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
「这不还剩下这么多吗!」九王拍拍马后的油纸包。
赵玄哲听了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不到半刻钟,你怎么会抓到一只九色鹿。」
「所以我说今天走运啊,随便转转,居然一下就撞上了九色鹿,这种鹿外公在山林转了一
辈子也就只抓到三头而已。」
走运?这下赵玄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今天走的这叫什么运?
……
「哎?五哥,你确定要把鹿给埋了吗?这种鹿很不容易猎到啊。」九王怎么想都觉得不值
。
「不是说了,今日的秋猎又叫『逐鹿会』,父皇指明了就要猎这一只鹿……」赵玄哲耐心
解释。
「那不是正好,五哥你拿了这只鹿去给父皇,父皇一定很高兴啊。」九王抢白。
「绝,对,不,可,以!」赵玄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父皇指明要的东西,我们把
它给吃了,这是大不敬,把它这么交上去,除非我这个太子,你这个谨王都不想做了。」
「可是……」
「别可是了!时间紧迫,我们又没有工具,你快去找一块石头,帮我一起挖一个坑,把鹿
给埋了!」赵玄哲一边努力用石头刨土,一边催促九王。
「哦。」九王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声,开始四处找石头。
一个时辰后,秋猎『逐鹿会』总算告一段落。猎手们多是满载而归,只太子赵玄哲一人灰
头土脸却一无所获,好在猎物没有,却带回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弟弟九王赵玄钰,武烈帝
也没有在意,只是感叹,满场的菁英却无一人猎到九色鹿,「逐鹿会」有名无实,不免有
一些可惜。
有人便劝武烈帝,既然九殿下回来了,就不妨把原定明天晚上的庆功宴改为给九殿下接风
洗尘。
武烈帝想想便答应了。
赵玄哲折腾一天,累得就差没趴下了。便趁隙躲到一边休息去了,忽听得有人在背后呼「
殿下」。
回头一看,却是谭翊。
「太傅,此事说来话长……」赵玄哲刚要解释,谭翊却摆摆手,「先前的变故,已经有人
已经告诉我了。殿下莫惊,所有的事已经让人打理了,今日之事绝不会留下痕迹。至于平
王,日后再做打算。」
赵玄哲点点头。
回了宫中,赵玄哲不免先带着九王去栖梧宫问安,宁皇后自然也是唏嘘一番,直说玄钰是
长高了长大了,一双手拉着小儿子不愿放手。
只是,时年,九王已过了十六岁,大燕皇宫的规矩繁多,无论如何也不好再住在母后那里
,偏偏先前九王在宫里又未分配住处,赵玄哲叹了一口气,自觉跳下火坑:「罢了,还是
先去我那里,等父皇给你派个居所再过去好了。」
是夜,九王顺利居于东宫,倒没有如小时候一般闹着非要进太子的寝室不可。只在洗漱后
,跑进去转了一圈,然后又在床上躺了躺,爬起来笑着说了句:「五哥的地方,两年怎么
竟没有一点变化。」然后,便乖乖地去了赵玄哲给他准备的房间睡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然而过去事情总会产生些惯性。如果一个入睡时,外边总会有人连敲两
声鼓,那么如果有一天,他躺下时外面只敲了一声,那么他就有可能等另一声等到天亮。
此刻赵玄哲便像是在等着那后一次鼓声,明明已经累得半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
不着,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九王闯进来跟自己抢被子。
过了二更天,赵玄哲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坐起来沮丧地哀叫了一声。然后似下了很大决心
一般抱着被子下床,顶着千斤重的眼皮,幽灵一般向九王所在的客房飘过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第二日,九王的话大叫声代替公鸡打鸣吵醒了整个景熙殿的人
。
几个值早班的宫人,慌忙跑过去敲门:「九殿下,九殿下,怎么了?」
门开了一道缝,缝里露出九王的眼睛:「没事,没事,你们都回去吧,啊,回去了,回去
了!」
宫人们还想再问,九王却已经缩了回去。宫人们于是莫名其妙正要散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子房内又是一声尖叫传来,众人不敢怠慢,赶忙赶了过去。
只见平日负责服侍太子起床的宫娥正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太、太子殿下……不见了,
被子,也不见了。」
众大骇,随即乱成一团。
「太子殿下不见了,昨夜还好好睡下,今儿早上竟然莫名其妙不见了。」
「对啊,对啊!会不会是殿下有什么急事自己出去啦?」
「可是殿下自己出去带着被子干嘛,而且没理由侍卫们不知道啊?」
「这么说难道是昨天夜里有人把太子劫走了?」
「劫太子干嘛劫被子呢?」
「你不要老是惦记着被子好不好。太子难道不比被子重要?」
「对了,我听说外面,有的采花贼就是用被子把人包起来带走的喔!」
「不会……吧,哪个采花贼敢到东宫来绑太子?」
「应该是……采花贼来东宫绑太子做什么吧!」
「先别管这些了,殿下不见了,究竟要要不赶快通知皇上皇后阿?」
「当然不要,要是知道殿下不见了,我们就死定了。殿下要真是被采花贼夜袭劫走,那死
了也就算了,但如果不是,那我们岂不是太冤枉了?」
……
以上对话,九王隔着门听得一清二楚,着实哭笑不得,却又实在不能说些什么。
他要怎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太子和被子都在我床上。」那自己岂不是成
了传说中夜袭太子的采花贼,还是个家贼。
「钰儿,你在门口呆到现在了,一个人嘀咕什么呢?」赵玄哲大了呵欠,揉揉眼睛。
「五哥,你醒了?」九王大惊失色。
「你爬起来吊嗓子的时候我就醒了。外面在吵些什么呢?」赵玄哲很不高兴,怎么每次这
个弟弟在这儿,他就别想好好睡个觉。
「五哥,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你发烧了?」赵玄哲奇道,「你从小到大至少问了我十万个为什么,现问我你可不可以
问我一个问题?」
「昨晚……我记得……我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九王神色有些古怪。
「你认为你能对我做些什么?」赵玄哲反问。
九王哑口无言,却仍是想不明白:「可是,五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昨夜去净室,回来了迷路,就撞进来了。」赵玄哲显得很平静,「怎么,这是东宫的
屋子,我不能进吗?」
「……」九王当然知道赵玄哲是在说假话,但是偏偏又没办法反驳。
外边还是一团嘈杂,然而赵玄哲看着九王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暗地只觉得比扳倒了平王还
要得意。毕竟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从九王手里扳回一局。
【第四章 逐鹿篇Ⅳ】
暮时,武烈帝大宴于荣庆殿,为九王赵玄钰接风洗尘。赵玄哲与玄钰去栖梧轩接了宁皇后
一同前往。一路上难得地和睦。到了荣庆殿,其余皇子皇妃均已到了,不免彼此间恭维一
番。
九王这两年均是在燕北长大,外公宁国公心性狂放,突然回到宫里,对这些琐碎的事情多
少有些不习惯,便等在一边。
忽听得身后一句「九皇弟,好久不见。」一回头却是平王。
九王忙见礼道:「三皇兄近来安好?」
平王一笑:「再好也不比皇弟,一位皇后母亲,一位太子兄长,又得父皇宠爱,刚回来,
就这么大的排场。」竟是语中带刺。
九王一楞,正愁要如何应答,赵玄哲却已走了过来,冷冷一笑:「玄钰,还不谢过三皇兄
,三皇兄是怕你年少浮躁,一得了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刻意出言试探。」
赵玄哲的话明里说的是九王,然而明白人一听便知道指的就是平王,平王当下脸色就变了
。
赵玄哲却微微浅笑,一句「三皇兄,少陪了。」也不等九王向平王道谢,便拉了九王往一
边走去。
刚走到一边,九王就乐了:「五哥,原来你的毒舌不仅是针对我啊!」
赵玄哲就差没给他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不要你报恩也就罢了,你总不至于以怨报德吧!
」
九王嘿嘿一笑:「五哥,你别气,你刚刚帮我我挺高兴的。」
赵玄哲苦笑一声,脸上却显出担忧之色来:「平王平日里胆子虽大,却也不敢如此露骨放
肆,今晚,怕是有什么计划。他刚刚冲着你来,钰儿,你今晚要事事小心了。」
九王有些疑惑地看着赵玄哲:「五哥,我不在这三年,宫里出了什么事吗?我回来时,外
公也让我要特别小心平王……」
赵玄哲摇摇头:「哪会有什么事,都是一些旧恩旧怨。小心些,也就好了!」
九王却突然认真起来:「五哥,昨天你被人放冷箭的事,你不让我说,说要私下查。你怀
疑平王对不对,你怕说出来让父皇伤心?」
赵玄哲楞住了,父皇会伤心?为什么玄钰会以为自己不说是怕父皇伤心?他的整个计划,
如同一个布局周密的棋局,他从来只会考虑棋子的动作,没想过去涉及他们的心情。但是
为什么心思远不及自己缜密的玄钰会想到这点呢?赵玄哲有些落寂,因为自己心中只有责
任,没有感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赵玄哲笑着劝慰九王说,「冷箭的事,已经遣人去查了,没有定论
前你不要插手,等哪一天有消息了就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九王还要说些什么,武烈帝却已到了。众人各自落座,九王为主宾,列在太子赵玄哲下手
。
皇家盛宴,自然歌舞升平。与往常不同的是,此宴原本为庆功而设,有一场平日难得一见
的剑舞。
平日见多了女子绵软的舞姿,这曲由男子手执木刃所舞的《猎歌》倒格外引人侧目,待舞
者登场,众人皆兴味十足。
乐声扬起,舞者缓缓举起木剑,伴着乐曲的节拍忽而腾身而起,剑姿雄浑,又或拥身而下
,剑姿灵动。几声鼓点,乐曲突然雄浑起来,而舞者的舞姿亦瞬间加快,眼花缭乱,而此
时舞者正是在九王面前不足三尺之处。
赵玄哲一直注视着九王,发现他的手警惕地抚在腰间佩剑上,赵玄哲明白,这三年九王居
于燕北,常常是与宁国公在野外露宿,这让他养成了时时警惕的习惯,面对近在咫尺的剑
舞,有一种本能的戒心。赵玄哲于是略略放心,开始苦苦思索着平王今晚可能的举动。突
然裂锦一声,弦断,正在九王身后,赵玄哲瞬间大惊失色,却是为时已晚。
身后断弦之声,九王长期狩猎于山林之中,这一声无异于惊雷。右手早已握住剑柄,恰在
此时,一团黑影闪过九王紧绷的眼角。铿锵一声,九王利箭出鞘,右脚踏下,半跪在自己
的座位上。
赵玄哲怔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持剑的舞者跳过九皇子的坐席,九皇子拔剑在手。
大燕律,庆荣大殿,君主面前拔剑者视同谋逆。
舞者的手中不过是一个木块,九王的剑却锋利地闪着寒光。
宁皇后惊呼一声,九王的脸瞬间惨白。
「贺父皇龙威,谨王拔剑,请与伶人同舞。」太子拖长的嗓音,声如利箭,射中在场每一
个人的心里。
为谋逆罪开脱,是宫中大忌,极易引火烧身。
赵玄哲在一瞬间脱口而出,连自己也觉得惊异,一个冷静的人,不该在此刻开口,纵是要
救九王,至少也当回去后,从长计议。然而先前九王一句「父皇会伤心」提醒了他,武烈
帝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亦是他们的父亲,赵玄哲赌得是武烈帝的不忍,赌这种不忍让武烈
帝站在自己这边。
有一瞬间,庆荣大殿安静得如同坟墓。
「你去吧!」半晌武烈帝看向九王,「让寡人看看你的剑术。」
「儿臣遵旨!」九王将剑鞘丢开,走到场中。
乐声再起,如同玉珠落盘,铮铮不止。舞者挥动着木剑扑向九王,他的动作早不及先前沉
稳,充满了疯狂绝望,一出手就是疾风骤雨般的连砍乱刺。九王是夜身着白色锦袍,在黑
影边,游刃有余。如一条白龙。
「当——」一声巨响,九王的利刃削在舞者的木剑上,木剑却未断,一段木壳裂开,落在
庆荣大殿的大理石地上。木壳里,金属的光泽刺痛了武烈帝的眼睛。
舞者是八皇子离王所献。
一柄木剑,剑身轻浮,剑风过于无力,不足以引起九王的警觉。没有人会去检查一柄木剑
里是否隐藏着一把真正的利器。离王狡猾却终不及邵阳太子缜密严谨,自以为万无一失,
却是画蛇添足。
若换了邵阳太子,必定宁愿错失,也绝不冒险。年轻的离王输在这里。
赵玄哲松了一口气,背脊汗如雨下。
*****
离王被押入天牢,自始至终咬着牙,一字未说。
宴会不欢而散。九王与赵玄哲同回景熙殿宫,都是若有所思,一路无语。
待到了东宫门口,九王突然拉住赵玄哲:「五哥,我不想回去,我们去骑马好不好?在燕
北的时候,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去骑马,在荒原上跑得飞快。」
赵玄哲抬头看看天色,繁星满天,这时候去骑马?去哪骑?推脱道:「我这辈子,最不善
的就是骑马射箭,昨天已经折腾了一天,今天就免了吧!」
九王却来了兴致:「没关系,我带着你就好,我的马术,连外公那个臭老头都赞口不绝。
」
「可是……」赵玄哲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九王拉着离东宫越来越远。
是夜,玄武门的守卫们呆呆看着谨王与太子同驾一匹马冲出了皇宫,而京城的商人抱怨不
知道哪家的两个纨裤子弟,乘着一匹马跑遍了京城的每一条街道,差点砸了整个夜市。而
年轻的女子们,则对马上两个俊美青年,议论不已。
赵玄哲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九王身后,双手扶着九王的腰,感觉凉凉
的夜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黎明十分,二人回到东宫,都累个半死,不顾礼仪,七仰八叉地倒在东宫太子寝室柔软的
大床上。
「五哥,为什么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以前我从未想过,离王他会想要杀我。」
赵玄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不是冲着你去的。」玄钰与自己过于亲密,又得父皇宠
爱,如果换成自己是站在平王那边的离王,也会赶在他得到相当势力之前下手。
「可是……」
九王还想说,却被赵玄哲打断了:「钰儿,你好象很喜欢燕北?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回来
呢?」
「五哥在这里,母后也在这里。」九王回答,「何况,我不是说过,等我长大了,会回来
保护五哥。」
赵玄哲苦笑:「你并不适合这里。」
「难道你就适合吗?」九王反问。
赵玄哲没有回答。
你比任何人都更适合成为大燕朝的君主,太傅谭翊这样告诉他,你的心里只有责任,没有
感情。
九王的问题,赵玄哲后来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答案。然而,他在这个皇宫生存了十八年
,日后也依然是要在这个皇宫生存下去。而眼下首要的事,便是武烈帝会如何处置押在天
牢的离王。
待宴会风波稍歇,赵玄哲被武烈帝宣入干华殿单独召见。此刻他立在大燕朝历代天子居住
的地方,犹记得第一次来此,自己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孩子,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