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
他是邵阳太子,亦是赵玄哲。他远比别人坚强,也远比别人脆弱。
邵阳太子没有心,他脸上永远装饰着最温和的笑容,却没有人敢直视他冰冷的眼睛,他天
生比别人更善于玩弄人心与权力,比别人更能淡漠自己的感情,比别人更适合成为大燕朝
最残酷无情的君主。
那么赵玄哲呢?他遗落了他的心,危险权力的泥沼中,似乎只有在那个自小就爱粘他的九
弟玄钰身边,他才感觉自己是真正活着。
「五哥,如果有下一世,我们还做兄弟,还在一起,但是再不要在这皇宫可好?」
下一世?那么这一世呢?他第一次生出一种拋弃一切,再世为人的梦想……
【第一章 逐鹿篇Ⅰ】
群雄逐鹿,乱世碎了琼瑶。浮生一梦,纵情总是寂寥。沉醉,且沉醉,取弱水一瓢。
风华不改,天南地北逍遥。过尽千帆,任他蓬莱摧倒。相逢,喜相逢,结千秋歌笑。
——题记
*****
惹上一个牛皮糖的原因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天生的机缘,另一种是自找的麻烦。
赵玄哲被赵玄钰缠上的原因比较奇特,可以算是两者兼而有之,所以这就难怪他注定要赔
上自己的一辈子。而这二人的渊源,就不妨从他们的幼年说起。
赵玄哲的父亲,当然也是九王的父亲,其时正是大燕朝之主,武烈帝。武烈帝先后有两位
皇后,第一位司氏诞下了大皇子也就是昭明太子、三皇子平王、四皇子博王。然而后来司
昭明太子与司皇后涉及谋逆,被武烈帝废黜后,分别赐了毒酒白绫,平王和博王幸因年幼
幸免。武烈帝于是立了当时的贵妃为后,这便是赵玄哲与九王的母亲宁皇后,而赵玄哲作
为宁皇后长子,被立为邵阳太子,又因太子年幼,尚且与皇后居于栖梧宫。
凭心而论,赵玄哲的血缘意识相当淡薄,他自小对赵玄钰这个九弟也并没有什么好感,或
者说他对所有的兄弟都没有好感。
但如果真要说这个九弟有什么特别,那么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们是一母所生同住栖梧宫,
也就是如果将来他与其它皇子争起来,母后绝对会帮自己;但如果和这个九弟争起来,母
后会帮谁就成了变量。
赵玄哲不喜欢变量,所以他对赵玄钰既不愿亲近,也不能生疏,最注意避免的就是斗嘴打
架发生冲突。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最后一点实在是一项严酷的考验。
「五哥,你写的字真好看。」小玄钰趴在桌边笑嘻嘻地看着赵玄哲。
「练字需要集中精神。」赵玄哲冷淡地说,一面继续挥毫。
「集中精神就能写好字吗?」小玄钰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我每次写字都很认真,可是每
次陈学士看了,都会摇头说什么『鬼打架』、『狗打架』。」
「……那是陈学士治学严谨。」
「可是陈学士都夸你的书法了得。」小玄钰又往赵玄哲身边凑了凑,「五哥,书法了得是
什么意思啊?」
赵玄哲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把这个小鬼丢出去:「你连『书法了得』是什么意思都
不知道,怎么知道陈学士是在夸我?」
「因为我听宫女太监们议论说没人敢说你的不是嘛!」
「……」赵玄哲无语。
「究竟什么是书法嘛?」小玄钰继续追问。
赵玄哲深深叹了一口气:「书法就是你把字写得别人都不认识,他们又不好意思说不认识
,那就是书法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玄钰点点头,似是恍然大悟,兴趣于是又回到赵玄哲的那帖字上,
「哎?五哥你连写了三个一样的字。忍、忍、忍?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字写坏了。」赵玄哲不动声色,顺手拿起那帖字,揪成一团,扔在一边。
小玄钰却好象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哈,五哥,你精神不集中。」
赵玄哲忍气吞声:「……钰儿,今天天气不错,你为什么不到御花园玩呢?在书房里多闷
。」
「好啊,好啊!」小玄钰顿时欢呼雀跃,「母后,母后,五哥说要带我去御花园玩。」
「我……」赵玄哲有点发楞。
偏偏没多久身怀六甲的宁皇后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也好,哲儿你平日总是忙于学业,
今日天气甚佳,就不妨陪钰儿一阵,两兄弟,莫要生疏了。」
「母后说的是。」赵玄哲硬着头皮答道,不悦地发现事态发展与自己想的似乎有点不一样
。
*****
「五哥,你说出来,就是要在这里钓鱼吗?」御花园泰明湖边,小玄钰嘟起嘴。
「钰儿,你如果不喜欢钓鱼,可以自己去那边和宫女们玩。」
「不是不喜欢啊,可是五哥,可是我总掉不着鱼嘛,多没意思。」小玄钰抱怨着。
「钓鱼和写字一样都是需要耐心,你没有耐心,当然掉不着。」赵玄哲很有耐心地解释。
「才不是!」小玄钰扔下鱼杆,探身向水里看去,「你看根本就没有鱼,五哥我们去划船
好不好!啊呀——」
「小心!」赵玄哲扔下鱼杆探身去抓小玄钰,危急之时没有看见自己身边的鱼篓……
只听得扑通一声,小玄钰跌坐在岸上放声大哭,不远处花园里,宫女们尖叫声四起:「快
来人啊,太子殿下钓鱼掉到湖里去了。」
其时六皇子庄王赵玄庭恰在一边,也算得勇敢,不由分说,跳到湖里及时把和他年纪和他
差不多的赵玄哲捞了起来,只是这位皇子毕竟没有赵玄哲的沉稳,当即大笑出声:「五皇
兄,您这是钓鱼呢,还是捞鱼呢?」
赵玄哲站在那里浑身滴水,正要反唇相讥,小玄钰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粘了上来,一把
抱住赵玄哲:「五哥,钰儿带你回去,以后不捞鱼了……」
众人一楞,随即狂笑不止,连平日里在皇子们面前极注意仪态的年轻宫女也笑得趴在了地
上。
*****
「……太子殿下且没有受寒的迹象,服些温热的姜汤应无大碍,至于九殿下只是受了点惊
吓,微臣已经开了方子,压压惊睡一觉就没事了。」栖梧宫里李太医恭恭敬敬地诊治完毕
,便拿了赏银退下了。
赵玄哲此时刚刚换好了衣服,正端着姜汤要喝,就见平日跟在宁皇后身边的宫女慌慌张张
跑了过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九殿下不肯喝药,皇后娘娘让您尽快过去一趟。」
赵玄哲把凑到嘴边的汤盏狠狠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转身微微一笑:「我这就随你过去。」
赵玄哲赶到小玄钰那儿的时候,正是热闹的时候,服侍九王的太监宫女侍卫,服侍宁皇后
的宫女太监侍卫,齐聚一堂,团团围在床边。
「九殿下,奴才求您,快把药喝了吧,您这样,奴婢担待不起啊。」
「九殿下,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奴婢在药里加了蜂蜜,您尝一口。」
「九殿下,您喝了药,属下陪您玩骑大马,好不好!」
赵玄哲见状,二话不说,拨开一揽子人,一手从旁边小心翼翼的侍卫孙福来手中接过药碗
,递给小玄钰:「喝药!」
「才不要,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喝药。」小玄钰撅起嘴。
「怕喝药就会生病。」赵玄哲抬抬手上的药碗,改用怀柔政策,温声软语,「听话,喝下
去,对身体有好处。」
「可是很苦嘛。」
「这点苦都吃不了,算什么男子汉?」
「好啦!」小玄钰,不甘不愿地接过碗,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赵玄哲常舒一口气,却突然打了个打喷嚏。
「哎呀,五哥,你生病了,不能怕喝药啊!」床上嚼着冰糖的小玄钰异常认真地对赵玄哲
说。
第二天开始,太子殿下赵玄哲卧床不起,浑身发热,就这么一直低烧了半个月,大半个太
医院都搬到了栖梧宫,御医们还是束手无策。
宁皇后差点就气得派人把太医院给砸了:「你们一帮废物,一个风寒能让太子殿下躺到现
在?养你们这帮饭桶有什么用!」
御医们一个一个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宁皇后正要继续发作,忽然腹中一阵绞痛,脸色顿时青白,汗如雨下。宁皇后早产,整个
栖梧宫顿时慌做一团。
重病的赵玄哲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被遗忘得很彻底,只听到外面一阵大过一阵的嘈杂喧哗
,更觉得头晕脑涨,他很想睡觉,然而宫室建筑高高的穹顶,那些横在他上方的梁柱突然
就让他有些害怕,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紧紧攒住了他,他躺在那里不敢动,不敢睡,不敢
想,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地方。
这是赵玄哲第一次有这种惊惶的经历,然而当时过于年幼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种长期潜藏
在自己内心并逐渐集聚的阴影究竟有多么可怕。
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额头上,把赵玄哲吓了一大跳。
「五哥,你还好吗?」是小玄钰,赵玄哲松了一口气。
「钰儿,你来看我?」
小玄钰灿烂一笑:「我带了太医来看你。」
「太医?」赵玄哲这才看见小玄钰身后还有一位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少年,突然一阵毛骨
悚然的不祥预感,「你是……」
「太子殿下,下官叫褚云修,三天前开始在太医院供职,第一次奉命来宫里,宫里的人好
象又都很忙,我不好意思打扰,就迷了路,幸而碰上九殿下,这才到了这里。」少年笑嘻
嘻地开始简述自己的皇宫奇遇记,「那么殿下,我们就开始吧。」言罢,伸手来抓赵玄哲
的手腕。
「等……」赵玄哲不顾仪态地想要挣扎,但是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第
一次有欲哭无泪的感觉,一个小孩,一个自称在太医院做了三天杂工还在皇宫迷了路的小
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难道是在做梦吗?
褚云修突然惊呼一声:「好险,好险,过了今晚再不医治,殿下您可就有性命之虞。」
赵玄哲无语,果然是个蒙古「大夫」,这两句实在像极了传说中的江湖骗子。
「太子殿下,您此次本只是受了风寒,只是您生就肺脉极虚,却被这风寒显出了潜藏已久
的顽疾,只怕日益还会加重,此疾素难根除,药方也极为难寻。我这里有几颗的药丸,是
我师父留给我救命用的,您先服下,可暂缓病情,保您十年无碍,下官日后再为您对症寻
药调配良方。」
褚云修说得一本正经,实在让赵玄哲好气又好笑,这不摆明着说他病重没治了,只能适时
拖延病情吗。
小玄钰在一边听得迷糊,只知道褚云修要赵玄哲吃药,顿时来了热情:「五哥,听太医的
话,好好吃药!」
赵玄哲楞在那里,那几个黑糊糊的药丸,真的要他吃?
「太子殿下,请快服下吧!」
赵玄哲无奈:「你们再怎么闹,也可以到此为止了吧,钰儿听话,带你朋友去别处玩,五
哥累了。」
小玄钰,没有听懂,转头看像褚云修:「我五哥他说了什么?」
褚云修皱起眉头:「太子殿下是不肯吃药!」
小玄钰撅起嘴:「五哥,你就是不肯吃药才会病的,怕药苦,不是男子汉!」
褚云修不由大笑出声:「那么,九殿下,太子殿下不肯吃药,你帮我给他灌进去怎么样?
」
「好!」
小玄钰答得极为干脆,赵玄哲却差点跳起来。
「你们这是……」后面的话赵玄哲没能说完,褚云修的药丸已经灌进了他的喉咙,一阵昏
昏沉沉,赵玄哲在小玄钰的阴谋中彻底倒了下去。
待得赵玄哲醒来,已是大半夜,小玄钰趴在床边睡了,褚云修不知所踪。
撑起身,已经多了些气力,身体也不似先前火烧火燎。
正疑惑间,忽听得外边一阵锣鼓炮竹。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几个宫女欢天喜地地跑了进来,「恭喜殿下,皇后娘娘顺利诞
下龙子,皇上让快请太子殿下和九殿下过去。」
赵玄哲点点头,忙去唤小玄钰,然而小玄钰睡得迷糊,哪唤得醒。赵玄钰只得勉强一把抱
了他,就往宁皇后的寝殿跑去。
进了寝殿,宁皇后正卧在床上与武烈帝说话,一边的奶娘正抱着小皇子。
其时,小玄钰已经醒了一半,赵玄哲于是放他下来,一起见过父皇母后,说了些恭喜的话
。宁皇后笑意盈盈地让两个儿子来看看小皇子。
赵玄哲于是拉了小玄钰走近了去看弟弟。
小玄钰揉揉眼睛,只看了一眼,突然皱起眉头,龇牙咧嘴:「啊呀,皱巴巴的,像一只猴
子。」
童言无忌,武烈帝哈哈大笑,只苦了那些一个劲夸小皇子鼻子像武烈帝,眉眼像皇后的宫
人。一个个石头般僵在那里,尴尬不已。
赵玄哲看着靥不由他们暗自好笑,忍不住抬眼去看,却一下就瞥见了和其它太医站在一起
的褚云修,于是趁人们看小皇子的机会,径自走到褚云修旁边。
褚云修见赵玄哲走过来,立时笑道:「殿下精神了许多,方才殿下睡了,下官正要回太医
院,半途却被李太医拉来了皇后这里。」
赵玄哲对此并没有理会,只压低了声音:「药你去找,然此事,除了你我,不要让第三人
知道。日后我助你为太医院院长。」
褚云修讶异:「这倒是为何?连你母后皇后娘娘也不让知道。」
赵玄哲看向笑容满面的宁皇后,冷笑一声:「你看她连我先前病着都忘了,告诉她又有什
么用?」
褚云修不再说话。
赵玄哲登基帝,褚云修成为太医院的院长,是六年后的事。
然而此时赵玄哲站在洋溢着喜悦气氛,节日般热闹的栖梧宫,浑身冰冷。
小玄钰穿过人群,拉拉赵玄哲的手,一脸委屈:「五哥,父皇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你也说
我长得像猴子。」
赵玄哲就笑了,他抱起小玄钰:「不是猴子,是一只好看的猴子。」
小玄钰摇摇头:「我没有五哥好看。」
赵玄哲看着小玄钰认真的表情,想着这块牛皮糖一天到晚粘在身边的模样,突然竟有些心
酸:「钰儿,以后不要再跟着五哥了。钰儿也做哥哥了,以后要常带着弟弟,总陪着五哥
怎么行呢?」
「有什么关系,我和弟弟一起陪五哥啊!」
赵玄哲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如果将来会早死,也绝对不是因为体内顽疾不治的缘故。但是
他终于还是耐下心来,准备解释:「钰儿,你听着,以后五哥不能总带着你了,五哥有许
多事要做,你也长大了……」
「你们兄弟俩在谈些什么呢?」武烈帝远远看见赵玄哲和小玄钰正谈些什么,便也走了过
来。
赵玄哲看了看钰儿,看了看宁皇后,又看了看武烈帝,心一横,双膝跪下,恭恭敬敬行了
个大礼:「父皇,母后,儿臣想要搬出栖梧宫,恳请父皇母后恩准。」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惊讶,楞在那里。
「玄哲?」宁皇后刚吐出两个字,眼中已经嚼着泪水。
「怎么突然想要搬出去?」倒是武烈帝显得很平心静气。
「父皇,儿臣听说雏鹰若不离巢,就永远学不会飞翔,儿臣如今也已年满十二,本就不便
再留在母后身边。何况现在小皇子降生,栖梧宫人手多有不足,从其它的地方加调人手又
不熟悉环境,儿臣搬出去母后也好专心照顾小皇子和九弟。」
「可是……」宁皇后还想说些什么,武烈帝却一挥手打断了她。
「也罢,玄哲,大燕朝的太子的确不该长久留恋母亲的羽翼,东宫景熙殿本就是储君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