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航……”
杜鸿君也无法再厚着脸皮求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际航说得对,今日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要负起大部份的责任。
几乎是抱着心碎的痛苦,杜鸿君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爱我会让你觉得很痛苦吗?”
他甚至不敢正视着殷际航,只好合上泪水已不住低落的双眼。
“……”等待的回答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杜鸿君悲伤地垂下眼,任凭泪水无声地滑落,殷际航充满无奈与失落的口吻,无疑的是在苛实自己的不对,他竟然在无意中带给他无数的伤害而不自觉。
他这个人怎么那么笨、那么迟钝、那么残忍、那么坏!他比十大枪击要犯还要坏,坏到无法饶恕,他真的很笨很笨很笨……
“对不起,对不起……”
盛载不住愧疚的泪水倾泄而出,杜鸿君忍不住地握拳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自责他的无知,竟带给最爱的人那么多的伤害。
“别伤害你自己!”
殷际航抓住他不住槌打的手腕,伸手将他的头抬起面对自己,满脸的泪痕、无助的眼神,着实让他不忍,有股想回头的冲动。
感受到殷际航的温柔,杜鸿君冲向前扑在他的怀里,双臂紧圈住他的脖子,靠在臂膀上心酸地哭道,
“我不想离开,我不想放手,求求你再给找一次机会好吗?这次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无知脱线,会心思聪慧敏锐地对待这段感情,我不会再辜负你的一番心意,如果我还是迟钝到让你生气,你打找好了,你打找骂我或随你怎么做都行,就是千万别说离开这个字眼。”
殷际航只是轻柔地拉开了他。
“骂你、打你只会让我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的力气,休息够你就走吧!我希望在回来前,你已经离开。”
“际航——”
杜鸿君扯着喉咙大吼,顾不得这几天等候的疲累匆忙地追赶上去。
但是太迟了,只来得及留住殷际航消失前的背影一眼。
杜鸿君像是被抽干力气似地倚着墙慢慢下滑,不愿离开那扇宛若宜判他死刑的大门,他定定地凝视着,静真无声地淌下泪,一张一合的嘴全是存喊殷际航的名。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到他醒过来天已微微泛白。
杜鸿君失神地坐在楼梯口,无力地靠着墙壁思索着,茫然无神并已哭红的眼突然多出一份醒悟,他就像是一夕间被逼着长大的孩子,只能活生生地接受这项巨大转变的打击,不能反抗也无力改变。
***
凌晨一点多,殷际航才从酒吧回家,钥匙转动打开了大门,一屋子的黑暗及无人的冷清,立时朝他狂龚而去,泡在酒堆里消除不了他心底的愁闷,他勉强打起精神,鼓励自己重新生活的决心及毅力,在面对眼前的寂寥时,一切不攻自破。
他真是脆弱得可以。
殷际航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放逐灵魂后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他想睡却仍是眉头深锁。
他不想再去理会有关杜鸿君的一切,无奈的是只要合上眼,就会浮现他楚楚可怜、泪流满面的模样;声声凄绝的哭喊,反覆哀求着自己的声音,更一直在他耳边力荡着。
“够了!你给我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头疼得疠害的殷际航,皱着五官对着空无一人的室内大声咆哮,彷佛杜鸿君仍在他身边儿魅般地纠缠不清,他疠声喝叱。
“就算你摆着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我依然坚持初衷,绝不会收回分手这句话,你还不滚出我的脑海!”
“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殷际航一遍遍地嘶吼,直到最后无力的躺回沙发,两眼发直地瞪着天花板,他还是挥不去杜鸿君的影子。
鸿君……为什么到最后你还不肯放过我呢?
我不想再为你操心,不想再当你的保母,不想因为得不到你的爱,扭曲我的灵魂陷入疯狂。
你可知道这八年有多么难熬?你晓得我等你的回应等得好辛苦吗?
不想强迫你而默默地等着你哪一天自己开窍,没想到浪费了八年你还是没变,不是笑眯眯地谈论哪个人又拜在我的西装裤下,就是恭贺我的魅力无穷又夺走一颗芳心,每次看见你谈笑自若的模样,我的心就在淌血,还得安慰着自己再给你一些时间……
这些日子刻意的漠视、冷落你,还是唤不起你小小的妒意……
凡事忍耐也该有个限度,我累了,我不想再守候你,不想再等一个不懂得回应爱情的人。
我认了,我承认我输了!
你别再出现,别再牵动我的心灵,别再我决心离开之后又来打扰我。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心——”
偏偏事与愿违,越是想去遗忘,就越是跟你作对而忘不掉,还如影随形地跟着你,彷佛已根深底固地深植心头。
他懂得去找间干净的旅馆住吗?他身上的钱够不够付住宿费用?他吃饱没?
昨天下了一阵大雷雨,他有没有淋湿?夜晚睡觉是不是又会踢被子?
林林总总一堆芝麻绿豆不起眼的事,就占据殷际航一整晚的脑海,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理有关杜鸿君的事,将他摒除脑海三秒后又自动重新归队,继续扰他不得安眠。
就这样,他虽狠心地与杜鸿君断绝来往,迈出成功的一步,却没任何胜利的甜头可尝,有的只是分分秒秒担心、受怕与折磨。
一夜的无眠再加上酒精的催发,他很快地倦累的睡着。
等殷际航被一阵扰人不停歇的刺耳电话钤声从醉梦中吵醒,已经又过了一天。
刚醒来精神不济,脑袋一片朦胧,他满怀不悦地接起电话,“找谁?啥?杜鸿君。他不住在这儿?”
“爱说笑,我怎么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你找他干嘛?”
原本慵懒而昏昏欲睡,正想挂电话的殷际航,一听到杜鸿君三天没去上课也没请假,整个人蓦然惊醒,坐起来对着电话另一头咆哮,
“你说什么!他三天没去上课,怎么可能!”
突然闪过不好的念头,殷际航随手丢下还没挂断的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的冲到楼上打开主卧房,摆设跟他离去前一模一样。
粗暴的打开每个柜子、抽屉,凡是属于杜鸿君的东西他一样也没带走,殷际航失神地望着手上所拿的绿色存款簿,口中还念念有词,“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拿走,没钱他还能到哪儿去?”
“钱包?”他应该有带吧?殷际航不放心地跑到客厅,打开放有零钱的抽屉,他松了一口气,杜鸿君总算没白痴到忘记把钱包带出去。
虚惊一场,殷际航关上抽屉,打算上楼继续补眠,走到中途如电触般地身子一僵,忿忿地低咒该死,转过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大门没锁就冲了出去。
***
整整一天,殷际航心急如焚地开车在大街小巷中来回穿梭,许多杜鸿君可能涉足的场所他全翻遍,没有人知道杜鸿君那一晚离开后的去向。
该死!鸿君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杜鸿君在座上沉静低调的性格,再加上殷际航刻意避免他与任何人深交,因此杜鸿君并没有任何可以借住他过夜这种友情的朋友。
况且他对于周遭环境的迟钝,根本无心关切注意别人,即使是同班同学,他都不一定能够指认出来;他的生活圈全是绕着家人和殷际航打转,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避免他与人接触,只能事事依赖他的帮忙,是殷际航当初千方百计蓄意安排的,他不想让大家发现杜鸿君的美好,他要趁杜鸿君还没展露出他的光芒时,趁早将他订下,钻入他的心,让他生活的一切都有他的影子在,到时就算真有人慧眼识英雄,发现他这块璞玉,杜鸿君也早就是他的人了。
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作法,在他提出分手、两人感情生变又馀情未了的状况下,竟然会变成砸脚的大石头。
他后悔!他真的后悔了!
殷际航气恼地捶着方向盘怒吼,他不该,不该因为多年等候,仍得不到杜鸿君开窍回应他的爱,一怒之下忘记他在台湾没任何亲朋好友,狠心地将他赶出去。
此刻,好了吧?人不见,他该如何向杜家兄妹交代,要是杜鸿君真的发生意外,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一辈子。
***
一整天四处奔波,再加上心底担忧杜鸿君一个人孤身在外的安危,才一个晚上,他就濒临情绪快失控的地步。
“鸿君,你到底人在哪儿?”
遍寻找不到人的殷际航,失望地回到住所,身心俱疲的他,此刻满脑子想得都是杜鸿君,一遍遍回想他可能会去的地方,看是否有所遗漏。
得知他没去上课的消息,离吵架那天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他的行李还摆在家里,存款簿也还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更高谱的是,存款簿是他的,他却不知道提款卡的密码,一向他所有的支出花费都是他负担,连钱包里的钱也是自己放的。
自从冷战的那天开始整整一个礼拜,他没去注意过杜鸿君皮夹里还有没有钱,扣除掉他在学校用餐的花费、早餐及公车费,所剩应该不到五百块,若再扣掉这三天的餐宿费用根本不够,身无分文的他又能跑到哪儿去?
杜鸿君遭遇险境的求助画面,不受控制地纷纷涌出,一幕幕越来越凄惨的下场,也不断苛责着他的良心。
开锁进屋后,他立刻奔到书房,将高中、大学的毕业纪念册里的通讯录全撕下来,一刻不停歇地快步往外,关上大门他掏出钥匙准备锁起时,电光召火般一闪即过的念头让他停下了动作。
不对,他记得出门前忘记把门锁上。
殷际航重新走进屋内,将照明设备全部打开,细心地环顾着四周,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记得昨晚他明明翻倒一罐啤酒,现在地上的污渍不见了,连厨房的垃圾桶也被人清理过。
“谁?快出来!”
他十分确定不在的时候,有人进过这屋子,他大声地出言警告,“我数到三再不出来,休怪找不客气。”
仍然是一片寂静。
于是殷际航手持着球棒,不放过任何藏身的地方一一探查,最后,他来到主卧室前,猛烈地踢开门,“砰!”地一声巨大噪音,在无人的室内更是响彻。
“出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卧室像个疯子似地大喊,搜寻过浴室无人后,他转而走向床铺,在一公尺的距离外,他看见窝在床旁角落的身影。
“别躲了,出来!”
“对不起……”
杜鸿君怯弱地道着歉站起来,再转身面对令人不寒而栗的殷际航,为了逃避他慑人的目光而垂下眼睑,他不但吓得视线游离不定,还像个慌乱的小孩般不知所措地搅扭着手,口中则结结巴巴的说明着他为何存这儿。
“我……不是……故意要回来的,是因为……因为我钱包掉了,肚子很饿,所以才趁你不在的时候跑回来,想拿存摺领钱。”
殷际航靠近他,才发现杜鸿君脚边放着吃到1半的泡面,他眉头一拧,在从头到脚打量过杜鸿君之后,连嘴角都往下垂抿着。
这三天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沾满污泥的衣服,纠结成一团的乱发,露出的肌肤上还覆盖着一层黄尘的泥土,身上更隐约地发出臭味。
杜鸿君同时也跟着殷际航的视线,而将眼光移到他偷来的赃物上,偷瞄到他不算友善的表情,心一惊地误以为殷际航是在气怨他擅自进入这个家,偷他的食物吃。
“对不起,对不起……泡面的钱我会付给你,我不是故意当小偷白吃白喝,除了这碗泡面,我没拿你任何其他的东西,真的,请你相信我只是回来拿存摺吃饭的。”
杜鸿君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拚命地像殷际航解释,他却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只用一双莫深高测的复杂目光凝视着他。
杜鸿君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只在他面前耍猴戏的猴子,殷际航从一发现他,就一直保持沉默,他实在无法得知出殷际航此时心情的好坏。
说破了嘴,说得他口干舌燥,都引不起殷际航一丝反应,哪怕是怒吼或责骂都好,就是别放他一个人唱独脚戏。
“际航,你说句话好吗?”
殷际航终于有了回应,吐出的不是内心的关怀,而依旧是冰冷无情的逐客令。
“把你的东西统统搬走,我不想看见、更不想让你有籍口踏进这屋子。”
被这句冷酷话语包含的威力所震撼,杜鸿君哑口无言又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从没巴着、赖着、拖着他不放手的意思,早知道回来会受到这种屈辱,他干脆饿死在外头,也绝不肯踏进这里一步。
“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行李。”
压抑下涌上喉头的哭意哽咽,杜鸿君将泪水逼回眼眶,在殷际航的监视下,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放进行李袋,有的则是丢在垃圾桶里。
第十章
半小时过后——
“打扰你,我这就离开,其他的我全不要,麻烦你清扫一下。”
杜鸿君心灰意冷地提着两大箱行李,面无表情的越过殷际航面前,朝着门口的方向前进。
“等等!”殷际航唐突地抓住他提着行李的手,又感觉烫手似地迅速放开,“你的身体……”
他不假思索地将手探向杜鸿君的额头,证实他刚才发现的异状不是眼花,因为那不正常地面色潮红、粗重的呼吸、蹯硕的步伐,都不像是因为气怒而产生,反而应该是——他生病了!
“你别碰我!”
杜鸿君避之如遇到蛇蝎般地嫌恶的转过头——上一秒才凶神恶煞、迫不及待地赶他离开,现在又虚情假意地关心,他才不领情。
“鸿君!”殷际航为他不保重身体,还不住闹别扭的孩子气,而忍不住开口怒斥,还不容拒绝地舱过行李。
“你在发烧!”
“只不过是发烧,吃点药就没事了,你快把行李还给我,我要离开。”原来是发烧,怪不得他觉得好累、头好痛。
“你哪儿都不许去!”殷际航干脆抢过他的行李丢在一旁,再抓着他扔到床上,气急败坏地阻止他起身。
“才三天,你瞧瞧你把自己搞成哪副德行,活脱脱像个街头的流浪汉,你到底有没有大脑,懂不懂得照顾好自己?没去上课又没请假,学校一通电话打到家里,你知道我是多么忧心仲仲,担心、害怕你会出事吗?”
“我是个大人,谁说我不会照顾好自己!”
“是吗?那是谁连发烧都不知道,连个钱包也会丢掉没饭吃的?”
“那是被你气到生病的!钱包才不是丢掉而是被抢!”杜鸿君受不了他一再地藐视自己,恼羞成怒地大吼。
“被抢?”殷际航的脸揪然变色,大掌抓着杜鸿君的肩头摇晃,“你怎么会被抢?有没有受伤?”
不顾他反抗地脱下社鸿君的衣服,在手肘、胸腹上有着怵目惊心的瘀青伤痕,他倒抽了一口气,“谁那么狠心的打你?痛不痛?”
杜鸿君没回答。
“说!”
“你别对我吼好不好?我头会痛!”杜鸿君气呼呼地拿着枕头蒙住脸。
“我才不在三天,你就意出这么一堆的麻烦。”
“对啦!对啦!反正我走到哪儿,都是个只会麻烦别人的讨厌鬼,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会是个生活的低能儿,也是你们宠出来的不是吗?还有你不是要我滚出你的屋子,现在你还强留着我作啥?还不让我离开!”
殷际航毫不费力地将他抓着的枕头拿开,才一会儿他的脸又更红,体温也往上攀升,他无奈地悠悠长叹道。
“我改变心意了,因为这世上除了我能照顾你之外,谁都没办法忍受你的脱线,所以你给我乖乖地躺在床上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