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面对随心所欲将所有人玩弄于其股掌之间的战无痕,战行云只悟出一个永恒不变的道理──
在这个世间,唯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护得重要之人平安康乐;才能永不任人掌控命运;亦、才能享受真正的乐趣!!
这一回,战无痕没有再耽搁行程,他领着对目的地一无所知的战行云轻装急行却是很快晃过江南细柔的景致,在一阳光明媚的午后策马停在一座幽静庄院的玉色小楼前。
如此精致的小楼,好比一个纤巧的美人,婀娜在清风中。
战行云打量出入此楼的三、两病者,微觉意外:毕竟雅趣得这般完美的小楼居然是一处医馆?多少有些让人诧异。
战无痕径直入内,穿过楼内大堂掀起楼道间的珠帘向上走去,而那站在柜台后给病人抓药的伙计们神色未变,好似他兄弟二人空气一般透明,只顾低头做着各自手中之活。
战行云默不作声,他看得出来这个地方绝不寻常。
小楼里面比它的外表更为精致,每一样陈设显然都花费一番心思,它们组合在一起却又相当和谐。慢慢而上来到顶楼的房间,踩在雪一般的毛毯上面更是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适;整个屋子华丽却不俗气倒隐隐有几分战无痕的喜好之味──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懂得修饰的妙人。
所以当战行云看见一名身形纤长的白衣青年从碧纱屏风后面慢步走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丝毫惊异──不管对方的容貌在世人眼中可算罕有秀丽。他只是漠然见着那人目光落在战无痕身上时瞬间变得轻柔如月光,跟着若碎石投湖般浅笑,神色里裹着几分淡淡的欢喜;但那人将头转到他身上那刹那,笑容尽敛眼瞳竟如冰雪一般。
战无痕从容地坐在主位上的紫檀椅中,好似他原本就是此屋的主人一般。
白衣青年手中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有一柄酒壶还有三个青铜酒樽,分别放于战氏兄弟与他身前,看来他应早知战无痕会带人前往。
战行云方才略略侧目,却见战无痕忽然伸手捏着青年斟酒的白皙手腕、将他带到身旁的一把椅中,口内却温言:"难得你这双脚腿脚方才完好,还是多歇着些罢。"
此乃是战无痕头一回对战行云之外的同性亲密──不自觉地,手握诛天长枪的英挺男子双瞳微缩,望向那青年的目光中终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难得你这次没有独自前来,我怎么也要好好招呼这位朋友。"青年对冷然站立的战行云微一点头:"你可以叫我楼枫,上得此楼的江湖朋友大多这般称呼在下。"
言下之意,只当他是外人么?战行云森然望了神情自若收手把玩酒樽的战无痕,缓缓坐到他与楼枫对面。
尽管战行云对江湖中的高手不怎么感兴趣,但楼枫的名字他却是听过。因为此人不仅乃是近二十年来医术最为超群的大夫,也是可探听所有江湖消息来源的神秘人物。在楼枫所开设的疏月楼求医问讯的人甚多,传闻他亦极其爱财,所以这座楼的装饰如此名贵也不足为奇。
战行云印象中的楼枫应该是个八面玲珑、满身铜臭的俗人,却未料到对方竟是这样一位神清骨秀、高雅出尘的青年。
"如今脚已不痛了罢?"战无痕杯干之际,楼枫倾倒手中酒壶便替男人手中之樽斟上八分满的佳酿,这般毫不造作自然天成的默契根本不是一日达成。
所以战行云的目光愈发森冷──若然如此,他此前曾打算聘请楼枫研制战天雪所中之毒的解药一事,岂非又因战无痕而无望?
"楼枫,你给行云说说幽冥之中玄机,我需他明日去取万仞。"战无痕淡然吩咐,好似此楼主人亦是他无双城的部下一般。
"我的消息向来只出售一家,你知道这是我的规矩。"楼枫轻声道。
"这么说已经有人向你买了这条消息?"战无痕神色未变。
"嗯。不过......"楼枫抬眼看着战无痕柔声开口:"若然是大哥想知道什么,我自当知无不言。"
"很好,那你便告诉行云罢。我去你房间再找些酒,你这家伙总喜欢把好东西藏起来。"战无痕起身突又伏在楼枫耳旁沉声开口:"我亦很久没尝到你那手功夫,可有些怀念呐。"
"大哥说笑了。"楼枫不动声色,回眸笑道:"如今楼枫顽疾既愈,自当更能令你满意。"
"如此甚好。"战无痕飘身转出这间屋子,楼枫眼中刚刚才孕的笑意便丝丝抹去。
回头凝视战行云的时候,他眼中已无暖意──
亦无敌意。
战行云多年的杀戮经验告诉他,眼前之人对他毫无恶意,待人反差如此之大只有一个解释:这位冰冷至清的青年大概只是在战无痕面前才稍加颜色罢?
一念至此,战行云深沉的目光中微夹有些许阴翳,这是他在与战无痕交好的朋友面前通常的表现。
"幽冥的位置所在......江湖中人知之甚多但从未有人探入,原因只有两个。"楼枫悠悠开口打破忽然僵持在他们之间的凝固空气:"第一,幽冥境地因天外降石所生,其间路径不仅繁如蛛网而且每隔半时辰便会自行移动,乃一天然精巧密阵,一般熟识阵法之人亦无法破之;第二,幽冥之中留有万年冰川、寒气极为厉害,普通高手入内,最多能行半里必定经脉俱损;如今江湖上可进入又全身而退的人,唯有三人。"
楼枫看了一眼沉默如昔的战行云,微微摇头:"那便是无双城与藏锋阅的主人,再有便是你这位无双城的掌令了。"
战行云对于楼枫的推崇却并不动容。
"可惜的是,就算以大哥的功力进入幽冥、只怕出来时功力亦耗损得厉害,你虽有诛天在手但论内息则更不必说。"
"......"
楼枫之言虽毫不客气但无半分鄙薄、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所以战行云根本没有动怒──这原本也是他至今没有与战无痕直接冲突的最大原因。
"所以大哥才带你来这里,看来真是相当爱护于你......"
"你的废话似乎比刚才多了不少。"战行云冷冷打断楼枫这句突发的感慨,心中陡升一股不快:"如此为战无痕说话?你究竟......"
"谁让有人从不叫他大哥,所以我就却之不恭唤他为兄。"楼枫亦同样截住战行云的话题,知道这个男人心中对他与战无痕的关系疑问便当先堵住了对方的嘴:"所幸与你一般,大哥排斥的人之中并无我在内。"
"你知道的果然不少。"战行云忽然觉得他开始真真正正地不快起来。
因为他现在知道楼枫这个人究竟在哪里与众不同:能让战无痕那样的怪物推心置腹地告诉眼前之人这么多事,那么这个神色冰清的青年必定有他非凡的过人之处。
"!。"楼枫将一枚朱红色的药丸掷到战行云手中:"进入幽冥之前服下此药,可护你不用内息亦可使身体不僵,但功效只有两个时辰。"
紧紧捏着药丸,战行云眼中终微有怒意,他为了代替战天雪拿到万仞才不得不靠得此物进入幽冥;莫明地,便觉欠下此人之情──确切地说又是战无痕惹来之事。
"至于幽冥之中的道路......"
"这不必你费心。"战行云拂袖而起。
"你担心无双城付不起此条消息的费用?"楼枫的唇角忍不住稍挑起一个有些让战行云感到是错觉的弧度:"若是这样,你大可不必。我从不收无双城主人的银俩。"
战行云漠然置之,但见楼枫起身走向战无痕先前进入的另一间屋子。
"因为──他来此处与我畅饮,已是最好的报酬。"
听着这清冷的语声渐渐远去,战行云执起诛天大步转身离去;步履间,更是坚定。因为,他已再无必要呆在此处。
***
"你这般对行云说话,若真惹来他杀意可就不妙。"战无痕倚坐在窗前的椅中,瞧着战行云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毕竟,我不会时时在你身旁。"
他身后的楼枫并没接话,缓步来到战无痕身后顺了顺男人的发,然后将手按在他双肩上按捏起来。
"当年令你研习医术果然是我此生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战无痕眯了眯眼,语言间满是惬意。
"他果真与大哥说的一般。"楼枫轻声说道:"不过,却是有趣得紧。"
"哦?"战无痕随意应声,忽然抓住楼枫纤细的手腕淡淡问道:"莫非,你做下多余之事?"
"所以明日前往幽冥,大哥务必与他一同前往。"楼枫清澈双眼毫无惧色,只是在战无痕若有所思松手之际,不经意在唇边泛起些许莫名的温柔笑容──
但愿,这一步他并未走错。
***
战氏兄弟打马来到幽冥之外,已感到扑面而来的刺骨寒气。不过当战行云服下楼枫所赠之药身上却忽然一暖,他此时才不禁有些佩服疏月楼主炼药的本事。
"只有两个时辰,你可要仔细了。"战无痕抬膝懒懒躺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出语说道:"你不要楼枫更近一步相助,若走不出幽冥......"
"没有那家伙的地图,我一样可以拿出万仞!"战行云沉声打断战无痕的话,再不迟疑跃进幽冥入口,刹时没了身影。
‘若然一个半时辰之后战行云尚未出来,大哥可依此图进入幽冥寻他。'
回想昨晚楼枫所言,战无痕磨蹭着手中宣纸,森然冷笑仰手间已让手中物化为万千片,如蝶般飞舞而下──
楼枫还是不大清楚:他调教出来的傲鹰,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断不会贸然进入危险之地。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战行云已经知道幽冥的玄机所在,所以这份地图根本不需发挥它的功效。若然不是昨日楼枫那抹莫名的笑意,他如今大概亦不会出现在此。所以战无痕现下要做的,只不过是等待万仞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罢了。
一个多时辰过去,战行云果然不负男人所望再次出现在战无痕眼前,他的衣衫虽然微显狼狈但神色却是如常,丝毫没有气促的模样。
‘呼。'战行云将左手之物抛于战无痕。他看到无双城的主人接过时,眼内耀过一抹欣悦的光芒。
看来这个男人却是的的确确喜爱古剑。
战无痕缓缓拨出剑来轻轻挥出一式,剑尖刚转指地突然飒地向上挑折,一剑千锋,对着战行云飞刺过去;那剑势虽未到但凌厉的剑气却已迫入眉睫。
战行云虽未料如此,但身体已然遵照本能拨过诛天毫不示弱地架上战无痕这看似随手的一击。
‘当。'两枚兵器相交,战行云向后飘退两步,双瞳微缩。
"看来这便是真正的万仞了,只有这把上古名兵与诛天直接相撞才能丝毫未损。"战无痕却在此刻回臂收剑轻轻抚过万仞闪着天青色泽的剑身,唇边露出浅浅的微笑,好似根本没在乎刺入他手指的森冷剑芒:"行云的功力近来好象提高不少,方才那一击都让我几乎捏不住剑呐。"
战行云深吸一口气,他无法判断战无痕此言真假,只是知道他刚才已然是全力相博。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战胜这个男人!那么接下去他必须得再次加大练功的时辰与强度。
心中强烈不甘之际,战行云觉得他身体里的暖气却仍是未退半分。方才进入幽冥时战行云便察觉了,腹中的热度渐渐漫延至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几乎没有体会到里面迫人的寒气;出得幽冥后又遇上战无痕那雷霆一击,此刻体内这股热流却好似开始燃烧一般,烫得他几欲神智昏浊。
然而战无痕低沉悦耳的语声却在这时又透进了耳内。
"行云,你面对楼枫之时若沉下气来,想必便不会吃到这些苦头罢。"
战行云运息压制胸中炙热,静候战无痕下文。
"我见你好象知道如何在幽冥内行走却又很是辛苦。"战无痕淡淡说道:"让我好奇的却是第一个从疏月楼拿到幽冥消息的──正是藏锋阁,想必里面的布置颇多精彩罢?"
"并非只有疏月楼的主人才可探听武林之事。"战行云毫不畏惧地迎上战无痕兴味盎然的双眼:"如果不是天雪执意要来,真该让你尝尝里面的滋味。"
"也罢,如今万仞亦在我手中;更难得行云终于明白我之所好费心为我取出万仞,这个面具......"战无痕说着,靠上前去伸手解下战行云脸上之物声音里尽是遗憾之味:"你以后不必再戴。"
战行云感到战无痕的发丝撩过他的脸庞,就在对方如同往昔那般环住他的双肩把弄那枚面具之时,他便觉脑中纷乱、身体亦不自然微震,他竟然好想就此凑近男人颈间用力摩蹭?但嗅着战无痕身上带着他往日气息大不一样的淡淡熏香味道,战行云记着楼枫房内所燃之物正是此味,顿时心中莫名烦燥不知打来涌上一股怒火、当下狠狠打开战无痕的手腕,踏过掉落地面的面具,飘身上马。
战无痕没有动怒,他只是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才被战行云拍过的地方,似乎微有点讶然那反常的高温。
官道上只有两匹马孤零的蹄响,战行云的身体之中却似隐伏着阵阵风雷,从幽冥出来一刻,他体内莫名之焰便高涨一分,如今已烧至心胸沿至下体,仿佛身体已不属他意志控制。
蓦地股间滚烫四肢麻痒,这还是战行云初有此感,他大惊之下手中诛天亦几乎握捏不稳,急提一口真气抓住长枪却不知脸上早已温热一片。
忽然间,一条胳膊伸过来抓住战行云的胸前衣襟、狠然一把将他摇晃的身子拉扯过去;跟着两片比战行云预料之中要柔软太多的唇压了过来,只是重重一触便似吸去了口里所有的水分,激得他的身体亦忍不住恣意妄为──着魔一般同样伸手拎扣对方臂膀,狂烈地吸吮着侵入他口中横行的舌头,直至唇角猛然刺痛他才得以恢复灵智,用尽最后的意志力甩开让他突来欲火暂且得以消却的唇舌。
"别......靠过来!"战行云厉声暴喝,他不及探究战无痕为何这般作为,心中只感无尽愤怒,他刚才竟然与最恨的人唇齿热切胶合?
"果是,如此。"战无痕离开战行云再次端坐马上之时,唇边露出一抹了然轻笑:战行云的气息里有烈性春药‘销魂蚀骨'的味道,楼枫这一回自作主张,算是助他还是......碍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