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看见那匹白马瞬间全身发紧,咴儿咴儿地抖个不停,他立刻心蹦蹦直跳,也
跟着脸红耳热起来。许延第一次实地观看动物交配,怪不得黄阿姨不让夏紫菱来
,那情景太扎眼了。他偷眼瞄瞄封毅,那小子见怪不怪地正跟旁边的农人聊天儿
,许延扯扯他,悄声问:“黑马的家伙那么老长,那白马不疼吗?肚子都被扎透
了吧?”
封毅噗嗤一笑,睨他一眼,也悄声说:“疼不疼我不知道,但人家是配好了的,
黑马家伙小了,指不定白马还不乐意呢。”
“呸!”许延瞪他一眼,骂道:“你咋那么流氓啊。”
“我怎么流氓了?”封毅冤枉道:“本来就是啊,诶,”他伸手摸摸许延脑门,
一脸疑惑地说:“你脸怎么那么红?没发烧呀……”随即失笑出声,两眼亮晶晶
地盯着他直乐:“马配种,你害的哪门子臊啊?!”说着一探许延裆部,诡笑着
说:“是不是自己看起劲儿啦?”
“你放屁!”许延炸了毛,一把推开封毅:“你才看起劲儿了!流氓就爱看这个
!我回家去。”刚才被封毅手一碰,他才惊觉自己下面竟然硬邦邦的,立刻轰一
下臊得没头没脸,恼火地拔腿往家跑。
“延延!”封毅憋着笑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说:“等我一下啊,怎么就生气了?
”
许延摔着手,绷着脸说:“我没气,不想在这儿呆着,热死了。”
“那你回家等着,我回头找你去。”封毅忍着笑:“对了,早上黄阿姨说家里腌
的咸鸡和兔肉吃不完该坏了,要不咱们下午先垒红薯窑,明天再去溶洞?”
“好啊!”许延高兴起来,上回没砌成红薯窑,他一直感觉遗憾呢:“那我回去
准备东西,你快点儿啊!”
“知道,我把马给黄师傅送回去就来。”封毅在他腰上轻轻一推:“赶紧回去吧
,路边是挺热的。”
许延应了,兴奋地跑回家。夏紫菱一听他们要去砌红薯窑,立刻两眼发光坐不下
来,跟前跟后地看许延忙活,一个劲儿央求:“哥,我也想去,你帮我跟我妈说
说,带我一块儿去吧?”
许延笑道:“那你保证这星期做完暑假作业,我就帮你跟阿姨求情。”
“保证!一定!我发誓!!”夏紫菱一叠声许诺,恨不能把脸蛋笑开一朵花儿送
许延:“谢谢哥,哥你太好啦!”
许延就去找黄丽萍说,黄丽萍果然答应了,夏紫菱听到好消息,立刻哇地跳起来
,急火火地收了本子进屋,蹦出来跟许延一块儿装东西。光鸡就有两只,还有三
只兔子,一条獐子后腿和昨天的半扇獾子肉,都是用粗盐搓过放阴地上晾着,不
能久留。
“这么多?哪儿吃得完?”夏紫菱道:“我还想带上点苞谷红薯,光吃肉多腻味
儿呀?”
“黄阿姨说烤好了带回家来,不然得沤坏了。”许延正说着,封毅就到了,拎起
地上满噔噔的口袋掂掂:“这么多,一米高的窑子也烤不下呀,紫菱,”他吩咐
道:“你多带点草纸,拿上瓶烧酒,我回家拿包碳,咱们起个碳坑一块儿烤。”
“好嘞。”夏紫菱答应着,马上开始忙活。
不一会儿弄好了,三个人兴高采烈地往屋后的山路进发。许延边走边瞧,一路东
张西望,上次来二〇五年纪还小,许刚不让他上山,这次来可得好好过足瘾。山
道儿不好走,山势陡峭,道宽不及一尺,常被两旁茂盛的杂草覆盖了路面,脚下
还有土坷垃打滑,许延走得费劲儿,封毅回头一笑,牵起他的手:“来我牵你。
”又接过他提的碳包:“东西我拿着,你看好路。”
夏紫菱笑话他:“哥哥,你还没我会爬山呢。”
“我那儿没这么陡的山,”许延空出手来擦汗:“这得爬多久啊?”
封毅说:“山腰那儿的土好,你累啦?要不歇会儿?”他停下来:“我想着那儿
杨梅树多,光吃烤肉油大,搭着杨梅吃没那么容易犯腻。你要是爬不动,在这附
近砌窑子也行。”
“不用,走吧,去杨梅树那儿。”许延说:“我想吃杨梅。”
“那行,不远了。”封毅牵着他往前走,尽量分开路上的草:“小心点儿,别滑
倒了。”
“嗯。”许延应道,借着封毅的手劲儿,爬得比刚才轻松多了。过了会儿树木开
始稠密,阳光穿过叶缝去了暑气逼人,像一蓬五光十色的金线,淘气地跳跃到落
叶覆盖的地面上,就着阴凉的山风,一忽儿就收了许延身上的热汗。
说话间走进一片松针林,脚下厚厚的落针像垫了层松软的羊毛地毯,一片清透的
松香弥漫。许延抽着鼻子深吸几口气,惬意地拉着封毅坐下来:“哇,这儿好舒
服啊,咱们坐会儿再走。”
“你歇会儿,”封毅递过水瓶给他:“喝点儿水,过了这片林子就到了。”说罢
站起来拔了一捆干松针,放进装碳的口袋里。
许延纳闷地问:“小毅哥,你装松针干嘛?”
“不知道了吧?”封毅笑:“碳烧透了盖点松针,烤出来的肉带着松香,更好吃
。”
“哦。”许延恍然大悟,听着马上饿了,站起来说:“那咱们快走。”几个人紧
脚走了一刻就出了松针林,前方的灌木丛里果然参差着不少一、二米高的杨梅树
,挂满了饱满光润的红果子,阳光下明艳欲滴地招摇。许延馋出一嘴巴涎水,立
马飞跑过去,乱蓬蓬地惊起一阵同样嘴馋的雀鸟,聒噪着四散飞逃。
6.溪边的盛宴
封毅喊住他:“延延,回来。”
夏紫菱也紧张地叫:“哥你别过去,那儿是乱坟岗,别冒犯了阴人。”
许延背上一寒,怔在当地。封毅过去握着他肩膀往夏紫菱身边推,笑着说:“别
听紫菱的,哪儿有那么多忌讳,什么阴人阳人,老人家瞎编的封建迷信。”说罢
放下口袋和草镰子,上前几步跳上树杈,拣着果子熟的摘了好大一捧,递给许延
:“你先吃着,还得走几步,这儿草太长,怕一会儿起火烧了山。那边有泉眼,
待会儿吃完了还能洗洗手。”说罢拾起地上的物什往前开路。
许延边往嘴里丢果子,边跟着走,杨梅颗颗红得发紫,快赶上李子大小,酸甜宜
口,吃出他一嘴津液、烦热全消。夏紫菱也从后面伸手过来抢果子,许延左闪右
避不给她拿,两人笑闹着又走了四、五分钟,就听见淅沥缠绵的水声。绕过个弯
儿,前面果然有条极浅的小溪。浓荫蔽日,空气越发湿凉起来,溪边石块上生满
了墨绿色的苔藓,许延跑上前踏进水里,“嘶”地一抖,六月天气,泉水竟然奇
凉无比,猛地吓他一跳。
封毅说:“一身热汗别去弄凉水,延延来帮我拣土块,要这么大的。”他比着手
里拳头大小的黄泥块说:“我把这片儿草给刨了,紫菱你去拣捆干树枝回来。”
两人应着开始各忙各的,这块地上不少瓷实的土坷垃,许延不一会儿就拣了一小
堆,问道:“小毅哥,这些够了吗?”
“差不多了,你歇着吧。”封毅已经刨开了两三米宽的裸地,正在挖坑:“要是
不累就用草纸把鸡和兔肉裹上,獐子腿和獾子肉不用。”
“哦。”许延打开口袋,里面的生肉在太阳底下晒过,散发出浓郁的膻腥味儿,
呛得他一阵反胃,丢了口袋就往小溪边跑。
“怎么啦?!”封毅吓了一跳,丢了锄把子追过来:“哪儿不舒服?”
“生肉味儿好大,红红白白,熏得我……”许延拧着眉一个劲儿干呕:“我不吃
了!”
“呵,真拿你没办法。”封毅笑话他,按他在溪边坐下,手粘了凉水往他脑门上
贴:“要你是个女的,还以为你害喜呢!”
“去你的,胡说八道!”许延仰起脸,闭着眼,蒙蒙的光线在他眼皮上跳,额头
上封毅清凉的手心令喉头的烦堵立消,有心情骂架了:“哪儿像你,到处杀生,
”说着皱皱鼻子:“手上还有血腥味儿呢!快拿开!”
封毅又湿了湿手,走到他背后,扳着他肩头让他背靠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他的
太阳穴说:“背朝天都是让人吃的,靠山吃山,不然怎么办?”说罢伸手往他鼻
子上一捂,笑道:“血腥味儿,那得让你好好闻闻,只会吃不会干,城里学来的
矫情样儿!”
“矫情怎么了?!反正有你这刽子手杀生!”许延说罢咯咯一笑,身子猛地往后
一靠,想把封毅撞倒。
封毅早有准备,一闪身避开,许延后背落了空,直往下跌,正要跌个四仰八叉,
却被封毅笑嘻嘻地拉住:“还敢使坏不。”
许延不服气,立刻抓住他的手顺势一带,封毅没防他这一招,收势不住直趴到他
身上,许延笑得稀里哗啦:“还得意不,看不摔你个狗啃泥!”
封毅嘿嘿地笑,一脸狡黠:“有你这么软的垫子,还能啃到泥?啃你差不多。”
说罢张嘴就咬下来。
他的脸瞬间靠近,漆黑的眉睫根根可辨,眸子幽深润泽、光可鉴人,温热柔软的
呼吸直拂到许延脸上,带着一股清淡好闻的烟草味儿。许延一下怔住,竟然忘了
躲闪。
“哥,你们干嘛?”两人一激灵,扭头看去,发现夏紫菱不知啥时候回来了,正
瞪着两眼在旁边大呼小叫:“你俩亲嘴儿?!”
“瞎说什么呢!”封毅马上从许延身上滚下来,本来是闹着玩儿的,根本没咬着
,让这小丫头一闹,反而怪异起来,像干了什么坏事儿。
许延瞬间红了脸,怒道:“胡说八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没看我们打架吗?
”说罢跑开去拾土块儿,想破脑子也不明白,自己刚才为啥会愣神儿,现下怎么
又心跳个不停。他懊恼极了,封毅咬他都不知道躲,肯定要被那坏小子笑死了。
夏紫菱被他们一吼,顿觉委屈:“你俩那么凶干嘛?自己打架还不让人说?!”
“紫菱,把你拣的干枝子抱过来,找根直的,粗点儿,来把獾子肉穿上。”说罢
向许延晱晱眼睛,笑道:“你哥嫌肉腥,说不吃了,待会儿咱们烤好了馋他。”
“嘻嘻,好!”夏紫菱被分散了注意力,马上跑过去开始穿生肉:“一会儿看他
吃不吃。”
封毅挖好了坑,用草纸把肉包起来,填进坑里,绕边放上玉米、红薯,再铺一层
薄土,然后在上面用许延拾的土块,转眼工夫就砌了个圆锥形中空的窑子,底下
留了加木材的口子,口子对面是个拳头大小的风眼。他扭头叫许延:“延延来把
树枝填进去,轻点,别碰塌了。”然后拿出木碳在旁边另起炉子。
夏紫菱穿好了肉,许延塞好了柴,炭火也烧起来了,哔哔啵啵直蹦火星儿。封毅
挑了几根木棍捆成架子,把獐子腿和獾肉架在上面翻转着烤,不一会儿肉皮开始
变黄,嗞嗞啦啦冒出了香油,直往红彤彤的炭火堆里掉,烫得火苗一忽忽蹿得老
高。野味特有的浓香味儿立刻弥漫了山野。
夏紫菱兴奋不已,许延也忘了那点尴尬,流着口水围上来,眼睛馋的发直,着急
地问:“小毅哥,还得烤多久?”
封毅瞟他一眼,笑:“刚才是谁嫌肉膻不吃的?”
许延耍赖,指着夏紫菱说:“我妹说不吃!小毅哥你烤给我就行了。”
夏紫菱呱呱叫起来,推一把许延:“哥你耍赖皮,刚才明明是你说不吃!”
“延延过来翻,”封毅将把手交给许延,打开烧酒瓶子,均匀洒在烤肉上,火苗
“嘭”地炸开,他转而对夏紫菱说:“紫菱摘几片酸叶儿来,不干活谁都不许吃
。”
夏紫菱得令忙跑到树下踮脚够酸叶儿,摘回来一捧给封毅,封毅笑:“别偷懒,
拿去水里洗洗,再撒到肉上。”夏紫菱嘻嘻一笑,赶紧又跑去小溪边洗酸叶,洗
净捋干了水,一片片小心撒到肉皮上。
封毅往结了白灰的炭火上盖一层松针,接了许延的手开始慢慢转,直到肉皮焦脆
金黄才罢手。许延拿脸盆眼巴巴在底下接,封毅轻轻一拗,烤脆的木棍“啪”一
声断开,酥烂的烤肉落了满盆,腾起阵阵扑鼻奇香,两个小的立刻哇哇大叫着扑
上前。
“怎么跟恶狗扑食一样。”封毅忍俊不禁,拧开瓶盖喝了口酒,抬眼一瞧,窑子
上的土坷垃已经烧得滚烫通红,他过去就着土块点上支烟,抽掉没燃尽的柴火。
“小毅哥,那儿的也烤好了?”许延吃着手里的馋着窑里的。
“嗯,来,给你玩儿。”封毅递给他根棍子:“轻轻把泥块敲碎,,焖几分钟就
好了。”
许延新鲜得不得了,拿起棍子就想敲,夏紫菱忙跑过来:“等等等等,我也来。
”两个人嘎嘎笑着拿起棍子一桶,火红的土疙瘩像积木搭成的房子,“哗”地一
阵轰鸣,霎时塌落下来,热气轰然散开,许延往后急跳:“妈呀,差点成烧猪了
!”
封毅笑个不停:“让你轻点儿,活该。”他看看夏紫菱,突然眉心一皱,疑惑地
问:“紫菱,你怎么了?烧着了?”
许延闻言也看向夏紫菱,只见那丫头手里还拿着木棍,点了穴似地站在当地,忙
走过去:“菱菱,咋啦?”
夏紫菱一哆嗦,醒过神来,丢下棍子就往林子里跑,许延吓了一跳,忙追上去:
“菱菱,怎么了?跑什么?!”
“别跟来!”夏紫菱回头喊:“我,我解手去。”一晃眼就跑没影儿了。
“怎么神神叨叨的。”许延嘀咕着回头,坐回封毅旁边,继续埋头撕烤肉。
“延延,喝一口。”封毅递过酒瓶给他:“喝酒吃烤肉特别香。”
“我不会,白酒很辣的。”许延皱皱眉,推开瓶子:“小毅哥,你怎么又抽烟又
喝酒?像个坏蛋。”
“切,坏不坏哪是看抽烟喝酒的,”封毅引诱他:“这酒不辣,跟醪糟一样,真
的。”说罢自己美滋滋地呷一口,向许延扬扬下巴:“来,就喝一点儿。”
“很甜?”许延见封毅确实享受,将信将疑接过来,举手往嘴里一灌,立刻被割
了舌头似的蹦起来,封毅早已捧着肚子笑得打跌,许延气得飞扑上去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