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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出这是水的声音,在耳边流淌了不知道多少年,唯一的知觉,向下的沉沦,即使被温柔的水轻轻的抱起,也只不过是共同的意愿。还是水的声音,就这样流淌,偶尔和石头撞击在一起,然后被攻击后,粉身碎骨。
这是水流淌的声音……
“你在哪里?”奎在河流上奔跑着,“求求你出来,是我错了!”他再跑不动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喃喃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似乎不再有任何意是,跪在河边一动不动,忽然看见了从河水里面传来的声音,是的,的确是看见的,他忽然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被水封锁的空间无比的透明,也与世隔绝,睁大了眼睛,不论有无光彩,下一秒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透明,足以诠释一切。
天空开始发白,河面上不久之前重新的银河被光线消灭得干干净净,只有水,还在流淌着。
“你在这儿?”一个至少185的男人站在奎的面前,好象是认识了奎很久一样,“你在这里!”他说。
但是奎没有在看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一声不响。
那男人很明显已经意识到奎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很知趣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这才感觉到清晨的到来了。风吹过他的脸,隐隐约约的看到他的脸上的干燥的角质层,顽强不屈的挺立着。
“你在看着河流的下面吗?”男人没有继续看着奎的脸了,轻轻地抬了头,望着远方,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还是那样的望着水面,难以计算多久没有泛过眼睛。两人望着不一样的方向,但是同样的,无话可说。
太阳终于升起了一些,冷冷的感觉似乎从此就要远离。风依然很大,男人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西装,发出拍打的声音。
“你是一个有权势的人吗?”在男人离开的前一秒,奎忽然问他,“你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吗?”男人及时收住了刚要迈出的脚步,看到了奎的并不期待的眼神,更像只是一句无意义的问候,但无论何时,都并不适合。
“我吗?”男人稍稍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尴尬的笑笑,“很有权势?”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太在乎,“公务员,在药检所工作。”他无端的大笑起来,虽然没觉得有什么好笑。
奎没有再说话了,不想再理会他。
“没有话说了,”男人拍了拍奎,“那我可是要走了!”他仔细地想了想,发现一直奎并没有要他留下来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离开。
“大概你不会跳下去的吧!”此刻男人已经很清楚奎并没有死的意愿,便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离开了,“如果高兴是可以来找我,但是大概没有这一天吧!”他大笑着往奎的裤袋里塞了张名片,然后在河边的滩涂上刻下了一串脚印。
“回去看看吧,或者你等着的人并不在你所认为的地方!”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可爱的小家伙!”
“像你所说那该有多好!”奎的脸上淡淡地泛出了惨淡的笑容。或者因为惯性,他并不想离开这个地方,这样有多好,静静的停留在一个地方,不需要移动;没有人?不需要说话;河边?不需要看;河水?不需要听!不需要很多很多没有存在意义的东西…
“哟!”奎听见远处传来一声,便失去了任何可以感知的意识,包括没有感觉,也停留在上一秒。
“我是不是应该向你说声谢谢?”男人看见奎醒来,并没有打算奎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因此奎的第一句话很让他吃惊。
但是男人似乎总是遇见这样的事情一样司空见惯,居然冷静得出奇。“谢谢就免了吧!联系不到家里人,应该好好的同他们谈谈,随便提一提还钱的事,你上这一趟医院可不便宜!”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东西,没有介意奎有没有在听,甚至没有介意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有家里人了!”奎很平静地说,“从你看见我的那天开始没有!”他又露出了淡淡的苍凉的笑容。
“哦!”男人像是这才明白一样的点了点头,“那就不用通知了,但是钱还是要还的!”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对本来为数不多的钱这么在乎,但是,他看了看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只知道有理了一下头发。
“你是想再见我吧?”奎非常直截了当的说出了男人的真实想法,男人看着他的嘴角,发觉他正在阴笑,很不自然地又理了理头发。
“再见到我,真是不出意料的打算!之后呢,又想做什么呢?呵呵…”奎的声音让人听起来觉得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虽然讪笑着,但是很荒芜。
“这种态度可不讨人喜欢哦!”本来以为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很邪气,但是男人似乎没有要把奎一口吞下的意思,他轻轻的提着奎的脸,发现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苍白,“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从这样的嘴唇上?”他的嘴唇缓缓的向奎的并不艳红的缺血的玫瑰花瓣上靠近,没有遇到任何反抗。
“这样也不行哦!”奎看见他的脸上露着一种他看不穿的笑容,并不邪气,也不温柔,更像讪笑,不由得吃了一惊,便终于发现刚才自以为看透一切的想法只不过是一种愚蠢,更是错误,于是不得不恢复原来的神态,回到一个世界当中去。“那里没有你!“奎暗暗的想,淡淡地露出自然的笑容。
“这样也不行哦!”男人继续说,“不要去试探上帝,”他又笑了笑,“也不要去引诱凡人!”然后他放开了固定在奎下巴上的手,又理了理头发,双手插入裤兜子里,打算要离开。
“不问一下我的名字?”男人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问奎,只见奎低着脑袋,没有什么交流的意愿,于是头稍稍歪了一下,病房外面传来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这样的人?”奎轻轻地笑了笑,完全的发自内心,但是只是一会儿,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自己的裤兜,那是放着他的名片的地方,想知道他的名字,完全不是因为好奇,一种难以解释的心愿,或者,他并不明白能否使用心愿这个词语。“不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名片已经不在奎认为它一直待在的地方,“居然不在?“虽然奎并不觉得不安,更没有觉得有任何对不起的成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要知道他的名字,他不得不亲自开口,然后问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奎不讨厌医院的味道,也不反对医院的颜色,消毒水,或者从来就是这样的干净,白茫茫的一片,也从来不需要思考,也许正是这样,很叫人放心,因此也就安下心来。
就算厌恶医院的味道,憎恨医院的颜色,但是由于某种原因,现实总应该迫人面对。“我不否认这里的确比很多地方来得安详!”奎自言自语。
只在医院待了半天,奎就想要离开了,不打算留下任何的痕迹,就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空间出现过一样。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东西,就像从来没有任何事物与他有关联一样。
“招呼也不大一声就跑了?”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奎的面前.,就像他掌握着奎的一举一动一样,他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色彩,除了一些不知是真心还是无意的话,“看来你并不打算还钱吧?”他似乎非得让奎认为他对这些钱斤斤计较一样,“你并没有我任何的联系方法吧?”他笑了笑,却看不出任何阴险的味道。
“如果你决意告诉我你的地址和姓名,我想那也是你的自由吧?“或者连奎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刻意询问,所以他只能无所谓,因此也只能摆出无所谓的姿态,“不晓得这样会不会引起你的犯贱感?”奎故意地笑了笑,并希望自己看起来邪气。或者他并没有成功,因为他毕竟不把这当成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你有手有脚,应该没有这个打算要人家把你送回去吧?”他明知故问着,奎明明就没有打算留下什么就要离开,“好!”即使没有被察觉出来,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悦,“你有种!”当然,这句话不会被讲出来的,他很清楚自己应该的行为。
“为什么这么凑巧?”奎幽幽地说,“我只是要打算离开的时候,你就…”
“两次吧?”他自以为洞悉一切。
“不!”奎非常干脆地否认着,“就一次。这次!”
他皱了一下眉头,“太别扭的小孩可不讨人喜欢哦!”奎发现他很喜欢说这句话,“但是,可爱着呢!”
“大概一直都没有离开吧?”奎不知道自己是否在试探着什么,“一直,都没离开!”
“太聪明的孩子也不讨人喜欢哦!”他轻轻地笑着,似乎没有任何内容,“但是,也可爱着!”
“走吧!”他几乎是推着奎,但是他似乎猜错了奎的体重,几乎把奎往墙上推去,“对不起对不起!”怎样都听不出抱歉的语气来,更像在为不太可能收回的借款而发脾气。但终于他掌握了推动退的力气,又再次推着奎前进了。
“你的名字?”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开了口,即使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而且很快被另一句话掩饰过去,“我叫做奎!”但他不得不闭起嘴来,因为他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本来想要告诉他奎是哪个奎,但是,就连自己也想不出与次相关联的字句。
“守!”他很干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也没有得胜的幸灾乐祸,“走吧!”他没有再推奎,自顾自的走开了,一段距离以后,才不得不回头提醒还站在原地的奎,“你不会想着没有钱结数也可以离开医院吧?”
奎当然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反而他觉得守似乎在明知故问,“我本来是要自己离开的,只是你不知道干嘛一直缠着我!”奎的口袋里的那张医院卡足够支付这次的费用。但他更没有愚蠢到想要把话给说出来,结果张着嘴,说出来的却是,“等着啦!”还非常顺滩地追了上去。“守!”他叫着,还居然笑了。
“这么晃眼的笑容啊?”守似乎没有被迷住的神情,“你不太适合这样笑哦,小家伙!”奎没有理会守的话语,却再也不想说什么。
前面是医院的外面,那里没有消毒水,没有白茫茫的世界,但是那里是自己原来的世界,没有什么好抗拒的,于是奎不在意地笑了笑。
“怎么了?”守的感觉告诉他溃有异样,即使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你,怎么了?”
奎很惊讶守的洞悉力。“没有!”他很坚定的说。身后没有阻止的力量,前进反而使人犹豫,奎迈着步子,向着一个方向,被人漫无目的领着,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可能了。
一股味道就算力不从心也渗透着出来,“从哪个方向传来呢?”奎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味道,但是此刻他居然并不厌恶。“我改变了吗,从哪一刻起?”奎没有觉得惊讶,因为他不曾看见一些令人不舒服的事物,例如,他的表情。
在没有否定答案以前就已经确信了一切,再下一秒他就发现味道来自外面,也来自血液,医院似乎从此变得锈迹斑斑,也残破不已。奎紧张地四处张望,没有受了重伤的病人,也没有血流如柱的痕迹,如果说被掩藏着的死亡,也是不可被见的。在眼前的,从来就什么都不是。
奎深知这个道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控制的能力,他在,很惊异的发现,原来自己正在对视,他发现那里正是味道的来源。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居然看不到一丝的原谅,他正朝奎的方向跑着过来,和他檫身而过,他并不比守要矮多少。
一个人不会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直到他认为应该要意识到他存在,就像是人无端端的在路上徘徊,漫无目的地回首着一些他们也不清楚的事物。因此,或者停留就有了理由。世界在某一刻被扭曲,那是一种被旋转着的幻想,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从无到有,一直的扩散下去。奎睁着眼睛,长久地和他对视着,正如他也瞪大眼睛地看着,片刻忘了奔跑的目的地。
没有改变过的眼神朝着相反的方向渐渐地离去,透明的冰柱铿锵地插在地面上,把世界结结实实地一分为二。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舍,透过冰柱隐隐约约看到另一边的世界,那个人的步伐也变得流连。
“你认识他?”这么明显的动作守是看出来了,他不能自以为是的还认为自己洞悉一切,他还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怀疑自己在后悔,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等奎任何的反应,猛的一拉,把他紧紧地抱了过来,“啪”的一声,奎的脚边的声音宣告着从天而降的粉身碎骨。
“铁线蕨?”守的脸色忽地苍白了很多,眼光看着散打在地面上的泥碎游移不定,嘴唇也微微的颤着。
“怎么了?”奎没有想过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居然把守惊成这样,“只是一个花盆,不是吗?我没是,不是吗?”
“没有!”守只用了片刻就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还笑了笑,即使看起来不太轻松,“好了,走吧!”在奎向前走了几步的时候,他悄悄地瞥了一眼花盆的落处,天空是让人绚目的色彩,但却没有让他觉得睁不开眼睛,守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少年这样了,他正视着一些事物,那些事物本来他并没有这个义务去正视的,也许因为习惯,他居然会心的向着空中某一个地方笑着,终于很轻松了。
“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刚才奎遇见的那个男人无奈地责备着靠在窗户上的病患,男人的名字叫做星,被他责备的人叫护,“我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并不是我想的,你知道!”护没有解释太多,因为他知道星很清楚问题在那里,也知道如果星真的认为这是他的错误,绝对不会听他任何的解释,他转过身,窗台上有摆过花盆的痕迹,护下定决心不让星注意到它,赶忙把它挡住了。
“那是什么?”星比护的动作快了一步,他走了过来想要看更清楚。
“没有!”护的动作更是慌忙,毫不犹豫地跳了上窗台,想要遮住花盆留下的痕迹。星吸着冷气迈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护!”星几乎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碰”的一声,一阵疼痛从星的膝盖穿上脑髓,“啊!”星叫了一声,被病床撞的失去平衡的身体不住地向前倾。“护!”谢天谢地,总算抱住他的,星无力地笑着,一秒之前护摇摇欲坠的已经被固定下来。
“为什么?”护看着星的紧张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你不要命了?”星已经发不出任何责怪的声音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很温柔,很担心,“以后不准这样,不管是谁,都不可以再伤害小护,否则,我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