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父亲何时能够恢复健康,因为直到目前为止,父亲都还处于伤
重昏迷的状态。
“既然伤势严重到要让正弘代理政务,我想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早仓恭子握了握
平见正弘的手掌,一副不管什幺事都交给她这个做母亲的处理就好的神情。
“恐怕能不能好起来都无法确定哪!”
“既然如此,不如请亲王退位吧。”这才是三丰庆岛绕了一大圈之后真正想说的话。
“这倒是,亲王年纪也大了,是该享享清福了。”早仓恭子拉着平见正弘坐下,拍拍
他的肩膀。“你就替父亲担起上河亲王之位吧。”
听见这群人的虚伪之词,平见正弘只觉得一股气直往头顶上窜,让他几乎要拔刀相向
。
“什幺担起上河亲王之位,还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心里打的是什幺如意算盘吗要我继任
不过是借口,事实上却是想将我当成掌中的傀儡、任你们操弄吧!”一气之下,平见
正弘忍不住将过去所调查到的罪证,全部拿出来数落母亲与三丰庆岛等人。“你们根
本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我会任由你们摆布!”
“你怎幺这样说话,你认为母亲会害你吗”早仓恭子尖声叫道。“什幺傀儡不傀儡的
,你继了位就是上河亲王,能怎幺拿你当傀儡,你都这幺大了,不是吗”早仓恭子努
力安抚怒气冲冲的平见正弘。“家臣们也是看你有能力,可以处理大事了,才提出这
样的谏言啊。”
“谏言个鬼!就算我当了上河亲王,底下的臣子没半个人听我的话,那我这个亲王有
什幺用处”在双方已经撕破脸的状况下,平见正弘也懒得再客套下去,他干脆把心里
的不满全数倾倒而出、一吐为快。
“正弘!”早仓恭子皱起眉头,没想到她竟管不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夫人,少主的话倒提醒了老臣……”三丰庆岛瞥了平见正弘一眼,转向早仓恭子说
道:“既是我们这些家臣理事,那有没有所谓的傀儡都无所谓吧。”
“你的意思是”早仓恭子挑了下眉。
“既然少主能隐瞒亲王重伤的消息而代行政务,那我们也能。”三丰庆岛瞪着平见正
弘的眼眸露出一抹凶光。
“你们!”平见正弘不会笨到听不出三丰庆岛的话中之意,这分明是想除掉他与父亲
,然后堂而皇之的取代平见家,夺取河洛地带的管理实权!
“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你们想在亲王府里造反吗?”
早仓恭子看着儿子沉默了一会儿。“正弘,你听我的话……”她伸手拉住平见正弘柔
声唤道。
“少在我面前假扮慈母!”平见正弘用力甩开母亲的手,转而向她大声吼道:“别以
为我不知道暗杀父亲大人的刺客就是你派出来的!”天知道要他去承认这样的残酷事
实有多令他心酸,自己的母亲竟然想下手杀掉自己的父亲!
可是更让平见正弘无法谅解的是,母亲不但派来刺客,甚至还妄想与臣子们一同谋反
,难道权势真有如此重要吗?
“正弘!你……”早仓恭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模样,不明白平见正弘为什幺会
知道这件事。
早仓恭子用手压着胸口,站起身子退了两步。
“就照你们的意思吧,不管什幺事情都有我担着。”早仓恭子说完,转头避开平见正
弘的视线,匆匆离开大厅。
厅内的臣子们则拔出刀来,围住孤身一人的平见正弘,至于门口的护卫,早让早仓恭
子给收买,也成了叛贼的人。
“露出真面目来了是吧”平见正弘撇撇嘴,露出一脸轻蔑的神色。“一群叛臣贼子,
等我拿下你们,再来慢慢审你们的逆上之罪!”
平见正弘站起身子,习惯性地往腰间摸去,正要拔出长刀来应付眼前的逆臣,才发现
自己出来时竟忘了带刀!
糟了!平见正弘往后连退两步,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这也得你有本事拿下我们。”三丰庆岛狂笑道。
原本该保护平见正弘的侍卫则是吹了声口哨,召来更多倒向早仓恭子的士兵。
“怪不得……”平见正弘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这才知道父亲平时生活得那般谨慎是为
了什幺。
无人可信——这就是原因。
相较之下,慎岛贞睦的存在简直是一种神迹。
“少主!”慎岛贞睦的呼唤伴随着箭矢划破空气,射穿一名士兵的咽喉。
“贞睦”平见正弘闻声,连忙转过头去,只见慎岛贞睦带着几名侍卫站在院子里,手
上的弓搭着新箭,正瞄准厅里蠢蠢欲动的反贼们。
虽然不是时候,但平见正弘却微微怔住。
飘散的雪花落在慎岛贞陆身上、停驻在弓弦与箭梢,而后落满庭院,铺上一地的银白
。
那情景就如同他们初次相见一般。
慎岛贞睦……来救他了。
只不过这回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幼子,而是慎岛贞睦的少主及情人……
“少主,这里!”慎岛贞睦带着仍对上河亲王忠心的侍卫们杀出一条血路,并丢了一
把长刀给平见正弘。
“杀了他们,谁取了平见正弘的首级,就赏他万两黄金!”三丰庆岛看见有人来破坏
他的好事,连忙扯开喉咙大吼。
“贞睦!”平见正弘接住长刀,一把将刀鞘甩开,顺势打中一名敌方的侍卫,然后挥
刀砍倒挡住他去路的反臣,闪过士兵的刀枪攻击后,他越过倒下的尸首往门口奔去,
赶到慎岛贞睦的身边。
“把人手集中到亲王寝殿。”慎岛贞睦对着侍卫大喊,并跟着往平见千正住的后院移
动。“少主,去找亲水奉军吧,让他带军队过来。”
“慎岛大人,到处是他们的人,没办法离开宅邸。”侍卫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们几个跟我来。”慎岛贞睦看了平见正弘一眼。“其它的护送少主到侧门。”
“我们还有多少人”平见正弘如今已不是待人保护的小小少主,他有能力自保的。
“够撑到亲水奉军的人过来。”慎岛贞睦咬了下嘴唇。
只要能到得了马房,就能从侧门出去求援。
“少主,请快到安全的地方去。”慎岛贞睦说完又砍倒几个冲到身边来的士兵,敌人
身上的鲜血还溅上慎岛贞睦白皙的脸庞。
“你呢”平见正弘可不认为慎岛贞睦会跟着他离开。“别告诉我说你想留在这里断后
,好撑到亲水奉军来救人。”白痴都晓得这幺做可能会断送性命!
“总得有人撑啊……”慎岛贞睦看着平见正弘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诀别。
虽然慎岛贞睦没有明说,但是平见正弘却下意识地如此认为。
因为慎岛贞睦的笑太美,也太过柔情,像春花落尽前的绽放,又似冬雪融透时的回光
,那仿佛是他在这世上为平见正弘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
“贞睦……”平见正弘愣愣地瞧着慎岛贞睦,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可是在想通这
个笑容所代表的涵义之后,他却宁愿一辈子都看不到他这样绝美的神情。
“带少主离开。”
慎岛贞睦抓着平见正弘的肩膀使劲一推,让平见正弘一个重心不稳而往后连退好几步
,在平见正弘还来不及站稳前,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拉着平见正弘往侧门奔去。
“贞睦!贞睦——不要!别去送死!贞睦——”
平见正弘瞪大了眼,他使劲地挣扎,却是徒劳无功,侍卫们的忠心在此时竟显得如此
可恨,硬生生地将他与慎岛贞睦的纤长背影越拉越远,让他仅能望着慎岛贞睦对他绽
开一抹凄楚的艳笑。
呼唤的声音像化在雪里,不复存在,只能随着雪散而飘落,至于那个离他仅仅几步之
遥的情人,在投给他一抹倾尽柔情的笑容之后,便毅然地转过身,带着数名侍卫往方
才逃离的险境走去。
“贞睦——”
血花像涟漪,在刀锋与银光的挥舞下进散。
猩红染上发丝、沾上脸庞,黏稠的温热感在寒风的吹拂下瞬问消散,冻成一片又一片
的赭色花瓣,僵硬的唇瓣透出雾白的烟,却在刀刃削过的刹那间褪去。
敌人一个个倒下,化为脚边踩踏的尸首,嘶吼声与嗄哑的咆哮混合出凄厉的哀号。雪
地已经不再是雪,而是冻结的鲜血堆成的红色结晶,站在其上的则是宛如盛开的红山
茶一般的美丽剑客——慎岛贞睦。
“贞睦!”三丰庆岛跟着一帮叛军追到后院时,所看见的便是慎岛贞睦以一挡十的景
象,他忍不住生气的大声吼叫。
周围的侍卫们看见慎岛贞睦驻足在尸首中心,根本就不敢挨近他,更遑论鼓起勇气拔
刀相向了。
“你在做什幺还不收刀!”三丰庆岛一边大喝,一边跨步要往慎岛贞睦走去,却被身
边的人拉住。
“判事大人,请您小心些,他刚才杀了我们不少手下。”身边的侍卫低声警告着。
听见三丰庆岛的声音,慎岛贞睦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甩掉刀上尚未干透的血
迹,可他这个举动并非为了收刀,反而是重新举起刀指向三丰庆岛。
在慎岛贞睦的动作之下,忠心耿耿的侍卫们也跟着围拢,在慎岛贞睦四周排出一道人
墙,将叛贼的去路给挡住。
“我已经派人通知亲水奉军。”慎岛贞睦的声音淡而冷漠,比起冰天雪地丝毫不逊色
。
三丰庆岛错愕地转头往马房看去,却只见到遍地尸首,原本他们暗中派来守马房的侍
卫动也不动地被埋在雪中,而马匹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让平见正弘给骑走了。
慎岛贞睦面无表情的瞪着三丰庆岛,而后振了下手中的刀刃。
雪花被抖落,无声无息地飘散。
“取下三丰庆岛首级者,谋反之罪一概不论!”慎岛贞睦冷漠的声调打破四周的宁静
。
原本帮着三丰庆岛的侍卫们一听见有人去通报亲水奉军,立刻明白等一下会演变成什
幺状况。
忠于亲王的大军会集结到亲王府,将叛徒杀得片甲不留。
侍卫们的内心开始有丝动摇,只是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半个
人做出反应。
三丰庆岛为了重振士气,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对着慎岛贞睦问道:“亲水奉军可是我
的儿子,你认为他会听谁的”
慎岛贞睦沉默了下,随即又勾起一抹带些暧昧的诡笑。“我是你的孙子,你认为我听
谁的”他模仿着三丰庆岛的语调反问道。
“什幺孙子他是大人的……”
“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
旁边的侍卫们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消息,大伙儿在惊吓之余也免不了低声议论起来。
“我想你是不可能说动亲水奉军助你谋反的。”慎岛贞睦对于三丰庆岛的儿子,也就
是他的父亲这个人,可说是再了解不过。
虽然一样流着三丰家的血,但面对眼前这种状况,他和父亲的想法应该是相同的——
宁愿让自己背起不孝的罪名,也要对上河亲王尽忠。
慎岛贞睦扯动沾满鲜红的唇角,抹了抹刚才被血溅到的唇瓣,露出嘲讽的笑容。“否
则你现在应该是带着大军包围亲王府,而不是七老八十了,还得劳动自己这把老骨头
跟着年轻人出战。”
“贞睦,你以为跟在亲王身边、得到他的信任,就能够出人头地吗你太天真了,不管
你怎幺努力、怎幺忠心,平见家的权势你都拿不到一分一毫!”三丰庆岛见要挟不成
,索性改以劝说,打算说服慎岛贞睦反叛平见家。
“贞睦,快点把平见千正交出来吧,如此一来,河洛就是三丰家的天下了!”未了,
三丰庆岛还不忘补以荣华富贵的诱惑。“别忘了你也是三丰家的一员,等三丰家据有
河洛,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总比你老跟在平见千正身边当个侍从好多了!”三丰庆
岛努力地将日后的好处一一允给慎岛贞睦,以期能拉拢慎岛贞睦的心。
“多谢大人提拔,不过很遗憾,小人敝姓慎岛,与三丰家无缘。”这是有生以来,慎
岛贞睡第一次庆幸自己并未认祖归宗。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三丰庆岛气得几乎要跳脚。
他算算时间,亲水奉军的人马应该就要到亲王府了,在那之前如果没能捉住平见千正
,那他们就等于是玩完了。
“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杀了!”气急败坏的三丰庆岛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人灭
口,侍卫们一听见命令,立刻往慎岛贞睦等人冲了上去,却没想到慎岛贞睦长刀一挥
便划破两人的咽喉,速度快得连旁边的小兵都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
两具温热的尸体一倒下,让四周侍卫们的动作再度停顿。
大伙儿虽然想立功,却又畏惧慎岛贞睦的俐落刀法,因而个个驻足不前。
“你们去捉平见千正,这小子由我来对付!”
三丰庆岛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卫,下达命令后便拔出刀与慎岛贞睦打了起来。
由于慎岛贞睦自幼是跟着三丰庆岛学习剑术,所以三丰庆岛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刀法,
在应付慎岛贞睦的时候自然格外的游刀有余,甚至连连挡下慎岛贞陆的攻势。
一旁的侍卫们见慎岛贞睦的快刀已经被三丰庆岛压制住,于是也跟着蠢蠢欲动,纷纷
聚拢到慎岛贞睦的身边来,打算找机会撂倒慎岛贞睦。
至于慎岛贞睦,他一边要挡下三丰庆岛的攻击,一边还得注意是否有叛徒进入平见千
正的寝殿,因而在争斗中分了心,使他逐渐趋于下风。
“你的刀法进步不少,可惜还是赢不了我!”三丰庆岛见慎岛贞睦渐渐败退,忍不住
得意地迸出狂笑声。“难得你是个人才,我本来还想好好培养你,不过应该是没机会
了!”
因为之前他曾与慎岛贞睦练过剑,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弱点在哪里,所以便依着过去的
印象往慎岛贞睦最常露出空隙的左肩狠狠地挥刀,果然成功地在慎岛贞陆的旧伤上再
度留下一道血痕。慎岛贞陆只感到一阵麻痹感自左肩传来,疼痛的感觉在瞬间侵袭他
的全身,逼得他只能以右手持刀,但是单手到底没有双手来得有力,在三丰庆岛的下
一波攻击袭来时,他右手的长刀被震得脱手飞出。
看见慎岛贞睦两手空空,根本只能等死而无力反抗,三丰庆岛扯出冷冷的笑容瞪着慎
岛贞睦。
“没实力的人,活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三丰庆岛说罢,便毫不留情地举起刀子
往慎岛贞睦的腹部刺去!
痛!那已经是这场血战中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字眼。
慎岛贞睦只觉得腹部被一道冰冷的闪光穿透,在三丰庆岛加重力道,将刀用力刺入他
腹中的同时,他迅速从怀里掏出匕首,往前使劲一扫、打横划过三丰庆岛的咽喉——
瞬间、温热的血液如涌泉般喷洒而出,染红慎岛贞睦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