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心上人的脸,甯靖晏蓦地笑得好甜。
「好啊,我有认识的朋友做这行的。」君子旭漫不经心地应著,躺下去继续做他的运动。
「麻烦你了。」甯靖晏快乐地凑到君子旭面前微笑。
「你不饿吗?」君子旭再度停下动作,指指放在桌子上的菜单。「自己叫客房服务,不用算我的份,帮我要瓶香槟就奸。」
闻言,甯靖晏骨子里好爸爸的部分迅速启动,一本正经地说教:「空腹喝酒很伤胃哦,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照顾才行,身体只有一个,耗掉就没罗,知道吗?况且现在这么晚了,喝酒对健康不好,亏你做这么多运动,喝几杯酒下去就耗光光了,这样子不好喔!」
君子旭以奇异目光看著甯靖晏,最后噗哧一声笑出来。
「好久没人跟我说教了。」
「我说的是实话嘛!」甯靖晏依旧认真。
甯靖晏或许管得动两个小孩,若有道理甯靖冕也会听,甯家爸爸他亦摆得平,但君子旭不是其中任何一员,所以说他压根儿没用。
君子旭迳自拿起电话要客房服务,随便点几样食物,最后要了两瓶酒--除却原订要喝的香槟外,多加一瓶红酒。
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行为,看得甯靖晏除了呆还是呆,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佩服牡丹。
「喝红酒有益身体健康。」君子旭回头对著甯靖晏道,笑容可掬的模样……感觉上很嚣张。
「原来你心情比我还糟啊!」甯靖晏恍然大悟。
这次换君子旭怔住,料想不到眼前这个外表笨笨拙拙的人,也有敏感心细的一面,他原以为自己的举动仅会被解释为狂妄无礼。
虽然对甯靖晏印象稍稍改变了,君子旭仍没有谈下去的打算。
这天就在两人沉默无语中结束。
甯靖晏吃完饭后果真放了整缸热水,倒进温泉剂,在浴缸里睡了一整夜。
对於他的怪异举动,君子旭的唯一反应是递上一瓶身体乳液,以防皮肤皱到不行,又乾又难受。
隔天一早,甯靖晏迷迷糊糊地爬到客厅沙发上睡:泡在热水里睡觉实在太热,亏他还能自个儿爬出来,也算神奇的了。
迷蒙中他看见君子旭穿上三件式西装,长发整整齐齐地编成辫子垂落身后,跟昨天晚上的休闲感大相迳庭。
「你要上班?」甯靖晏的口气好像以为君子旭是无业游民,看见他穿西装打领带准备出门工作,觉得特别意外。
「嗯!」君子旭没什么大表情,手腕上的表仍是昨晚那一只。「我下午会回来,有事下午再谈。」
「哦,好!」甯靖晏点点头,准备继续睡。
牡丹提起公事包快步往前走,站在门口准备开门时,甯靖晏再度出声--「你下午记得带我去医生那儿哦!」
「医生?」
牡丹狐疑地转头望著沙发上蜷缩著的甯靖晏,一时之间弄不明白甯靖晏指的是哪个医生。
「整型外科啊,你说你有认识的。」甯靖晏语调天真。
「啊?」君子旭呆了。「你是认真的啊?」
他一直以为甯靖晏最多敷敷脸、改变穿著品味而已,没想到……整型,不会吧,不需要时问考虑吗?
「麻烦你了。」甯靖晏笑容可掬。
既然他的脸蛋先天不良又后天失调,他又爱甯靖冕爱到打死不希望甯靖冕变心,为了努力吸引住甯靖冕的注意力,为了爱情长长久久、甜甜蜜蜜,为了让他有脸见他……
整型,他做定了!
事实证明,甯靖晏是认真的。
几乎是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君子旭才刚刚跟他走进熟识的人开的私人诊所,甯靖晏便东窜西跑,拿取一堆说明资料阅读,快速选出他最需要的几种。
跟医生才见过,医生尚未跟牡丹打完招呼,甯靖晏已经将想做的部分告知医生,快乐地等著安排时间及谈价格。
关於价格嘛……
医生刚刚开启尊口,一个字都来不及讲完,牡丹话声已至。
两个字,魄力十足的两个字--「打折!」
可怜的医生最后用很低很低的价格接下甯靖晏的全身塑型工作,并且做出丧权保证--不漂亮免费,最后还带著苦笑将他们送至门口。
可以想见全程结束后,甯靖晏会变成另一个人,帅帅的,应该能让甯靖冕付出更多爱的人。
至少,甯靖晏自个儿是这么认为的啦!
顺便一提,他发誓,跟冕和好后第一重要的事即为……把老爸骂到头臭臭的,外加一个月不理他,以及生日不送他礼物,爸爸节也不慰问。
彻底实行三不政策,不理、不睬、不当他是老子。
死老头!敢欺负冕,给我记住!
第七章
跟著牡丹住进饭店后没几天,甯靖晏的脸已经包得跟木乃伊没两样;原因有很多,一部分是手术,一部分则是雷射除斑后暂不能见光。
刚开始遇见牡丹时,甯靖晏还以为牡丹是那种被养在金笼子里的娇娇儿,没想到牡丹主导一间上市公司,每天有排不完的行程,但从不应酬到深夜,假日几乎不工作。
然后,他发现牡丹不快乐,总是望著电话,神情阴霾。
即便甯靖晏自个儿也不快乐,但总是对帮助他的人有份关切之心在,牡丹却总是笑而不语,没信任他到倾心交谈的程度。
这天夜里,吃完简单的晚餐和水果后,甯靖晏把自己包得跟重度烧伤病患一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牡丹则钻进浴室里,好像要做什么全身去角质、护肤外加泡澡之类的事,总之没两三个小时不会出来。
连续剧演到最高潮时,甯靖晏不受外力控制地打了个呵欠,忽然间放在桌子上属於牡丹的手机开始震动。
那只牡丹二十四小时开机,甯靖晏从没看过有人打来的手机,正在震动。
甯靖晏望著手机安静三秒钟,接著寄人篱下的房客快速抄起手机,一蹦一蹦地往浴室移动,很尽职地到浴室门口敲门。
他绝对不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打来的是谁,绝对不是。
门敲了半天没人回应,手有点贝戈戈的甯靖晏,在好奇心催化下尝试性地转了一下门把……呃,开了!
门虽然开了,甯靖晏一时之间没有勇气推门而入,毕竟里面的人正在洗澡,他没有权利不请自入。
踟蹰之间牡丹声音已然而至,懒懒的,带著一点点落寞--「请进,有事吗?」
推门而入后,只见牡丹半躺在浴缸里,乌黑长发湿涤涤地垂在身后,下身盖著一块毛巾遮去不该让别人看见的地方,表情有点空洞,配上绝美脸蛋真像个人偶。
甯靖晏一语不发,将手机拎到牡丹面前。
刹那问人偶变成人类,没有笑,但目光飞扬起来,整个人彷佛发著光。
接下来的事却让甯靖晏呆了呆,只见牡丹飞快抓过手机用力往水里一丢,任它在水里继续努力地震。
「防水机也不用这么玩嘛!」
甯靖晏撇撇嘴,晓得没好戏可看,只得回到客厅看电视去。
一分钟后,牡丹用甯靖晏从没见过的愉快表情走出浴室,把依然在震动的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踏著优雅步伐进房间睡觉去。
之后半小时,甯靖晏不知该不该佩服那颗手机电池,震了半小时竟然还有电。
牡丹好像完全没有接的意思,可是电话响起时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快乐,快乐到好似到了天堂,那……为什么不接?
望著手机又过了五分钟,甯靖晏忍受不住,再度把手机拎到牡丹面前。
牡丹没睡著,侧卧在床上不知想著什么,面上挂著微笑。
「接吧,这样对方很可怜。」
牡丹闻声坐起,盯著甯靖晏没讲话,目光有点冷,好似在责备甯靖晏有什么资格管他的爱情、管他的行为。
「换作是我,冕肯这样努力打来,我求之不得。」提起心上人,甯靖晏重重叹息。「况且,你是在等他的电话吧,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他也有心努力打到现在,既然彼此相思,又为什么要用冷漠挖出鸿沟?」
「你这人挺有趣的。」牡丹微笑著接过手机,看向甯靖晏的眼眸多了另一种神采,有那么一点认同他是朋友;值得当朋友,可以当朋友。
接下来的时间牡丹抓著手机讲个不停,隔天出现在甯靖晏面前时眼睛红红的,一看即知是整夜未眠讲电话的成果。
「我明天就不住这里了,还有一些住宿券留给你,可能没法住这间,不过普通房间免费不成问题。」
牡丹笑容里多了一点点怪异的羞怯,让人很难不猜测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讲了什么,但是无论如何,那都不是甯靖晏可以询问的事。
「你跟他和好了啊?」理智知道不能问,可惜嘴巴不听话。
牡丹眉一挑,疑惑地望著甯靖晏。「和好?我们没吵架啊!」
他笑眯眯地,瞬间整个人有那么一点点像只任性的猫,而非花王牡丹。
「没吵架,这叫没吵架?」甯靖晏很想趴倒在地,以示佩服。
唉,情侣吵架果然都很白痴。
话说回来,甯靖晏实在没资格讲别人,他跟甯靖冕吵架还不是很白痴。
「你为什么不想接他的电话?」甯靖晏拼命运用脑袋,挑选可以用的宇句。
「他要我移民,我不要。」牡丹回答得简单明了。
移民--这是他和冕吵架的隐因吧!
国外的月亮比较圆吗,为什么大家一窝蜂想移民?
「好自私哦,也不问问人家想不想跟著去。」甯靖晏扁嘴,怨的是甯靖冕。
「没办法,他开的公司在国外嘛!」牡丹说的是他自己的另一半。
「搬回来台湾不就得了。」甯靖晏天真道。
「很难吧!」牡丹挑眉。「嘴巴上说搬很容易,实际上牵涉到当地政经条件、技术条件、本身公司的需求,弄得好就罢,弄不好公司倒了又是一堆人失业,公司的决策者不该太过任性。」
听著这番从未听过的道理,甯靖晏变得好安静。
冕的公司在加拿大,他为了蚵仔煎不想移民,是不是太任性了?
「没有别种选择吗?」
「有啊,分隔两地。」牡丹微笑,笑容里含著复杂情绪。
唔,他不想跟冕分开……移民,好好考虑!
谈话到此为止,当天晚上牡丹简单收拾一点衣物后,走得快速,剩下的东西饭店会帮他寄到指定地址。
而甯靖晏拿著一叠免费住宿券,呆呆地望著陡然缩小的房间,冷冷清清仅有他一人的房间。
好寂寞,好想冕。
冕,他的冕--
一个月后,处於抓狂边缘的甯靖冕终於出现在甯家,目的当然是寻回他亲亲爱爱的晏罗!
即便他跟老爸不对盘,到甯家寻人又必会遇上老爸,但没有晏的日子是黑白的,已经过惯彩色人生的他,简直不能想像过去没有晏时究竟怎么生活。
暂且不论没人料理三餐、没人收拾屋子,他还得跟两个小孩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爸爸失踪了。
夜里少了一个会呼吸、会骚扰他、偶尔会讲梦话的活动暖炉,让他失眠。
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晏,试著解释,想要道歉,可惜晏没有一次接的;后来手机根本不通,一声声「您所播的电话目前没有回应」让他的心越来越沉。
其实把钞票寄出后他就后悔了,只是不知该怎么挽救,左拖右拉再加上工作忙,鼓起勇气已是一个月后的事。
驱车前往甯家时,他一直在想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孩子们想爸爸。
或是……
对不起,那天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忘了吧!
还是……
原谅我,都是我的错。
直接点……
我爱你。
唉,他怎么连话都讲不好?
无论他准备好了没,路途总会定到尽头--甯家到了。
不知是巧合或是幸运,明明是假日甯家爸爸却不在家中,小弟已经搬出去跟男性朋友合租房子,偌大房子里仅有甯妈妈一个人在。
「晏?」
听明他的来意后,甯妈妈瞪大惊讶的眼睛望著甯靖冕,一时没弄懂怎么回事。
「晏不是在你那儿吗?我回家隔天他就带著那堆钱走啦,没去找你吗?」
甯靖冕安静良久,摇摇头,满脸难以言喻的悲伤。
「冕,怎么了吗?你觉得这次换晏想跟你分手?」望著爱子,甯妈妈尽量将笑容放柔,握住爱子的手给予他一点暖意。
甯靖冕艰难地点点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可是那天离开前,晏口口声声说他想你、对不起你、没脸见你呢,你觉得这是想分手的样子吗?」甯妈妈依然笑著。
跟先前的温柔相比,她现在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看好戏的意味在,仿佛她养儿子即是为了玩,儿子越白痴越有趣。
「我让他难过了,是不是?」甯靖冕皱眉。
「晏也让你委屈了吧?」甯妈妈沉稳地安慰儿子。「明明都是糟老头的错,他却拼命护著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指责你。」
「与人交,勿恶言。」甯靖冕沮丧地说出以前听过、他没能照做的话。
甯妈妈耸耸肩,没在这种圣人标准的话题上打转,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被称为圣贤,岂又真能无过?
「既然来了,顺便把晏的手机带回去吧,都叫到没电了。」甯妈妈笑眯眯地。
她当然知道打电话来的人叫甯靖冕,不过嘛,话说得太白不好玩。
「啊?」甯靖冕微微一怔,面部线条明显放松不少。
难怪晏没接他的电话,晏的手机压根儿丢在家里嘛……想著,他边摇头边笑,笑得有点想念晏,他最爱的人,笨到又把手机忘在家里的人。
「晏搬过去没多久,朋友应该不多吧?」甯妈妈突然说。
「嗯!」甯靖冕不明所以地应著。
「既然没去你那里,可以去的地方应该不多,问问与锦应该会有线索。」甯妈妈依然笑容可掬,似乎不晓得三子见到二哥时心里有多么害怕,似乎。
提及许久不见的弟弟,甯靖冕露出微笑,狰狞地。
远方,仍在睡梦中的甯与锦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营业前的「地下室」非常冷清,有那么一点山雨欲来的味道。
甯与锦站在吧台里擦杯子准备营业,听见有人推门而入时正打算说营业时间未到,请对方过些时候再来。
抬头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门锁著。
光是这点已经够让甯与锦颤抖了,因为就他所知,能够不请自入又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哭给他听的,只有可怕的二哥甯靖冕一人。
果然,一抬头马上看见二哥面带笑容,非常可怕地盯著他步步逼近。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甯靖冕笑容可掬,感觉上……正在生气。
他生气算正常啦,跟晏吵架已经一个月了,晏回到这座城市也已一个月,来找与锦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事;这一个月里与锦竟然完全没想到通知他,任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夜夜无法成眠。
若他晓得晏回来,猜测得到晏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他早巳接晏回家一起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哪会像现在,连晏在何处都不知道。
不气,很难。
「二哥……」甯与锦声音发颤。
他急忙将杯子放置好以防打破,脑子里快速地转啊转,试图找出得罪二哥的地方。没有啊,明明没有啊,至少最近没有。
怪了,二哥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即将会把刀抵在他脖子上一样,可怕啊!
「怎么了?怎么一副我会吃了你的样子?我怎么可能对你怎么样呢,亲爱的弟弟。」
甯靖冕依然在笑,让甯与锦头皮发麻的笑法。
「雅今好吗?最近没有要出差吧?」
提起情人郑雅今,甯与锦心跳开始加快,并非因为情热,而是……呜!二哥好可怕,总觉得二哥一副想把他跟郑雅今同时弄死的样子。
「二哥,我想……我最近没得罪你吧?」甯与锦决定直接问,以防为什么死都不知道,死得不明不白、不暝不目。
甯靖冕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迳自左顾右盼著,那模样不知该形容为刘姥姥逛大街,或是寻找可砸之物。
「这里有卖酒吧?给我一杯马丁尼。」
从小听甯靖冕命令听习惯的甯与锦乖乖调了杯马丁尼奉上,等著二哥判刑。
甯靖冕用牙签玩弄著马丁尼里的橄榄,戳来弄去就是不吃,表情越来越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