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同行（深藏不露续篇）上——叶秦弓

“捡得？”何进皱眉。

倒。当汽车那么好捡吗？！

“是租的。何总你就委屈一下。”乐明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盖住后盖冲何进露齿一笑。虽然也觉得对不起何总那级别，但在别人地盘上讨生活，还是别太招摇好不是么。

“何总，我们换了地方住。房子挺大。你可以跟我们住一起。”等何进上车，乐明也坐到驾驶座，说的意思还真跟同居差不多。

“蒋冲天有钱了？”何进斜瞟一眼。

“没。所以房租等何总你去了付。”乐明笑着发动车子，完整转达蒋冲天的意思——要将白吃白喝白住进行到底。

早知道是这结果，何进根本连眼皮都没带抬一下，低头点烟。就听旁边人平平淡淡说了句：“何总，我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

何进正点烟，听话停了一下动作，看乐明一眼，又转回头，把烟点着，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声：“嗯。”意思接着说。

“所以——”乐明笑着，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递过来，“何总，麻烦您签个字。”

“？”何进皱皱眉，接过去，只看了一眼，火“噌”就起来了，一把甩回去，怒：“找蒋冲天去。”

“何总，我也跟那大哥谈了很久。但他不给，就说让我找你。我也没办法。”乐明笑得无辜，把那张清清楚楚写有他BJ大名的类似简易合同的东西捡起来，又递过去，“以后大家还要一起共事，别这么不给面子。”

何进一脸恼怒的看那个无时无地不在敲他竹杠的家伙，半晌把东西劈手夺过去，看一眼都觉火大。

“你BJ是不是快倒了？”

“这话从何说起呢，何总？”乐明看着前面的路，慢慢打方向盘，转弯，带着习惯性的笑。

“老板都自己出来找生意了，还不是快倒了？”何进不屑。

“何总，我要说我这趟是为了你呢？”乐明还是看着前路，不太认真的笑。

“为我？”何进一声冷笑，“为我的钱吧。”

“一样的一样的。”乐明笑得愉快，“有人才有钱嘛。”

安静了一会儿，乐明又说话：“那位姓蒋的大哥说是你告诉他我是干什么的。”

何进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好像觉得解释太多余，干脆什么也没说，就看着前面抽烟。乐明扭头看他明显窝火的样子，忍不住很美式地拍他一下，好笑道：“放心。我没信他。”

何进扭头瞪他一眼，竟然一把拍回去，跟报仇似得，比中国人美式比美国人中式，总之就是让被拍的人手一抖，车子差点拐出道。

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又转过头，望着前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面无表情抽烟的何进，乐明差点以为刚才那是错觉。他们英明神武冷酷无情的何总，怎么越来越像小孩了呢。连报仇都报得这么幼稚。

不过……还真是可爱呢。乐明忍不住笑。

一直开到唐人街，转了个弯，拐进一间大院。乐明熄了火，转头看看何进，忽然把他嘴里还剩下小半的烟拿过来，塞自己嘴里，指着前面虽破旧却还算气派的房子告诉何进：“蒋冲天在里面。你们先聊。我去买午饭——想吃什么？”

何进看着他第N次随意自然地抢了自己的烟，皱了皱眉，丢下一句：”随便。”开门下车了。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后面喇叭响。

何进转身，就看见那个人咬着烟，爬在方向盘上，看着他一脸新郎看新娘的笑。何进站原地看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乐明还爬在方向盘上，看着他的背影笑容越来越深。

刚才何进转身的时候，阳光就透过树影洒在他宽阔的肩背上。而他昂首侧身地站在那里，带着些许疑问，微微皱起眉，就好像雕像，坚毅，挺拔，棱角分明。无比英俊，无比醒目。

一边开车一边戴着耳机听房子里何进和蒋冲天的对话。听了半天却发现十分无聊。何进是典型工作狂，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蒋冲天也是城府颇深，何进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一点没提正事以外的东西。甚至没问问何进跟那个“乐明”到底是什么关系。

怎么看都觉得蒋冲天这么大方，是有秋后算账的打算。谁对得起他对不起他，都先等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再说。摇摇头笑，乐明干脆摘了耳机，放CD听歌。何进来了，他心情不错。那就先轻松轻松，那些如何打压对手，如何拉拢民众的事，就交给那两位大哥去操心吧。好歹也算是强强联手，搞不定只能说是水土不服。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屋里两位大哥已经把以后的计划定了个差不多，看到他拎着饭回来，都侧了侧眼。

早习惯了自己的小弟身份，乐明摆菜分饭插筷子都做的十分熟练，末了还得加句：“两位大哥慢用。”那叫一尽职尽责，尽心尽力。然后自己转身往门口走。

“去哪？”蒋冲天捡起筷子，坐下来问。

“行李还在车里。”乐明随手往外指指，意思他先去拿。

“先吃饭。”这次说话的是何进，冲他略一偏头，语气与命令无异。自己也到桌子前面坐下。

哦？看不出这俩大哥都还挺有良心。乐明一乐，把钥匙扔一进门的柜子上，也坐过饭桌去了。

三个人同桌吃饭，虽说不是第一次，但绝对是气氛最好的一次。就算何进蒋冲天都不是多话的人，但有乐明居中调停，不时说笑两句，剩下那两人也都舒展开眉目，露出难得一见的轻松随意。

“何总，你爱吃的排骨。”收关阶段，乐明夹起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放何进碗里，摆明献殷勤。

“我也爱吃。”蒋冲天忽然阴笑着插了这么一句。眼睛有意无意瞟另外两个人。

何进本来已经放下筷子抽烟，对乐明夹的那块排骨看了一眼没反应，在听了蒋冲天的话后，忽然又拿起了筷子。夹起那块排骨一口咬下去。随便嚼了两下咽了，看蒋冲天一眼，又丢下筷子抽烟去了。

幼稚啊……

乐明呲牙。

这次换的房子的确够大。就算何进住进来也绰绰有余。不过就是一屋子里一下挤了三个男人，而且还是三个都独来独往惯了的，大哥老总级人物，再大的房子都感觉有点空气不够用。无论干什么都能清晰感受到另两个人的存在，每个人后脑都多长了两个眼睛出来，高度谨慎戒备的同时，又有点血脉躁动的兴奋。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却无法为他们的关系下定义。目前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但那个目标一旦达到，谁都会为自己谋好退路。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们就非敌非友。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个下午，何进醒来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乐明不在，蒋冲天则是又约了一些知名大哥应酬。何进不愿意去凑热闹，自己出去吃了个饭，想起蒋冲天告诉他的辛龙已经出院回家修养的消息，叫了个车，到辛龙宅子附近下来，叼着烟漫不经心的往过走。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一眼。看看辛龙宅子这几天是不是真的有人。

老远看见大宅灯火通明，何进一边看一边走到它对面马路旁边一丛高草那儿，刚蹲下来就听旁边有人跟他说话：“何总。”跟突然从草里冒出来的鬼一样，把何进吓了个够呛，嘴里的烟都掉了。

蹲草里的是乐明。穿着一身深色便装，脖子上挂个望远镜，蹲那儿瞅何进笑得还一脸灿烂：“何总，散步啊。”

何进心跳是刚稳下来，蹲那儿看乐明就跟看鬼的表情没两样，不是怕而是恨，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地底下去。半晌压着火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侦查啊，何总，侦查。”乐明晃晃胸前的望远镜，笑得开心。

何进鄙视地瞪他一眼，抓过他脖子上的望远镜，把远处的大宅子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然后更加鄙视的把望远镜扔回去。

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侦出什么了？”何进又低头摸兜找烟。

“辛龙伤应该好多了。”乐明肯定点头。

“你看见他了？”何进把烟叼嘴里，回头皱眉。

“没。”乐明笑着回头，看何进刚把烟点着，就又探手把烟给拿过来了。

何进麻木了一样看他一眼，什么没说，又从烟盒里拿出根烟放嘴里。

“不是好多了，怎么可能出院呢，对吧，何总。”乐明抽着烟，歪着头，一脸吊儿郎当地笑，证明他说的全是废话。

眼看何进就要忍无可忍，乐明适时打住，换了个还算认真的表情，指着辛龙的宅子道：“这几天晚上辛龙家一直有客。你们花了钱的那些也有很多在里面——想知道是谁，我这有照片——那些死忠辛龙的就不说了。像金大发那样豁出老命押你跟蒋冲天的也算了。主要就是剩下中间这些墙头草，收了你们钱，辛龙也不敢得罪，还在两边观望。想办法把他们绑死了才是最重要的。辛龙出院了。我估计唐光赢这一两天就能有动静。唐光赢是老狐狸，会做人。到时候估计还得要蒋冲天跟辛龙公平竞争。那就不仅这些人要打点，这街上的商铺才是重点。如果他们都支持，蒋冲天想不坐那位置都难。”

“没了？”对乐明这一番深入浅出的形势分析，何进基本上属于无动于衷。显然他跟蒋冲天早分析过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用不着别人提醒。

“呵……”看别人不领情，乐明也只好耸肩笑笑，不再自作多情。

“你跟着蒋冲天，到底是想干吗？”安静了一会儿，这次是何进按耐不住先开口。

乐明瞟他一眼，仍是没点认真：“就像你看到的，何总，帮忙啊。”

“哼……”何进冷笑，“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帮还是假帮！”

“喂，何总，我可是有立字据的。蒋冲天坐不到那个位置，拿不到工钱，我亏更大。”乐明也是浅笑带嘲的语气，嘲笑何进想得太多。

“你会缺那点钱？”何进鄙夷。

“我是不缺。但我不会跟钱过不去。总之你放心，在蒋冲天坐到那个位置前，我跟何总你，是一伙的。”

“那之后呢？”听出来乐明话里的重点，何进一针见血。

“那之后的事，跟何总你还有关系吗？”乐明笑着，却有非常明显的距离感，客套而没有感情：“你只是答应帮他打天下。打下来守不住，也没人会说你何总不够意思吧？”

“扶上去再打下来，你也能干得出来？”何进冷冷挑眉。

“何总，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乐明掸掸烟灰，看着前方微有自嘲，“干我们这行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就他这样的还敢标榜自己没感情？

何进嘲讽地看他一眼，丢给他一句：“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不过等我走了以后。”算是跟蒋冲天划清界限。即，他跟蒋冲天交情一般。

事实的确是。他这次过来帮忙纯属看蒋凌霄的面子，也是给那些等着看戏的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他何进对姓蒋的已经是仁至义尽，别尽在后面嚼舌根。所以乐明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只要他忙活的这段时间别给他扯后腿下黑手就够了。

“何总，你还真是无情呢。”斜瞟何进，乐明笑。

“彼此彼此。”何进面无表情，同样刀枪不入。

忽然一道灯光扫来，何进皱眉去看时，整个人就被乐明扑倒在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压过来的人吻了个措手不及。

乐明一手捧住何进的脸，另一手拽着他的衣领，吻的绝对专业火辣，舌头交缠的那一刹那，两个人的火好像都起来了，那浑然忘我的境界好像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站了俩巡逻的。

“喂，别看了，走了。”其中一个拿探照灯的对同伴催促道，把刚打过去的强光适时的转开了。

“哇，两男的……”

“又不是没见过。快走了。老板看见我们偷懒又该骂了。”

“为什么在这儿……”

“你笨啊。肯定是偷情的呗。搞不好都是有老婆的，这多隐蔽，后面就是小树林。”

“喂，我好像看上面那个人脖子上戴了个什么东西，又粗又长的……”

“你没听说吗，男的跟男的做都是用那个地方，得先用东西扩张……”

“那东西就挂脖子上？”

“你管人家往哪挂，用着方便就行了……”

说话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把他们对话一字不漏听过去的何进一张脸是越来越黑，终于一把把人走远了还赖在身上借机占便宜的家伙推开，瞪着眼喘着粗气就一个字：“滚！”

呵。强吻成功的人笑笑又蹲一边。刚才那么亲，手里的烟竟然还没掉，这时候笑笑又塞嘴里，还敢说话，绝对是气不死人不罢休：“对不起了，何总。情难自禁。”

何进额角的青筋当时就起来了，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衬衫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了一半，何进脸色“噌”得就黑下去了，然后看着越蹲越远越笑越不自然的家伙，阴森森开口：“过来。”

“何总，逢场作戏，别当真。”乐明反而又蹲远了点，看着何进要杀人似的脸，笑着解释。

“我让你过来。”何进继续威胁，表情又阴沉了一个档次。

“何总，我还有事……”乐明一边笑着，一边往后退，在何进眼中寒光一闪，猛扑过来的时候，“哇”的一声，跳起来窜出老远。

“你给我站住。”何进后边紧追不放，就想把那混蛋揪过来狠K一顿解气。于是两个人就在辛龙宅子对面不远的地方连窜带跳，折腾得鸡飞狗跳。远处那俩巡逻的听到，还以为两人是在打情骂俏，难免不一脸羡慕的说上一句：“感情真不赖啊。”

但若要知道了这两人的真实身份，恐怕在屋里养伤的辛龙都会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吧。

27

乐明估计的没错，两天以后，唐光赢就把蒋冲天跟辛龙一起叫去了。无非也就是调停一下，硬逼得两人握了手，说什么过去恩怨一笔勾消。从今以后要兄弟一样相处。

当然这话说的听的没一个信的。就是个场面话。然后就说到了唐光赢退了谁接他班的问题。就像所有人都猜测的那样，要两人公平竞争，靠实力说话。一个月时间，跟总统竞选似的，最后由帮派内部和这一区的商铺派代表投票决定。看着公平，其实摆明了是给蒋冲天机会，让他多一个月时间打点，帮派里的人就算再护短念旧帮着辛龙，外面那么多做买卖的也不可能全买辛龙的账。再加上辛龙这地方待的时间长了脸熟是真的，得罪了不少人也是真的。蒋冲天初来乍到开始给人什么印象就是什么印象，总有看辛龙不顺眼看他顺眼的，到时候努努力拉拉票就算要输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当然特地强调了公平竞争，那小动作就不能做得太过。比如其中一个突然死了，那另一个肯定也痛快不了。是不是他干的都无所谓，因为到时候肯定是群情激奋，就要唐光赢出面主持公道来个血债血偿。热闹是热闹，但肯定谁也不想当这个主角。

所以，从好的方面出发，唐光赢这个决定，就是看唐人街安宁太久了，想找两个人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宗旨，演戏给整个唐人街娱乐。而演戏的这两个之所以答应，说白了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想先文后武，万一一不小心自己中选了，还省的担个造反的名声。万一更不小心得自己没中选，那再反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