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矢射天狼 第二卷——吾栖碧山

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那孩子顶着一双肿得像桃子般的眼睛，端着盆水进来，道：“公子，你起身了。”

曲慕瑕笑道：“啊呀，我起晚了。”

小澜拧了布巾递上来给他擦脸，又端了粗盐茶给他漱完口，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公子是要到院子里吃还是端进来？”

曲慕瑕想起昨晚的事发地点正在那个可恶的院子里，于是道：“还是端进来吧。”

小澜领命出去，拎了食盒进来，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在桌上摆好，便放下东西站在一旁。

昨天半夜折腾了好久，曲慕瑕也早就有些饿了，桌上的面点粥菜看上去无一不是菁致可口，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更是勾人食郁。曲慕瑕见小澜虽站在那里，眼睛却不时地瞟向桌子上的东西，笑着将他拽过啦，一把按坐在椅子上，道：“一起吃。”

小澜挣扎着要站起来，道：“这些是公子的早膳，小澜的自然有别的准备着。”

“凛先生不是说过以后你都是我这边的，我说的话你是要听的吧。”曲慕瑕看向小澜。

小澜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我说让你吃你就吃吧，再说，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小澜起初很是拘谨，后来见曲慕瑕确实不是故作姿态体贴下人，也就稍稍放松了。

待用过饭，曲慕瑕拿起昨日放在桌上的册子细细看起来，经过了昨日一番实抄，如今再看眸术与言术，领悟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只是再翻到下一页，曲慕瑕傻了眼，上面赫然写着“媚术”二字。

曲慕瑕想也不想翻了过去，继续下一节的内容，可是再下一页居然是“房中术”，曲慕瑕几乎想要吐血，干脆扔了册子在一边喝茶。

小澜收拾完桌子，见他这副模样，道：“公子，怎么不看了？”

“这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曲慕瑕又恨恨地灌了一杯茶。

小澜拾起那册子翻了翻，羡慕道：“先生待公子真是很好，想当初我学的时候，只是先生想起来的时候才教我一句两句的，后来我习了字，先生也只是让我自己去书房寻书看，从来没有管过我。”

“小澜......”曲慕瑕有些不忍看到他眼中的落寞神情，若不是他，小澜现在还好好地呆在凛先生的身边，当他的徒弟吧。

曲慕瑕从他手中拿过书来，道：“我继续看吧。”

忍着心里的一样情绪重新翻到媚术那一页，原来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不堪，其实这所谓媚术是凭借自身的容色姿态，或者辅以外界的环境布景或者音乐之类，达到迷惑人心的效果。

而容色姿态不仅包括施术着的外貌衣着，更包括表情仪态，手和身体的姿势动作。

曲慕瑕看到这里，虽隐隐有些眉目，但是却实在想不出到底诀窍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便招来在一旁的小澜，道：“这个我实在弄不明白，你当时是怎么学的？”

小澜看了一眼，脸微微变了，支支吾吾道：“这个，我在遇到先生以前就学过一些。”见曲慕瑕一脸正经的求知郁，并无看不起他的神色，小澜也不再扭捏，道：“这媚术普通的无非是狐媚之术、清媚之术两种，两种媚术效果不一，前者以妖娆勾魂，后者以清艳摄心，对研习的人来说，只有先二者都学到，然后依据不同场合应用，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媚术的效用。”

曲慕瑕一知半解地看着小澜，道：“媚术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小澜不由失笑，道：“公子，这些东西从字书上是学不来的，还是小澜来示范吧。”

曲慕瑕不由也有了好奇之心，笑道：“好啊，不过小澜你可要手下留情。”

小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低道：“公子这般人物，只怕不容易被小澜所惑，到时候不要笑话小澜才好。”

说着走远了两丈，气势陡变，那瘦小谦恭的人，骤然间站得亭亭玉直，只见他低下头伸出手，状似随意的理了理衣襟，姿势无比优雅，而后抬起头来，霁月清风般盈盈一笑，柔柔糯糯地轻声唤了一声“公子”。

曲慕瑕心中一动，只觉得这个以前只是看上去颇为可爱的小童突然变成了翩然的小小少年，有种清绝的美，又有着让人怜惜的荏苒，曲慕瑕纵然心中早已告知自己千遍，这是媚术，但是，眼前之人竟然步步生姿地轻盈行来，一步一步似乎是踩在他的心尖，让人心隐隐甜蜜地疼痛，然后这个出尘的少年停在他身前一尺之处，抬起手轻轻放在他胸前，低下头，露出一截细而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优美柔和的线条，曲慕瑕不由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但思及这只不过是媚术，心中打了个激灵，终于在碰到少年之前收了回去。

少年抬起头来，眉梢眼角尽是郁语还休的风情，含着情带着怯，粉色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曲慕瑕不由凑上前去，想要听清他说些什么，却有轻轻的呼吸吹在耳廓，痒痒的叫人心荡，而抵在他胸前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脖子，另一手扶在他的腰间，轻轻移动......

曲慕瑕心中一个突路，面红耳赤地推开了他，呐呐道：“小澜......你......你这招确实很厉害......”

小澜别过头去，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常态，道：“公子，刚刚之前便是清媚之术，后来便是狐媚之术，只是小澜道行尚浅，公子定力也非常人。”

曲慕瑕“嗯嗯”了两声，道：“小澜辛苦你了，我再自己好好想想。”说着逃也似的拿了本书出了房间。

小澜苦笑一声，泪水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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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第二部一上来就想写小曲童鞋叱咤风云惑乱众生的，但是小栖总觉得这之间需要一个过渡。

所以便有了研习惑术这一段。

小曲本姓善良，要他真的狠下心来伤人，也需要有个契机。

小栖不想把他写成圣母，所以在第一部的时候，中间出现的那些袭击的人虽然都一笔带过，没有仔细交代，是因为小栖不喜欢血 腥镜头，其实那些人都是死了的。

小栖也不想把他写成没用的平胸弱受，如果现在是这个感觉，那小栖就要更努力的下猛药扭转了。

不过真的谢谢12369亲在上一章的的分析，小栖会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如何下笔的。

也希望更多的亲提出自己的宝贵意见，小栖拜谢！

第三八章

曲慕瑕抓着书册，到了室外，深吸了口气，心道：居然差点对个孩子出手，真是有够危险的。

靠坐在廊外的柱子上，平静了心绪，曲慕瑕不由重新翻起那书册来，明明还是那些字，但是结合刚刚小澜的示范，似乎又多明白了一些。

只不过，看这种术法确实不是曲慕瑕的本意，所以过不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有耐心看下去。要知道，这习术一事，兴趣是关键，再加上曲慕瑕这边也没人监督，纵然有要习成早日拿回葛玄的长笛，摆脱这凛先生的掌控，还有救小澜出郁海，但是，一个人对着本言简意赅内容无趣的册子，很容易就生出倦怠之意。

好容易捱到下午，曲慕瑕举着册子在那里叹气。

“公子，是不是太闷了，小澜给你打扇吧。”小澜看在眼里，端来了凉茶。

曲慕瑕叹了口气，道：“小澜，你还是给我拿面镜子来吧。”

“公子要镜子做什么？”

“对着练习啊。我现在看完这个，也不知道自己领悟到的是不是有用。”

小澜“噗哧”一声笑道：“公子，这术法是不是成功，自己多半是看不出来的，而且公子勉强自己看镜子中的自己，多半只会觉得别扭，这媚术，还是要对着别人练习才是。”

“啊，也是，要我对着面镜子看来看去，我自己只怕就先受不了。”曲慕瑕头痛的揉了揉额角，道：“要不小澜你帮我看看，我要是做得不对，你要马上告诉我。”

曲慕瑕总觉得对着别人练习这个怪别扭的，但是这练习终归要找个对手，可是这府中他认识和接触过的人也就这么几个，那两个看守好像已经被换下去了，即使不换，他也不会去找上那两人，要是万一真有差错，后果可不是他想见到的，而让他去找凛先生，那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小澜显然面有难色。

“要是不行，就算了，我还是先对着镜子练练吧。”曲慕瑕也不愿意为难他，捧着册子翻开然后皱眉头。

“公子，小澜若是能帮得上忙，还是让小澜来吧，只是，请公子稍候。”小澜转过身去，取出样东西，将自己的腰缚在房间中间的梁柱上。

曲慕瑕愣了一愣，继而笑道：“小澜，我只不过是个新手，没这么厉害的。”

小澜赧颜道：“有备无患。公子，可以开始了。”

曲慕瑕弃了册子，回想了小澜当时的演示，一一施展开来。

等到两个时辰后，这一主一仆都毫无形象地累瘫在床上。

“公子，你能不能每次都在一半的时候自己先笑出来啊。”小澜抱怨道。

“可是，我是真的忍不住啊，只要一想到自己正在做的姿势，我就想笑。”曲慕瑕忍不住又笑起来。

“唉，公子，你还真是没有学习媚术的天分。”小澜叹了口气。

“是吗？”门被推开了，凛先生走了进来，看到躺在一处的两人，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两人赶紧起身，小澜更是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喊了声：“先生！”

凛先生看了看他，道：“天心阁那边收拾出来了，慕云以后就搬到那边去住，你先去帮他打点打点。”

小澜愣了一下，道：“先生，是天心阁？”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小澜识相地噤了声，低头退了出去。

曲慕瑕不由有些好奇，道：“天心阁是什么地方？”

“是个离我住的地方近一些的院子。”凛先生似乎对这个问题不怎么在意，“慕云，今日你练习得怎样？”

曲慕瑕有些尴尬，道：“我......”

凛先生皱了皱眉头，道：“果然，放你自己练习成不了事。”

曲慕瑕虽然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做好，但是此时听凛先生毫不留情面地说出来，还是觉得脸上过不去，只是人在屋檐下，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出言顶撞。

“慕云，你跟我来。”凛先生举步出门，示意曲慕瑕跟上。

曲慕瑕不解，但还是跟着他出了门，没想到哦，这一次居然到了院外，这宅子看起来似乎并不大，只是个普通富户家的大小，绕过一个荷池，里面的花朵早已开败，只余一池碧叶，还有新长出的莲蓬。

凛先生默不作声，只带他到了另一个院子，这里看上去只不过时普通的客房，虽然还算干净，但是明显有久未有人居住的潮味。他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墙边的书架便自动移开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珠子，走在前面，道：“跟我进来。”

曲慕瑕也大略知道一般大宅里是有些隐秘之处，但是一般都是在屋主的书房或者卧房之内，而这人居然设在客房里，不得不说别出心裁，更难让人发觉。

跟在凛先生身后，曲慕瑕才知道他手上所持竟是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而那样的大小，即使在葛玄的王宫里，也属罕见。

这凛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渐渐深入，这暗道似乎一直往下，并没有多的分支，让曲慕瑕有一种深入地底的感觉。好容易到了尽头，却是一排木栅栏挡着的几个隔间，里面黑黢黢的，也甚是安静，不知关了什么东西。

曲慕瑕不由打了个冷战。

凛先生笑道：“慕云，这些便是你练习的对象，你的目的是保住自己，不让自己被他们所杀，你可以用任何方法，也可以杀了他们，只不过唯一一点是，千万不能用灵力，否则，以你现在的程度会死得更快。”

曲慕瑕道：“他们到底是什么？”

“他们啊，只不过我搜集的一些东西罢了。今天，你就先从这个开始吧。”凛先生打开其中一个栅栏，将曲慕瑕拉了进去，而后点亮墙上的灯盏。

只见墙上用锁链锁着的，是一个形容可怖的人，他的胡子头发纠结成一处，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仍能看出这人身形壮硕，显然力气很大。

凛先生打了个响指，那人突然就动了，本来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来，充满血丝的眼中凶光毕现，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口中发出类似野兽的嘶嘶之声。

曲慕瑕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吃了一惊：这明明已经不是个有清醒意识的人了。

凛先生淡淡道：“这人犯下百余桩命案，喜食人肉，尤喜残杀幼童，而后烹煮食之。慕云，这人便是你的第一关。”

语毕，他便解了缚在那人手脚上的锁链，仅余脖子上的一根长链，然后走了出去，关上了栅栏。

曲慕瑕有些失语，眼前那个像野兽一般的人看着嘴边的猎物一样盯着他，而后猛地扑了上来。曲慕瑕闪身一避，只是这隔间空间不就不大，加上那人动作迅猛，很快曲慕瑕便避无可避。

外头的凛先生却不慌不忙道：“慕云，你若不做点什么，任由他进攻，可是会后悔的......”

曲慕瑕如何不知自己若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一味闪避最后终究会受伤甚至被他杀掉也说不定，只是那人全然没有理智，进攻伤人的动作就让自己应接不暇，如何有觑准破绽反击的机会。曲慕瑕把心一横，往一个方向跑去。

只见那人将曲慕瑕逼到墙角，再无逃开的可能，只听他喉间“霍霍”出声，迅速伸出手去，卡住曲慕瑕的喉咙，显然是猎物尽在掌握的喜悦。

凛先生神色一变，指尖拈起某物就要激射而出，就在这时，那野兽一般的汉子突然松开了手，面上尽是迷茫之色，连眼中可怖的凶光也收敛了大半，呆呆地注视着曲慕瑕的眼睛。

曲慕瑕不徐不缓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对他柔声道：“好，你退开些，让我出去......”

那汉子似乎有些不解，曲慕瑕轻轻抬起了手，一遍重复刚刚的话语，一边轻轻的推开他，眼神不敢稍离。终于赚到了足够的空间，曲慕瑕略松了一口气，却见那汉子骤然醒悟过来，重新扑了上来。曲慕瑕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清醒，瞅准唯一的空隙，往栅栏的出口处逃开。

那汉子似乎比刚刚还要失控，至少他刚刚还会选择不伤害自己的方式进攻，可是此时他即使被链子锁住了咽喉，伸出手来也只能将将够到站在出口的曲慕瑕，仍然不顾自己被链子勒得血肉模糊的颈子，拼命要扑上来。

鼻端全是浓浓的血 腥味，眼前早已疯了的汉子最后终于脸色乌紫断了气，拽住仅能够得着的身上衣袍的一角扑倒在自己脚下，曲慕瑕终于扭过头去吐了起来。

凛先生待他吐完再也呕不出什么东西之时，才打开了门一把将他拽出来，冷冷道：“才这么一点你就受不了了？你可知道若是你一开始就直接给他下重一点的指示，”凛先生指了指那早已不成样子的脖子，道，“他也能死得痛快些。”

又道：“不管怎样，都会是这样的结局，你感化不了一头野兽，那就只有杀了它，否则留着，便是更多人被它所害，那些无聊的妇人之仁，往往是祸事的开端。而且，”

曲慕瑕呆呆地看着凛先生，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死状狰狞的汉子，突然回想起死在自己手中的那两个修真者，突然笑了：自己总是天真的守着一些最后的坚持与仁慈，但是这些仁慈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帮到他，那他留着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利用自己身边的一切，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更何况，身体里那个一直被压抑着的巨大的声音，它一直在叫嚣：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