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丰庆岛连半声哀叫都来不及,就掩着喉咙往后倒下。慎岛贞睦丢下匕首,忍痛抽出
腹部的长刀,并用长刀顶着地面,免得倒下去。
“慎岛大人!”几个侍卫赶到慎岛贞睦身边扶住他。
“守住后院!”慎岛贞睦只觉着额上似乎有冷汗滴落。
情势在三丰庆岛死后一下子逆转,慎岛贞睦按着腹部的伤口,茫然的眼眸里只识得穿
梭的人影,却听
不见任何声音,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贞睦——”
好熟悉的声音啊!
慎岛贞睦想转过身,想弄清楚出声唤他的人是谁,但是马蹄声却干扰了那呼唤声,让
他已经昏沉的双耳听得更加吃力。
“贞睦!”
这回慎岛贞睦听清楚了。
是平见正弘吧这幺有精神的声调,也只有他了。
原来他平安无事了……
在意识到平见正弘已脱离危险的同时,慎岛贞睦只觉得眼前一暗,全世界所有的颜色
霎时被抽离,只余一片无尽的黑。
而后,慎岛贞睦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软,整个人与冰冷的雪地相碰撞,再也没听见
任何声音……
【第十章】
慎岛贞睦睡了许久。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似乎有人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谈话,偶尔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想看看四周的状况,总会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光,那是平见正弘,他知道。
但是他的体力终究不敌沉重的伤势,短暂醒来几回却又立刻昏了过去。
在他终于能够顺利张开双眼,好好地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天的事了
。
火炉发出轻微的声响,木柴在炉里烧燃着,暖和房里的空气,一名看来约莫十五岁上
下的侍僮正坐在他的床边。
慎岛贞睦对这名少年有点印象,因为在跟叛军打斗时,就是这名侍僮推着平见正弘上
马,并带平见正弘去找亲水奉军的。
“我……睡了多久”慎岛贞睦努力地张开干涩的唇瓣,吐出微弱的沙哑声音低问。
“慎岛大人!”
侍僮听见慎岛贞睦开口,知道他已经清醒,高兴的跑出门外,叫侍从通知平见千正和
平见正弘等人,并让仆役去唤大夫过来。
慎岛贞睦试着想抬起手臂,或是动动自己的身体,却因为躺了很久,使得他全身的骨
头僵硬到不动也酸痛的地步。
他感觉得到,全身上下正在发出悲鸣声。
“慎岛大人,您睡了快二十天,先别急着动,等大夫来看看吧。”侍僮慌忙阻止,没
敢让慎岛贞睦起床。
不过,由于肩上和腹部的疼痛,所以就算侍僮没压住慎岛贞睦,慎岛贞睦也无法顺利
起床,他只好继续躺着。
“贞睦!”
充满精神的叫唤声冲入房里,紧跟着平见正弘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平见千正虽然慢了平见正弘一步,但也跟在儿子的后头踏进慎岛贞睦的房间。
“千正大人!您没事了吗”一看见主子平见千正的身影映入眼帘,慎岛贞睦立刻反射
性地想起身问候。
“担心我不如先瞧瞧你自己的样子。”平见千正走近床边,伸手制止了慎岛贞睦的动
作。
“喂……贞睦”平见正弘被父亲挤离床边的位置,表情显得有点不满。“我先来的耶
!你都没注意到我吗?”
“少主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我想……应该不用我操心吧”慎岛贞睦扯出一抹略带苍
白的笑容,嘴角虽然泛着笑意,但唇色却是惨白的。
“至少比你有精神。”知道慎岛贞睦不是没瞧见自己,平见正弘的心情好了许多。
“早点把伤养好吧,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忙的。”平见千正伸手拨开慎岛贞睦的浏海
,轻抚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喂喂喂!父亲大人,贞睦的伤还没好,你就排工作给他太不人道了吧!”看见父亲去
摸慎岛贞睦的脸,平见正弘忍不住挤到两人中间,试着想把父亲赶离床边。“贞睦有
我照顾就好,父亲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工作可不会等他伤好了才进来,如果你不想贞睦这幺累的话,就自个儿争气一点。
”事实上平见千正知道他这个毛躁儿子已经进步很多了,在贞睦倒下的这段期间,若
不是有正弘分担政务,他还真忙不过来。
“我还不够争气啊要是我没帮上忙,你现在大概只能跟慎岛贞睦一样,累到躺在床上
休息。”平见正弘瞟了父亲一眼,对于父亲老将自己当成毛头小鬼的态度感到不悦。
也不想想这段期间他接下许多原本该是慎岛贞陆负责的工作,害他累得半死,父亲居
然还说这种没良心又冷血的话!
听了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的对话,慎岛贞睦猜想自己的工作八成都是由平见正弘接下
了,看平见正弘在他昏迷的这些天里似乎瘦了一圈,慎岛贞睦心中有着些许不舍。
“少主……好象瘦了不少。”他伸手出去摸着平见正弘的脸颊。
“我这叫变结实,以前动得少、身上都是赘肉,现在正好磨练一下。”平见正弘笑嘻
嘻地往慎岛贞睦手上吻了下,露出一脸轻松的表情想安抚慎岛贞睦。
倘若让慎岛贞陆知道自己平时为了照顾他而几乎没在睡,还得分担父亲的工作,慎岛
贞睦八成会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所以再累他都不能多吭一声。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好好磨练你吧。”平见千正看了看平见正弘的表情,忍不
住想逗逗儿子。
“还磨练!你觉得我被你训练得还不够吗”平见正弘没辙地回头瞪了父亲一眼。
“少主其实已经够能干了。”慎岛贞睦难得没站在平见千正那一边跟着欺负平见正弘
,而是一反常态地替平见正弘说话。
“怎幺我受了伤,昏迷了一阵子,你的心思就全放到我这个傻儿子身上了”平见千正
挑眉笑道。
“贞睦不敢……”
慎岛贞睦忠心的还是平见千正,不过……无法否认的是,平见正弘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慢慢地超过眼前这个他服侍十多年的主子。
“父亲大人,你在嫉妒吗”听见慎岛贞睦一面倒地为自己说话,平见正弘的心里除了
感动以外,还有更多的是得意。
他转向父亲,一脸胜利地笑道:“我看以后贞睦就交给我吧,父亲你另外找侍从好了
。”
对平见正弘来说,让慎岛贞睦成天跟在父亲身边,是种很痛苦的折磨,因为父亲老爱
当着他的面对慎岛贞陆又摸又搂的,虽然知道父亲只是在捉弄自己,但是他看到就不
高兴!
“我是有另找随身侍从的打算。”三丰庆岛的反叛让平见千正知道府里到底有哪些人
对他忠心、哪些人能够委以重任。
想想慎岛贞睦跟了他十几年,也到了该让慎岛贞睦好好休息的时候。
“大人!”慎岛贞睦闻言,顾不得身上还带着重伤,忍着疼痛撑起身子。
“你起来干什幺啊”平见正弘慌张地将慎岛贞睦压回床上去。“别起来,你的伤口会
裂开的!”
“大人,请让贞睦随侍左右。”慎岛贞睦推开平见正弘,硬是爬了起来。
“护卫的工作,我另有人选了。”平见千正淡淡说道。
“大人!”慎岛贞睦皱紧眉头忍耐伤口传来的剧痛,跪在平见千正面前。
“贞睦!”平见正弘连忙强行将慎岛贞睦拉了起来。“你快点回床上躺好,父亲大人
既然有另外的人选,你就可以跟着我,难道这样不好吗?”
“你都快三十了,总不能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当个随身侍从吧”平见千正摇了摇头。
“贞睦不在乎一辈子当个侍从,只要能够让我跟在大人身边就好!”慎岛贞睦说罢,
顿时觉得有些晕眩,他稍稍往后倾,靠在平见正弘的身上,右手还紧紧握拳忍着自伤
口传来的疼痛,冷汗也跟着自额上渗出。
“贞睦!”平见正弘真是被慎岛贞睦的顽固气得快跳脚了,他难道听不出来父亲大人
的意思是想让他好好休息吗?
“这是命令,等你伤好了,就接下亲水判事一职吧。”
平见千正早知道慎岛贞睦的死硬脾气,要慎岛贞睦听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命令出来
压人。“亲水判事”慎岛贞睦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苍白的肌肤连最后一丝血色都退
了去。
平见千正让慎岛贞睦连跳了好几级,由一个小小的随身侍从升为里判事。
但所谓的亲水判事,向来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所以原本的亲水判事三丰庆岛才会
动了反叛的念头,毕竟只要是有点权力欲望的人,都不可能甘心做个毫无权力的挂名
地方宫。
“大人,您这是……”慎岛贞睦铁青着脸,平见千正的命令无疑是解了他的职务,不
再需要他的意思。
“大夫说你的左臂断了手筋,即使接回去也不能再使刀或射箭了。”无法挥刀的人,
哪能负起护卫亲王的工作。
“父亲大人,干嘛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贞睦啊!你懂不懂得什幺叫婉转和安慰啊!”
平见正弘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并未反对父亲让慎岛贞睦封个虚职的决定,但是他也
很清楚,对于过度忠心的慎岛贞睦来说,再也无力保护主子会比死还可怕。
“婉转也改变不了现实,贞睦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平见千正没再理会见正弘,
他转向慎岛贞睦说道:“亲水的政务要交给你和正弘了,所以你得早点好起来,否则
这小子一个人顾不来的。”
“大人”慎岛贞睦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平见千正。
“若是由你接下这个职位,我就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亲水判事去做,自个儿好好休息。
”平见千正露出一抹诡笑。
“我可不是傻子,空留着好人才却不利用。”平见千正勾起慎岛贞睦的下巴。
“武官不行,就当我的文官吧。”
“是!”慎岛贞睦总算放下心来,他伏下身子向平见干正谢恩。“贞睦叩谢大人提拔
,今后定为大人尽心尽力,绝不负大人所托!”
“好啦!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回床上休息了吧你再跪下去,伤口都要裂了,到时候
最想哭的人可是我!”平见正弘忙不迭地扶起慎岛贞睦,把他给带回床上去。
“少主……让您担心了……”慎岛贞睦总算肯乖乖躺下。
“担心你的可不只有这小子……”坐在床边的平见千正突然抵下头,吻住慎岛贞睦的
唇。
看见父亲的举动,平见正弘突然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而且耳边好象还有响雷打落。
父亲竟然吻了贞睦!
而且……而且贞睦竟然没反抗!
“父亲大人——”平见正弘迸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只差没把全亲王府的下人都引过
来。“放开贞睦!父亲大人不是对贞睦没兴趣吗担心用嘴巴说就好了,没事吻什幺吻
啊!”平见正弘连忙将平见千正推到一旁去,好阻止他的魔掌再度伸向慎岛贞睦。
“我没说我对他没兴趣啊,况且贞睦原本就是我的人。”平见千正舔了舔嘴唇。
“他现在是我的,麻烦父亲大人让开一点!”平见正弘只差没伸出脚把父亲踢出房间
。
“贞睦,若是哪天你对这小子没兴趣了,就回我身边来吧。”平见千正拍了拍慎岛贞
睦的脸颊笑道。
“谨遵大人吩咐。”慎岛贞睦半眯起眼睛,一脸认真的回应。
“才没那种机会,你快点回自己房里去啦!”平见正弘嫌恶地瞪着老爱挑拨离间的父
亲,心里只有莫名的怨气。
“你也早点回书房,否则那迭公文有你看的。”平见千正发出狂笑,敲了下平见正弘
的脑袋就踏出慎岛贞睦的房间。
“啐!”平见正弘睨了父亲的背影一眼,又把视线调回慎岛贞睦的脸上。“贞睦,你
别听父亲胡说,我刚才早把公文看完了,不然怎幺会有空来陪你。”
这些日子里,他日不安心、夜不安寝,成天心里挂着慎岛贞睦的生死安危,总是在夜
里到慎岛贞睦的房间来探望他,可惜慎岛贞睦一直呈现昏迷不醒的状态,让他连跟慎
岛贞睦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辛苦少主了。”
慎岛贞睦抚着平见正弘的脸颊,舍不得把手收回来。
“对我来说,工作再怎幺辛苦,都没有你的伤来得骇人。”平见正弘轻吻着慎岛贞睦
的掌心,那股温热感让他确定了慎岛贞睦的存在。
之前慎岛贞睦昏迷时,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腹间的伤口让他看得几乎心痛到要裂开来
。
好不容易伤势随着时日过去渐渐有起色,慎岛贞睦却因身体虚弱而未曾清醒,让他一
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中左右摇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我会好好调养,早点接任亲水判事的,到时就能帮您分忧了。”慎岛贞睦的指尖停
在平见正弘的唇上,感受平见正弘吐出的热气。
“与其说是帮我分忧,不如说是一起被父亲大人虐待。”平见正弘冷哼了一声,又往
慎岛贞睦的手指上亲了几下。
“我倒宁可你多休息些日子,父亲那边的工作暂且让我担着就好,你呀……”他微微
一顿,语调转柔。“大伤初愈很需要调养的,好好将身体照顾好吧,不然我连吻你都
要担心会让你昏过去。”
“调养是自然的,只不过……贞睦以后无法守护少主和大人了。”慎岛贞睦看着平见
正弘叹了一口气,语调中带着深深的遗憾。
与其做一个替代主子处理政务的文臣,慎岛贞睦还是宁愿跟随主子前后,那种豁出性
命保护主子的感觉,让他确认自己是个真实的存在,而且真的能够帮上主子的忙,因
为他守住主子的宝贵性命。相较之下,文臣的职务虽然繁琐,也是一样替主子分忧解
劳,让主子能够少点烦心的事情。可是那种看不见成果与实绩的政务工作,实在让他
感觉不到自己的助益,甚至还会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能帮上忙。
但是……他已经无法再拿刀或弓了。
一个无法使刀射箭的侍卫,与废物无异,这样的他即使跟在大人或少主身边,也只是
给主子多添无谓的麻烦罢了。
慎岛贞睦深深地吐出一口长叹,却不知自己叹的是失去护卫的能力,抑或是失去跟随
在主子身边的资格。
“贞睦,别露出这种表情,你又不是什幺都不能做了。”平见正弘将前额抵上慎岛贞
睦的额头,轻声安抚道:“你的脑子可比我聪明得多,所以父亲大人还是很依赖你的
。”
“说起来,这好象反倒应了你的心愿。”慎岛贞睦看着眼前努力为他打气的平见正弘
,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办法在大人身边跟前跟后,空下来的时间也多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