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雨疼痛又起,皱着眉没空理他。
雷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他捧着肚子浑身难受,只想着早产那是怎么回事?现在应该怎么办
?
风闻雪气得胡涂了,还在那里吼个不停。风听雨只觉肚皮一硬,知道那种疼痛又要来临,
不由握紧了手掌,呻吟着弯下腰去。
风闻雪的手臂被他捏痛,倒回了理智,见他大哥满脸痛色,神情可怖,才想到现在不是吵
架的时候,他这个白痴大哥要生产了!
风闻雪意识到这一点,脑袋也有点懵。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带他回庄吗?可是山庄离得那么远,还得要翻过三座山,他……
哦不不,是「他」等得了吗?
可是不回去的话,现在下着暴雨,又在深山,怎么生产?
一向英明神武的风大教主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觉身上一重,他大哥正靠着他向下滑
去。
风闻雪一惊,慌忙搂住他。
风听雨低垂着头,咬牙抵抗着肚子里的疼痛,知道自己原来是要生了,忽然心里也生出不
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一阵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折磨得他双腿无力,竟真的站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弯曲着双腿想
跪到地上,好在风闻雪及时搂住了他。
风闻雪从没见过他大哥这般「脆弱」的模样,一咬牙,决定还是先带他离开。
他记得上山时曾在山脚下见过一座木屋,想是山中的猎户为了狩猎宿夜所盖,便扶着风听
雨向那奔去。
两个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此时行来却跌跌撞撞。风听雨固然不在状态,几次几乎脚软地跌
下去,风闻雪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两人到底不是一般人,纵然情况不佳,仍是顺利地下到了山脚。
第十章
木屋十分简陋阴湿,只有一张草席,墙角堆放着铁锅、干粮和一些木头等杂物。
风闻雪扶着风听雨在草席上躺下,心中一片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去找接生婆?
他不由嗤笑一声,讥笑自己。这个时候荒郊野岭,去哪里找接生婆?
再说,接生婆看见自己要为一个男人接生,只怕会吓昏了过去。
想到这里,他脸色一白,身子不由摇摇欲坠。难道要他来给大哥接生?
风闻雪把风听雨放到草席上后就不敢看他,忙着在木屋里生火巡视,视线一直避免落到他
大哥那诡异的身形,尤其是那凸起的肚子上。
「嗯……呃——」
听着大哥时而不由自主溢出的呻吟声,风闻雪脸色更加苍白。忽听身后「匡当」一声,他
转过头,震惊地看见他大哥正撑着身子,举剑对着自己的肚子,那模样好似要把自己的肚
子剖开一般。「你要做什么?」风闻雪扑过去,惊得面无人色。
风听雨的汗水早和雨水混在一起,浑身湿透。他咬着牙,吃力道:「把、把孩子拿出来。
」
「你疯啦!」风闻雪又惊又怒。
「不然……怎么生?呃——」风听雨突然痛起,竟连剑也握不住了,手一松歪倒在草席上
。
风闻雪趁势从他手里把剑抢过来,扔到一边,再不敢让他碰到。
要知道从天下武功第一的大宗师手里抢到剑,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和骄傲。
可是风闻雪此刻可没时间想这些,他更多的还是心惊。他看着风听雨倒在草席上,紧紧咬
着牙,抓着草席的手指都泛白了,不由心惊胆战。
有、有、有这么痛吗?他紧张地咽咽口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唔——」风听雨忽然溢出了一声痛哼,挺起了粗壮的肚腹。
「大哥,你怎么了?」
「……疼……好疼……」风听雨不由自主地低喊,辗转在草席上挣扎。
风闻雪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大哥,我帮你接生!」说着伸手去解他的裤子。
谁知风听雨双眸一闪,反手制住了他,力气之大几乎要捏断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风听雨厉喝。
风闻雪气急,没好气道:「不脱裤子怎么生?」
他见风听雨的样子实在是不行了,而且看那肚子……好像也等不得了。他那大哥白痴得竟
要剖开自己的肚子生产,当他也是傻的吗?
风听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生孩子要脱裤子吗?
可是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痛楚让他无力思考。
风闻雪甩开他的手,不再给他和自己犹豫的时间,噌噌两下将他下身扒了个干净。
当风闻雪鼓足勇气望向他大哥赤裸的双腿间后,再次被惊愕和震怒掠夺了神智。
羊水早就破了,而且看样子已经破了很长一段时间,穴口开得很大,都快有拳头大小了。
如果不是错觉,他都快要看到孩子的头了。
他那大哥真的是白痴吗?自己这种状况了竟还不自知?风闻雪都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慌
了,他虽然略通医道,但说到帮人接生,也根本没有经验。他一阵兵荒马乱地烧水起火,
又一阵把脉看查,最后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大哥在草席上辗转痛楚。
「用力……用力就好了!」风闻雪额上滑下一道冷汗,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太有意义的话。
风听雨根本不知该怎么做,不用他说也在本能地用力,感觉腹中那团物事也在使劲地向下
走。只是他空有一身内力,此时在人类最残酷最神秘也最自然的行事面前,也变得毫无用
处了。
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山里的雷雨就是这样一阵一阵,下过了,很快就放晴了,可是木屋
里的两个人却绝不轻松。风闻雪看着他大哥难受的样子,忍不住道:「如果实在痛得紧,
你就叫出来好了。」
可是风听雨从出生起,就不知道什么叫喊叫。他只是紧咬着牙,随着一波一波的剧痛向下
用力,毫无章法,偶尔低低喊声痛。
风闻雪脸色青白,胸口烦恶欲吐,却强压着,一会儿帮风听雨擦擦汗把把脉,一会儿扒开
他的双腿看看。风听雨股间那渐渐显露的事物让他又是心惊又是惧怕,脑子也是浑浑噩噩
的。
「呕——呕——」当孩子那黑忽忽的头盖已经一探一探往外钻的时候,风闻雪终于忍不住
冲到屋角干呕了起来,几乎把整个肠胃都吐了出来。
风闻雪浑身虚软,终于神智清明了些。他随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擦了擦汗,又咬牙回到风
听雨身边。
「大哥,我看到孩子的头了!再坚持下,马上就出来了!」
风听雨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过。即使当年被那巫蛊邪派关在地窖折磨了一个多月,
即使千里追杀万刀宗宗主身受重伤,即使练功岔了内息差点性命不保,他都没有觉得时间
这么难熬过。
呼……呼……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大力呼吸,将所有力气都逼到下腹。风闻雪的话其实他根本没有听见
,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知道快了,快了……
「呃、啊——」
「哇——」
当风听雨终于被腹部最后一股剧痛逼出一声低吼后,随着股间撕裂一样的痛楚,婴儿嘹亮
的哭声也随即响了起来。
其实一切比想象中的顺利。孩子在最后一刻被羊水冲了出来,风闻雪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落
到自己双手上的。
他的脑子有些麻木,脸色苍白得不像正常人,但神智倒镇定多了。他拾起刚才扔到一边的
风听雨的长剑,切断脐带,用早已烧好的热水给孩子擦了擦,又翻出木屋里粗糙的干布裹
好,放到风听雨身边,然后帮大哥止血,收拾落在腿间的秽物。
风听雨的神智一直很清醒。虽然腹部和下体还隐隐作痛,但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好似压
在身上的大山终于消失了。
他能够行动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摸回自己的剑,紧握手中。然后侧头看了看,身边放着那个
刚从自己腹中出来的皱巴巴的小东西。
风闻雪满头大汗,终于收拾妥当,不由松了口气,身上一软,坐倒在地。
他呆了片刻,回头见他大哥望着那初生婴儿发呆,不由道:「你不抱抱他?」
风听雨看着孩子沉默片刻,抬眼看看风闻雪,略带茫然地道:「怎么抱?」
风闻雪脸色发黑,心道:你是他「娘」,你都不知道怎么抱我怎么知道?
二人僵坐着盯着草席上哇哇大哭的孩子出神,谁也不敢接手这「烫手山芋」。
忽然二人同时一动。风闻雪起身推开木门,警戒地望向屋外,过了片刻,松口气道:「不
用担心,是紫衣他们找来了。」
回头一看,见风听雨不知何时已抱起孩子护在胸前,手持长剑倚在墙边。
看来到底「母子」连心啊。风闻雪心中感叹,道:「我把夏草也叫来了,你不喜旁人近身
,有他在可以照顾你。」
「我要去接赵小楼。」风听雨沉默片刻道。
「放心,东方世子会照顾他的。」风闻雪重新戴好面具,语气微讽,带着些说不来的微妙
情感。
风听雨沉默,低头看了看怀里瑟瑟哭着的孩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紫衣和夏草等神冥教众人赶到,看见风听雨怀中的孩子都大吃一惊,活像见鬼了一般。不
过他们训练有素,谁也不敢多嘴,恭恭敬敬地将教主与宗主迎回了山庄。
回总舵的路上十分顺利,黑风派的那些余党,不知何故竟都没有出现,一路风平浪静。待
过得两月,连掀起武林风波的那个神冥教宝藏的传闻也渐渐消散了。
赵小楼躺在床上,形销骨立,黯然神伤。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在他床边哭哭啼啼,泪水浸
湿了一条手帕。
「呜呜呜……咱们赵家就剩你一条根,你怎地如此想不开?道你真要断了咱们赵家的血脉
才甘心吗?父母泉下有知,你、你可对得起他们?呜呜呜……」
赵小楼听她哭泣半晌,终于侧头低声道:「姐姐,你别哭了,我心意已定,此生是不能改
了。待将来去了地府,我自会向父亲母亲赔罪。」
「你、你……你要气死我!」那妇人正是赵小楼的嫡亲姐姐赵辛芝。此时她再也忍不住,
气恨交集地站起来,指着他骂道:「你这不孝子,我赵家要你何用?当初爹爹起楼子,母
亲年过四旬,整整三年才得了你这一条命根。你不为赵家传承子嗣也就罢了,竟还心心念
念着一个男人!你、你……我赵家世代书香门第,家世清白,你可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
?」
赵小楼挣扎地爬下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赵辛芝「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头,道
:「小楼知错!小楼大逆不道,对不起家门!一切都是小楼的错!」
赵辛芝见他磕得额头浸血,心下疼惜,面色刚缓,赵小楼又接着道:「但小楼此生是改不
了了。还请姐姐原谅,放小楼去吧。」
「改不了了……改不了了……这是作的什么孽啊!」赵辛芝神色渐渐绝望。她苦口婆心地
劝说了这么多时日,可弟弟却始终不改初衷,终于渐生心灰意冷之感。
他们赵家正直良臣,世代清白,这一代只有这一根独苗啊。若不能为赵家开枝散叶,岂不
是要绝后了么?
可看着弟弟失魂落魄,形销骨立的样子,难道真要逼死他吗?那也不用等到几十年后了,
赵家现在就绝了根了。
「罢了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管不了你了……管不了
你了……」赵辛芝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赵小楼看着姐姐的样子,也是心如刀绞。
那日他被风听雨点了穴留在山洞里,直过了两个时辰才渐渐解开。
他顾不得尚不灵活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当时天色已暮,他全然忘了风听雨的交
代,在山林里乱闯,声声嘶喊着他的名字。直到东方无双带人找到他,见他神智浑噩,状
若癫狂,拦都拦不住,便干脆打昏了带走。
待赵小楼醒来,已在去往京城的马车上。
东方无双解释道:「此事还没完结,柳州不安全,你跟着我回京城避避,待过了风头再回
来。你老家的人我都安排好了,尽可放心。」
赵小楼哭道:「你让我回去!那人生了重病,恐命不长久,我要回去陪他。」
东方无双吃了一惊,忙问:「谁生了重病?还有究竟是谁救你出地牢的?」
赵小楼哽咽地将事情大概说了,东方无双才知救他的人正是风听雨,而且竟还不可思议地
是他的心上人。饶是东方无双这等「见多识广」的人,当时也傻了半天。
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仔细追问了赵小楼一番,面色一变再变,最后有些诡异地盯着
他道:「你怎知他腹胀如鼓,是长了瘤子,命不久矣?」
「难道不是么?那种样子、那种样子岂是常人能有的?总之你快快送我回去,无论如何我
要陪着他。呜呜呜……」
东方无双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日我的手下在山上发现了追
杀你们的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并未见到风听雨的行迹,想必他是无事的。再说风听雨的武
功天下无双,乃大宗师级别,你当真有什么病灾能缠上他么?何况神冥教势力极大,要想
给他治病还不难?我看你是多想了。这样吧,我派人去打探打探,等有他的消息立刻告诉
你。」
东方无双一番细细安慰,又分析得有条有理。赵小楼渐渐冷静下来,觉得他说得对,便一
路随他回了京城。
谁知回到京城后,赵小楼遇到的最大问题却来自于他的家人。
他自那日与风听雨「生离死别」,便下定决心此生都要陪着他,永不相负。
他生性单纯憨厚,有了这番打算,便对前来看望他的姐姐直言说了。谁知姐姐大怒,将他
带回了婆家看管起来,绝不许他动这等悖德逆伦的心思。
男男相恋,以赵府这样的世家,是绝不允许的。赵小楼这一关,就被关了两个多月。期间
姐姐苦口婆心,日日来劝说他,甚至还请来了京里的高僧为他念佛清心。
可赵小楼铁了心不为所动,因为忧虑成疾,竟还病了一场,直把自己折腾成一把骨头,还
是对风听雨念念不忘。姐弟俩对峙到今日,赵辛芝见弟弟誓死不肯回头了,心中说不出的
凄楚悲凉,步履蹒跚地出了院门。
此时丫鬟来报,说静王世子来了。
赵辛芝离开后,赵小楼仍浑浑噩噩地在床头跪着,想到从此便是叛出了家门,也许姐姐不
会再认他了,不由心碎欲裂。他虽与姐姐年纪相差甚多,说不上感情如何深厚,但毕竟是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此时让姐姐如此伤心,他也黯然神伤。
他呆呆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耳畔传来一声惊呼。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赵小楼抬头一看,见东方无双大呼小叫地扑过来。
「无双!无双!」赵小楼犹如见到救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激动道:「你终于来了!你
有他的消息么?你有他的消息么?」
「有了有了!咳咳……你快放开,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东方无双被他勒得不行,奇怪他何时力气变得这么大。
赵小楼眼睛一亮,登时跳了起来:「真的吗?你有他的消息了?」
「真的真的。你快快收拾东西随我走吧。我们这就上路。」
「是是。好好……我没什么要收拾的,我们这就走!」赵小楼激动得团团转,忽然想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