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他!”星很干脆地下了定论。
“喜欢?”奎总算笑了出来,因为这的确好笑,“你的定义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对这句话有多么的践踏,“LOVE?”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
“不喜欢,就是很讨厌,憎恨!”星并没有害怕奎的奇怪神态。
“你常对人说这些话吗?”奎无奈地看着星,有一点点可怜他,“可怜你身边的人,你很珍惜的人,大概还活着吧?”这是奎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更可怜一些,至少他不知道谁比谁更值得庆幸。
“还活着?”星听得出这句话的分量,于是也高兴不起来,“我和你不一样!”星只能说到这里,“看得出来你比我更让人担心!”
“你担心我么?”奎突然说了一句很暧昧的话,“你说,你担心我么?”
“也许!”星诚实地回答。
“为什么?”星的答案在奎的意料之外,不知为何他很受落,这把他吓得不轻。
“不知道!”星真实的回答,“拿着这么多书?是的,被这么些人缠,没什么可能能够睡得上好觉,成绩大概因此很好吧,不知道值不值得庆幸?”说着,他居然笑了,没有任何防御地笑了。
“嗯。”奎只知道星说的全部是事实,也不打算反驳什么,“你也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星似乎显得很难过,“或者比你们要好一些。”
“我们?”奎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没有。”星随意地笑着,好象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勉强,只是后来,星也不再打算说些什么了,奎知道自己不应该问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对他自己而言也没有这个必要,他比他更自身难保,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星没有打任何招呼就离开了,一副很急的样子,这让奎多少觉得有点奇怪,即使他并没有多少兴趣好奇。
“你是?”奎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开口问别人的姓名,但这次比上次容易开口得多。
“星!”要是平时,星才不管是谁都别想有这种待遇,即使只是一个名字。
“奎,我是奎!”一句话,就把河的两岸架了起来。
“你们不应该互报姓名的!”一个彼此令人安心的回答竟成望而生畏的绝境。声音从空气的另一边传来,只有他们可以听得见,却彼此怀疑是幻觉,只能在片刻迟疑,却不得不再一往无前。确确切切的声音——“不要靠近他!”再次冲击他们各自的大脑
“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的向这个声音发问,但是没有等到回答,声音已经走的很远了。他们回首看了一下彼此,就像是他们第一想相遇的时候一样,看着,看了好久。
“这次不会有花盆掉下来了!”奎下意识的看着天空,发现那里阳光明媚,正是蔚蓝的一片,晒得似乎不存在任何的泥淖,即使泥淖曾经存在,也被晒得发干,然后轻而易举地被粉身碎骨。
“‘啪’!”奎下意识地模仿这个声音,就像这是必然之事一样。
“你在做什么?”星顿时没有理性的冲了上去,“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干脆地打在奎的脸上,拓下了五个红红的手掌印。
“你打我?”奎莫名其妙地觉得愤怒,他好象天生就知道星的弱点一样,“掉下来的是铁线蕨。”他非常残忍地笑着,“你一早就知道,在它刚掉下来的时候你就知道,多么从容不迫的举动,居然装作一切与你无关!
“不,我不知道,绝对!”星此刻唯一想的事情,只是——“他躲得那么辛苦!”他的笑容终于可以看入眼睛了,奎很惊讶这种毫不犹疑的安详。
“的确,你比我有理由!”奎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即使只是让别人看不见他的脸,被重重的书本所挡住,那里,很安全,当一个人无处可逃的时候。
“能相信我吗?”星此刻的表情很温柔,却不像有意迷惑,他只是不愿听从刚才的声音的指示,“跟我来!”他似乎并没打算把奎从那堆书上救出来。
奎不想听从指示,随着自己的性子,“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有一种这样的想法,也就真的跟了过去。
星迟疑着用嘴唇按住奎相同的地方,或者连他们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先吻谁,在一分钟前走到了没有任何人的长廊的尽头,却没有想到一分钟后将有什么举动。书本落地的声音干脆的响起,砸痛着他们的脚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然而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奎也没有,只是在那里紧贴在一起,就像是贴着一面穿越时空的镜子亲吻自己,没有任何感觉。激动?恶心?反抗?…统统没有。
从遥远的地方控制着一切的声音被某种共同的意志抗拒着,用接吻的形式。“自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认出来了!”他们没有否认彼此,只是忍不住叹息——如果没有相遇,那该有多好。
他们都不愿意,他们的命运,通过这种形式连接。
他们都很快明白自己刚才的错误是多么的愚蠢,他们知道他们一时冲动所以想对付着那个声音,但是,他们很快无话可说。
“对不起!”他们低声地道歉,并不向对方,而是向着远方的那个声音,他们,暂时还不能背叛他——这是他们共同的知觉。
一个人捡起书本的时候,另一个人在之前就已离开,没有任何的挽留,没有任何的不舍,正如他们现在所采取的,也只不过是对萍水相逢的人所应该采取的态度,正常得不得了。
即使如此,并不阻碍奎觉得书本的沉重。“无论有没有力气,总得要扛。”奎自认为扛了很多年,再扛下去也只不过是习惯而已。奎叫了出租车,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住的地方给说了出来。“或者并不是这么悲观!”他想起了护,无原无故地。
住的地方是奎父母生前留下的单位宿舍,本来不太大的地方因为缺少光线显得更加狭窄,年老的被污秽所蒙蔽的墙身回荡在若干年前仍然雪白着的美梦中,随时都可能被惊醒,然后面对现实的万劫不复。踩在地板上的脚步使空间变的空旷起来,唯一解释着原因的回音一遍一遍地流淌着,就像在水中央一样,让人怀疑自己根本上处在旋涡之中。
旋涡的力量把奎拉向一个地方,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逃离,朝着与它相反的方向,不允许片刻的犹疑,只有不加选择的一往无前。
奎终于退出了所有的昏暗,他看到了光线在某个方向向他招手。
“你在干什么?”守对在他家门前陲着脑袋散着头发吓人的家伙很不满意,一堆书把他家的门口封得严严实实,“哟!”他不由得提醒那个人来。
“守!”他抬着头。居然在看书?守可是真的有点受不了,他两手稍稍张开在胸前,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的的样子。
“彗?”守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你来干什么,还钱啊?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主动还钱啊!”他故意在开着玩笑。
“奎,不是彗!”奎不高兴的纠正他的错误,“我不是来还钱的,我没有钱。”
“嗯,”守除了张口结舌没有什么反应了,半晌之后他才慢吞吞地说,“该不会钱债肉偿吧,彗?”他坏坏的笑着。
“是奎!”奎对自己的名字特别斤斤计较,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要住在你这里!”
“两个糟糕的消息!”守的态度稍稍地严肃了,“糟糕的,和最糟糕的!”
“你二弟被杀掉了,然后被仍进河里,是你昨天跪着发呆发了一夜的那条河,今天上午警察在河的下游发现了他的尸体,证件居然还在,省下了寻找的时间,沿——和你的名字只相差一个字,谁都能想到…”守没有将这件事继续地复述下去,他踢开了堆在他门口的那堆书,翻出钥匙,好象他所说的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嘎”的一声,守推开了大门,自己先走了进去。“真是很糟糕的消息,”他预料之中的转过身来,“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是,那就是,我没有想要收留你的打算,你走吧,别待在这!”他毫不留情的把门关上,外面完全没有在听里面的声音,里面的情形也几乎相似着,的确具有分别,但是没有人说得上来。
是否一直就预料着这样的结局呢?奎很吃惊自己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但是,
但是却不能确定自己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不,应该说完全确定自己正在受伤害。“为什么?”奎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提问,或者他是在提问,但是除了自己他并不问谁,是的,他正在问自己,这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这个他问自己的问题也显然在为难人,为难着自己。
“不是我的错!”他本来可以很肯定地说,“这不是我的错!”但是即使上一秒他显得轻松和毫不在意,但是从此之后,谁都知道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陷落,陷落在同样无穷无尽的旋涡之中,无法得到救助。
即使奎并没有发现,其实守家门口比他住的地方光线多不了多少,光线不足所形成狭小的空间,由于缺乏声音而不显空洞,从某种感觉上说,这里很安全——足够小的地方,一个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没有任何空间的包围圈,仿佛自己的身体在某一刻迅速地膨胀,逼迫着有限的空间。
如果没有获得拯救,下一秒他可能会因为急剧膨胀而死,但是现在没有谁去救他,或者就从来没有任何人打算过要去救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问题只有一个,把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空间的地芳迅速地填满,还在不断的逼迫近来,“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如果这个空间可以有其他的字句是或者可以获救,他不认为自己会成功,即使只是妄自菲薄,空间依然被膨胀和逼迫说紧闭,没有任何开放的可能,或者下一秒,就是全新的爆炸。
除非他求救!
守的门还在紧紧地闭着,门缝里明显地透露着光线,但那里是拒绝着空间地方。奎想了好久,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资格进入那个空间。溃曾经认为自己一直拒绝了很多,然而,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他一直是被拒绝着。很安全,停留需要理由,奎又想了好久,发现自己究竟没有没有任何的理由,哪怕只是借口!
从一开始,奎就很清楚究竟发生着什么,本来以为有一个避风港,却被非常地干脆地告知不但不是避风港,而且什么都不是,门缝里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即使知道守并没有要对自己负责的义务,但是溃依然觉得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被从悬崖抛下万丈深渊还要使人恐惧。
奎站了起来,发现这个不久前还以为熟悉的地方其实原来很陌生,时间就是时间,没有人可以和他讲条件。“是时候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了。”说着这句话的奎或者已经无能为力,“毕竟,可以称为,家,的地方,目前只有一个。”奎诚实地自言自语。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已经开始弥散的逼迫更是加速着恢复了常态,在奎恢复常态之后不久的瞬间。
脚步一声一声地击在地板上,还带着犹疑,不止一次的回首,发现那门还是紧闭着,很久以前关闭的光线又透露出来了,“已经一个通宵了?”奎冷清的笑了笑,发现彻底地被抛弃了!
外面是室内绝对不会有的光亮,奎在片刻之间觉得不太适应,但是着就是自己一直生活着的地方,没有资格有什么怨言。
叫了辆出租车,只迟疑了一下就叫出了自己的家的地址。“原来我一直没忘,也没打算忘记。”
回音依然在流淌,但早已被转进旋涡的尽头,似乎永远不可能超生。处在海底的人睁着眼睛,看到的正是这里。既然只有唯一的路,就不存在选择的可能,他想到了昨天在学校的一往无前,发现再也没有停下的可能,就算知道走下去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伤害。
一往无前?多么漂亮的字句!多么令人向往的结局!明明知道只能一往无前,为何还是驻足不前?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悔自己没有喝足够多的酒,才导致现在驻足不前。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能力走哪怕只是一步,即使紧紧地扶着墙壁也不可以。他的身体不断往下坠,在空中挣扎了好久。
很可怜,他发现自己还有意识,这些意识并不能使他高兴起来,相反地,他认为这是他觉得痛苦,后来意识渐渐的汹涌起来,把他挺在外面,然而外面是无处可逃的,那里被封锁着,奎就被夹在其中,被用力地推挤着,让人怀疑他能够撑上多长的时间。正在这个时候,意识模糊起来,而后变得什么都不是,却是什么都是,奎很清楚,他知道,身边有无数的蝙蝠,黑漆漆的一大片,高高地在天上,然后很愉快地跌落下来,似乎向他冲了过来,的确,向他冲了过来,他没有看错。蝙蝠围着他,吮吸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吸吮到鲜血直流也不愿意停止。奎怀疑自己是否处在梦幻之中,是不是呢?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然而蝙蝠是有的,而且确切的很大一群,天上,地面,可以被看见的,不可以被看见的,现实中,梦幻里,全部都是蝙蝠的影迹,就算怎样清楚它们根本上不是什么幸运的产物,更不是什么原因。
为什么就算这样想,蝙蝠还没有消失?是否真的就在现实之中,它们从来就存在着,出现了好久,自己每一份每一秒都在见证着。只是自己看了太久,早已经习以为常,或者,根本上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幻觉?自己的本身,或者蝙蝠,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否这样想自己会觉得好受一些?奎很清楚并不是这样,是的,他很清楚,以至不知道自己再清楚些什么。
蝙蝠,还是蝙蝠?奎不知道是否这就是崩溃,但是这是一个人曾经受过的苦,是那个人为他而受的苦。
蝙蝠,像魔鬼一样,把整个人和和平的世界完完全全地隔绝起来,把那个人隔绝掉,也把自己给隔绝了,多么可笑的事!
长长的狭小的巷子,原本以为已经有足够的光线,蝙蝠不会喜欢,但是那一天蝙蝠王把光线撞破了,留下了一片黑暗,引来了一群蝙蝠,呵!
“阿奎哥哥,阿奎哥哥…”声音从长长的狭小的巷子里传来,“啊——”…“别过去!别过去!…”有一个声音非常抗拒那个方向,“别过去!别过去!…”奎被这个声音所迷惑,但是脚步潜意识的向着声音所抗拒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变得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走着,往者没有目的地的方向。
巷子里的陈楚传来一阵阵的香气,味道很熟悉,奎很清楚那是白玉兰的香味,再也没有任何比这香味更加让他觉得熟悉了,太熟悉了,以致使人觉得不安。白玉兰的香味弥散在整个世间,被包围的一切似乎不应该被不幸所依赖,多么安详的味道,多么宁静的瞬间。
奎从小就很喜欢这种香味,从小就喜欢,不如说他们三兄弟都非常喜欢这种味道,尤其是安。白玉兰的香味,平凡,完整,美丽绝伦…好像望全部正确,然而奎想不到其他任何字句可以形容他对它的感觉,从这一刻起,一切变得空洞起来,没有描述的空洞,最后却被甜腻填充起来,然后逐渐的变得满溢,原来已经没有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