许延一捞子猛往下探,动作根本不需要技术含量,就接二连三地捞
出几十条种类繁杂的河鱼,兴奋得他快要跳起来。
夏紫菱过来抢捞子:“哥你捞那么多了,快给我!”
许延也捞得累了,把网子递给她,坐到封毅旁边去,乐得合不拢嘴:“那鱼怎么
都跟敢死队一样儿?傻头傻脑的。”
“你才傻!”封毅点上支烟,吸一口笑看着他:“冰层下面含氧低,一敲开那些
鱼当然跑来透气儿。”
“你更傻!”许延拍他一巴掌,又好奇地问:“刚我摸了水,冻得要命,那鱼也
能活?”
封毅微眯着眼睛避开风吹上来的烟雾:“那叫适者生存,冷水鱼血液里含有类似
乙三醇的防冻物质。”野外风大,纸烟很快就烧到了头,封毅深吸了一口信手弹
出去,接着说:“冰层下的水有四度左右,根本冻不死鱼,就是缺氧难受。”
许延钦佩地紧盯着他,由衷地说:“小毅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啥都知道?”
封毅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在洁白雪野里璀璨幽深,嘴角慢慢扬起一个魅惑人
心的弧度,轻声说:“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延愣了半晌,才蓦地跳起来飞扑到他身上,压住他拼命抽巴掌:“我叫你胡说
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封毅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蜷成一团顽抗到底:“哎哟哎哟,
再打要出人命了!”
21.河边的长城
夏紫菱不一会儿也捞累了,许延又抢过网子接着捞,没两下封毅就拉住他:“好
了,回去吧,再捞也是鱼,又捞不出个蛤蟆来。”
“不行,我还没玩儿够呢!”许延不理他,瞪眼道:“你才捞蛤蟆!”低头一个
劲儿卖力地捞,捞出一头热汗来,就想要拔衣服。
“延延,听话,快把手套戴上,爪子都冻红了。”封毅不让他脱,还非给他套上
手套:“咱们换个东西玩儿,你看鱼都冻上了,装不回去,再捞也是扔这儿。”
许延扭头一看,地上的鱼果真冻得曲里拐弯,全硬挺挺地维持着临死前那一刻挣
扎的扭曲,特占地方,他们只带来一个麻袋,根本装不下了。听封毅一说还有好
玩儿的,立刻丢下捞子问:“咱们接着玩儿啥?”
封毅笑着说:“堆个长城给你玩儿?”
“现在堆?”许延高兴地问,他早想堆雪人了,一听堆长城那么恢弘气派的建筑
,更兴奋了。
“嗯!”封毅拉着他向岸边走,周围的枯草都被雪埋了大半,只漏出个尖尖顶儿
冒出雪坨坨,颤巍巍地迎风招展。封毅找了块平整的雪地说:“就在这儿堆吧?
”
“好!”许延立刻蹲下去刨雪:“先扒一堆?”
夏紫菱嗤嗤笑:“哥你没玩儿过雪吗?不扒一堆拿什么堆啊?”
封毅笑看他:“他就是没玩儿过雪,不然能那么兴奋,脑袋都快钻进雪窝子里了
。”
“切!”许延不服气:“我没玩儿过雪,你们还没看过海呢!”
“哇!海啊!”夏紫菱激动地说:“哥,你那儿有海吗?”
“有哇!”许延得意地说:“我夏天都跟同学去海边儿游泳。”
“真的?!”夏紫菱眼珠子都快蹦出来,连声说:“哥,以后你带我去看海呗!
”
“没问题!”许延笑着说:“你好好学习,以后上我那儿念书,哥带你去海边玩
儿。”
封毅低头压实雪砖,勾起嘴来偷笑:“菱菱还得练好游泳,你哥只管带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