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杀——休花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他们？”

小陶摇头：“最好不要做小动作，容易被发现。”

“你果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哥哥像是开玩笑一样问。

“没有啦，我正直得很。”我回答得也很随便。

事情交代完后，小陶也没有立刻走，他依旧缩在那张小凳子上，仰起脑袋聚精会神地看哥哥打游戏。

“哇，好厉害！”哥哥每消灭掉一个敌人，他就发出感慨。

“哇，哇……”

哥哥看他一眼：“闭嘴。”

他呵呵傻笑。

35

晚上做了个梦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沿上，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

擦掉一脸的冷汗，我望着天花板发呆。

法院有消息来，哥哥的案子已告一段落，压后审理。我通知李明松过来谈赔偿的具体事宜，他很快就来了。

他站在客厅里和爸爸说话，他两只手垂直地放在身体两侧，背也微微弯着，小声地回着爸爸的话。

我忙大声地叫他，他像得到解脱一样跑上来。他还很虚弱，只跑了这么几步就累得喘气。

“身体还好吧？” 我扶了他一把。

他点点头，忙从包里拿出文件。

我们谈了一下，他说：“没有大问题，我会解决。”

我倒一杯热水递给他，他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站起来，“哦，对了，你三叔说给他女儿找个合适的职位，他说是你的意思，这个，你看怎么办？”他看着我。

“你别管他。忙你自己的事吧。”

他在楼下遇到了哥，哥还笑着说：“李律师，这么急啊，留下吃个饭再走吧！”

“不用，不用。”他连看都不敢看哥一眼。

在经历过那样的事以后，他这么坐立不安也是正常的。只是我觉得可惜，我们连建立在金钱利益上的那一点信任都没有了。看来我的确不能再继续留下他了，等哥哥案子的事一完，就放他走吧。

三叔带着女儿岳荞来我家，她看起来高雅礼貌，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

小时候我们还用三字经对话呢，现在大家都变得衣冠楚楚了。

“小杨，你变了好多啊，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她把我从头看到脚。

“有吗？”我笑着摸了摸下巴。

“我不是说长相，是气质变了，以前还是小孩，现在已经是个男人了。” 她向我这边靠拢了些， “小杨，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姐姐给你介绍一个吧，”她眼睛亮了，“是这次跟我一起回来的同学，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呢……”

我妈在听到这话后也迅速靠拢过来。

“……家世跟我们也相当，关键人品好，虽然不算是很漂亮，但外表又不重要，对吧？”岳荞的语气像一个专业的媒婆。难道她在美国是学推销的？还是说，爱做媒是女人的天性？

妈妈听得已经动了心，继续向她打听更具体的情况。

“小杨，我觉得还不错，要不我们哪天约人家来见个面？”妈妈小心地询问我。

“不用。”我立刻拒绝，“家里的事多着呢，谁有心思想那些，你们别忙了。”

岳荞有些生气，脸上挂不住了。

三叔出来打圆场：“你们女人就知道想这些，人家小杨有大事要办呢，是吧？”

我笑了笑。

开饭前三叔把我拉到角落，又打听地的事。

这些天我把所有的帐目清查了一遍，发现很多漏洞。尤其是三叔报上来的帐目，问题多得根本没法看。

我特地问过老爸，没有想到他全都知道，“帐不是像你那样算的，你那是在做数学题。”

“那该怎么算？你教我。”

“人是活的，帐也是活的，有些事情你要睁只眼闭只眼。”

我沉默一阵：“那样的话我不会。”

“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爸爸叹息，“为什么你不能像小林那样懂得变通呢。”

并非我真的不懂，按自己的心意做事已经很累，不愿意在去迁就世事。

“……我可不想变得和哥现在一样。”

老爸的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无奈：“我拼了老命也不会让你再和小林一样的。”

最近我对他经常有意无意地冲撞，他总是容忍。

对三叔我同样没有了耐性，可三叔却没有义务容忍我。等他说完很久，我才缓缓开口：“三叔，这些事能不能以后再提，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管。”

三叔的脸色明显僵硬，但还是沉住气：“小杨，那地是不是有问题？”

我不说话。

他急了：“你不是说过有把握的吗？”

“我可没有那么说过。”

“你……”他瞪着我，说不出话。

这个时候，妈妈在客厅里大声喊：“老三，小杨，吃饭了。”

“来了。”我转身离开了。

晚上哥哥对我说：“其实我也觉得不错。”

看他笑得有些不正经，我不解：“什么不错？”

“岳荞说的那个女孩啊，你应该见一见。”

我翻白眼：“够了，别再把人家清白女孩往火坑里拉了。”

哥哥脸色有些变。

我羞愧了，“哥，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一辈子不结婚吧？”他已经笑了，“傻小子，不要搞得跟全天下的人都有仇似的，别计较那么多，想开点。”

看着他的笑容，我感到一丝安宁。

回到房间，查看手机上的留言。

叶冰留信说：一切平安，放心

放心。

我真应该放下心，起码好好睡过这一晚。

36

有些事情一旦习惯还真的就可以不当回事。我依旧被跟踪着，但他们很敬业，从来没有让我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有时候我都把他们完全忘记了。

小陶也依旧跟在我们后面，但他从来不和我交涉，有什么事他只告诉哥，然后哥再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心腹吧，即使我是我哥的亲兄弟，对于小陶来说，也和外人没什么区别。

我去机场接立朋，他已经和开发商约好当面谈。本来他说不用去接，可我想见见他。

他神色匆匆地走出来，我在外面朝他招手。

“还真冷。”他夹紧了肩膀。

我笑着拍他的背。

我们吃了顿饭，就要分头行事了。

“立朋，这次拜托你了。”

他点头。

他问起吴六的事，我说已经没事了。我不想告诉他我被跟踪的事，警方应该不会干涉我们生意上的事，他什么都不必知道。

三叔又上门，这次我直接告诉他，地我已经放弃，开发商已另寻买主。

他震惊得脸都扭曲了，拍着桌子吼起来：“他要卖给谁？是哪个王八蛋敢坏我们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有办法。”

“你就这么算了吗？就这样让人耍我们？你哥就让人白砍了？”他指着我，一连串的问题。他吵闹的声音太大，老爸在连忙推门进来。

“大哥，这算什么？”三叔拉住他，“我为这事儿操透了心，到头来你儿子就这么一句话就打发了我？”

老爸为难地看看我，我无动于衷，他只好安慰三叔：“别急，小杨有他的打算。”

“什么打算？地都让别人买走了，我一开始就说让我来办让我来办，你不让，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心交给他的，可他倒好，什么都没办好，还大摇大摆地给我脸色看！”

“小杨已经尽力了！”老爸生气了，“老三，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就少搀和了！”

三叔咬着牙憋下气，和老爸对视了很久，然后看向我，意味不明地点着头：“好，好，我不搀和，我走，我走！”

老爸追着他出去，很久才回来。

“你要怎么做我不管，可你别把他逼急了！”老爸对我说。

“爸，你不是说我不够狠吗？我现在可是在跟你们学啊。”

老爸愕然，半天才说：“你想清楚了吗？非要这么做不可？”

“是。”我不是故意要气他，我只是有我的事要做，不能再心软。

“好，”他点头，“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做就可以了。”他流露担忧的神色，“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有后悔的一天。”

三叔拿着一些字据又找上门，说是要把这些年的帐目结算清楚，那是这些年自己从家里拿出来做公用的钱，现在要领回去给岳荞做嫁妆。他说如果不趁着现在还清醒的时候把帐结了，等到他老眼昏花，被人牵着鼻子走都不知道。

钱的数目太大，连老爸看了都觉得他太贪心。

“爸，家里现在还拿得出钱吗？”我问。

“把钱都结给三叔吧。”

三叔和爸爸都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三叔，你这些帐我都认，”我看了一眼爸爸，他虽然皱着眉头，但并没有打算制止我，我继续说：“另外，我再多给你一笔，给你养老。”

“你什么意思？”三叔站起来。

“三叔，把你手上管的事都交出来吧，你不用再操心了。”

“你想赶我走？”他横起眉毛。

“以前好多生意我也不想再做下去了，我现在想慢慢地做正当的事，可能摆个小摊做些小买卖，那些事三叔做不来的，”我转向爸爸，“爸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爸爸默默地点头。

“真的？”三叔疑惑地问，“真的要收手？”

“我老了，以后也不想管事了，以后小杨要做什么都随他去。”爸爸说。

“大哥，”三叔苦笑，“你不能这么惯他，他懂什么啊，他哪里知道我们这几十年是怎么拼过来的吗？哪里说收就能收？”

“我这辈子就两个儿子，小林出了事，小杨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老三，你也是有儿女的人，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儿女过得好我就好，你应该明白的。”

我转开了脸盯着墙壁，听了老爸这番话，胸口闷得发痛。

一片沉默后，我听见三叔在苦笑。

“三叔，你可以多考虑几天……”

“不用考虑了，”他打断我，“你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我不是给你面子，我是看在你爸份上。反正这里我也待不下去了，现在是你说了算，我还留这里碍什么眼。”

三叔走了，老爸一直坐在太师椅里没有动。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只好叫来妈妈，妈妈轻言细语地跟他说了半天，才把他哄了起来。

立朋谈好合同的具体事宜又再逗留了几天，但直到他走我们都没有再见过面。我们决定等时机成熟，如果这期间不再有什么变故，那就可以正式签约了。

三叔没有来闹过事，我给他的钱已经足够他养老再送嫁妆。他的事已经伤害到了爸爸，爸爸这些天都不怎么理我，我能理解，如果换了是我和我哥，我同样难以割舍。

但是对三叔我有绝对不能原谅的理由，如果不是他当初无理行事，我哥不会出事；他平时言行最嚣张，如果不拿他开刀我没有办法管好别的事。

叶冰每天留言道平安。大家对他的失踪的事实已经默认，就像当年我离家出走一样。只是小舅舅偶尔会叫嚣着是我把叶冰带坏了。

一天晚上叶冰急着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AC97DB5幼:)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二哥，忙吗？”

“二哥，他病了，我可以出门去买药吗？”

“二哥，你最好过来一趟”

“他睡了很久都没有醒”

刚才我在外面一直都不方便查看手机，现在已经急出一身冷汗。我没有立刻出门，坐在床上尽量让自己冷静。

我必须过去一趟，叶冰似乎已经无法应付。

我拿起电话。

“小陶，方便说话吗？”

“什么事？”

“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我不想让警察知道！”

“你非要去吗？”

“我一定要去，你有没有办法？”

他沉默很久，“你不要慌，我会想办法，你十分钟再等我消息。”

我握着手机焦急地等待，十分钟后铃声响起。

“二哥，你现在可以出门，不要自己开车，不要往右走，不要步行。”

我冲了出去，按照他说的，疾步走到一个平时不常走的路口，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完全没有怀疑小陶的话，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到了目的地，我三步并着一步跑了上楼，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很强烈的药味。叶冰黑着脸跑出来，一看见我就差点哭出来：“二哥……”

“他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朝卧室跑去。

没有开灯，没有开窗户，满室的黑暗，晓路完全陷在床上，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额头。

我掀开被子，把他抱起来，他全身滚烫，衣服已经湿透了。

“他发烧了，从昨天早上就没有醒……”叶冰小声地说，“我去买了药，可他吃不了……”

我扶着他脸，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如果不是有着过高的体温，他现在和一个死人没有什么分别。

“晓路？”我颤抖着声音叫他，他当然不会回答我。

“叶冰，有些什么药？”

叶冰有些发呆，愣了片刻才跑出去，提几个塑料袋进来，把里面各种各样的药倒出来。

“有没有酒精？”

“有！”他翻出一个小瓶子。

我把晓路放在床上，脱掉他全身的衣物，把酒精倒在手上，一点点抹在他身上。

“叶冰，去放水，我给他洗个澡。”

“哦。”叶冰跑了出去。

晓路持续发着烧，我把酒精擦在他太阳穴上，他的眼皮动了动。

“晓路？”

他还是没有醒。

“二哥，水放好了。”叶冰回来了。

我把晓路打横抱着走进浴室，把他小心翼翼地放进浴缸里。

我细心地擦遍他身上每一个地方。

叶冰站在门外看着。

晓路的体温下降了些，我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放回床上。

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他到底怎么了？

“二哥，要不要去医院？二哥？”

我回过神：“……什么？”

“要不要去医院？”

“不行。”

“为什么？”

我不回答。

“二哥，他要是一直不醒怎么办？”

我把手贴在晓路的脸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双漂亮的眼睛不会再睁开来看着我。

37

天快要亮了，我守着晓路一步也没有离开。叶冰陪在我身边，像个助手一样端水送毛巾，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