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蜕羽(出书版) BY 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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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言词犀利至极,所言更是全立基于事实之上,让柳胤即便想反驳,却也只是在寻找理由的过程中更加相信了青年的判断……思及自己因此而放弃的一切,清秀的面容登时一阵惨白,对向青年的目光亦随之带上了几分无助。

瞧着如此,白冽予轻轻一叹,道:「柳姑娘难道就没想过与擎云山庄合作么?那些个恩怨终究都是过去的事了。妳我两家本为近邻,在山庄业务重心已越发转向漕运的此刻,彼此协力共荣本就是再好不过的方式,又何必舍近求远、与虎谋皮?」

「这些年来导致柳林山庄实力大减的行云寨可是你们扶持的,要我如何考虑这些?」柳胤苦笑着回道。话中所言让称得上始作俑者的白冽予难得地一阵尴尬,唇畔笑意亦随之带上了几分无奈。

「事情总有亲疏之分……那时嫂子还不是嫂子,冽予自无法考虑到这些。」多少带着几分解释意味的话语,可道出的那「嫂子」二字却让听着的柳胤面色一红,而旋即转为了几分无奈。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说得极对……可眼下宾客齐集于泉州,一切早已无可挽回,再谈这些,也只是徒惹伤心而已。」

「是么?」见女子的反应与自己当初如出一辙,白冽予心下莞尔,而在对方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取出兄长的信函将之递了过去。

「柳姑娘回去看看,然后再好好思量究竟该如何决定吧……西门晔的事暂时可以不必担心。就算订了亲,他也没有那个马上成亲的心思。」毕竟……两年前订下这个约定之时,那位流影谷少谷主的心里,可还没为自家师弟所占据。

不过白冽予心底的这番补充自是没可能让嫂子知晓的。后者此时已由连番冲击中逐渐稳下了心绪,听出青年语带逐客之意,遂在珍而重之地将「情书」收入怀中知机起身,一个拱手向青年别了过:「谢谢你的建言……时候不早。我就先离开了。希望二庄主能在柳林山庄住得愉快。」

「柳姑娘客气了……恕冽予不便相送,请。」

「告辞。」这时才注意到青年还赤裸着双足,回想起先前短暂的接触,柳胤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一声道别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由「嫂子」郁色大减的神情明白了自己此来的两个目的已差不多达成其一,白冽予提杯轻啜了口茶,没有回到榻上歇下,却也没有取来鞋袜重新套上。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支着下颚把玩着手中的瓷杯,直到两道熟悉的足音自外头传来——

第九章

一场订婚宴,让泉州因聚集了无数准备看好戏的江湖人士而变得无比热闹,却也让当地的客栈老板在难得地大赚一笔之余、同样因这源源不绝的来客而面临了房间不足、客人却又不好打发的窘境。

这些个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功夫不一定高,可火爆的性子和破坏力却是半点不少。好在还有流影谷的人马与官兵搭配着不时于市街上巡视,这才没闹出太大的乱子。

只是,不论秩序维持得如何,泉州城内一铺难求却仍是不容改变的事实。饶是许多店家都已将马厩空出来,大堂也移了桌椅让人打地铺用,僧多粥少的情况仍没怎么好转。

早来或经济宽裕的人还好,那些个这几天才入城的一般江湖人士可就没这么好运了……能住进马厩、大堂之流的都还算好运,很多人甚至得露宿街头或于城外野营,也因而让泉州城在热闹之外同样添了以往少有的凌乱。

凌冱羽和杨少祺同样属于那批来得晚了而没能找到客栈下榻的人,可相对于其它人的窘境,尽管隐藏了真实的身分和容貌,前行云赛三寨主还是靠着那份过人的亲和力为自己和同伴寻到了落脚之处。

两人暂住的是一间小茶铺,地点就位在通往柳林山庄的必经之道,以观察对方动静来说称得上位置绝佳……由于经营茶铺的只有一个老婆婆,她所住的小屋又还有一间空房,偶然得知此事的凌冱羽遂以帮忙白天帮忙打点生意为交换取得了老婆婆的同意,和杨少祺一起住了进去。

望着眼前虽有些破旧狭窄、却仍称得上窗明几净的小房间,思及先前友人顶着那张粗豪的睑孔用行动及言词让一个老人家完全卸下心防的丰功伟业,饶是已实实在在地在此度过两晚,杨少祺却仍有些难以置信——

他虽早知道凌冱羽的真诚总是让人乐于与之亲近,也曾经亲身体会过这一点,可友人明明形象大改却还能有眼前「实际」的成果这点,却仍令他不免深深为之震撼。

若非清楚对方的心结不解,一切便很难真正从头开始,他其实是很想让凌冱羽潜伏暗中重新发展努力的。以凌冱羽的个人魅力,即使抛开了昔日的身分,想必也能够轻易寻得、聚集一群好伙伴。如此一来,只要能立稳根基发展茁壮,总能有正大光明恢复身分的一日……没了往日难以洗脱的山贼身分,只要他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流影谷自也只能默认于他们的崛起。

可若能半点冲动都无便理智地衡量利弊做出如此决定,凌冱羽也就不是凌冱羽了。也因此,尽管并不十分赞同对方的计划,杨少祺却仍是选择了依从……好在打那日入城并见着白冽予后,青年郁郁寡欢的情况便已有了显著的改善,整个人也似沉隐冷静不少,也才让他多少得以放下心来。

虽说……冱羽对那白冽予所抱存的心思,同样让他有些在意就是。

凝视着屋外顶着一脸胡渣悧落招呼着客人的青年,杨少祺目光染上了几分复杂,却终还是逼自己压下了一时难以得解的忧思,整了整仪容后出外同友人一起忙活起来。

茶铺的工作虽然琐碎,可以探听消息而言,绝佳的地理位置与行业特性却让这份工作成了再好不过的选择。

尤其两人都是聪慧之人,在单纯的听取消息外也同样能顺着客人的问话半引导着套出想问的讯息。虽说事情依旧真假难辨,可小半天忙下来,却也多少对眼下的态势及这段时间来流影谷方面进行的各种搜查与相开进度有了更详实的了解。

替四近各桌的客人送上清茶后,凌冱羽正待入屋取些小菜来,一道稍嫌沉重却异常稳实、多少听得出其不俗功力的足音却于此时自身旁传来……听着如此,青年心下暗凛正打算装作不知,可接下来传人耳中的话语,却逼得他当场硬生生收回了已半跨入小屋的脚步——「这位小兄弟可在关外待过?」凌冱羽昔年随师父学艺于长白,这个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可在他形貌大改的此刻,来人却能一语道出这点,自然让他心下难免惊骇……好在他毕竟不是寻常人物,当下咧嘴一笑回过了头,道:「这位客倌真是好眼力,却不知您究竟是如何看出的?」询问着的同时,清亮眸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来人试图从中找出此一蛛丝马迹,望见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福泰脸孔,只一对与自个儿相望的灵动双眸带着一丝难以隐藏的「可疑」喜色……

但见那名福泰男子同样回以一笑,道:「上回我去采购山参的时候可还是小兄弟你做的响导.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临走前找还送了你一罐家兄特制的万用金创药呢!」

「……雪香膏?」

「哈哈!虽不中亦不远矣——差了一个字,是雪『芳』膏才对——看来小兄弟你还是有些印象的。正所谓相逢就是有缘,异地得见故交,怎么说都得好好聊上一番才对……这位婆婆,可否将贵店小二借我一用啊?」说着,男子哈哈一笑,也不等婆婆回应便抬臂一把搭上青年肩头拉着对方朝旁边的树林走去。一旁的杨少祺心觉不对正待阻止,凌冱羽却在此时回过了头。

朝同伴摇了摇手示意他无须担心后,青年不再争言、随着男子进到了树林之中。

之所以会由初始的骇然转为顺从,自是多少猜到了对方身分的缘故——眼下这泉州城里确切知晓他身分的本就只有师兄与杨大哥两人,对方又以一句「家兄特制的万用金创药」做引,连他故意回答的错误药名也给对方纠正了过来,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这个人,想来便是师兄派来与他联系的……至于对方的身分,他若没猜错,此人想必就是白家四兄弟中的老么,以易容及暗器之术闻名的白堑予了。

果不其然,确定四下没有闲杂人等后,那福泰男子登即朝他一个拱手:「久仰了,凌大哥。小弟白堑予,此次乃是奉兄长之命前来相寻。」脱口的言词亲近却不失礼数,音声却已是迥异于先前浑厚的清朗,正是肩负了兄长委托来此的白堑予。

那日他依兄长之意前去请人,本还以为兄长是要针对东方大哥先前横加插手之事发难、或是阔别多日想一诉情衷……怎料入屋之后,兄长竟只是简单同东方大哥说了几句没登即拿出纸笔来要求对方作画,所画的不足别人,正是凌冱羽。

以「柳方宇」名闻江湖的作画功力,这事儿自然没有多大的困难。可画成之后兄长却又让对方在这画上添了些胡渣,让画像上的大好青年逐渐变得落拓起来……如此几经加笔,小半刻后,兄长才让东方大哥停了手,并将画像交给了自己。

这就是兄长托付给他的任务——记熟画像,然后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找到并与对方建立起联系。

经由兄长的指点,三天后.他终于在这间小茶铺里找到了这个他同样景仰已久的青年……尽管形貌落拓,可那双仍不失熠熠光采的眼眸却仍让白堑予清楚感受到了这个前行云寨三当家的过人风采。

而这份敬佩之情,自也在少年停止做戏后再清晰不过地表露了出——瞧着如此,饶是凌冱羽早已猜出对方的身分,却仍因这过于鲜明的改变而为之一惊。

「久闲四庄主易容之术高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凌大哥客气了……另外请唤我为『堑予』吧!喊四庄主什么的实在太过生疏哩!」热络响应着的同时,白堑予由他那装扮得圆滚滚的假肚子里捞出了一个包袱递给对方:「这是冽哥让我转交的,里面是情报、药品和一封信。信有些急,希望凌大哥能当场看完并告知我回复内容。」

「没问题。」师兄会在此时让幼弟前来与己联系,目的想来不外乎确认自个儿的想法和打算才是……凌冱羽对自家师兄向来敬重倚赖,当即接过包袱、从中取出了白堑予所言的那封信函。

随着信纸展开,最先入眼的,是师兄熟悉的字迹……信不长,内容也不脱要他冷静以对、好好保护自个儿安全为第一要务之类的。可即便是早已从友人处听过无数遍的内容,转化为师兄的字句后,却仍让他光瞧着心头便忍不住为之一酸……

尤其当他读到信中「不要把一切当成自己的错。比起憎恨懊悔,你还有更多值得费心重视的事物,所以千万不要让往事支配、剥夺了你可能的未来」的这么段话时,满溢于心的暖意让他虽已竭力按捺,眼眶仍是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红。

师兄果真是理解的吧?理解他的痛苦、他的迷惘、他的自责……那字里行间所传达出的体谅和关怀让凌冱羽足足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以平静下来继续看完,而终在信末瞧见了白堑予所言须得答复之事。

问题很简单,只有「所求为何」四字,指的自然是他此来泉州的目的了。思及那个让他决意到泉州城来,却仍暂无具体头绪的目标,凌冱羽犹豫半晌,终还是选择了据实以答、收起信函包裹朝白堑予道:「请转告师兄:我此来泉州,只是想和西门晔见上一面、好好确认彼此当初的『情谊』究竟有几分真实,绝不会冲动地做出刺杀西门晔或破坏结盟大典的事,请师兄放心。」

「我明白了。」见凌冱羽已结出答复,白堑予郑重点头一应,「继续多留怕会引人生疑,我就先离开了……也请凌大哥这几天务必小心。待到结盟之事了了,冽哥定有办法助你平安脱离的。告辞。」言罢,装扮成福泰男子的少年一个拱手辞别后、当即转身离开了树林。

可客人走了,出来「会客」的凌冱羽却没有马上回到茶铺里。

运起内力将那封让他看得无比激动的信施以内力揉成碎粉后,他自包袱中取出了那一迭印有白桦标记的情报,而同样在阅毕后将之灭了迹。到最后,随着他一起离开树林的,便只剩下了包袱巾和师兄亲手调制的金创药。

眼下不同以往,行事自然得更加谨慎些……至少,他就绝不希望师兄因自己一时的失察而惹上麻烦。

「没事吧?」回到茶铺时,最先迎来的,便是提着茶壶的杨少祺有些关切的一问。

听着如此,凌冱羽心下几分歉疚之情升起。却仍是隐瞒了真实情形,只道:「那位的确是我以前在关外认识的人,这回到岭南办事,还送了我一罐药膏……就是我以往常用的那个。」

「没事就好……也对,你以往的随身药品如今都已不在,能多上这么罐药随身自然让人安心些。」因青年所言而松了口气地这么道了句后,杨少祺话头一转、将茶壶往青年手中便是一放,「好了,你人既已回来,这添茶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了。方才一人当两人用,可真把我给累惨了。」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给旧识认出……想来当年我驰骋山林之时形貌与此相差无几,这才让对方认了出来吧。你先去休息吧。」知道自个儿方才的冲动确实有些不当,凌冱羽苦笑着老老实实地认了错,并接过茶壶开始延续起杨少祺先前的工作来。

只是手头的动作虽利落一如先前,可回想起先前师兄辗转送来的情报,心思却不禁有些远了。

因为那个他所关切、却一直没能得到确切消息的八方车马行。

尽管曾在岭南风光了好一阵,可做为一个与行云案几可说是一体两面的组织,尽管流影谷有意为一些骨干脱罪好藉此转手车马行赚上一票,却因这些血性汉子多是忠心于行云寨而让一切化为了泡影。

没了行云寨、没了作为中心的凌冱羽领导,车马行自也不再是当初的车马行。同样的,对流影谷乃至于岭南其它有意接手的人而言,这样的「车马行」自也失去了其存续的价值。八方车马行,终究还是免不了其消亡解散的命运。

若说凌冱羽还只是帮着行云寨发扬光大而已,那么车马行便完完全全可说是他一手建立的心血结晶了。也因此,尽管早在事发之时便已预想到了如此结果,可实际面对之时,心里的疼痛与怅然却仍在所难免……即便青年满布胡渣的面容虽瞧不出分毫异样,向来清亮的眼眸却已多少失去了平时的光采。

而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全给一旁本欲进屋的杨少祺收入了眼底。

杨少祺本就觉得那个突然冒出来「认亲」的福泰男子十分可疑,眼下见对方神态有异,自然越发担忧了起来……只是先前凌冱羽全无解释之意,想来是有些难言之隐,让他虽有些不放心,却仍只得暂时按下了忧思,进到屋中稍作休息去了。

***

仅管杨少祺始终未曾直言相问,可接下来的几天里,那总免不了深思与忧虑的神情,却仍清楚展现了他对此事的介怀。

凌冱羽知道他在等。

未曾相问,不代表不介意此事。杨少祺的表现意在传达他虽因明白凌冱羽的顾虑而未加以质问,却仍期望着能为青年分担、等待着青年在克服心中的顾虑后能主动道出事情的因由……凌冱羽本就因有所隐瞒而心怀愧疚,面对他如此态度,自然让心头的烦恼又添了一层。

行云寨灭,侥幸逃过一劫的杨少祺其实是可以就此隐遁、远离一切是非的。

以他的才学智识,就是到一般乡下地方当个教书先生也必定能有十分平稳而安逸的生活,又何须再搅和进这淌浑水?可杨少祺却没这么做。

推书 20234-11-26 :双绝之南城梦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