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七清醒后,张云裔才发现他失了记忆。师父曾经再三叮嘱过他,与邪教有关的人或事物,都不让他插手,张云裔本来想等何七病好后就赶他出谷,却没想到何七醒来竟然失去了记忆。
张云裔再回到家中已是傍晚,灵儿正蹲在火边添着木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张云裔手中的两条活鱼打转"师父,今天要做鱼汤吗?"
看着灵儿流口水的模样,张云裔露出少有的微笑,掳起袖子来到灵儿身旁,接过木柴说道"你去看看他醒了没有,今晚咱们喝鱼汤。"
灵儿应声甩手向屋内跑去,一股孩子气。张云裔浅笑,又添了几个木柴后把呈了水的锅放到灶上,自己拎着鱼蹲到了一旁。他从怀里掏出小刀,一手按着鱼头,一手持刀,翻转间刀身没入鱼腹,内脏被他快速的掏出。张云裔把小刀放到地上,刀身居然末沾半滴鱼血,而鱼腹中的内脏却已经完好如初的落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张云裔把做好的鱼汤和几样素菜端到了屋里,见何七已经起身靠到了床边,他礼貌的冲何七点头,然后对灵儿说"灵儿,把碗筷拿来。"
饭间,张云裔专门给何七呈了一碗肉多的汤,边给他剔鱼骨刺,边说道"大病之人不易食肉,不过这里的鱼为灵泉所出,对伤口的愈合有特效。"
何七没有认真听张云裔讲话,只是楞楞的看着张云裔为他剔鱼刺的动作。这种感觉很熟悉,却不知到在那里见过,何七抓住张云裔的手,望着他那身浅蓝的装束说道"你身子比我还弱,该补的人是你才对。"话毕,何七与张云裔同时一楞。何七一楞是因为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来。而张云裔一楞则是因为他除了师父与灵儿,就不曾与第三个人如此亲密碰触过,虽然何七昏迷的时候他曾给他上过药,但那时的何七在张云裔眼中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不像现在的他,会动,能呼吸,会说话。
张云裔把碗递了过去"别急,兴许脑后的血块消了,你会记起什么。鄙人姓张,名云裔。"然后指了指一旁吃的正香的灵儿"这是劣徒灵儿。在你想起什么之前,可以先住在这里。"
何七低头吃着米饭,问道"那你们要叫我什么?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你们也不能总叫我喂,啊什么的吧。"
灵儿的大眼睛盯着何七转了几圈,想道"你的头发正好有七种颜色,不如就叫阿七。"
何七掐了一下灵儿的脸颊,笑道"好,就叫阿七好了。"他只觉得七这个数字出其的顺耳。
第十八章
灵泉位于深谷最内侧,四周灌木茂盛,泉水碧绿清透,深可见底。灵泉的泉水乃地脉水涌动汇集而成,含有大量物质,对伤口的的愈合有特殊的疗效。
何七赤裸着上身立于湖中央,两手扣成爪状,杏眼紧盯着湖中游来游去的银鱼,一副威仪却一动也不动。突然何七双手猛的落入湖中,只见那鱼被何七扣在了掌中,跳动了几下又从他的掌中挣脱出来,迅速向更远处游去。
一旁的树上,灵儿啃着苹果,小腿挂在半空不停的摇晃着,取笑道"笨阿七,这抓鱼的功夫,我只学了半个月,你现在都练了两月有余却依旧抓不住它们。"
何七愤恨的从水中走了出来,抬头望着端坐在树上的小人,一脸的怒气,想上去抓他下来又苦于不会爬树,只能在底下叫嚣道"你有本事给老子滚下来。"
灵儿把吃完的果核故意投到何七头上,起身拍拍屁股"你有本事大可上来抓我,师父教了你两月的功夫,你却连起码的轻功都学不会,弄得我这做师兄的脸上都无光彩。"
自从何七住下以后,张云裔就开始循序渐进的教何七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不盼他有所大成,只希望他能强身健体。不料何七看似是个精透之人,却单单对这武学是一窍不通。
何七挥掉头上的果核,杏眼怒瞪,抱着树身就向上爬去,边爬边说"谁希望你当我师兄?小屁孩口气到大,我可不像张云裔那么好欺负,他舍不得打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等着点,今天老子不打你个满天冒金光,你就不知道老子的厉害。"话说的倒硬朗,可偏偏刚爬到一半就又滑了下来。树上的灵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成模样,起身一跳,如轻灵的鸿雁翩翩落地。
"阿七,你太笨了,我不和你玩,灵儿要去找师父。"话毕,灵儿轻功一运,身体虚浮了起来,脚踩着树枝,灵巧的离开了何七的视线。
何七照着地上的果核用力踩了一脚,还用脚尖搓了搓,直到把果核捻碎了才气呼呼的朝竹屋走去。他就是不会功夫怎么样?何七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学功夫,他就头痛的要命,打心眼里就抵触这东西。可是面对张云裔的好意,他又不好开口说不学,毕竟人家教的都不嫌他笨,他又有什么理由嫌师父太聪慧?本来学功夫也不是说不行,偏偏最让何七生气的就是灵儿那个滑头小鬼,十岁的小人却总是欺负、压榨他,开口闭口以师兄自称,何七到想抓住他痛抽他一顿,可是这小鬼轻功极好,弄得何七只能忍怒无从发泄。
一回到院中,何七就看到张云裔一副清凉的模样坐在凉椅上,蓝衣飘飘,正专注的看着手中的那本厚厚的医书。
何七一屁股坐在张云裔身边,拿过茶壶也不往杯中倒,就直接对着嘴猛灌了几口,然后才说道"张云裔,你家那个死小鬼呢?"
张云裔放下书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茶壶,缓声道"许是去哪里玩了。到是你,今天可有抓住鱼?"张云裔让何七在灵泉之中抓鱼,一来是泉水对身体有益,多泡可以去病强身、固本陪元;二来抓鱼可以锻炼一个人的心脑和身体的反应迅速,对他以后练功有帮助。
何七撇嘴,赤裸着上身向椅背处靠去,无聊的说道"那种鱼比泥鳅还滑,怎么可能两手空空就抓得上来,反正老子是干不来这种事。"然后打了个哈欠,晒着午后的阳光打起盹儿来。
张云裔盯着睡着的何七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着医书走进了内屋,再次出来时手中的医书已经换成了一件浅蓝色的外袍,轻轻盖到了何七的身上。又拎起茶壶走到了水缸前,里里外外全清洗了个遍。
"师父,你太偏心笨阿七了。以前灵儿不会抓鱼的时候,师父可是让灵儿蹲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马步。"灵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拉着张云裔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可怜,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此时含着眼泪在眼框内打着转转。
张云裔无奈的拉掉灵儿扒着他的手指,道"教武功要因人而异,他本身就无这方面的根基,如果要硬逼着他学,反而会事得其反。你天生根骨出奇,打小被为师泡在灵泉之中吸收真气,当然不可和他相提并论,灵儿莫要胡闹。"
灵儿听了张云裔的话,嘴角一扯,眼框中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不满的蹲到张云裔身边看他收拾着面前的那堆毒花毒草。过了一会儿,灵儿双手持着脑袋喃喃道"师父,其实灵儿很喜欢笨阿七,除了师父和师公外,灵儿最喜欢的就是阿七。阿七来了之后,师父也比平时笑的多了,真希望他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回想起什么,永远陪在师父和灵儿身边。"
张云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拿着锄头在草中不停的翻转着,水从手中的瓢里不时的浇到草上,一滴又一滴水珠在毒草的绿叶上闪着晶莹的珠光,清澈、诱人。
"师父,灵儿感受到你体内涌动的真气,好似有些零乱。"灵儿淡淡的说。
张云裔起身,背对着灵儿遮掩住脸上应不适而泛起的微红,淡声说"灵儿你去叫阿七起来,把他带到灵泉,为师亲自教他抓鱼。"
何七追着灵儿来到灵泉的时候,张云裔已经在树下等了多时。他礼貌性的冲何七点头,然后径自把衣袖掳到手肘之上,露出与颈部麦色皆然不同的白皙,又抓着长袍反压到腰间,才起身下了湖。
张云裔声淡如风,看着何七教道"抓鱼的诀窍,要在它未游到你身边时快速出手,像我这样。"语毕,他的手肘如白鹤从高空优雅的滑入水中,却未溅起一滴水花。他的快速很快,却不急着把鱼抓出水面,反而是把它们玩于鼓掌之间,手掌在水中划动,鱼儿们竟然围着他划出的水流旋转起圈来。张云裔手掌拂上鱼儿光滑的身体,两指轻捻,提出水面。转手又把银鱼放进水中,只见那鱼入水后如喝醉酒一般,左摇右晃了几下,才从张云裔的身边游开。
灵儿见状拍手叫道"师父,灵儿好久没有见您出过手了,今天到是沾了这笨阿七的光。"
张云裔不语,起身渡上岸,对何七说道"你去试一下。记住,抓鱼如同练功,心与脑要均无杂念,精神集中,下手时内力汇于掌心一点。"
何七颇为无奈的走到湖中,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收了心性,运气于全身,双目紧盯于湖水之中。张云裔明显可以感受到何七全身散发出的真气,亦钢亦柔,似阴似阳,内力十分古怪。何七学着刚刚张云裔的样子,把全身的气运于掌心一点,手掌迅速滑入水中,带起一片水珠,又一阵乱搅之后,从水中提起一条身体结了薄冰的银鱼,然后兴奋的对灵儿喊道:"死小鬼,看到了没有?老子也抓到鱼了。"
灵儿白了何七一眼,无聊的把手打成扣搭在后脑之处"三脚猫的功夫还好意思说出口,等什么时候你像师父一样,抓鱼不用带起水珠再来我面前炫耀吧。"
何七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拎着鱼尾走到张云裔面前,杏眼上挑,颇为满意的把鱼抛到他的怀中,双手向后一背,像个领导一样发话道"今晚就吃我抓来的鱼好了。"然后不顾灵儿投来的鄙夷目光,哼着小调,有模有样的向回走去。
张云裔看着何七摇摆的背影,先是疑惑的蹙着英眉,而后又看了眼手中张着大口扭动的银鱼无奈的摇了下头,两指照着鱼头之处轻轻一捏,鱼儿直直的垂了下来。转头对灵儿说道"走吧,今晚你又可以吃到喜欢的菜色。"
灵儿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表情不满的冲张云裔说道"师父之前不是告之徒儿,如非必要莫不可杀生吗?之前灵儿生病的时候,师父都不曾让灵儿吃这银鱼,如今却为笨阿七破了例。"
"如果单纯杀生当然不可,可是如今为了救人又如何?灵儿,你要记得,凡事都要从不同的方面去思量。"
灵儿先是不懂,而后眼睛一转,嘻笑道"师父的意思,这银鱼能去何七身上的阴寒之气?"
张云裔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淡声道"回吧。"
秋风掠过湖面,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何七靠着光突突的树杆,两手盘于胸前,踩在散着金黄的落叶之上,半长的头发已经脱去了杂乱的颜色,乌黑的发梢垂到肩胛处,两鬓的青丝在后脑处打了个髻,用宽厚的麻绳高高束起。他穿着棕色粗麻织成的衣服,脚下则是狐狸皮做成的火红色靴子。嘴里咬着一根枯草,随着贝齿的震动一下一下的抖动着,一脸的惬意。何七脚底踏着地面,不停的打着拍子,每踩一下,地面上的落叶都会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个小巧的身影朝何七飞来,何七嘴角一勾,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笑意,‘呸'的一下吐掉口中的杂草,暗自运功,斜着身子踏着树杆来到了半空之中,转而反身朝下,左腿半弯,右脚用力一踩树身,借着反弹的力道朝那个飞影迎了过去。
近了,那抹小巧的身影化成了灵儿的身形,他手持寒剑,刺向何七的要害。何七一点也不马虎,转身擦着灵儿的躯体蹭了过去。身体接处那一瞬间,灵儿一剑挑开何七的衣袖,何七两根手指点上灵儿的后背。
两影交错又各自飞开,对立在两棵树枝之上。何七看着被划破的衣袖冲灵儿叫嚣"你这死小鬼居然用剑?"
灵儿狂笑,手指点上胸前肩胛处的两个穴道才止住了笑声,怒道"笨阿七,你敢点我笑穴?"
何七一听灵儿又叫他笨阿七,张口骂道"操,老子哪里笨了?才三个月的功夫,老子就学会了轻功和点穴,你个死小孩,你见过这么聪明的笨人?"
灵儿嗤声"聪明?要不是师父和我每天要花五个时辰不嫌你笨的一遍遍教你,你能这么快就学得会?恐怕要让你自己学,等到我头发白了,你还在湖中练抓鱼呢。"
何七本身已经被殷冷皓催开了任督二脉,加上他在这深谷中,张云裔想去除他身上的阴寒,天天让他泡到灵泉之中,又服食银鱼入腹,久而久之,内力提升了不少。张云裔教何七穴道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何七每个穴道都记得很牢,却不会加以应用。
于是张去裔制作了一个木人,绘出人体全部穴位,用手指点出木人穴位,令何七一一作答,十天下来,何七便把所有的穴道加以人体结合了起来。
习点穴之法,必须深考人体的气血循行、肢体百穴与五脏六腑的密切关系。于是张云裔在木人体表绘出经络和奇脉,考问何七:伤人者点何经络?此经络引连何脏?被点者当时有何症象?救治者用何手法、何药?效果如何?等等,逐经逐穴逐日考问。又花了半月之时,令何七把穴道与身体经络和内脏紧紧联系在一起。
再后来,张云裔便让何七在较软的物具上练习点穴,最初是木板、腐木等物。先是持银针缓缓点,每日三至五次,每次15~30下。半个月后,可逐渐加重指功的劲力,再由缓变猛,每日五至七次,每次30~50下。然后再去掉银针改为指端,渐渐换成较硬之物,最后才是岩石之类硬物。
这才渐渐使何七学会了点穴之法,至于轻功,张云裔则是让何七身负身体一半重量的石子在深谷之中跑行一周,每天三次,不管天气如何都不曾间断。期间灵儿偶尔会持剑偷袭于他,且招招毫不留情,逼着何七催着内力汇于脚心,加快跑步时的速度,日子久了,这轻功也就小有所成。
何七纵身从百尺高的树木上跃下,自从学会了轻功他就再也没有过恐高的感觉。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冲灵儿吼道"走了死小鬼,老子肚子饿了,有本事咱们去抓鱼,看现在谁更厉害。"
灵儿也跟着跳了下来,兴致缺缺的说"不去了,上次和你比抓鱼就让师父教训了一顿。"
何七照着灵儿的屁股上就是一脚,凶道"你还说,还不是你自己在吃饭的时候说露了嘴,告诉了他。要不他怎么知道咱们去灵泉抓鱼的事?走吧,这次有我在,张云裔他不敢凶你。"
第十九章
何七与灵儿来到灵泉,虽已入秋,天气也泛着一丝寒意,但灵泉边上还散着热量,轻烟薄雾袅袅升起,似真似幻,让人感觉置身于仙境之中。何七动作迅速的脱去衣物的束缚,抬脚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湖中。他闭气潜在水中,青丝在湖中如软草浮藻一般来回动荡着,手指似蛇身,蜷着游动的银鱼不断玩弄,直到鱼儿疲了、倦了,他才双手一提浮出水面。转手把怀中那条十来斤重的大鱼甩了上岸,银鱼被抛到灵儿面前,鲜活的跳动扭着身体,在地上打起一层泥土。
何七摸了把脸说道"想吃就去捡些木柴过来,今天咱们在外面吃,准保他张云裔不知道。"
见灵儿不动,何七凶道"操,看你的胆子,平时欺负我的时候有你,一提到张云裔就蔫了下来,要是张云裔问你,你便说是我抓的不就行了。"
灵儿脸抽搐了几下,诺诺的说道"师父就在你的身后。"
何七听了脚下一滑,刚浮出水面的脑袋又沉了下去,这回他没有事先闭气,加上听了灵儿的话心中一慌,被水呛了鼻子。
他起身边咳嗽边看向坐在不远处高岩上的张云裔,只见张云裔蓝衣淡雅此时也正盯着何七他们这边。何七傻笑一下,渡回岸上光着脚丫把那只若大的银鱼又给踢回到水中,然后才裹上衣服,冲远处的张云裔打哈道"哈哈,云裔,你也来这里洗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