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五部 云收雨霁 下——行到水穷处

玉龙吟边抚着他头边哭道："我的儿啊，是娘，是娘一直没有真正关心你啊，小时候，你，你受了那么大的苦，你一直在努力撑着弟弟，撑着龙泽，可是娘亲忽略了你，从来就没有关心你。娘，娘不经心，不经心啊。养不教，父母之过。儿啊，娘，娘现在很后悔啊！看你受苦，看你受折磨，娘，娘恨不能替你受过啊。孩子啊，天下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啊！我的儿子啊，你怎么办，怎么办啊，如何才能重拾信心，重拾你们兄弟的友谊，重拾泽民对你的爱戴啊！你，你对明珠做的那些事，叫明珠，叫明珠如何宽恕你！娘好心疼，好心疼啊！"

风涵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边哭边下决心，就算受再大的折辱，都要先取得二哥和弟弟的原谅，然后得以见到明珠，不管明珠怎么对待自己，就算要自己给他的孩子偿命，也决不皱半点眉头！

结果躺了二天都不到，就亲自去下泽宫探视，结果，叫侍卫挡了驾，说是尊上说的，少主说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少主不愿意见什么人，任是天皇老子，都不能进。风涵一听，知道，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时间，自己想见到明珠，那是四两棉花弹不上。所以这心中焦虑，却又没有法子看到明珠。只能天天一更去祖庙告祭，求列祖列宗保佑明珠，能够活蹦乱跳的从下泽宫出来。

十月底，玉龙吟和风净尘返回百万大山中的玉风书院，要去附爱老人。听说，两人走时，少主坚决要求离开龙泽，去玉风书院疗养，所以尊上们亲令自己的龙神侍卫们，驾着最舒服的大车，把爱孙带到玉风书院去了。龙泽人心中一想，很不是滋味啊，咱们的少主，不能在龙泽养生，可见，他心中多龙泽有多大的芥蒂了。龙泽人要怎么办，才能将少主的心给暖回来呢？这一去玉风书院，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十一月底，风晨旭巡视魔乱初定的鸿雁，要进入百万大山了。百万大山是恶魔们的老巢，恶魔在这里占据了十三年，百万大山中，六百多万百姓，死了大半，到处是累累白骨，幸好明珠慈悲心肠，让三位大师，用龙泉水，将百万大山洗了三遍，收拾所有的白骨，好好的埋葬。并从龙泉中引出一路圣水，进入百万大山，使山林和草泽重新焕发生机。所以，虽然只过了二个多月，虽然时近隆冬，但百万大山之中，倒是一片祥和之气。

这儿离玉风书院已经不远了，去向爷爷们请个安吧，不知道太爷爷，太奶奶好不好。这此年，他们在恶魔眼皮底子下，带着帮学生东逃西蹦的，现在也要稳定下来了吧！

只带着几个侍卫，翻山越岭，至玉风书院所在地，此地已经成了山中大镇了，如今有三万多人群居在此。正值秋收之后，山岭到处是打冬糕，做冬酒，做豆腐的热闹场面。进了镇子，更是热闹非凡，街上各个店铺都把东西摆到外头，伙计们正在热情的招呼，市集上琳琅满目，地上走的长的，天下飞的，掉的，应有尽有。老百姓脸上都露着安宁可爱的笑容。晨旭在心中轻叹，这都是我的珠子弟的安天伟业啊，珠子弟，你现在在玉风书院，还好么？你的伤，有没有起色，你，你想不想龙泽，想不想孩子啊！

几个侍卫见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都非常好奇，大家探过去一看，原来是施粥的摊子，穷苦人都排着打粥和馒头。晨旭一看，哦，这山中，也有善心之人。便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本来是无心多留的。突然耳边就传来一个最魂牵梦萦的娇龙呖呖："慢些儿吃，还有很多，千万别烫着啊。"

明珠，我相思入骨的好人儿，是，是你么？

猛然抬头一看，果然是。站在粥摊边上轻颦浅笑，正在指挥施粥的人，不是明珠还有谁？再也无法控制那让自己肺腑都空的相思，挤开人群，狂喜地叫着，冲过去，想将他搂入怀中。

蓦地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看到那人向自己奔来，明珠的第一反应就是扔掉了手中的瓢，慌乱地跑进了后边的仓库。等晨旭飞到的时候，已经是仙踪沓沓了。好珠子，你，你已经大好了，能起来施粥了，这可太好了，立即让龙神侍卫回宫报讯，中少主已经大安。

风涵接报，大喜过望，这可是自己和二哥，小狐狸和好的好机会。立即亲自到下泽宫。还是未得见弟弟，风凝一句话，不见。他不见，鹰更是不见，有什么好说的，除非我的珠子回来，我的珠子原谅你了，我没有二话，立即原谅。否则，没有话说。

风涵无奈，只得告诉李璟，自己来见的原因，李璟一听，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喜讯了。他们是知道的，少主其实并没有回来，现在一听，少主在玉风书院，呀，老主子们就是有办法，把人找回来了。

啥，风凝一听，我的儿回来了。啪，手中的书落地。金辰鹰在悦怡轩，正一边无精打采地喝茶，一边胡乱地翻上泽的折子，一听，茶掉在折子上，折子湿光了。也不管了。他冲出下泽宫，厉声道："帕尔顿备马，给朕准备神箭。"

风凝再也不怕他生气，顾不得这些日子他如何刻意的冷落，一把将他抱住道："带上我，否则，我死在你面前，如果不能再见到孩子，我不如死了。"

鹰身子一抖，然后就一把将小狐狸夹起来。帕尔顿早就将马准备好了，这夫妻俩，连卫队都没有带，就直奔玉风书院，儿啊，爹娘来了。

消息传来，中少主已经大安了，这下还得了，龙泽子民们放烟花庆祝啊，高兴得比过年还厉害。风攸这些人仗着自己不是明珠讨厌的，几百号人，一起上路，接少主去。风涵一看，赶紧准备好车驾，将明珠接回来。

鹰在路上，压根没有留多少时间，除了吃了三顿饭外，就是不停地赶路。小狐狸也不觉得辛苦了，只要能快点见到儿子，什么苦都受得。

三天三夜，只用三天三夜，走了七天的路，鹰跳下马那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小狐狸的骨头都快散了。鹰看，这样子，也心疼，心里是骂自己，如何不照料着小狐狸的身子，便将他搂在怀中，一运功，龙神功给他一放松，小狐狸就舒服得多了。

夫妻俩直进里边，风晨旭正傻坐在大厅里，他来了四天了，明珠的声音都没再听到一句，爷爷们压根不让自己见明珠。

见他们夫妻进来，晨旭急忙请安。现在，顾不得他的不好了，风凝一把拉住他的衣服像赶命似地追问道："珠子，我的珠子儿呢？在哪里啊！"

晨旭一指里面道："在爷爷他们那里，他们不许我见。"

夫妻二人，也顾不得礼节了，便直入书院内室。

一进内室，玉龙吟正在整理东西，见他们进来，便笑道："我就知道，只怕你们不日就到，可不，就在收拾东西了？"

风凝急道："娘，您，您是在哪里找到明珠的，他，他还好么？"

玉龙吟抚着他汗水道："是你太爷父他们送过来的，过来的时候，身体很差，病了半个多月，这身子骨好点起来，说是去施粥，可可就被晨旭看见了。我知道晨旭这一来呢，你们必来，所以就收拾东西啦。"

风凝眼睛惊喜的泪水无限，金辰鹰也受不了爱子突然出现的消息，也是泪花滚滚，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珠子儿，珠子儿，在哪里？"

玉龙吟笑指道："在里边呢？你们进去呗。"

夫妻二人是鼓足了勇气才推开内室的帘子的，窗口，明珠穿着一袭淡绿色的纱衣，静静地坐着，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飞雪，可能是不想理睬任何人，也可能是听觉上出了问题，他的头始终没有转回来，只有那像窗外飞雪一样，白得透明长发，散在肩上，对着爹娘。

风凝压了好久，才把泪水压进来，脸上勉强浮起了笑容，向前走了两步，却又赶紧收住，还是，还是让鹰先上前吧！

金辰鹰缓缓抹去眼泪，可是脸上的笑容还是伴着第二次流下的泪水绽开了。他颤声道："珠子，珠子儿，你，你好么？"

他问了三遍，声音越来越响，第三遍，总算听见了，珠子慢慢转过头来。凝视着他还带着伤痕的不足盈把的脸，看着他又大又凄然的眼睛，看着他尖尖的小下巴，风凝再也受不了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冲过来，就把他的头紧紧抱在怀里，我的儿啊，你，你受苦了。

珠子甚至没有伸出手来抱他，甚至没有将头靠向他怀里的迹象，风凝哭了许久，将他放开，他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低低地叫了一声道："下泽主，您来了！"

风凝往后踉跄了几步，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称呼，可是，真的听到了，还是难以接受，脸就一下子苍白了。

金辰鹰慢慢地挪到儿子面前，珠子微微曲了曲嘴唇，对他淡淡一笑道："爹，我，我很好，没有什么大事了！"

金辰鹰真的不敢问一句，珠子你的耳朵怎么了。他，他教过珠子盲剑的，珠子的听力，天下可数，现在，他居然都听不见自己叫他，自己叫得如此之响了，他，他听不见。

他所能做的，就是将儿子紧紧拥进怀里，好孩子，一切都会好了，时间会洗却创伤，

可爱的然儿和宇儿，会让你再度开怀。虽然，你认定，他们不是吵吵嚷嚷的转世，可他们是你付出生命的代价换回来的啊，一样是你的心肝，过不了多久，你，你一定会重新爱上他们的。

明珠轻轻地伸手抱住父亲，轻轻地靠在父亲的怀里，接受着父亲的抚慰。他没有再说话。一直到吃饭，到收拾好东西上路，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东西，或者偶尔回头，对爷爷们，对爹淡淡地笑一笑。

金辰鹰低声问爹娘，珠子，珠子的身体是不是还很虚弱，所以不说话。玉龙吟就直皱眉头，他悄声道："也不只是身体弱，我看，是有心结，他在玉风书院，跟那些学子，说得就很好，谈的有时也很投机，还带着书院的小孩子们躲猫猫，可是，一见到咱们，就，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就是静坐。唉，我看这孩子其实很寂寞，很需要人疼爱安慰，可他，又又，把自己的心包起来，不想叫咱们看。唉呀，这种情况，当初我也经历过，凝儿，你也看到过，没有什么，这个结要慢慢解，咱们现在千万别强迫他什么，按他愿意去做。"

二十四，玉表琼枝

二十四，玉表琼枝

中少主已经回来了，消息一传出，泽民们狂喜，像庆祝节日一样，在龙泽广场热烈聚会，向龙泽七宫的方向，跪下给少主请安，希望大家当初的疯狂举动，能够得到少主的宽恕。

但是少主却并未像大家如愿以偿一样的出现，回家后的少主，就突然像变得像玉龙山底亿年不化的冰一样的冷，一样的安静。他被爷爷和爹重新送回到悦怡轩，可惜，却再也悦不起来，怡不起来了，整天不是躺在床上，看着虚空发呆，就是默默地坐着，听着窗外传来的飘雪声。所有的亲人，已经想过了成千上万种讨好珠子儿的方式了，可是都没有用，因为，面对没有片言只语的珠子，金辰鹰所想的问题就是，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爱，而生生把他逼回到他已经不愿意回来的龙泽。

缓缓地掀开玉帘，儿子正无声无息地抹窗上的雪花，他的细瘦的手指，带着无数的疮伤，这伤，都是陈年旧伤，晴轩已经诊治过了，少主好像已经失去内力了，这些陈年伤，是压不住的。

前天，晴轩要为孩子检查身上的伤势，自己想留下看。结果明珠就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不肯检查，没有法子，只好退出去。晴轩出来，脸色很不好。

鹰压低声音小心不安地问道："怎么样？"

晴轩无奈地轻语道："伤势比当年尊上的情况要严重，最重要的是五脏六腑好像都有疾患，尤其是肺，虽然目前疮口是合拢的，但是天气如此冷，一旦受点寒，如果复发裂开，奴才，奴才，对奴才而言，目前是一种巨大的巨大的考验。主上，请有耐心些吧！"

鹰沉默了一会儿道："把孩子送回来，珠子，是不是能开心一点，好得也快！"

晴轩摇头道："昨天，奴才已经和两位太祖商量过了，万万不可，孩子们的身体不是很好，如果跟，跟少主呆得久了，万一这肺疾要是传染上了，奴才不敢设想！"

辰鹰摇头，怎么办，天气冷，他不能离开现在这个特意为他建造起来的温室。孩子们又不能来见，珠子又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老天啊，你，你告诉我，我这个父亲要怎样当，儿子才能好呢？珠子，珠子的心，要如何才能暖起来呢？"

鹰苦笑道："我听说，医家都有症结所在的说法，轩，你说珠子症结所在，在哪里？有什么法子解决？"

晴轩渐渐地低下头，凄伤地叹息道："主上，您当然知道症结所在，您也知道，这没有法子解决。除非，咱们能再变出两个孩子来！"

金辰鹰转过背去，无法解决么?是的，也许在珠子看来，他所有爱，都已经给了吵吵嚷嚷了，而小然小宇，是，是他留给别人的想念，所以他不会把爱分给他们俩了。

回来整整十六天，宝儿从北渊归来。宝儿送云树他们返回秋呈后，用了半个月时间，跟树儿一起稳定下了形势，然后传消息回龙泽，跟树儿订婚。这订婚仪式，还是司马逸云和风攸特意去主持的。谁知道，他订完婚后，也没有再回龙泽，而是直接去了北渊。二个多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回家。鹰早就盼着他回来，珠子有消息，就已经派人送出信去，谁知道，这家伙整整过了十六天才来看弟弟，过份。

先去龙安宫请安，玉龙吟马上打发他看弟弟去，再回来向爹娘请安，金辰鹰这回，没有一点好脸色给他看。你像话么？你弟弟受了这般的折磨，你到现在才回来。宝儿好像没有看见爹脸色难看，也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眼睛更往哪里放，他就径直进了内室。

悦怡轩里，正在抹窗花的珠子，看到了他，慢慢转头。宝儿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好像很生硬地上去，将他抱进怀里，硬硬地说了一句："珠，你，你回来了，回来就好，真的，回来就好，大家就放心了。"

风凝没有看到儿子在喜若狂的表现，这一刹那间，他觉得撸了。宝儿是怎么了，他，他对珠子是什么态度，别说是孪生哥哥了，我看，就像陌路人差不多了。想到这里，刚想出言相责，却又怕珠子不高兴，便住口不说。

接下来两天，宝儿很有意思，白天都在悦怡轩，兄弟俩，不说一句话，坐得远远的，别人看了，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问题了。风凝更是心急上火，连哥来了，都无法再打动珠子，好孩子，你，你要什么，开口说好不好，大家一定想法子给你办到，只要你笑笑，说几句话啊。你，你以前很爱笑，很会说话，很会闹的。"

更怪的事情，在后头，早些时候，龙泽处理珠子的东西，把他猫、鸟、狗、鱼、乌龟都叫人扔了。其实都风凝给收拾起来了，现在，就赶紧再把这些东西给儿子摆出来，他看见这些小动物，一定，会，会喜笑颜开的。

但是金毛大狗小三的表现跟他的主人一样怪，可能是十来年没有见面啦，小三老啦，眼昏啦，一进来，就找个地方，躺着打狗呼呼了。那猫喵喵，也一样，伏在小三边上，跟着睡。那鹦鹉，也提不起劲，昏昏地站在架子上，一句话都不说。龟都懒在玉钵里，一动也不动，这，这是出了什么怪事儿了，我儿子身边所有的东西，合着，都开始冬眠啊，这可不行呢？孩子的殿里，一点生气都没有，这身体如何能好起来？

大家一合计，现在唯一他不讨厌，没有心结的，就是云树，那就，就马上办喜事，一来，珠子身体不好，借机会冲喜儿，二来嘛，让云树来陪他，也许，他跟云树说着说着，这心结，也就开了。既然如此，不再迟疑了，马上办。

这办喜事，当然是大好事，可是有二个人不好了。一个是宝儿，居然很没有劲，叫他去秋呈送吉送彩，他懒洋洋的，借口说，现在天下还未定，过些日子吧。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叫他爹骂了个狗血喷头。不为着珠子，我呀，打你这个糊涂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