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个玩儿伴嘛,不就是一哥们儿嘛,我都没这么离不开我爸我妈过,他小子
不知道下了什么咒,就把我栓得那么死,他拴不住我的人,但他拴住了我的心。
我是自己掉进周小川陷阱的,我是自己跳下去的,周小川站在陷阱那头说"来啊来啊"
,我就甩开步子跑过去了,我没看见有圈套,也没想到一掉进去就再也没能爬出来,
周小川站在陷阱外头,时不时给我送水送饭,让我不致饥渴而死。我呆在里头还算舒
服,他送吃的喝的我就吃就喝,他不送的时候我就窝在陷阱里琢磨,我就想啊,怎么
着也得瞅准了一个机会一把把他也给拽下来,要不就我一人在里头呆着早晚得疯了,
既然我出不去,他又不打算救我,那咱就一块儿闷在下头,我只要能找着机会,就决
不迟疑,我得把周小川拽下来,然后我们俩跟陷阱底下呆一辈子。
这样想着,我控制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旁边有人看我,但我没睁开眼,闭着眼更有
利于我胡思乱想,更有利于我把幻想变成一幕幕场景在脑子里过电影。
那次回上海,我胡思乱想了一道,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很成功的梦见了周小川
,我梦见了那年,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我们俩在院子里玩儿,然后他拔了我们邻居
老头的花儿,那老爷子气的差点儿心脏病发,可问是谁干的,他却死也不承认,当时
我不知怎么了,也一口咬定周小川什么都没干,结果,两个革命烈士一样的小子到最
后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大人干生气,又没有证据,只得"放生"。但我的梦并未到此为
止,我梦见周小川后来趴在我耳边说谢谢,我一侧脸,才发现他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我也是,就在回梦一瞬息间,我们不再是孩子。
我挺感叹,然后在感叹中火车就进了站。
接站的是林强,他从开学一个多礼拜之前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上海来着,我
提着一大队行李从车站里晃荡出来,然后上了林强的车。
"我说裴哥,这火车......"他抬手看表。
"晚点了,又不是特快,什么车都得让着,你等了多长时间?"我边解释边把行李塞进
后面那排座。
"还成,没多长时间。"看着我坐好,他发动了车子,小车很轻捷的驶出了上海站,朝
复旦大学方向开去。
"真不错,有你接我还真就省了我不少事。"我很舒服的靠进椅背,"看来有个大款朋
友就是好啊。"
"裴哥你就别损我了。"林强无奈的笑,然后征求我意见,"今儿晚上咱哪儿吃去?"
"哎你别说,我还真饿了。"打了个哈欠,我揉了揉肚子,"现在特想吃碗拉面。"
"拉面?"
"嗯,热汤热面,放一大堆香菜辣椒,切牛肉片儿放上头一层,再浇上辣椒油,香
油......"我自言自语地念叨,"哎哟不行了,我饿了,越说越饿。"
"那咱先就近找个馆子?"
"别别,还是让我先把东西放宿舍去吧,我还得洗把脸。"
"不用这么讲究吧。"他有点意外。
"咳,我老这么脏着,有人不乐意啊。"嘴上说着,脑子里乡的全是周小川对我的邋遢
指指点点的样子。
"哟?女朋友?"
"啊......"我开始傻笑,"不是女朋友,是压寨夫人。"
林强一脸疑惑,我笑得更厉害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开口:"我得养成良好卫生
习惯,不能让你嫂子嫌弃我啊。"
那天,我在把宿舍收拾好之后先跑到浴池好好洗了个澡,然后轻轻松松和林强跑到外
头找了个小店,吃了一顿拉面,味道很不错,只可惜里头放的是牛肉丁而不是片儿,
辣椒也没有我想象的味儿冲。
"早知道应该把我妈做的辣酱拿一瓶来。"我喝了一口面汤。
"这已经够辣了,裴哥你可真够口重的。"林强不可思议看着我,"吃那么多辣的不烧
心啊?"
"这烧什么心哪?"我有点得意,"不烧心,我天生爱吃味道浓厚的。"
"我就不成,吃多了刺激的脸上就起痘。"他放下筷子,吁了口气。
我看了眼他碗里的面汤,基本上就还是原色,不像我这个,都红了。
"起痘就证明你年轻,还没过青春期,我可老了,现在想起痘都起不来。"我作出一副
老道的样子,惹得林强一阵笑。
"别逗了裴哥,你也不仔细瞅瞅咱俩谁更显岁数大?我看着像二十大几的,你可一看
就是个小孩儿。"
"小孩儿?"
"啊,你是孩子脸。"
他说得挺轻松,我却觉得受到了挺大的震动,孩子脸?一看就很小?这还真让我意外
,好歹我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难道还是一脸稚气?
"真的真的,显得挺可爱的。"林强说的挺起劲,我却在走神,难道我和周小川在一块
儿的时候倒是我跟小孩儿一样?不成,这我得问清楚。
抱着这种心态,我在到上海之后的第一次给周小川打电话就问了,得到的答案和林强
的一模一样。
"你就是显小啊。"很漫不经心的声音。
"我可比你大一岁呢!"我强调着年龄上的差距。
"小就是小,你说岁数也没用。"漫不经心中带着笑音。
周小川笑起来很好看,不像我一乐连眼睛都找不着,每次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特想多
听听他笑,于是我总是竭尽所能逗他乐,把本来很平淡无奇的事讲到天花乱坠,然后
在电话这头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听他轻轻的笑声。
同屋都说我,么见过这么痴情的。惦记着女朋友都发展到病态了,一有时间就抱着电
话打长途,然后穷到连出门都没钱坐车,还硬说是走着能锻炼身体,什么样的姑娘能
让我迷成这样,天天勒紧裤腰带节约闹革命。
我说你们不知道了吧,我们家那位是搞音乐的,也算个摇滚青年了,人长得要多漂亮
就有多漂亮,性格也好,温柔体贴起来能把骨头都甜酥了,就说偶尔使点小性子,也
是特招人疼的那种。
大伙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说:"那你们俩的关系还真是好啊",我很自大的笑:"那
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学玩儿结合,天天进步,为建设幸福生活奋斗终生。"
且不说我借用的那些词汇是否恰当,反正我真是那么想的,要是能高高兴兴跟周小川
过上个几十年,我可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让我怎么着我都认了,
可能是因为年轻,有股冲动,可能是当时我还没怎么意识到我对他的心思和情感倾向
该怎么定义,但那种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
在上海求学的日子,我不常给家里打电话,反正有我姐在,爸妈那儿我也挺放心,而
和周小川通话的次数之频繁则让我后来想想都惊讶,那根本就不成比例,根本就没有
可比性,虽然知道那么比喻不恰当,我还是觉得我有点娶了媳妇忘了娘。
大一的第二学期过得挺快,学习也好,生活也好,习惯了之后也就成了自然,但那时
我没想到接近学期后半段的时候会有什么变故出现。
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号,是个挺难过的日子,也是后来一切事态变化的开端,国家领
导人胡耀邦去世,这对我而言也许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可过后一想,那些让我牵
肠挂肚寝食难安的事情,那远在千里之外让我摸不着看不到的情况变化,都是由此为
起点的。
那几天,北京出现了自发的悼念活动,报纸上电视上相关消息不少,半个多月之后,
是五四大游行,这时情况已经不妙了,到了五月十三号,*开始有绝食静坐者,延续
至五月二十号,七天间有三千多人参加其中,然后,终于在五月二十号,北京戒严。
我呆了,也慌了。
我并不怕动乱,出生在动乱年代的我对于疯狂的社会早有见识,我怕的,是动乱包围
了周小川。他在北京,在暴动的中心地带,我无法不时刻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于是那
几天,我们的通话次数格外频繁起来。
"开枪了!嚼子,真人,街坊大伯出门让子弹打穿了裤腿,好在没伤着皮肉,人吓得
够呛。"
"我爸把门给钉上铁皮了,我倒觉得没必要,建安里还是挺安全的。"
"西单我可不敢去了,小溪跟小河也说先停止活动,等这阵儿过去再说。"
"马路上有烧军车的,你在电视上看见没有?上海怎么样?你千万注意安全啊!"
我一咬嘴唇,眼泪悬点儿没掉下来,要是面对面,我绝对扑上去咬他一口,这都什么
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惦记着别人?!
"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听见没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抱着炸药包去炸*!
炸中南海!!"
我喊的特大声,幸亏当时旁边没别人,否则我肯定就进局子了,罪名是威胁国家安全
。
周小川那边儿半天没声,我估计他是让我这话吓着了,然后,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开
口。
"你说什么呢,别胡说八道啊,留神给自个儿找麻烦,我可不想让你‘进去',就算你
进去了,我也不看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抖得厉害,接着还有了鼻音,我可以肯定,这小子是真哭了。
"反正,你注意安全,我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我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词汇。
"别天天打,多费钱啊。"
"你甭管,我乐意!钱算什么?钱他妈是王八蛋!!"
我知道我有点儿急了,我一急就胡说八道,可我当时没法儿不急,我想我就是借钱也
得天天听他报个平安,借不着钱,我就是卖血也要打这个电话。
那段日子,我是真的怕了,我想要是周小川真有个好歹,我就真有可能去炸*,炸中
南海了。
"建军......"一声低低的呼唤,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我现在特庆幸,你没在
北京上大学。"
一句话,我听的心里翻江倒海,我没有合适的言语来表达我当时的感觉,我就是觉得
,有他这句话,再怎么着我都无所谓了,我就是现在立马扛着枪上战场,有他这句话
顶着,哪怕对方千军万马,我也能大获全胜,谁档着我,我就杀他个干干净净。
"怎么了?怕我上*静坐去呀?"我努力让音调平稳,"你放心,我不会,就算在北京我
也不会,我不禁饿啊,你也知道,我这么贪嘴的人。"
"都这时候了,你还这么贫。"电话那头终于听到了笑音。
"这是天性,我也没辙啊。"我长吁了一口气。
打电话那天是五月三十号,是全北京城戒严的第十天,然后,六月四号,*全面清场
,那种场面我不想见,不想听人描述,我一个字也不想听,那种惊人心魄的景象我一
丁点也不想保留在记忆中,大学生,我也是大学生,让我看着和自己同龄的人被"清
场"?我无法接受,也不能想象。
周小川每天都会跟我报平安,这让我挺踏实,也特高兴,他告诉我他的情况,比任何
消息都更让我期待,然后,在期待与满足期待中,那场动乱渐渐平息了。
有的人有所感慨,有的人有些无奈,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就是谢谢天,谢谢地,谢谢
各路神仙,没让周小川在动乱中受到伤害。
"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爸还给广场上的学生送过饭呢,我爸也去了,他们老哥俩真行
,半夜让当兵的问是干什么的,表现的特坦然,说‘回家啊',当兵的说‘回家干吗
半夜在*晃悠',你爸就指着我爸说‘我这哥们儿喝多了,非要跟这儿等着看升旗,我
这不正往回劝他呢吗'。"
电话里,周小川笑的特清脆,笑过了,他轻轻开口:
"建军......你快考试了吧?好好考,然后早点儿回来。"
我觉得眼眶有点发烫,半天才应道:"行,到时候你可得去接我。"
"那是,咱俩到时就站台上见吧,我请你吃饭。"
"成。"我揉了揉眼睛,然后发自内心的长叹了一口气。
那时我大学的第二个学期,那段日子我永生难忘,这之后,中国没再出现这样的变故
,这场变故本身也在人们脑海中变淡,中苏关系正常化之后,人心向上,都盼着日子
能有更好的发展。"八九动乱"和"八九暴动"的说法也慢慢变成了"八九事件",直至"
八九风波",历史在淡化从前,人们自己也在淡化从前,如今再回忆过往,很多细节
都已无从记起,也无法追查。
我那是只是一心向前看,幻想着一年之后亚运会的情景,幻想着三年之后大学毕业的
情景,虽然那时我尚不知道自己最终没有将大学读完。
我只是在瞻望,然后在瞻望与躬行中走过了八十年代,走进让我更感叹,更难忘的一
九九零年......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我们
亚洲,云也手挽手......"
这首歌挺好听,唱的群情激昂,我还记得当时韦唯唱这首歌的样子,就觉得那女的长
得像混血,至于她那时候是不是已经嫁给了有钱外国老头则从未有兴趣知道,对于这
首歌本身,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亚洲的兴衰成败关我屁事?我不在乎亚洲是不是
云也手挽手,我就想跟周小川手挽手,就跟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首歌谣唱的那样:"
我们都是好朋友,相亲相爱不分手,要来一块儿来,要走一块儿走。"
那首儿歌的名字是《三只蝴蝶》,我和周小川是两只,可后来又一想,两只蝴蝶一块
儿飞,那不成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了吗?不成不成,忒不吉利。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
,做人,能享受到无穷无尽的乐趣,就比如遇见那么个让你牵肠挂肚,拿不起放不下
的人,有那个人在,你会觉得活着特有劲头,特有追求,特有价值,至于受苦受累,
那是获得幸福的必要过程。
大一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热的邪乎,但我过得挺开心,一是没作业,不用担心没时间
玩儿,二是我常去周小川的"基地"泡着,拉上小九,周末的时候,他的小乐队就成了
五个人,川川老说我是捣乱去的,却从来不说小九,我对此一点儿也没心理不平衡,
因为我知道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还是那个真理,越亲近的
话,说出来就往往越不中听。
周小川乐队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叫小溪,一个叫小河,我不知道他从哪儿找着的这俩
人,加上他的"小川",正好三条小水沟,我还说呢,叫什么"桥"啊,直接叫"三点儿
水"多好,他抄起鼓棒捅我后腰最怕痒痒的地方,然后说:"我说用你提出的名字,瞅
你还挺不给我面子。"
"我给我给,我哪儿能不给,你这么给我面子,你说我能亏了你吗?"我抢过点我穴位
的东西,然后朝他凑过去,"再说了,这小水沟上要是没桥,人也过不去呀,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