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转而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将昨夜的晚宴和前些日子同崔京云偶遇的情况一并说
了吧!」
「请!」
谢季允虽对少年口中的「偶遇」感到有些讶异,但对方既已打算开口说明,他自也不再多
问,重回案前拿起笔,边听着边记下了凌冱羽的叙述。
先前虽很有骨气地阻止了谢季允的说明,可对崔京云给自己留的那道题目,凌冱羽其实一
点头绪也没有。
离开了白桦,向晚时分,少年独自走在漳州城街头,俊秀的面容之上明朗笑意依旧,他一
一回应着路上商贩们的招呼,仅一双眸中透出的几分不绝心泄漏了些许他此刻的心神不属
。
而原因,自然还是崔京云给他的那道题了。
事情进屣顺利,买卖水到渠成,自然不需要中间人在旁掺和--这大概也是崔京云说他「参
与进此事的身份会有所改变」的原因。但除了做中间人,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参与这趟交易
?在他看来,一旦事成,他除了偶尔帮忙越族监督一下海青商肆是否守信外,就没什么插
手的理由了。
又或者,崔京云指的就是这个?要他充当类似监察的角色以确保交易及双方合作关系的稳
当?
看似十分合理的答案,可凌冱羽却总觉得有些不对............他对商业上的事一窍不通
,就算帐目出问题也看不出来,又如何能做好这些工作?与其交给他,还不如让恒义生出
面帮忙,顶多有什么问题需要调解时再找他帮忙便是。
但这样一来,与做中间人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
记得谢大哥先前有意解答时,开头便是「考虑到事成之后的发展和三当家的身分」这么句
话............他和越族的交情是私人的,和他的「身分」基本上没什么关系。也就是说
,答案得从他作为行云寨三当家可能怎么样影响到之后的发展来想了。
可事成之险能有什么发展?商谈好价格等细节签下书契后,不就只剩下很简单的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了吗?行云寨就只有寨旗一个营生,又不像擎云山庄那样有自个儿的船队可供运
货............要说有什么优势,也就是辖下各山寨多由生活困苦、走投无路的当地人组
成,又长年干着「拦路」的行径,从而对岭南一带的乡野山林等地域极为熟悉这一
点............
「三、三当家!我可终于找着您了!」
中断了思绪的,是自身后传来的、近乎仓皇的足音与喊声。凌冱羽一怔回眸,入眼的是山
寨派驻于城内的一名联系人,神色急切,一见着他回身便张口道:「三当家,大事--」
话才刚开头,便给少年一个抬手制止了住--眼下大街上人来人往,凌冱羽又不大不小地算
是个名人,自然引来了不少注目。含笑同方才正寒喧着的大婶别过后,他将下属领进了一
旁的偏巷里,这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老板的货被劫了,运货的伙计全被杀了灭口!」
「什么时候发生的?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少说有三天了,他们走的那条白杨道三天前给落石阻了,昨天白杨寨的兄弟们去探查时
才发现............遗体的伤痕和现场的情况与黑虎寨那帮人在湘南的案子十分接近。今
早接到消息后鹰堂的弟兄已经上路了,白杨寨那边似乎也打算要行动了。不过事情的状况
有些棘手,多半还是得靠您亲自出马才成。」
「嗯,我马上过去。你通知寨里调几个好手支持白杨寨的弟兄一起上黑虎寨去问问这件事
............若真是他们,坏了规矩,就下能再留了。」
「是。」
那联系人得令,登即转身回去将消传回行云寨;凌冱羽则是真气运起、足尖一点,一个轻
身跃上房顶便朝城外奔去。
黑虎寨成立于近三个月内,为首的是从湘南一带流窜而至的几名江洋大盗。几人落草之初
,行云寨便曾派人前去招安,但对方却只是虚与委蛇借故拖延,不肯正面给予答复。由于
当时陆涛和凌冱羽都不在岭南,主事的田义为求稳妥,便只是将行云寨的规矩告诉他们并
给予警告,而未派寨中武力加以控制............本来这一个月间他们倒也称得上安分,
没想到一出事便是几条人命,出手的对象还是购买了行云寨寨旗的商户。如此行动对行云
寨而言自是赤裸裸地挑衅,又岂有可能置之不理?
而凌冱羽要做的,就是追回货物找出凶手。一旦确定是黑虎寨干的,便联合寨中人马将其
覆灭,一方面为死者讨回公道,一方面也藉此加深行云寨的权威。毕竟,辖下的其它山寨
有相当一部分是惧于行云寨的武力才臣服的。此事若处理不当,难保某些狡诈之辈不会存
了异心开始蠢蠢欲动--而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出了城后,凌冱羽疾赶的脚步未歇,却未沿一般的入山官道前行,而是直接穿越林子抄快
捷方式,同时运气发出口哨呼唤伙伴。耳听熟悉的振翅声由远而近,他一个手势示意锅巴
在前探路,同时继续往联系人所说的方向前进。
像这种赶路方式,也只有方向感特别好又兼具高超身手的他才办得来。若循着一般商道前
进,到白杨道少说要两、三个时辰,更别提找到事发的地方了。可凌冱羽横越深林省了弯
路,又有锅巴在空中代为查探,一个时辰役、日落前,他终于来到了位于白杨道中段的事
发地点。
现场的遗体已按照规矩先行搬离,只剩下一地干涸的血渍和凌乱的足印可以想见当时的惨
况。瞧着如此,凌冱羽眉头一皱。清亮的眸子已然罕有地闪过一丝厉色。
若只是单纯的劫道,夺了货物放人离开也就罢了。可对方竟连运货的伙计都一个不放地全
灭了口,就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事了............回想起十年前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天,凌
冱羽神色更是一沉。凌厉目光扫过四周,而在瞧见货物搬运的车痕及一旁鹰堂留下的暗记
后,循着痕迹继续追了下去。
行云寨鹰堂乃是因应数年前展开的寨旗营生而成立,兼具追踪与侦察之职,负责追索遭劫
商家的货物及敌人动向。凌冱羽刚加入行云寨时便是隶属于此。他仍在关外时便曾习过追
踪之术,又有天生的方向感和锅巴相配合,自然很快便在鹰堂内立稳了根基。其后鹰堂在
一趟追踪任务时遭敌人埋伏堵上,凌冱羽为救同伴而展露了一手过人剑术,正好被得知消
息匆忙赶去的陆涛瞧见,这才认出了这个姓凌的寨中新秀便是昔年的「小冱」。昔日的情
分给了少年更多发挥才华的机会,而凌冱羽也未令陆涛失望,在立下无数功劳后成功得了
寨中成员的认可,正式成为行云寨的三当家并负责掌理鹰堂。在他的领导下,鹰堂成为行
云寨一统岭南诸寨的利器,也令行云寨的寨旗营生得以进一步展。
事实上,在如今的岭南,多半也只有像黑虎寨这样由外地落草至此、不了解鹰堂和凌冱羽
之能者才敢犯下如此罪行............他们只知道要灭口以除人证,可搬运货物的车疽足
迹却一点也不晓得掩盖。虽说因大石拦路、发现得晚而误了时机,这两天又有大雨冲去土
上印痕,可经人车摧折断裂的草叶却足不会消失的。熟练地由满地青翠中辨认出异常之处
,凌冱羽足下脚步分毫末缓,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见着了前头正牵着拘儿仔细搜寻着的三名
鹰堂下属。
「三当家。」
见上司到来,三人面上分毫讶色未露,神情佩服中带着一丝理所当然地朝少年见礼。
「情况如何?」
「不大好............血腥味和入山前在货物上留的药粉气息都因雨水而淡了,拘儿嗅不
出来。咱们虽依您所授的追踪之法慢慢寻至此处,可草叶的痕迹却在此乱成一
团............」
牵着狗儿的青年苦着脸指向三人已经研究了好一阵还没得出个结果的地方。「车痕少说向
三个地方延伸,却偏偏又都只走了不到半里便断了............一路上青草遍地,咱们只
分辨得出有人跺踏过与否,却找不到明显足印以分辨是否有折返的迹象,又下敢贸然分兵
,足以在此探查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头绪。」
「你们在此稍候,我过去瞧瞧。」
由四周的状况明白了三人给难住的理由,凌冱羽一声吩咐后登即前往采查。
行云寨鹰堂成员重视的是观察力和方向感,个人武力并不突出,故为求安全起见,向来是
尽量避免单独行动的............可主事的凌冱羽自然没这问题。循着三道车行过导致青
草断折的明显痕迹查探了遍后,他回到了原处,一个招手领着下属往靠左的那道痕迹行去
。
一如三人所言,车痕在延续不到中里后便中断了............行至车痕末端后,凌冱羽停
下脚步,朝三人道:「不要光注意车痕............你们仔细看看四周。」
「是。」
知道上司是要借机指点他们,三人当即依言留心观察起四近景物............半晌后,先
前同凌冱羽汇报的青年「啊」了一声,指着离车痕丈许外的一棵树道:「三当家是说枝干
分岔处的那个足印么?」
「不错。你们接着过来看看。」
点头肯定了下属的发现后,他再度招手示意,领着三人转往另一个方向行去,不到片刻便
已来到了另一道车痕的末端。
这次不用凌冱羽吩咐,三人便已仔细观察起四周,而再次于邻近的一棵树木的枝干上发现
了足印............如此挨个将三道车痕附近都采察了遍后,凌冱羽才再度开口,问:「
发现什么了吗?」
「树枝上的脚印应该是登高探查方向时留下的............三道车痕延续的方向虽然不同
,脚印所朝的方向却是一致的,都是向北,可见把人的目的地是在北边。」
「不错............那么有三道车痕的理由呢?」
「想来是为了故布疑阵,干扰咱们的追踪吧?」
「不。他们还没这么聪明--说白点,之所以会有这三道车痕,足因为他们太笨了。」
「啊?」
出人意料的答案让三人都愣了住,「太笨?」
」忘了吗?此处往北行会碰上什么?」
「往北............对了!是陡坡!由此往北行会遇上一片十分陡峭的坡地,人行还成,要
让运货的推车上去就非得绕路、转往西侧的缓坡才行。树上的脚印就是为了探路,看看能
否顺利绕过陡坡而留下的吧?」
「正是。加上此处林木茂密,车行便已十分勉强,除了先前那处草地还算平坦宽广外,要
原地转向几乎不大可能。是以犯人发觉不对后只得将原路倒推回去换个方向再次试着前进
............当然,结果也是失败的。这种蠢事,估计也只有黑虎寨那帮人生地不熟的家
伙才干得出来。」
凌冱羽对下了狠手的黑虎寨深恶痛绝,言词上自然不会客气。一旁的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
点头,但又忍不住问:「之后呢?三道车痕都没延续,莫非他们弃车了?」
「嗯............这方面他们倒还挺小心的,把货物移走后拆了拖车藏在了前面的山沟里
。」
顿了顿,「好了,说明就到此为止,我先行一步了............接下来的路程你们就当做
练习继续追踪吧!我会在关键地点留下暗记。」
言罢,凌冱羽也不待三人允诺,轻功运起循着先前采到的痕迹再度展开了追踪。
第五章
循着犯人留下的痕迹一路追索,一如所料地行过陡坡后,不到半个时辰,深林之中,一个
人为的小型空地已然映入眼帘。
按凌冱羽对路程方向相距离的判断,此处已与黑虎寨所在十分接近,只要能找到具体的联
系和证据,就有足够的理由将其灭掉了............当下缓了脚步敛住声息轻巧地攀上了
一旁的树木,少年熟练而谨慎地将身形隐蔽于枝叶间开始观察起前方的情况。
整个空地约四丈见方,四周以五尺高左右的简陋栅栏围超,只留有一道通往林子深处的小
道--估计是与黑虎寨相联系用的--栅栏上头还刻意削尖了,并装设了用以警戒的、串着木
片的细绳............这种布置拿来防些不入流的小毛贼还成,对凌冱羽却是形同虚设了
。尤其放眼望去,负责守卫的只有一名身形高大但功力不怎么样的汉子,还正靠着角落一
堆堆疑似陈老板被劫的货物打着盹儿............瞧他睡得如此香甜,呼噜打得震天响,
凌冱羽都不禁要怀疑如果自己先触动响木再大人方方地走进去,能否让这位仁兄清醒个一
点半点?
只是想归想,现在可是在办正事,自然不是让他大发玩性的时候,将那名汉子的相貌与记
忆中黑虎寨一帮人的情报比对了番,而一如所愿地找到了个眼前人相符的描述。
此人乃是黑虎寨的主心骨之一,号称双手各能举起百斤大石的大力熊王胡力,仗着一身怪
力在湘南一带胡作非为,犯下了不少案子。当地官府无计可之下只得请求擎云山庄帮忙逮
人,才终于成功擒下此人将之关人大牢。
但事情却未就此了结--官府将此人判刑后,本想等个合适的日子再将他和其余四名重犯一
并处决。没想到时机未至,府衙却意外走水,连带着殃及了大牢。五名重犯便于疏散牢中
犯人时连手杀了几个衙役乘乱脱逃。官府方面反应不及,等处理、安顿好一切时,几人早
巳跑得连影都不见一个............待到再有消息传来,却已是几人在岭南「安家立业」
,成立黑虎寨的事了。
凌冱羽对这等残害百姓的重犯向来憎恶,不过要想黑虎寨违反规矩的罪名安实,人证物请
俱齐自然是最好的。再次将四周打量了番,确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后,他真气运起自树上
飞跃而下,直接越过了那中看不中用的栅栏来到了胡力身前。
他没有和「大力熊王」比试气力的意思。见对方仍睡得香甜,索性气运指尖迅疾地封住了
对方周身大穴让其昏迷无法动弹,然后循着小道前行进一步深入探查。
这条小路并不长,不到片刻,一座远比行云寨简陋许多的山寨已然映人眼帘。小道连结的
是山寨的后方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从外头看估计是很难直接发现的。凌冱羽躲在暗处观
察了阵,发现四近一个人也没有,反倒是前方约莫是山寨大堂的地方隐约传来阵阵近似争
执的喧闹声............知道多半是己方的人前来质问了,他遂一个折返,一手提剑一手
提人将身躯比自个儿还大上一圈的胡力拎了回来,而后循着音声来源来到了黑虎寨大堂所
在。
一如所料,大堂前,两拨人马正相互对峙着。其中一方是热面孔,分别是白杨寨的人马和
几个行云寨的低阶成员,先前凌冱羽让人派出的寨中好手显然还没赶到,另一方则是黑虎
寨的成员,包含四名主事在内约有三、四十人,比白杨寨一方多了近一倍。不过黑虎寨一
方除了几个主事外部是乌合之众,己方成员的实力则较为平均,整体而言比那帮乌合之众
要高上不只一线。一以质胜,一以量胜,两者相抵,倒也能取个五五开。
当然,这是没有算上凌冱羽的情况下。算上了他,己方自然是稳操胜券了。
但他仍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藏身堂后静观事情发展。
首先站出来的是白杨寨寨主杨少祺。此人本是书香门第出身,还曾中过进士,却因家中小
有恒产和一位如花似玉的妻子而为奸人--他的上司--所害,不但给夺了功名,更因此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