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各自绽着花点,将这随笛苑点燃成了一片白芳青兰,那缕缕醉魂的香气,已经
浸润了苑中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滴水珠,似乎那垂下的柳枝上都挂满了香味儿。每次
风凝来此入徜徉,都是神魂皆苏,意兴奇嘉。
这兰花都是柳丝叫人种下的,丝儿爱兰,这些年爷爷叔叔们赏的,再加上柳熙阳疼爱
孙女,烦着儿子给买的,这苑中足有上万株。有不少都是世上的珍稀类种。原先丝儿
未出嫁时,便常常自己来侍弄他们,如今,丝儿远嫁,柳涔见兰思女,对丝儿格外的
念想,便将这一苑的兰花如女儿般的照料起来,这兰花更是枝兴花盛了。
风凝进了内苑,柳涔刚想起来迎,叫李憬给拦住了。风凝笑吟吟过来道:"这病,原
来便不用装,看上去,就有了几分了。四哥,你回来到今天,没有休息过,一回转就
到下泽整理泽务,清明皎的帐目,这身子本来便累得不行,刚才晕的样子,确实有几
分吓人。若不是我偷偷给攸哥打了招呼,只怕他现在要跪在床头不起来了。最是春日
随风柳,三分摇摆,三分醉,不是么?"
柳涔啐了他一口道:"攸疯得还不够,你也来凑热闹。"
风凝色眯眯的将他抱住,伸出自己柔嫩红润得如新开花瓣般的小唇,便要来亲柳涔那
还有些白的脸。柳涔笑着挡开他,故作恶心状道:"你也要来偷香么,特没有男子气
,我看不上。"说罢,双臂轻轻一动,稍一用劲,反倒将风凝整个圈入怀中,见小狐
狸的一双眼睛,比早晨的启明星还亮,心里也喜欢得很。就恶行恶状的道:"哈哈,
那五个人只怕已经酒迷了心窝,如今小狐狸入了我的手,若不在此时充恶狼,什么时
候充来?"
风凝笑着抖动着自己娇嫩优美的玉手,点着柳涔粉白的前额道:"你充啊,有本事就
充恶狼,可惜,有心无力,想充也充不成的。这世上,只有我那攸哥像只色中饿狼,
一回来就把你整成这样。"
柳涔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道:"罢了,我起来,有事要向泽主回。"
风凝慢悠悠道:"你躺着,我也歪着,咱们兄弟俩,他们喝他们的酒,咱们兄弟俩便
自个儿找乐子。"说罢,哧溜一下,外衣也不脱,靴子也穿着,便躺进柳涔怀里了。
柳涔无奈,只得帮他脱了泽主的外饰。李憬小心地脱了爷的鞋子,知道两位爷只怕有
体己话要讲,便乖觉的带着八个一等侍卫到外头守着。
风凝闪着大眼睛,柔情脉脉的光射着床顶的交颈凤凰,柳涔轻声道:"泽主弟弟,这
事儿,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风凝轻声道:"四哥,是不是旭儿有什么不对?"
柳涔知道这个兄弟是料事如神的,自己知道的事情,只怕弟弟都知道了。六兄弟中,
风涵和司马逸云,真心最说得来,柳涔和风凝、辰鹰最为交好,特别是和凝儿,柳涔
直把他当亲弟弟一般。柳涔叹气道:"旭少主,好像有些太守规矩,这明皎,只怕难
以再扩大。"
风凝摇头,那闪亮的青丝晃得柳涔眼都花了。风凝轻道:"这事儿不好说,娘亲向来
要用钱,却最看不起为商的,旭儿心里只怕也只样想。他好像对做下泽少主极不乐意
,似乎这下泽主便是做管家一样,无法伸展才华。"
柳涔翻过身,看着弟弟的道:"这话也不确吧,你对旭儿,已经很放手了,下泽的事
物,多半由他作主了,还有什么不满意。你看看鹰,对宝儿有多霸道。上泽的事物表
面上是让宝儿参与,实在宝儿无论提什么建议,这鹰从来都不采纳,宝儿稍微有些不
乐意,就被鹰霸道的斥退。鹰对儿子都这样,你对旭儿,信任的足足的,做师傅的,
到了这个地步,弟子还有不满意么?"
风凝长叹道:"涔哥啊,这鹰对宝儿的态度,只怕是变不了。别说是上泽的泽务了,
就是北渊的国政,照说参与议政的太子,没有关乎国家兴亡的大事,便都可作主,可
是鹰却容不得宝儿干一点儿政。鹰这家伙,你既然不想听宝儿的话,那你又叫宝儿参
政做什么?弄得宝儿憋了一肚子气,总觉得他爹的为君之道有问题。"
柳涔卟的一声笑道:"小狐狸,发甚么愁,鹰只有两个儿子,不传给宝便传给珠,都
是你的儿子你只管放宽心。"
风凝那如丝般光滑可爱的额头,就这样柔柔的皱起来。柳涔心疼道:"怎么了,涔哥
说错了什么?"
风凝舒了舒眉头道:"唉,这可真是我最急的地方。原先也不发愁,明珠迟早是,是
那边的人。这北渊自然传给宝儿。可是现在,那边连亲都订下了,辰哥,都不顾仪,
还未成亲,便将孟家孩子接到中泽宫去住,显见得对咱们明珠是十分不乐见了。我怕
啊,鹰向来偏爱小儿子,在他看来,明珠杀伐决断,做事狠辣,是他的作风,也是帝
君威仪。只怕他,到时候,年纪大了,也像舅舅一样不讲理了,偏要改立明珠。唉,
这,这可不是好事。"
柳涔奇道:"明珠当帝君,更好啊,龙尊上娘亲,不是最爱明珠么?"
风凝苦笑道:"涔哥,你知道北渊如今立政,全是强横为本。强大的军事实力,帝君
的超硬手段,压得臣民不得不服服帖帖。那鹰,从来都不听臣下的意见,他说甚么,
便是甚么。这点倒也舅舅极像。我可盼着宝儿执政,能以仁为本,以学为宗,以诗礼
教化百姓,这样方是为国的久长之道啊!"
柳涔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道:"你也莫太忧心,鹰终究还是最听你的话。"
风凝摇头道:"未必,别的事,他都听我的,唯有国家大事,他从来不听。大多,都
是口上唯唯,实在却是不以为然。你当我没有跟他建议要以仁礼学治天下么?他根本
不理睬。我这才气得回龙泽,再不去北渊的。"
柳涔笑了笑道:"好啦,鹰有他的道理,咱们也别想太多,刚才明明说的是旭少主,
怎么就到你们北渊去了?"
风凝也失笑道:"涔哥,你有什么担心,跟弟说说。"
柳涔凝神措词道:"这样,先是在开支分配上,本来都是下泽占首位,其次是上泽。
因泽则关乎到泽民的日常生活,所以开支最巨,而上泽负责泽民的教育、礼仪、法规
等等要务,而下所以开支都将上泽算在中泽前。可是我查了查开支帐,却发现,自从
旭少主执政后,这中泽的开支,居然超过了上泽。鹰向来不管钱,可是咱们不能不管
呢?"
风凝默默无言,柳涔又道:"第二,那位孟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不假,可未成亲前
,终究是外人,旭少主却将她带入龙清宫,连明皎议事都让她听,涔认为极为不妥。
"
这会风凝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眼道:"涔,这下泽迟早是要交给他的,他爱怎
样便怎样,你也睁只眼,闭只眼罢。你身子也不好,等明儿到了十六岁,找个机会,
把殿主给明儿得了,别操这份儿心思。"
柳涔急道:"你,你,这不是你的作风,明皎可是你的心血,若真的毁了,你舍得么
?再说,明皎毁了事小,只怕明皎一溃,龙泽就会陷入财务危机。这些年,龙泽从来
没有在百姓身上得过利,龙泽宫一切开支和平常军队、宗室的月例都来自明皎,要是
明皎不行,这,这龙泽只怕运转不灵。"
风凝微微一笑道:"涔哥,有没有兴趣,再跟弟,赤手空拳打回天下?咱们就把明皎
给旭儿,看他弄去,要是弄好了,咱们不必挑担子。要是弄砸了,权当让他买个教训
。咱们也还有退路。"
柳涔眼睛一亮,坐起身,长长丝发一甩道:"你有什么主意。"
风凝笑道:"明儿我再来看你,给你一亿两银票,你那趁这些日子养病,筹划着怎么
用这钱去生钱。最好,咱们能自己再弄个商行,这样就算明皎倒了,也有第二个明皎
出来挡着。"
柳涔长长叹惜道:"还有什么话说,忧天下之忧,先天下之先,唯我下少主。"
风凝笑着抱住他,在他怀里撒娇道:"涔哥,风涵有好些日子,没有来疼过我了。老
大一天到晚叫孙子纠缠着,现在弟只能在你怀里,享受一番亲人疼爱的滋味了。"
柳涔怜惜的抱着他,轻轻的在他额头上吻了吻,一点杂念都没有,觉得心平静和美得
很。风凝一直趟到快近子时,才由神龙侍卫抬回去。至于风涵和金辰鹰,两人各喝了
百来斤奇酒,身上的酒气,只怕把玉龙山神都熏得睡着了。两人也不骑马,更不坐轿
,跌跌撞撞的相互扶着,一直到龙泽宫前,才由侍卫又劝又哄的将两人扶回各自宫中
。风凝气恼,一脚将鹰踢倒,鹰大笑,长身玉立,一个白龙腾空,反倒将小狐狸压下
,趁着酒性,装痴装呆的欺负小狐狸一回。
忠勇王府两位世子的最后一个童日,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凡是跟柳家搭得到边的,
甭管有没有贴子,都备了礼来拍马。柳家如今是权势熏天,你看,别家都只有一位亲
王世子,就算了林泠亲王,他的两个儿子,也只有一个亲王世子,一个郡王世子。可
这忠勇王府,却是两个亲王世子,一位承继柳亲王,一位承继顾亲王,那可是莫大的
荣耀。
忙了七天,过了今晚,总算可以舒口气。柳涔和金辰鹰亲自在二门迎客,下午五时左
右,达官显贵们开始来贺,到了六时左右,达到了高潮,十一位非风玉族的亲王的架
临,使贺喜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柳涔和这群好兄弟拍肩,拥抱,好不亲热,倒叫风攸
醋意大起。亲王、郡王们都到席了。可怪了,泽主陛下却迟迟未说出驾。
柳熙阳有点急了,这陛下,又不好去催促,要是不来了,这柳家的脸可丢大了。宾客
们开始还打围子,说笑话给柳熙阳宽心。到了快七时左右,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了,那
天泽主们说要亲自来贺,可是当着所有的显贵们的面,在龙腾宫议事时说的,君无戏
言,如何能开这种玩笑。
正当众人猜测间,只听宫鼓响起。只是这宫鼓声今天听起来特别的寒碜人,大家都觉
得有些不对劲。柳涔勉强笑道:"泽主已经出宫,诸位再等等,从龙泽中宫到此,要
半个小时。"
没有想到泽主来得飞快,只一刻钟便到了。事情太突然,柳涔诗人诸人都没有作好接
驾的准备,刚想手忙脚乱的接驾,这三位首席龙神侍卫已经进来了。三位侍卫传陛下
们的旨意,在银安殿内等候,不必接出。
司马越拉了拉嘴勉强跟老兄弟开玩笑道:"阳,看多大面子,泽主进来见你。"
柳熙阳想笑,却觉得没来由的刺心,只哈哈了两声便收住了。只见那大红烫金灯笼下
,三位泽主虽然未穿孝服,却都穿着浅白的素衣。虽然风姿都美极了,却给人极不祥
的感觉。今天是柳家的大喜日子,泽主,泽主怎么穿成这样?
柳涔迎上去道:"不知陛下驾临如此之快,臣仆都有失礼仪,冒犯了君威,请陛下降
罪。"
金辰鹰抢先将柳涔扶住,风攸刚想请安,也叫风涵拉住了。风涵张了张口,话还未说
,眼泪却先下来了。风攸大惊失色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柳熙阳也急了,他思绪转得极快,看到三位泽主这样,还以为是龙珠出了事儿,身形
一动,已经到了风涵面前,也顾不得礼数,急急问道:"主子,是,是,尊上,是尊
上......"
风涵缓缓摇头,慢慢的单腿给舅舅跪下,失声长哭道:"舅舅,当年与南拓的亲事,
是涵儿一力促成的,如今涵儿向您请罪来了。涵儿对不住您和顾伯,丝儿,丝儿薨逝
了。"
柳熙阳一愣,傻笑道:"涵儿,你说什么,别跟舅舅开玩笑,你舅舅年纪大了,这种
玩笑可经不得。"
风涵大哭无语,风凝也缓缓跪下道:"舅,下午南拓来了报丧的快马,仙俨教作乱,
丝儿蒙难。"说罢,再也撑不住,再一次滑倒下去。
除了风涵兄弟的哭声,大厅里静得几乎让人窒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好一会儿,柳
熙阳傻笑着转过脸来看着顾惜言道:"惜言,你听听,他们兄弟真会开玩笑,咱们丝
儿,丝儿只有十九岁,怎么会,怎么会不给咱们送终就先走呢?丝儿,那贴心的宝贝
儿。"
顾惜言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胸口压着巨大的石,耳边全都是鞭子的呼
啸声,七岁那年几乎被亲生父亲活活打死的可怕恶梦又来了,紧紧的缠住了他。你是
个人妖,是个不吉利的东西,谁粘上你谁倒霉。丝儿,丝儿,走在我前面,可不是,
可不是我害死了他。当初,是,是我主张嫁过去的。
司马越和西帝凡这几个柳熙阳出生入死的老哥哥,起初都如晴天霹雳一般,傻了。现
在听到泽主悲痛的哭声,连鹰泽主鹰目也泪珠如线,这事儿已经铁板钉钉了。谁心里
不是又发凉又心疼,龙泽世家,男多女少,十二亲王家,只有五个女孩儿,那家不是
心肝命根子。柳丝温柔亲和,懂事明礼,更是各家都喜欢的好孩子,说没有就没有,
白发人送黑发人,喜事未过,却先来,先来这等事。
大家都呆立着,风攸看着那大厅前的红灯,仿佛是女儿的明媚笑脸儿,风里头来传来
女儿临去南拓时的撒娇声:"爹爹,您是咱们家最了不起的男子汉,您可要保护娘亲
哦。还有爷爷,他们性急些,您看在丝儿份上,让着些。以后,丝儿回来省亲,您有
天大委屈,冲着丝儿撒。爹,您自己要保重,不要太拼命,累坏了,丝儿在南拓,不
能侍候您,更心疼了。"他缓缓的伸出手去,丝儿,丝儿怎么会,怎么会离开他呢,
她就在这儿,就在这灯笼下面。我要把她拉住,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不叫她离开爹
娘半步。想到这里,他痴痴呆呆的往前走,眼里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司马逸云和云挚侠、陈铭翰几个想上前将他拉回来,可是他们三个却动不了了。逸云
觉得彻心的疼,疼得不想动,就想躺下去。连丝儿这样纯洁,这样美好的孩子都会走
,咱们这些人活着做什么。
所有的人都被金辰鹰的一声焦急而又痛苦的烈喊惊醒了,金辰鹰向柳涔冲过去,边冲
边怒吼道:"晴轩,快,快上来。"
大家的眼睛都转向柳涔,柳涔已经向地面倒下去了,他向前喷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身体已经毫无知觉的跌向地面。金辰鹰在他倒下前,抱住了他,也将那大口大口的鲜
血全都揽进了怀里。他的素衣上,全是柳涔的血。鲜血不停地从柳涔的口中涌出来。
顾惜言和柳熙阳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就像眼睁睁看着凶猛的野兽猎杀自己的孩子,
却又无能为力的兽类一样,尖叫声让所有的人都痛楚难当。两个人冲上去抱住儿子,
顾惜言疯狂的扒在儿子的胸口,凄厉的大喊:"涔儿,涔儿,不要丢下娘,你娘,你
娘不可以再被亲人抛弃,你要是再丢了我,娘和你一起去死。"
九为珠为璧?
天一直阴沉着,四月的雨,没有像今天那样让风凝烦燥,雨水把他的魂魄都浸得湿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