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 上——viburnum

作者:viburnum  录入:12-12

你看你说走嘴了吧?你还是因为怕回忆让你热血沸腾才跑到厨房去的不是?他瞪着大

眼睛看我,然后说"迟早我要整治你"。
"还要整治我?!"我哀号,"我已经让你整治了多少回了?!"
其实这也不算是真正的整治,周小川只是说说而已,他疼我,我知道。
也正因为我知道这个,对于后来我所作的一切才会让我后悔钟声,我在已经和周小川

在一起之后又作了对不起他的事,对不起他,更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那时我们签下留驻合同四年半之后的事了,我们已经从地下阶段正式脱离出来,脱胎

换骨走上被大众所熟知的道路,一九九五年,我们忙得要死,忙着做音乐之余还要忙

着应付媒体,兼职工作自然早就不做了,即便这样还是会几乎没有能闲下来的时间,

我这么些年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剥夺了那么多自由了,总觉得想要抬头看看天

,再做个深呼吸都不再像原来那么畅快淋漓。
"你这叫生在福中不知福。"周小川笑我,"可算让音乐圈儿接受了,你还向退回去啊

?天天给煤气站当碎催,人家一个电话你就立马抗上罐给人家送去,你愿意这样?"
"最起码没有没完没了的采访。"我点上烟,深吸了一口,"烦。"
"可我看你在节目上说得挺起劲儿的啊。"他又笑,"咱四个就数你活分。"
"应付媒体谁还不会,再说你不也挺高兴的嘛,你就真喜欢让那帮主持人刨根问底啊

?"
我这句话可能正戳在周小川软肋上,他愣在那儿半天没言声儿,然后,他笑着叹气。
"这也是没辙啊。"他摇头,"可你得知道,以后这种事儿,只会多不会少,早晚有一

天你连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会有摄像机跟着,因为大众想看你,想知道你所有的细节,

那要是真到了那时候,你还会受得了吗?"
我愣了,这话从周小川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我没想过,至少是没想

到他会有这样长远的考虑,我的印象中,他似乎还只是那个在护城河边儿跟着我屁股

后头跑的小孩子,可这一夜之间,他已经成了大人,远远的跑到我前头去了,等我再

回过头来,他早就跑出去了好远,留在我身后的,只剩了轰鸣着越过黑色水闸的护城

河水。
我有那么点儿怅然若失。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强调一下那个承诺,毕竟我不是会临阵

脱逃的人。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我搭住周小川肩膀,"你忘了我当年怎么说的了?我就是那桥

墩子,你不说行,我就一直在水里头站着,吃饭睡觉算什么呀,有本事让他们把咱俩

那什么的细节也给拍下来。"
"那算黄色录像了吧?"他突然笑出了声,"得把连用马赛克模糊处理,要不我可不跟

你丢这个人。"
"这有什么丢人的?这多难得的珍贵影像资料啊。"我坏笑,然后在看到走过来的人时

抬手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二位,最近忙坏了吧?都把我这小地方给忘干净了。"酒吧老板双手搭在高

椅子背儿上,"今天怎么想起来回来了?"
"这话说的,就跟我们多忘恩负义似的。"我随手扔给老板一支烟,"这不难得有机天

线功夫,过来坐坐。"
"就是,怎么着也不能忘了这儿啊,您好歹也算我们大恩人。"周小川在旁边附和。
"不敢不敢。"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当年我也是觉着你们有前途,才把你们给留下的

,结果还真就越唱越火,我这店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们。"
"客气了。"我看着老板点上烟,然后问,"最近又发现什么新秀了没有?"
"新秀没有。"他摇头,"新人倒是有一个。"
"啊?"
"给你们介绍介绍。"说着,他朝不远处的吧台打了个响指,"燕子,过来。"
"燕子?"我疑惑了一声,然后在看到走过来的人那张脸时愣了一下。
说实话,我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大眼睛双眼皮儿,小鼻子薄嘴唇儿就暂且甭说,

单那双剑眉就让人挪不开眼睛,我从来没见过女孩儿有剑眉的,那细细的眉梢儿往上

挑着,透出一股又勾引你又给你压迫感的俏丽。短头发有点微微自来卷儿,一身牛仔

服怎么看怎么精神。
女孩儿走到我们跟前,很随意的坐在老板旁边。
"来来,认识认识,这是原来从咱们店里唱出去的两位,叫周哥,裴哥。"老板用拿着

烟的手指了指我们两个。
女孩很爽快地和我们打了招呼,然后在和我握手的时候说了句:"裴哥,你吉他弹得

真不错。"
"你听过?"
"哟,这话说的,现在满世界都是‘桥'的海报,进个音像店就能听见你们的歌,我要

是再没听过也忒农民了吧。"
女孩笑着说完,端起小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纤细白皙的指头轻轻捏着同样纤细的吸

管,轻轻吸气时,橙色的饮料就从透明的吸管里升起来。
"燕子,你先去那边玩会儿,我跟这二位聊聊,过会儿就找你去。"老板开口。
"成。"站起身,女孩儿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便离开了。
看着那个漂亮的背影,我开口:"你行啊,活脱脱一个人间尤物,怎么就落你手里了

?"
"那没辙,人家说了,就是喜欢我。"老板笑得很大声,烟灰在身体微微颤动中凋落,

"不过说实在的,这么让人心神荡漾的姑娘我也是头一回遇见。"
"不会吧,你这么有钱有势的人,还能少了女朋友?"我打趣。
"这没错,可真能让我动了真心的,也就这个了。"老板边说边吸了口烟,然后在浓浓

的白色烟雾中说得格外认真,"谁要是动了她,我肯定不会放过谁,就算是对我有多

大的恩,我也不会念及,到时候我可就顾不上情面了,为了她,我死都成。"
这是那天我印象极深刻的一句话,连同老板说这话的表情一起,都深深刻在我脑子里

,我当时没有上心,心想不就是个女人吗,你这么说无非也就是一种雄性本能,但那

时候我并没想到他对自己这话有多当真。
那天晚上还算高兴,但从老板的女朋友出现之后,周小川沉默了,他一直没说话,指

导我们离开酒吧才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高兴?"我去撩他长头发,却被他躲开了。
"没有,是烟味儿,我有点喘不上气来。"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侧脸看我,"哎,你

挺喜欢那女孩儿吧?"
"说什么哪说什么哪。"我敲他,"我可是对你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啊。"
"没听说过,哪儿有至死不渝的东西。"他笑着叹气。
"怎么没有啊,邱少云烈火烧身纹丝不动,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这不都是

至死不渝嘛,你小时候学的英雄事迹都忘干净了?"
"你有毛病吧?那是革命信仰。"他哼了一声,"哪儿会有人跟闹革命似的谈恋爱哪。"
这是那天我印象最深的第二句话,当时我的回答是"我呀,我对你那可是绝对的革命

信仰",但后来我的所作所为却成了反革命,成了叛徒,我是恶贯满盈应该立马拉出

去枪毙的大汉奸。我对不起周小川,对他而言,我是他最重要,却伤害他最深的人。
这要从和酒吧老板的女朋友汤小燕越来越熟悉开始说起。
有差不多两三个月的时间,我去酒吧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好像有点儿上瘾的意思,

又好像我每次到那儿去的驱动力就是为了见那姑娘一面,很随意地交换了电话号码,

很随意的一起出去逛街,很随意的请她到我家,然后,随意变得不再随意了。
"裴哥,你家真漂亮。"柔软的声音在耳边擦过,坐在对面的女人冲我笑。
"还成吧。"我点烟,"原来住东四,是我们队强子家的老宅,后来就搬出来了,现在

我跟周小川都各自有房子,就九儿还住那儿。"
"还是分开好,有隐私。"她顺着我的话说,"现代人不都强调隐私嘛。"
"就是就是。"我点头,然后突然问,"哎对了,你怕烟味儿吧?"
"不不,没有的事儿。"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我要掐灭香烟的动作,那张鲜红的小嘴一

张开就是讨人喜欢的话,"男人不抽烟,白来世上颠,不抽烟就不是男人。"
"也不尽然。"我笑,"我们队长就不抽烟。"
"哟,那我说错话了,可千万别告诉他啊。"清脆的笑声罐进耳朵,让我有那么点儿迷

惑。
我不知道我迷惑的是什么,我甚至认不清迷惑的主题,我觉得突然间掉进了一个迷宫

,找不着出口,于是就在转来转去中失去了最初的方向。
我不想隐瞒什么。
"裴哥,我爱听你叫我‘燕儿',叫‘燕子'太傻了。"
我也没有资格隐瞒什么。
"裴哥,‘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春春,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最后一句

是什么来着?"
我更没有余地隐瞒我所做的一切。
"‘亭亭当当人人'。"我说。
那天,我和那个女人上了床。
我说不清自己干吗这样,我不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初衷,什么样的目的这么干的,

当时周小川的影子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然后就不知所踪了,我只觉得,他那一闪而

过的眼神,很悲哀。
很悲哀很悲哀。
我没脸见他。
我在跟他一碰面的时候转脸就跑,周小川没追我,他喊了句"建军",然后就有千军万

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有点害怕,腿也软了,一回头,看见后边还真有千军万马,

再仔细看,发现这不是天兵天将嘛,打头阵的是哪吒三太子,紧跟着是二郎神,他放

出了那条啸天犬,大狗冲着我就扑过来了,在我还没来得及躲开之前就一口咬住了我

的哽嗓咽喉。我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干作挣扎,可我挣扎也没用,因为众天兵

天将把我给团团围住,哪吒三太子冲上前来,冷笑着说:"死猴子,还敢说自己是齐

天大圣吗?你以为你拍个坟包而就是山哪?你以为你挂个屁帘儿就是面大旗了?等着

受死吧!"我一脑门子汗,眼见着太上老君一脸贼笑走过来,从背后摘下七星葫芦,

说:"猴子,我今儿就要拿你炼丹,然后给玉皇大帝做寿礼。"
我慌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就一下子大喊出声:"我不是孙猴子!不是齐天大

圣!我没大闹天宫!你们抓错人了!!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罪过再大也就是枪毙吧

?顶多千刀万剐,那也不至于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啊!你们拿我炼他妈的什么丹哪?!

!"
我喊的声嘶力竭,汗泪俱下,然后,我感到一只有点儿凉的手搭在了我脑门儿上。
"嚼子,你做恶梦了吧?"
我一下子就把眼给睁开了。
面前是周小川,清清楚楚,他笑着看着我,然后说:
"挺大人了,睡觉还这么爱撒呓挣,你瞅你吓的,刚才都喊岔了声儿了。"
"我喊什么了?"抹了一把汗,我问。
"没听清楚,滴里嘟噜一大堆,跟咒语似的。"
"哦......"我松了口气,然后半天才又开口,"我梦见太上老君要拿我炼丹。"
"哟,那你可得留神。"周小川笑出声来,"你这桥墩子要是让人拆走炼了胆,我们这

桥不就塌了嘛。"
"那不能。"我把脸埋进被窝,躲开他的视线,"就算炼也不会成功,我是金刚不坏之

身啊。"
我心虚,特心虚,我没勇气面对周小川,看他的脸我就会良心打颤,我从不知道,原

来我竟然是这样一个懦夫。
我害怕了,我想悬崖勒马,想就此打住,向从此以后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但现

实却是另一种样子,它和我的念头背道而驰,让我对着悬崖一头就扎了下去,连人带

马,摔得粉身碎骨。
某个刮着大风的清晨,我让汤小燕一个电话叫了出来,约在*华表底下见面儿。
这地方让我发怵,我把衣服领子立起来,眼睛瞄了一眼*城楼上的毛主席像,我心里

大大的打了个寒颤。
远处,汤小燕冲着我走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然后微微一笑。
"裴哥,吵醒你美梦了吧?"那声音还是那么甜。
"没有。"我摇头,"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说了怕你吓着。"大眼睛盯着我看,剑眉稍稍挑起了一点。
"不至于。"我掏出烟点上,然后催促,"快说吧。"
她笑,笑得我浑身不得劲儿,我等她开口,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那句让我听了立刻

把烟掉到地上的话。
"我怀孕了。"她说,"是你的。"
我原想可以平息的事态,最终还是没能平息。
汤小燕怀孕的消息一接到,我就先懵了,而之后的种种则更让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

还手之力,我正在考虑问题应当如何解决时,她先跟我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裴哥,我不想让孩子没爸。"娇嫩又楚楚可怜的声音响起,我听了只觉得全身发冷。
我没当时给她回答,因为不想,我打心眼里不想走到那一步。
"你真确定孩子是我的?"我的话明显就是垂死挣扎。
"这我不会骗你。"那双眼睛始终注视着我,"老板......头好几年就做过绝育手术了

。"
我只觉得眼前发黑,而更让我眼前发黑的是,她居然直接跑来找了周小川。
当时我们四个都在排练室里,门一开,我一看见她就知道事情不妙,还没走过去拦住

她,她已经几步走了过来,然后一直走到周小川面前。
"周哥。"她开口,"我跟你说点儿事儿成吗?"
"......啊,成。"周小川有点不明所以,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的我一下子就把心

吊到了嗓子眼儿,我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我知道周小川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我

无法预料这件事会引发什么样的最终后果。
全身上下都僵硬的不得了,我觉得我有生以来头一回打心眼里对一件事这么害怕,我

不想让汤小燕说出事实,又自暴自弃的想算了,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我躲得

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后,我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小川不管对我说什么做什么

,我都会听着受着,但凡我反驳一句,我都不是人。
"周哥,现在这样,我也没辙了,您看我该怎么办吧。"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开始坐在

椅子上轻轻抹眼泪。
周小川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也一句话没说,他也没再抬头看我,只是默默低着头,牙

齿轻轻咬着下嘴唇,眼睛无神的在地面上游走。
"别哭了,怀孕哭,对孩子不好。"突然间开口说话的是小九,这让我意外之极,他走

推书 20234-12-12 :玉龙行 第一部 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