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在下并没有做什麽,如此大礼,实在承受不起。”莫逸尘站在柴婉芝右侧,扶住柴婉芝的右臂。
“姑母,侄儿自会谢过莫公子,怎能劳烦您老人家呢?”柴荣站在柴婉芝的左侧,搀著柴婉芝的左臂。
他们两人,在同一时间上前扶住了柴婉芝,而且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说话间,侧身相对,抬眼相望……穆行觉得,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赵匡胤还不知道莫逸尘到底是何许人,但是,就凭那短短数秒内柴荣与莫逸尘的动作,他猜想他们二人之间肯定不简单……
不寻尽管站在人群的最尾端,但是刚才那一幕仍是全数进入了他的眼帘,他黯然地低下头,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而站在前方的莫逸尘突然感到有一道充满恨意的目光向自己袭来。他下意识地向来源望去,只看见一袭鲜红的身影……不安,再次浮上心头……
二十七
柴荣到达澶州的当日,就立即埋首於公事中。
议事房内,柴荣坐在案前,下面站著穆行,李虎及赵匡胤等人。
穆行首先向柴荣报告他刚刚查获的消息:“少爷,根据当地的典籍记载,澶州城曾发生过数次水患,每次大水来袭,城内百姓都是伤亡惨重。而且,其中有三次大水还引发了瘟疫。”
“如今城内人心惶惶,百姓们都在说这是因为新皇违逆天意,强行篡位,所以,上天震怒,才降下这百年遇不的大雨。”赵匡胤将他几日来探查到的民意告诉柴荣。
“哼,这帮无知小民!”李虎忍不住跳了起来,“若不是郭元帅作了皇帝,今天他们就算被水冲走了也没人管!”
“李虎,稍安勿躁。”柴荣眉头紧锁,沈声说道,“自古以来,只有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君主才配坐拥天下。国以民为本,若是民心都失去了,那麽这江山也保不了长久。”
“只是,现在我们该如何防患这即将到来的洪灾呢?”穆行问出了他们三个共同的疑问。
“这样,穆行,你先去勘测澶州城内河道的分布状况,速来报我;匡胤,你去查一下城内居於低处的百姓有多少户,还有目前仓库的存粮有多少,若是开仓放粮的话能够支持多久;李虎,你就辛苦点,出城查探一下黄河目前的水位。”
“遵命。”三个人领了命就出门各自忙碌去了。
瓢泼大雨仍旧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柴荣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回廊间,心里仍专注地思考著一切可能的对策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水患。
走著走著,不经意间就走到了莫逸尘所住的东院门口。柴荣跨进院内,正巧见到不寻从莫逸尘房内出来。
“啊,柴大哥,公子正让我去找你呢。”
“找我?有事吗?”
“我猜可能是关於水患之事吧。”
於是,柴荣径直走进屋内,见莫逸尘正坐在花厅,双目低垂,思索著什麽。
“逸尘。”柴荣在莫逸尘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你找我?”
莫逸尘听到声音,掀起眼睑,看向柴荣。
“柴荣,你可想到治水的法子了?”
“没有,”说到这,柴荣向来自信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懊恼,“现天下初定,元气尚未恢复,若再遭此天灾,对我大周来说必然是雪上加霜。因此,此事若是处理不当的话,传到朝中,王峻肯定会借机大做文章。”
“王峻?就是那个暗中排挤你的大臣吗?”
“没错。他是姑父手下的老将,跟随姑父三十余载。大周开国,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姑父对他甚是敬重。但是,得到天下後,王峻却嫉贤妒才,排除异己,暗中拉帮结派。我之所以被派到澶州,就是拜他所赐。此次,澶州若真闹水患,恐怕最高兴的莫过於他了。”
“他欢喜不了多久的。”莫逸尘勾起唇角,似是已胸有成竹。
“逸尘,你可是想到了什麽办法?”
莫逸尘仍是径自笑著,没有正面回答柴荣的话,却说:“柴荣,明天我要出城去一趟郊外。”
“什麽,如此恶劣的天气,你还要去郊外?不行!”柴荣立刻挥手反对。
“放心吧,我回来之时,就会是豔阳高照了。”
“怎麽可能?难道你预见到了?或者说,这大雨的根源就在郊外?”
莫逸尘仍是莫名地笑著,一脸“不可说”的模样。
面对这样的莫逸尘,柴荣也莫可奈何,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明天我陪你去。”
“不,你要留在城内,这种关键时刻,你若是不在的话,百姓们会怎麽想?”
“那我叫穆行跟你去。”
“不用了,只要不寻与我前去就好。”
“不行!就你们两人,我如何能放心?”柴荣再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
“柴荣,你不要老把我想得那麽弱不经风好不好。”莫逸尘难得拉下脸,口气也严峻起来,“我可是在山中长大的,难道还不会走山路吗?况且,我明日所去之地,烟雾迷漫,根本就不是平常人可以接近的地方,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再费力多牵著一个人。”
“什麽?烟雾迷漫?不行!那连你也你不能去,万一迷了路怎麽办?”
虽然有刹那间地讶异於莫逸尘的严肃,但是一听到“烟雾迷漫”四个字,柴荣立刻再次强硬了语气。
“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吗?我堂堂一个先知,看尽世间万物,难道说还分不清脚下的路不成?”
莫逸尘挑起眉,双眼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冷冷地睥睨著柴荣。
从未见过这样的莫逸尘,一下子,柴荣也不知如何应对……
“好……吧,不过,你务必要小心……而且,不管怎麽样,申时之前一定要回来。”这一次,居然是向来强势的柴荣屈服了。
二十八
翌日清晨,天刚亮,莫逸尘就带上不寻出了城。
在澶州城郊东侧,有一座高峰,抬头望去,山峰的顶端烟雾缭绕,神秘莫测,就像是飞落在人间的仙境。
据当地的百姓传说,在这座山峰上住著一位仙人,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神通广大。不过,这高峰终年迷漫著烟雾,没有人能够踏进其中,故而,这位仙人,谁也没有见过……
经过连日来大雨的冲刷,本就崎岖不平的山路更加的泥泞难行。渺无人迹的山中,处处笼罩著阴森恐怖的气息。莫逸尘与不寻就在这险恶的丛林中冒雨一步一步地前行著。
“公子,这座山感觉好诡异。”
不寻停下脚步,环视著周围,皱了皱眉。来到这个地方,就连习惯了山林的他,也感到极不舒服。
“怎麽了,你害怕?”莫逸尘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我怎麽可能害怕?只是不喜欢罢了。”
“不寻,我们快要进入禁地了,你要紧跟著我,不要擅自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莫逸尘突然回头凝重地对不寻嘱咐。
不寻点点头,快步跟上莫逸尘。
很快前方出现一片浓雾,所有的道路延伸到了雾中都变得扑朔迷离。莫逸尘在原地闭眼冥思一会儿後,就毅然地钻进了雾中。
在遮天盖日的烟雾里,莫逸尘领著不寻艰难地跋涉在山路上。
在不寻的眼中,这里所有的路看上去都是亦真亦幻,似有似无的,而且错综复杂。四周杂草从生,根本分不清前路在何方。更令人恐惧的的是,虚虚实实间,好像到处都是悬崖峭壁。
普通人若是进入这山中,最终肯定不是迷失在山路中就是摔死在山崖下。这个地方,只有莫逸尘才能平安进出,因为他是……跟在莫逸尘身後,不寻的眼光突然变得沈重……
莫逸尘的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气息开始紊乱,可见,他的身体已经疲倦。但他仍是不停歇地向前走去。
後面的不寻看在眼里,心中一紧……公子,他变了……过去,即使发生再大的天灾,公子也只是淡淡一笑,说这都是天意,然後,冷眼旁观人世间一幕幕的悲剧……但是,如今为了阻止洪灾的发生,他竟然不惜以身涉险……这一切,他知道,都是为了柴荣……
莫逸尘和不寻不知道在山中走了几个时辰,就在不寻以为这山路永远也走不完时,眼前豁然出现一口深潭,潭面就像上好的翡翠一般碧绿无暇。
莫逸尘走到潭边,对著深幽的潭水,高声说道:“在下莫逸尘,特来拜会碧波潭主人,还望阁下不吝赐见。”
空旷的山林中回响著莫逸尘清淡的嗓音,但是回应他的,只有雨声。
半个时辰过去了,仍是不见动静。不寻等得不耐,走到莫逸尘身边。
“公子,等了这麽半天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我看那个传说根本就是假的,压根儿就没有什麽世外仙人的存在。”
莫逸尘仍是面不改色地看著碧绿的潭水,低声说道:“这位碧波潭的主人是我以先知的能力感应而知的,与传说无关。”
什麽?公子不是说他无法感应到人界以外的人和物吗?什麽时候,连神仙也能找得到了?
不寻正在发呆之时,莫逸尘又对著潭水开口:“在下今日有要事求见,若是阁下现在不便见客的话,那麽在下只好在此等候了。”
说罢,莫逸尘一个转身走到後方一棵树下,随手摘下两片树叶,吹奏起来,一付自娱自乐的模样。
……
清柔悠越的曲调在山间已回荡了数个时辰,但是碧波潭中还是没有一点儿声响。
不寻的耐性早已耗光,终於忍不住,伸手捡起一颗石子,用力地掷向潭中,口中骂骂咧咧。
“你这个该死的瘟神!我们都冒雨在这里等你大半天了,你还想怎麽样?不要以为你是神就了不起!”
不寻的话音刚落,潭中的水骤然翻腾起来,水中央旋起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著,一道暗绿色的身影从水中缓缓升起……
二十九
漫天飞落的水珠中,绿色的身影从空中降到不寻面前,不寻这才看清这个人的面容。
他有著深绿色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扬,眼神乖张而又叛逆。及腰的长发不驯地披散在身後,青绿色的衣带在空中高高飞扬。另外在他的腰间,佩著一颗淡红色的琉璃珠,在一袭暗绿色长衫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抢眼。
他从潭中出现时带起的水珠随著雨水一起落在他身上,但是,所有的水滴一碰触到他的身体就自然而然地被反弹出去,丝毫不沾衣。以致於即使在雨中,他也是一身干爽。
“就是你拿石子丢我的?”阴冷的声音响起,比湿冷的雨水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没错!就是我!”不寻毫不畏惧地仰起头,直视著那双阴沈的绿眸。
“很好!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了。”绿衣男子不怒反笑,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对不起,在下的书僮脾气急躁,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正在这时,莫逸尘插入中间缓解了两人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你?你就是刚才在这瞎嚷嚷地害我睡不好觉的那个人?”
“只因在下有要事相求,所以才出此下策。有犯清尘,请见谅。”
“你是什麽人?居然有本事走到这里。”
“在下莫逸尘,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什麽?你是凡人,不可能!凡人是不可能找到我这碧波潭的!”男子想也不想地就认为莫逸尘在骗他。
“不管阁下信与不信,在下的确只是一个凡人,只不过有点先知之力,略懂一些玄学之术罢了。”
尽管眼前的男子有著高深莫测的法力,而且还是传说中的仙人,莫逸尘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哼,我姑且相信你,反正你是人是神,跟我也没关系。”说完,男子甩了甩黑色的长发,剔透的水珠从他的发际飞散开来,“你来找我有什麽事?快说吧。我可不想在地上呆太久。”
“是这样的,近日来澶州城连降暴雨,眼看即将酿成水患,所以在下特来请求阁下高抬贵手,拯救澶州的百姓。”
“澶州水灾,与我何干?我为什麽要帮忙?”男子冷哼一声,双手环在胸前,脸带嘲讽地瞟著莫逸尘。
莫逸尘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般,浅浅地扬起唇线。
“这大雨,恐怕正是阁下的杰作吧。”
“你这话什麽意思?”
“在下曾听说,在上古时代,炎黄部落与蚩尤一族大战时,轩辕黄帝的麾下有一尾应龙,它能够呼风唤雨,法力无边。但是战胜蚩尤後,应龙因为灵气耗尽,无力飞升成仙,只好留在下界。”
“你……”那男子霎时变了脸色,一个纵步向前,揪住莫逸尘的衣领,阴狠地瞪著他,“你是轩辕族的人!”
“你这个家夥,放开我家公子!”
不寻见状,急忙上前欲拉开男子的手。却被莫逸尘伸手拦住。
尽管受制於人,但是莫逸尘的眼中仍是一贯的优雅从容,他的嘴角依旧保持著浅淡的弧度。
“我说过,我只是个有先知之力的凡人。只因你住在人世,没有位列仙班,不算是神界之人,所以,我才能够测算出你的身份。”
“哼!”听完莫逸尘的话,男子一把松开他,後退一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错,我就是应龙,名唤应须。当年,我一心一意协助轩辕皇帝,结果却落得个元神重创,灵气耗尽,最终被遗弃人间的下场。”
说到这里,应须的眼神一冷,恨恨地继续说道:“凭什麽那些神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在天上尽享逍遥,而我在为他们费尽心力之後,却要独自流落人世,不人不神,无处安身?”
“所以,你就时不时地在人世制造水患,以示报复?”莫逸尘接下应须的话。
“那是因为我高兴。反正在人间呆久了,有时候嫌得无聊,总得给自己找点乐趣。”
“那麽,请问阁下,这次你玩够了吗?可否停下这大雨?”
“你是在为澶州城的百姓求情吗?”应须懒懒地扫了一眼莫逸尘。
“算是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应须恶意地放慢语速,“我拒绝。我这个人,最喜欢做些与他人的意愿背道而驰的事。”
“喂!你这也算是人吗?神不神,人不人的,一条恶龙罢了!”被莫逸尘挡在身後的不寻按捺不住,跳上前来,指著应须的鼻子骂道,“你知道有多少百姓会因为你这大水家破人亡吗?你这样哪算是上古神将,根本就是无耻鼠辈!”
在不寻的骂声中,应须眯上双眼,脸色也阴沈下来。
“如果你是要惹怒我的话,那麽,你成功了。”应须高高扬起一只手,眼神顿时变得凌厉无比,“正好,连著刚才的帐,跟你一起算。”
“来就来,谁怕谁!”
不寻暗中运气,向应须攻去,想要先下手为强。但就在他要发力之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根本发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