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缱绻的笑容,瞬间化了清风,柔柔托起我的衣袖拂过我的面颊,终于无踪无影,只留
了我怔怔而立,心里百转千回,竟不能言语。
面上突然一疼,我吃痛,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双银玉般的眸子正微含着焦躁瞅我
,见我醒来,轻蹙的秀眉舒展开,语气似是鄙夷:“睡相丑死了,教本王怎么待的下去
。”
我愣了愣,慢慢坐起身,垂眸抹去脸上的泪珠,侧头看向车窗外面,半晌儿,长长缓缓
吁了口气,随口问道:“王爷怎么在这?”
“笑话,这是本王的车,本王想在哪便在哪。”
“哦……”静了一下又问,“王爷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段景词本来懒懒靠着车壁,闻言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抬眸将眼睛弯作了月牙,“酒眠想
要么?那拿你的长生不老秘药来换如何?”
无奈叹口气,“王爷,小人不是都告诉你了么,那些东西早就随着大火烧尽了,这确确
实实是大实话,真的,不骗你。”又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这些日子你早就调查清楚
了呢,没想到王府办事效率这么差……”
他哼了一声,道:“本王自然知道。不过本王要的不是那个,你也别想糊弄本王。怎么
说你也是那一族的少主子,按规矩族里的宝物都是传给你的罢,你跑出来身上什么东西
都没带么?”
朝天翻了个白眼,王爷呀,我是私奔,哪有时间还卷着宝贝逃跑啊。只得无力道:“那
仙药虽说食之不尽,却耐不得火,我曾经回去找过,确实烧没了。”
段景词一双凤眸犀利的瞅着我,我无限真诚的眨眨眼,恨不得把一颗红心剖出来给他瞧
瞧。
“那算了。”段景词忽然摆腕支颐随意道。什么?!我掏掏耳朵,没听错吧——
果然,那厮笑眯眯道:“这个先不提。本王听说除了那秘药,还有一套心法经书什么的
,还劳酒眠给本王写下来罢。”
我正想说话,段景词眼波轻转,勾唇轻笑,直直盯着我道:“怎么,酒眠可别告诉我不
会写字或者是忘光了罢?”
张张嘴,只得道:“好吧,我尽量。只是这心法与那灵药是相辅的,单独来练,管不管
用我可不知道。”到时候你走火入魔可别怨我。“而且,写完你会放了我吧?”我试探
道。
段景词抿唇一笑,“你只管写,其余本王自有打算。”顿了下,又拍手道:“好了,现
在来说些别的吧,嗯……对了,不如酒眠给本王讲讲你们如何智擒吸血魔君的故事可好
?”
王府的探子果然厉害,这才几日的时间,便已经传到了段景词耳里。
“这你可不应该问我,智擒什么的,全是顾墨岚——哦,你兄弟的功劳,我只是在一旁
看戏罢了。”还扯了好些后腿。
段景词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颤,抬眸瞧了我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着微光,“哦?原
来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我突然想到一事,气冲冲瞪他道:“怎么说他也是你兄弟,你怎么能对他那么狠呢?在
树林里,你的人差点杀了他!”也不知道顾墨岚现在到底怎么样子,也没人照顾他,好
在那包裹里还有些银子,他应该知道要去找大夫吧……我甩甩头,头脑里越发的混乱,
忍不住更加用力的瞪着段景词。
他静了一下,慢慢垂眸轻哼道:“这你可冤枉本王了。那日在茶棚里我的探子只见到他
被凤蕴的人骗走了,谁知道那傻子半路又折回来了呢,还帮着灭了我的人——要不是本
王猜到事情不顺赶忙带兵亲来,你早就被凤蕴带去天越国了。”他顿了顿又转回话题,
语含嘲讽,“再说了,兄弟又怎样,你大概不知道吧,本王可是亲手将我几个皇兄弟送
上了黄泉,那些俗世的牵绊,在本王眼里从来一文不值。”
他轻声说着,长睫盖着眼,忽而一笑,欺身过来直直凝视我的眼,殷红的唇微勾,声音
如最华丽的绸缎,优雅魅惑——“你怕么?”
我清清嗓子,想移开眼,却躲不开那紧紧抓着我的视线,凄美狠绝,带着一抹隐隐的悲
伤,只得无奈叹口气,静静回望他,半晌儿,伸出手拍拍他的头,真心实意道歉:“对
不起,我冤枉你了,其实你对顾墨岚挺好的。你是个好哥哥。”
对面那人怔了怔,一双寒玉般的眸子闪了闪,细密的长睫缓缓倾盖而下。有风从他身后
的车窗子吹进来,水绸般的发丝拂到我脸上,轻轻柔柔,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疑惑了,难道夸奖他他都不高兴么?
肩膀却突然被按住,我猛地仰倒在靠垫上,一拳之距外是段景词闪着怒气的美目,他有
些恶狠狠的咬牙道:“你知道什么,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以前在宫里他就整天冷冷呆
呆不爱搭理人,到后来竟然还离开,只剩我一个,剩我一个……”
他的声音有些颤,缓缓闭上眼,珠玉般华贵的脸上带着一抹薄红,慢慢抵在我肩头,无
了声息。
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叹气,真是嘴硬的小孩。要是讨厌他也不用每年送那些金银
珠宝去南山上,也不用记挂他到现在了……
52.美人春睡粘蝉礼物
静了一会儿,段景词还是一动不动,我心里纳闷,该不会是睡着了吧,又忍不住担心,
一会要是柔柔姑娘闯进来撞见我俩这副模样,肯定要误会了……何况我的肩膀好酸啊…
…
于是清清嗓子,轻声试探:“那个,段王爷?还好吗?”
……仍是沉寂。他静静伏在我怀里,好像个沉睡的孩子。我不由得低低哀嚎一声,完了
,还真睡着了呀……
肩膀上那人却微微一动,身子慢慢支起,头低垂着,只能看到微微卷起的睫毛与挺直的
鼻梁,还有红润的面颊。他声音带着些羞怒:“都怪你,说些什么蠢话!”说罢转身迅
速出了车厢,只留下我傻傻瞪着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段景词莫名其妙离开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下了车,只觉得一阵暖湿的
风拂面而过,面前草碧花红,一座华贵的大宅子背靠青山,白瓦粉墙,面南而坐。
我正在咂舌不已,朱红的大门打开,王府管家段丰带着一列婢女一列小厮从中出来,走
到我面前行礼道:“夏公子,王爷已经先到了,派鄙人来迎接你。”
跟在段叔身后进了宅子,一路上花红柳绿,曲桥流水,画舫游廊,真是美不胜收。心中
惊奇不已,这时节已是仲秋,怎么此地景象还似夏季?
却听段叔呵呵一笑,似是看透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此地是王爷在川阳的别院。因地
势地形原因,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湿润温暖,每逢寒冬时节,王爷会过来住上几日。”
“哦”了一声,心中暗骂,连个别院都修得这么烧钱,败家子!
于是,我便在此住下来了。大概是因为什么都摊开来说明白了,我也不再似之前那样提
心吊胆,每日我懒散起床,然后同段王爷一起吃早餐,再被他指着我吃饭的样子骂无数
次粗俗,然后就散步去书房开始一天的工作——背写心法。而这时候王爷通常也会在书
房里处理事务写折子,看样子倒像许寄言一样忙得很。就像此刻,他身披着云绸单衣,
坐在窗前不知在写些什么,墨发半披在肩上,俏脸低垂,认真的样子同以往大不一样,
让我总忍不住惊讶的偷看他。他背后窗子外面一颗合欢树开得正盛,粉柔柔的轻羽似的
花朵,衬着蓝天,似是一团团粉白的云烟挂了满树。段景词就坐在那一窗风景前,般般
入画。
“一直看我做什么,心法写好了?”段景词抬眸瞅我。
回过神来,我有些尴尬的移回视线到那张滴满了墨汁的纸上,小声道:“正在想……”
段景词轻声笑:“那想快些,想不出来本王可是要罚的。嗯……就罚不准吃午饭怎么样
?”
我一口咬在笔杆子上,恨恨的磨牙,说起这背写心法,我真的是高估了自己,以前刚去
山上时,老和尚怕我寂寞,曾给了我一沓子笔纸叫我闲来无聊时吟诗作画打发时间,不
过那时我连温饱都还解决不了,哪有心思风雅,最后那一沓子纸全被我画了鸡蛋与脱了
毛的鸡。之后的几十年,我再也没写过一个字看过半页书,那心法什么的也荒废了没练
下去,是以现在,我不止想不起来心法口诀,甚至连字都写得磕磕绊绊十分艰难……
一头栽在桌子上,闻着墨香,心里呜呼哀嚎,真想破罐子破摔一把扔了笔杆子大声对段
景词吼——“我不会我写不出来你宰了我吧!”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更何况段景词都答应我派人去打探顾墨岚的消息了,我再说
不写也实在不好意思……
耳侧突然传来段景词嗤笑的声音:“才刚起床一个时辰,怎么,又发困了么?”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回看,不想额头上沾着白纸飘飘忽忽,段景词似是一愣,低笑一
声,伸手帮我揭下来,然后我就瞧见他玉石般的漂亮眸子怔了怔,嘴唇勾起,垂眸轻笑
了起来。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伸手摸摸脸,他也伸出一只手覆在我手上,然后移到眉间,
慢慢抚了抚,又移至鼻尖,抹了抹,最后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唇。
我抖了一下,身子往后一弹,警惕的望着他:“干嘛?”
他又气又笑的骂了一声:“谁要对你干嘛。”又抬手摸出一方帕子,盖住我的脸胡乱擦
了起来,“沾了墨。”
结果那天到最后,我还是被段景词发现只写出了半句话,他气得厉害,捏着纸斜斜瞟着
我笑,阴测测的,大白天就让人心里发毛。好在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叫了候在外面
的小厮进来道:“告诉段叔,中午饭桌摆一个人的饭就好了,夏公子不吃了。”
我转过头去咬牙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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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只知道段景词歹毒,我却不知道他这么毒!到了中午,段景词对着满桌子珍馐
美味让旁边侍立的婢女给他夹菜,然后尝一口,皱眉,“这个扔掉,太淡。”又尝口别
的,冷哼,“咸了。扔掉。”看的被迫坐在圆桌对面的我直想掀桌!满脸不舍的看着一
盘盘被端走的菜,再回头瞧瞧眼前孤零零一杯冷茶,吞口唾沫,肚子更饿了……
不过,如果你以为段景词的歹毒仅止于此,那你就太低估他了。午饭过后,段景词又看
了会书,然后便去湖心水榭歇午觉——说起这湖心水榭,只能说又是一个皇族权贵腐败
的产物,那偌大一个湖摆在后院也就算了,竟然还在湖中修了小岛上建了雅居,烧钱烧
到天上了!
我怀着小市民的嫉妒心理跟着他上了浮廊,走进湖心水榭,他合身躺在矮窗前的美人榻
上,一名婢女燃了熏香,又拿了一把精美的羽扇到他头跟前缓缓扇着。段景词靠着软枕
,伸手拿过羽扇让婢女下去,然后笑笑的朝我招手,我心中觉得不妙,磨磨蹭蹭过去,
问道:“干嘛?”
他却拉下我的手将羽扇塞给我,慵懒道:“本王要休息了,你来给本王扇风。”
我拿着扇子的手开始抖:“什么?!我……你不是叫我来写心法的么?”
他斜瞟我一眼,随意道:“你写的出来么?”
“我……”我写不出来,垂头丧气。
“所以你就站在这儿边扇边想,什么时候想出来就去那边书桌上写下,本王已是格外开
恩了,好好扇风,扇不好晚饭也免了。”说罢合上了眼。
我左手握住右手腕,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扇子拍上去。
暖风徐徐,午后的日头晒的湖心有些燥热,屋子里静悄悄的,暗香阵阵从香炉里飘出来
,云烟缭绕,屋外几颗老柳树身姿轻摆蝉鸣声声。我困顿的边摇扇子边打哈欠,最后实
在受不住,仔细观察了段景词的面庞,轻轻唤了两声:“王爷?”他不回我,面容宁静
,应该是睡熟了,我屏住气,蹑手蹑脚走出房门,站在廊下回头往矮窗内瞧了一眼,段
景词背对着我,墨发如水散在身侧肩头,掩着半张白玉似的脸庞。
轻轻呼一口气,望望远处,浮廊那头守着士兵,出是出不去了。想了想,干脆席地而坐
,靠着栏杆静静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昏昏沉沉的半阖着眼似睡非睡。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两个尖尖细细的嗓音压着声音吞吞吐吐说话,我不耐烦的睁眼看
去,却见一株大柳树下站了两个太监打扮的人,其中一人手持了长竿子正摇摇晃晃的举
着,看样子是在粘蝉,旁边那人低声骂道:“小心些,别吵着王爷。”
我看了半晌儿,见他们笨手笨脚的,觉得好笑,忍不住跃跃欲试,便起身走过去,拍拍
一人肩膀,笑道:“蝉可不是这么粘的,来,我做给你看。”说着拿过那长竿子。
那二人似是知道我,行了一个礼,有些慌张道:“怎敢劳烦夏公子,奴才来就好。”
“你们先让我试试嘛,不行我就还给你们。”他俩互相看了一眼,只得道:“那多谢夏
公子。”
我嘿嘿一笑,挽起袖子,眯着眼看清了树梢柳叶间的蝉,下手稳狠准,一会时间就粘了
十来只,唬的旁边两个小太监一愣一愣的,看我的眼神也越发的崇拜了。
心里得意,小时候不肯念书,日日逃课跑出去撒野,这些遛鸡逗猴的小把戏更是玩得爽
溜,到现在竟还是顺手拈来。
正玩的欢,却听那两个小太监“啊!”了一声,扑通扑通跪倒在地惊慌道:“惊扰了王
爷休息,奴才罪该万死。”
我停下手回过身去,只见段景词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身上披的外衣斜斜半挂着,露着半
个肩头,发如流瀑垂下,一只胳膊撑在窗台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皓腕轻托着下巴
,歪着头勾着唇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突然就想到很久之前燕青那句“妖孽。”我忍不住笑出声,思绪飞远了,也不知道燕青
姑娘还有君清煜他们可好……
正晃神,段景词的声音慵懒的飘来:“起来下去吧。”
“是。”那两个小太监见他们主子没发怒,高高兴兴的走了,只留下我与美人春睡的段
景词大眼瞪小眼。
瞧了我半晌儿,段景词突然不屑开口道:“书全忘了,这些杂耍小把戏倒是记得清楚。
”说罢还哼了一声。
我听这语气与小时候我娘训我时颇有同工异曲之妙,忍不住怀念的嘿嘿笑了笑。却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