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杀——休花

他们一问完话就要离开，我当然也不可能挽留。

“近期内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再找你，希望你配合。”

“一定。”我摊开手。

我没有送他们出去，一个人留在椅子里，握紧了扶手。

爸爸走过来，“是什么事情？”

我定了定心神：“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死了，现在警方正在盘查所有有嫌疑的人。”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他注视着我：“小杨，你要跟我讲实话：如果跟你有关，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去帮你摆平。”

我愣住，看着他狠辣的眼神，我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

告诉他，他能接受吗？不，怎么可能，晓路的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爸爸，你放心，跟我没有关系。”

他直直地看着我，我没有躲闪。

“好，去吃饭吧。”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们回到饭厅里，妈妈高声说：“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她把我的冷饭倒掉，换上一碗热的。

我上了座位，哥哥低声问：“没事吧？”

“没事。”我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起饭。

33

我没有料到警方会派人跟踪我。

我在路口一个老太婆的烟摊上买了包烟，刚走了几步，才发现打火机落在家里了。于是我又走回去，再买了一个打火机。

脖子有点痒，我伸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但感觉到有些扎手。

老太婆在她的钱夹子里掏了半天，我等得有些不耐烦：“算了不用找了。”

我继续朝前走，到了十字路口。刚刚还是绿灯的交通号志就变成了红灯，大大小小的车辆迫不及待地从我眼前开过去。

我后退一步，免得吸入过多的废气。

手机响起来，因为四周太嘈杂，我差点没有听到。

“二哥。”电话里传来有些陌生的声音，但我记得他，他总是跟在大家身后，不怎么说话。

大家都叫他小陶。

“二哥，你在逛街吗？”他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干嘛，有什么事吗？”

“你要是去什么重要的地方，我就提醒你一下，你被人跟踪了。”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电话。他忙接着说，“不要到处看，他们就在你后边不远的地方。”

“你怎么会知道？”我尽量目不斜视，“你在哪里？”

“你就别管我了，你有什么事就去做吧，但如果是什么私事，今天就别做了。”

我不能真的若无其事，再没有心情干任何事，早早地回了家。他们对我怀疑究竟到什么程度？只是单纯的认为我有嫌疑，还是因为别的？从那天的问话来看，他们的确有注意到我和晓路的关系。但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和晓路的事，最多也是捕风捉影。

家里正在吵架，我忙冲了进去。小舅舅正在大厅里，扯长着脖子在吼什么。妈妈挡在他面前，态度难得的强硬：“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要发疯回你自己家发去！”

“我要把叶冰带走，你们凭什么把他留在这里，我才是他家长！”

“你配做人家的家长吗？你当他是你的儿子你还下得了那么重的手！”

“我是教育他！”

“你先教育好你自己！”妈妈完全是一副大家长的姿态，“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副无赖像，你这样怎么教育好孩子？”

“你管得着吗？自己家里的烂事还一大堆呢！你伺候好你们家那个瘫痪就行了，少管别人家的闲事。”

我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小舅舅的肩膀，我没有控制住力道，差点把他推倒。

“你要干嘛？”他瞪着我。

“小杨，不要这样。”妈妈忙制止我。

“你这小流氓别碰我！”小舅舅嫌恶地说。

我这次改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不再管妈妈的求情，一直把他拖到门口。

我把他赶到铁门外，用和我动作完全不符的温和语气对他说：“舅舅，对不住了。”

“你这个小……”他忽然收声，关在狗棚里的狗已经察觉到气氛的紧张，全都挤到栅栏边，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他瞪了我一阵，气呼呼地走了。

妈妈在客厅的沙发上抹眼泪。她这段时间都已经泡在眼泪里了：“你去看看叶冰吧，他在你哥哥房间里。”

叶冰坐在地上靠在哥哥的轮椅边，哥哥把手放在他头上，心疼地揉着。

“叶冰怎么了？”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被他爸打了。”哥哥简单地向我解释。

叶冰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妈妈拿着医药箱进来，叫他把衣服脱了，他扭捏着把衣服脱掉，露出背上一大片的青紫。

妈妈的眼睛又红了，哥哥也皱起了眉毛。

真没有想到小舅舅那么狠，早知道我就该放狗出去要咬他几下。

妈妈温柔地帮叶冰上药，叶冰说：“姑妈，我要是你们家的小孩就好了。”

哥哥调侃着说：“那可不好，我们可是流氓啊。”

我冷笑，妈妈苦笑。

叶冰要在哥哥的房间里睡，妈妈一直在这里照顾他，等他睡着了她才离开，我这才有机会跟哥哥单独说话。

“哥，是你叫小陶跟着我的吗？”

“是我。”

“这个人信得过吗？”

“我信得过他。小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

“只是有点嫌疑。”

“人家都派人跟踪你了可不是只有一点嫌疑那么简单。”哥显然不信。

“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杀人。”

哥哥像爸爸那样观察着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让他们跟着，以不变应万变了。”

“那让小陶也继续跟着，他身手好，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好吧。”我不再拒绝哥的好意。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不是我想瞒着他，也许他不会像爸爸那样顽固，可如果他知道了具体情况，恐怕也是不会心软的。

我现在只能照我说的那样，以不变应万变。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还真不敢再想，有些事情如果想得太透彻，反而畏首畏尾，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走一步是一步。

不过现在我真的不能再去看晓路了，恐怕连电话也不能再打。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上次的事是个教训……我忐忑不安地播出了号码。

很快的，他就接了电话。

“是我。”

“嗯。”

“我临时有急事要办，这段时间我不能去看你了。”

“好。”他平静地回答。

我愣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别的事吗？”

“……你要多注意身体。”

“你也是。”

不再开口，就这么沉默着，还是他先说：“还有别的事吗？”

“就这样了，拜拜。”

“拜拜。”

“等会儿！”

“怎么了？”他笑。

“晓路，你相信我的，对吧？”我握着电话直起了身子。

“我相信。”

最后是他挂的电话，他的冷静出乎我的意料。

心里一阵慌乱，不知为什么，我宁愿他跟我哭闹一场。

34

爸爸在晚上回到家知道了叶冰的事，妈妈说让叶冰就住在我们家，可他立刻就反对：“不行，那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不能随便插手！”

“可他太不象话，叶冰那么小，他就下那么重的手，我们家小林和小杨小时候都没有被这样打过呢。”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就算是打死了别人也管不着。”

妈妈震惊地望着老爸，好象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老爸的态度一下子软下来，“好了，就让叶冰住几天吧，等他爸气消了再送他走。”他轻扶着妈妈的肩，“你别操太多心，看你，白头发都出来了。”

“我本来就老了。”

老爸笑了，把妈妈半劝半哄地推进厨房。他一转身就把叶冰找进书房里谈了半天。

叶冰出来后，满脸的阴郁。

在吃饭的时候，妈妈为叶冰添菜，他客气地说谢谢，低着头扒饭，谁也不看。

半夜里有人轻轻地敲着我的门，因为我睡得很警觉，立刻就醒了。

“谁啊？”

门被推开，瘦小的身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他走近了，在我床边坐下。

“叶冰，你干什么？”我揉揉眼睛。

“二哥，”他低头凑到我耳边，极其小声地说，“你睡着了吗？”

“废话。”我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脸。

“二哥……你，你有钱吗？”8D1A52犹迹:)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干什么？”我坐了起来。

“……我，我和四轮打算去云南……我再也不回家了。”

我靠近他，仔细地看清他的脸：“你说什么？”

“我不会再回家了。”他抬起眼睛看着我说。

“瞎说！别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我说真的！”他急了，“二哥，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你帮帮我！”

“不行，你不要太冲动了！”我抓住他的手臂。这小孩，在想些什么啊？

“你不也离家出走过吗？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将了我一军。

“不行就是不行！”我跟他讲道理没用，“你要是怕你爸爸，你可以先住在这里，我明天去找他谈一谈。”

“可是姑父不准我住在这里。”他恨恨地咬咬牙。

我对爸爸的狠心已经没有想法了，也生不起什么气。可是，叶冰现在该什么办，总之，不能让他离家出走，正因为我自己经历过，我知道离乡背井举目无亲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抓着我的手摇晃：“二哥，你帮帮我……”他巴巴地看着我，像条小狗。

一直以来，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和我哥，即使我曾经利用他的信任逃走过，他对我还是没有一点怨恨。

有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

“叶冰，”我反手抓住他，“如果你现在真不想回家，我有个地方可以让你躲一阵。”

“什么地方？”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盯了他很久，他忍不住了：“二哥，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叶冰，你帮我一个忙。”我用更低的声音说。

“什么忙？”

“你要先跟我保证，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也不要多问。”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整个人略往后退。

“如果你害怕就算了。”

“我不怕！”他立刻又靠近一些，“说吧，什么事？”

“我就在附近租了间房子，我现在有个朋友住在那里，你可以去和他一起住。”

他愣了一会儿笑起来：“就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叶冰，我要你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他，关键是不要让他到处乱跑。”

“为什么？你把他关起来了？”叶冰眨眨眼睛，“二哥，是个美女吗？”

“不，是男的。”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说过不要多问的。”我指着他的耳朵。

他傻乎乎地摸了摸耳朵：“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去啊？”

“明天你先离开我家，在外边随便转转，如果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你就可以去了。”

叶冰慢慢点头。

他虽然有些迷糊，但还是认真的听着。

“叶冰，我的命可都交到你手上了。”

“啊——”他笑了两声，在看见我严肃的表情后就抿上了嘴。

我把钥匙放到他手上，他立刻就握紧了贴在胸前，他在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

叶冰离开我的房间，我继续躺回床上睡觉。第二天中午我才磨蹭着起床，来到客厅，妈妈告诉我叶冰不见了。

“这孩子，连招呼也不打就跑掉了，”她有些伤感，“都不知道哪里亏待他了，亏我还不怕得罪他爸爸把他留下来呢。”

“妈，你应该去问我爸是怎么回事。”我无情地一笑。

爸爸立刻向我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我装着没有看见。

我给晓路打电话，只是简单地说：“我表弟会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你们好好相处，他是信得过的人，放心。”

他立刻警觉地问：“你的表弟是什么人？”

“你见到就知道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没有再问。

我这一步走得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我不知道自己会被跟踪到什么时候，我没有信心晓路会一直乖乖地留在那里，我不敢这么长的时间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不闻不问。

至于叶冰，只要他不多管闲事，应该也不会被拖下水的，就算被拖下水，我也会想办法为他开脱的，他还未成年，开脱起来也比较容易。

小舅舅得知叶冰已经不在我家的时候，又耍泼吵闹折腾了大半天。

妈妈觉得理亏，只好由他去闹，爸爸冷漠地看着报纸，似乎与周围的呱噪完全无关。我更不会发言了，只有哥哥在等小舅舅消停一会儿的时候说：“我看，还是报警吧……”

不等我找借口企图打消他这个念头，小舅舅已经叫了起来：“报什么警，还要搞满大街都知道？你们不怕丢人，我怕！”他明显底气不足。身为人民教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他有暴力倾向。

哥并不生他的气，认真地在考虑什么。

等小舅舅走了不久，哥就把四轮找来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四轮低声说。

“四轮，这个时候别瞒着我，我也是为叶冰好，他还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四轮怯怯地抓抓脑袋，“他那天是说过想去云南的，可后来我也没见到他了。”

哥也再问不出什么，因为四轮的确也是说的实话。

傍晚的时候，我去哥的房间，遇见了小陶。他坐在一张很小的凳子上，见到我也没有站起来，仰起头朝我笑了笑。

“……你多带几个人去找一下，他应该还没有出城。”

“好。”小陶望着哥哥，听得相当认真。

他的眼神让我恍惚。

我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我问小陶关于跟踪的事，他告诉我那天一出门就被跟上了，对方有两个人，一个就在我后面不远，另一个稍微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