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他站在门口喊了声,接着一名身材极为矮小的男子从屋后闪了出来,跪在他面前。
“照顾好菜园和我屋内的画。”
嘱咐了一句,男子围拢披风,下山。唤作木的男子跪送他离开后,立刻起身去了菜园。
揉着头,冉穆麒闭目养神。羌咏从暗处出来后,冉穆麒根本不解释他的来历,直接下旨让他担任禁卫军统领。他深知禁卫军的重要,原先的统领是从相国府出来的,为了以防万一,把禁卫军交给羌咏,他才最放心。
冉穆麒并不是真的头疼,只是习惯性地揉按额角。他似乎记得自己总睡不好,可这几日却是睡得极为安稳,连梦都很少做,该说是在薛祁为他诊治过后。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喜乐从外轻步进来,见皇上似乎很疲惫,他小声道:“陛下……妍妃娘娘在外求见。”
“妍妃?”冉穆麒抬眼,“让她进来吧。”还没有调养好就急着来见他,定是有事,正巧他闲着。
一进屋,脸上带泪的妍妃跪下道:“陛下……臣妾错了,但求陛下不要送走洛仁,他,他是臣妾仅有的儿子了。”
说着,妍妃哭出了声,瞧得冉穆麒直皱眉。
“朕何时说过要送走洛仁?”
妍妃一听,愣住了。
“是楼兰王。他说半个月后带洛仁走。”
“噢?”冉穆麒挑眉,有些惊讶,“这件事朕不知,你先回去,朕派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并示意喜乐把她扶起来。
“陛下,臣妾错了,臣妾不能没有仁儿。”妍妃哭着,冉穆麒抬手,让人把她送回去。
妍妃走后,冉穆麒开口:“喜乐,到五华宫去问问。”薛祁要带走洛仁?他很是惊讶,他不认为那人是因为喜欢洛仁才想带走他。而且为何没有人对他说起此事?冉穆麒略有些不满。
过了一会儿,派去五华宫的人回来禀报。听到薛祁要带走洛仁的原由,冉穆麒淡淡一笑:“皇宫怎会是干净的地方。既然是为了洛仁的身子着想,那就带他走吧。”
“薛祁打算把洛仁交给昼?”没想到三大仙者,他会见到两位,冉穆麒懒懒地问。
“是,楼兰王说昼住的地方最适合三殿下养身。”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让人退下,冉穆麒垂眸,“昼……薛祁的面子真够大的,竟能把他请下山。”素闻昼是三人里最难相处也最孤僻之人,终年住在“无山”上,从不下山见人。虽是仙者之一,不过冉穆麒并没有多少兴趣,哪怕是对易,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怕儿子的爹而已。仙也好,神也罢,似乎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不再信这世上有神有仙。
“唔……”呻吟一声,冉穆麒揉上突然痛了一下的额头,他怎会冒出这种念头。也许他是累了。
“喜乐,朕要沐浴,任何人不得打扰朕。”
“是,陛下。”
热水抬来,喜乐屏退所有人,自己也退了出去,守在门口等候传唤。陛下沐浴时不让任何人服侍。
脱下龙袍,冉穆麒走到木桶边,衣衫落地,他抬脚进入。缓缓坐下,他舒服地闭上眼,不久之后他的后背处,一只凤凰若隐若现。当他被热水泡得全身泛红时,展翅欲飞的凤凰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背上,凤凰的嘴微微张着,眸子半阖,透着风情,像极了一人迷醉时的眸子。
.......
……………
冉墨枫很忙,忙得在府里的屋顶上寻找最佳的位置。不过没有人让他下来,就连冉穆麟都默许了儿子的“调皮”。
在屋顶少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冉墨枫就盘腿调息,等头顶的太阳挪了窝,他马上起身跟着太阳跑,在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直至太阳下山。
“枫儿,下来吧。”
手拿棉衣在下面喊,冉穆麟展开双臂。冉墨枫从上跳下,落入父皇的怀里。
“枫儿,如何?”
裹好仅穿着单衣的儿子,冉穆麟问。
“父王。”红晕旋转,冉墨枫好似寻到了宝藏。
“呵呵。”抱着儿子回屋,冉穆麟也是满心为儿子高兴,“虽找到了源头,不过枫儿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慢慢来,尤其是练功,急不得。”
“嗯。”不舍地看着太阳落山,冉墨枫盼着冬天赶快过去。寻了几日,他终于发现闯入体内的“气”不是别的,而是太阳。
见儿子如此高兴,冉穆麟道:“枫儿,今晚别学课了,陪父王下棋。”他这个练武成痴的儿子近日来冷落了他。
“嗯。”点头。
冉穆麟笑起来,下棋只是个借口,他想儿子陪了。
“呵!”
半夜,冉穆麟从梦中惊醒,大汗涔涔。察觉到父王的异样,冉墨枫醒了过来。只见月色下,父王盯着他瞧。
“父王?”揉揉眼睛,想起身,听到父王开口。
“枫儿,父王去茅厕。”给儿子盖好被子,顺道让他躺回去,冉穆麟略显仓皇地从床上下来,跑了出去。
冉墨枫没有闭眼,睁着渴睡的眸子等父王回来。
穿着单衣站在门口,让冷风吹灭身上的火热,冉穆麟大口喘息。
“怎么,怎么会……”不敢相信地抹了把脸,冉穆麟喃喃道,可刚才梦中的场景他记得清清楚楚。
跑到院子中央,冉穆麟来回走了几步,却始终无法平息体内的火热。就这样冻了半个多时辰,冉穆麟重重吸了几口气,恢复了平静。可他没有马上回屋,而是走到石椅边坐下。
双手抱头,一句极低的话从他嘴里传出:“怎么会……他是枫儿……”
许久之后,冉穆麟才回屋,见儿子一直等着他,他急忙上床。暖着父王冰凉的身子,冉墨枫满是疑惑,父王怎会去了这么久。没有对儿子解释,冉穆麟轻拍儿子,哄他睡觉。待父王的身子暖了后,冉墨枫不支地睡着了,而冉穆麟却是看了儿子一夜,天快亮时才阖了眼。
翌日,冉墨枫是在鞭炮声中醒来的,新年到了。
“枫儿,你又长了一岁,父王又老了一岁。”
让儿子趴在身上,冉穆麟道。
“父王。”摸上父王发白的鬓角,冉墨枫抿紧嘴,眼里是自责。抓过儿子的手,冉穆麟搂住儿子,眸中划过慌乱。
京城,冉穆麒设家宴,邀请薛祁和易出席,不过两人躲到不知何处去了,没有现身。冉穆麒也无不悦,似乎已经猜到。宴席上,他对冉洛诚的态度好了许多,不时问问他身子如何。太子几次差点哭出来,都忍了回去。就在众人以为冉穆麒改变主意时,他的几句嘱托让他们知道了太子是真的要被送走了。而且要走的不仅是他,还有多病的冉洛仁。
京城,郊外。
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薛祁坐在马车里,裹得严严实实,抱着暖炉,不慌不急地从帘子外看着打斗的两人。
地上的枯叶漫天飞扬,只听一人喊:“昼,你这老不死的,我要陪祁儿过年,没功夫跟你打。”
“你威胁我。”极冷的话传来,晃动的两人只见残影。
“不威胁你,你能来吗?”易怒道,“明日再来,我要陪祁儿过年。”
“过年?那要看我愿不愿意让你称心。我不愿意。”
“你这个老不死的。”
“你我谁已是迟暮之容了?”
“吼!受我一掌!”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打个哈欠,薛祁放下车帘。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过一本书,悠哉地看了起来。
索瞳 第五十七章
易和昼,谁赢谁负无人知晓,不过大打了一架之后,昼离去的方向却是皇宫。风很大,昼的衣衫和发丝却只是微微飘动,他走得极慢,可不一会儿人已在百米之外。心知昼答应了,易跳上马车。
“祁儿,想去哪里过年?”有三四年没有和祁儿一同过年了,易很是激动。
薛祁对爹甜甜一笑:“爹去哪,我就去哪。”
仓皇转头,掩住心中的激荡,易喊:“鹜。”
马车前行,温暖隐蔽的车内,易背对着薛祁假装调息。薛祁凝视那微微耸动的双肩,慢慢靠了上去,坚实的身躯猛然震动。
不理会爹的紧绷,薛祁嘴角含笑,闭上双眸,双手环上爹的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与爹亲近了。
难耐的忍受着相贴处的热度,易在心中默念心法,手一点点的移进,轻轻贴住腰上的手,停下,体内的真气散乱,心魔呼之欲出…...
对冉穆麒来说,这个年注定不会平静。先是冉穆麟抛下他在过年的当口回了仁昌,然后就是太子冉洛诚去边关之事,朝中不停地有大臣为太子求情,包括太尉张昭昌都上书恳请他留下太子,让他心烦,再来就是冉洛仁的病牵扯出的薛祁和易……好不容易暂且丢下这些事,到帝池内泡泡,可正当他舒服地快睡着时,外面突然嘈杂一片。
“护驾!护驾!”
“保护陛下!”
“拦下他!”
动静越来越大,冉穆麒右手按上额头,还未清醒。太平盛世,哪里会来刺客。他丝毫不在意地继续躺着。
吵闹声越来越近,冉穆麒抓过浴池边的浴巾,朝外喊:“喜乐?”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护驾!”
“保护陛下!”
“陛下!”
“碰!”
门突然被人踢开,冉穆麒瞬间清醒过来,左手一扬,迅速转身,罩上浴巾。他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可仍是迟了一步。在浴巾落下的时候,一人风一般地越过屏风出现在他面前。
“陛下!”
“退下!”
大批侍卫随后涌进浴室,刚想冲过去保护皇上,就听他怒喊一声,诸人犹豫了片刻,停在了屏风后。羌咏捂着满是血水的左臂,奔到冉穆麒的面前,挡住他。冉穆麒站在水里,身着黑衫及红色披风的男子站在池边,与他四目相对。
冉穆麒的眸光比男子的还冰冷,他裹紧浴巾,脸色发白。
“出去。”对男子,也是对屋内的侍卫。
侍卫们互相看看,向后退了两步但为了皇上的安危,他们没有出去。羌咏未受伤的手拿过衣袍,为冉穆麒裹上。
昼如鹰般的眼眸盯在冉穆麒身上,在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因冷风的侵入而开始发抖时,他才转身走开。刚走过屏风,十几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冷光闪过,哢哢几声,长剑全部断成了两截。昼单袖轻甩,围着他的侍卫们如脱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几名侍卫撞倒了屏风,就在冉穆麒狼狈的模样要暴露在众人面前时,浴室内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了。
左手扣着一名侍卫的脖子,比寒冬还要冷上几分的声音响起。
“冉洛仁在哪?”
侍卫不答,在昼身后的羌咏见机从昼身后挥刀砍去。
“哗”,羌咏甩在了浴池内。冉穆麒伸手拉起他,借着屋外的烛火走上浴台。
“在哪?”手指用力,昼不耐。被他捏着的侍卫已经喘不上气来了。
“你找朕的儿子有何事?”在烛火灭后,马上套上外衫的冉穆麒克制地问。昼回头,夜色中,他的眸子却十分的明亮。
松手,侍卫摔在了地上,昼转身。
“陛下。”被冉穆麒“救”起来的羌咏不顾自己的伤,踉跄地走到冉穆麒身前,护住他。没有半分的惧意,冉穆麒怒急:“你找朕的儿子有何事?”更多的禁卫军涌到了浴室的门口,火把照得冉穆麒的脸忽暗忽明,更显出他的愤怒。
昼无波的眸对上冉穆麒,过了会儿,他开口:“昼。”自报家门。他答应了易,进了皇宫之后那些人围着他喊什么“护驾”,他不知道那个要死的人在何处,就跟着侍卫后退的方向前来,既然是护驾,那保护的自然是皇上,找到了皇上,也就找到了他的儿子。不过昼没有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
一听到他的名字,羌咏大吃一惊,侍卫们也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竟然是三大仙者之一的昼,和薛祁的义父易齐名的昼。原本这三人很少沾染世俗之事,可如今宫里的那个比魔头还吓人的易还没有送走,又来了个比他更可怕的昼。仙者出手,身为凡人的他们何以对抗。
冉穆麒同样吃惊,他知道薛祁要把洛仁交给昼,却没想到这人不仅擅闯皇宫,甚至如此无礼。
“洛仁的身子已经无碍,朕还是打算让他留在宫中调养,素闻您从不下山,劳烦您白跑一趟朕真是过意不去。”冷冷地说着,若不是此人是昼,冉穆麒定要立刻命人把他大切八块。想到他的身份,他只能压着怒火,但心里已经想着如何找薛祁和易算账了。
火把闪了几下,昼的眸子幽暗,上前两步。羌咏护着冉穆麒朝一旁后退,禁卫军们拔剑围住了昼。
“劈啪”
火苗突然暗了下去,只见昼的身子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陛下!”是羌咏的惊叫。
一人从禁卫军的头顶上飞过,怀里是被劫走的冉穆麒。
“陛下!”
“快去救陛下!”
“刺客!”
“刺客抓走了陛下!”
被昼挥到一边的羌咏爬了起来,吐了几口血后昏死了过去。
“放开朕!”
被昼抓走的冉穆麒怒喊,但他却不敢挣扎,被带着在屋顶上穿梭,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他不怕高,但飞一般地在屋顶上掠过却让他想吐。
昼根本不理会他,在树枝上停留了片刻,他发现了宫中最高的无波殿,单手扣着冉穆麒就向那“飞”。
“放开朕!!”
快吐的冉穆麒不得不抓住昼的衣襟。一件披风罩在了他的头上,什么都看不到的他恶心稍稍退了些,大口喘着气。
接着,昼向上跳蹿,冉穆麒又恶心起来,就在他捂着嘴要吐之时,他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地上。披风被掀开,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到了无波殿。
“呕”,还是没能忍住的他吐了,可惜没有吐在昼的身上。
整个皇宫都因他的被劫而骚乱,殿外已经隐约传来响动。难过地踱到桌前倒了杯冷茶,冉穆麒压下恶心。
“呼呼……呼呼……”捂着胸腹部,冉穆麒的脸色极差。
“冉洛仁在哪?”令人生气的声音又响起,冉穆麒头不回地说,“朕已经说了,洛仁还是留在宫里,不必劳烦您。”你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吧。
察觉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冉穆麒转身,差点贴上昼。气急地后退,靠在桌上,他冷怒地瞪着昼。
昼的眸光一直盯在冉穆麒的脸上,深沉的双眸没有透出半点的思绪。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后退两步,瞬间,他的身形已经在露台上,接着人就不见了。
“陛下!”
禁卫军副同龄蔡牟带着人冲了进来,在四处寻找刺客的同时,围住了冉穆麒。
“陛下,属下护驾来迟。”找不到昼,蔡牟跪下请罪。
“统统出去。”摔下手里的茶碗,冉穆麒吼道,“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违令者斩。”
“……”蔡牟抬头,满是担忧,但看了皇上的脸色,他磕头之后,起身带着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