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好像已经被温暖的粥香包围,隐隐的,清甜的味道。
早上醒来时还不到七点,身体就像被拆散过,然后又重新拼凑起来一样,每一次移动都会牵扯到缝合连接的部分,有种肌肉又被撕裂可却因之前的固定无法脱离的感觉。
这样的痛让我有一点的安心,根据经验,会痛才说明伤的不太严重而且在恢复中。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进了浴室打开花洒清理自己的身体,温热的水流过昨夜的伤口时有些微的刺痛,烟雾缭绕中我开始怀疑昨晚在后花园遇到的人只是个幻像,或者说,是我回到房间后,在柔软的床上造出的安抚自己入睡的美梦。
我甩了甩头发,幻想也好,现实也罢,现在都已没有关系,我早就失去了享受那样温暖的权力。目前最重要的是一切已步入轨道,我的手中拥有了武器,再没什么可以阻挡我发起进攻。
我坐在床上穿上球鞋,找到手机拨通了许平的电话,‘许平,我程愿,……对,东西拿到了,就在英通银行的保险柜里,你尽快取出来,我这就去你家,见了面再细谈。……我没事,……有,有,吃了药也上了药,好了别罗嗦了,就这样。’
我站起身出了房间,沿着旋转楼梯走下。到大门前伸手开门时,被站在门外正要推门进入的人吓了一跳,竟然是梁远。
他也有些惊讶,但很快的就对我微笑,‘愿愿,看起来气色不错。要出门吗?’
‘不是,’我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好象每次面对梁远,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屋子里太闷,只是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是,’我对他调侃的眨了眨眼睛,‘昨晚根本就没走过。’
对于梁远和程柔的关系,这几个月来我也听了不少,据说他们在美国读书时就已经住在一起,这次学成回国应该很快就会订婚。至于正式的婚礼,那最迟也不过是这半年的事。
‘昨天闹得太晚,本来是不想走的。’梁远轻轻笑着,‘可答应了别人的事又不能食言,所以只好强忍着困回了家。’
他举起手中的袋子,‘看,莲子百合粥,可是我起了个大早亲手做的,要不要现在就喝一点。’
我回过头打量了一下程家冰冷华丽的大厅,有些犹豫。
‘来,愿愿,’梁远拉起我的手,‘我知道个最好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那天我们踩着柔软的草坪,绕到程家主屋旁的小湖边,走得很慢,慢到几乎每一步都可以数出脚下的露珠。可即使这样,刚处理过的伤口还是脆弱的破裂了,火辣辣的痛。而那时的我,是个真正的精神和肉体脱离的人,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真实满足,静静地听着梁远讲述他在美国的六年生活。
我们在湖畔坐下,梁远打开袋子才发现里面只有一把勺子,而且除了保温瓶,连个盛粥的容器也没有。
‘这还真是在考验我的绅士风度,’梁远笑着将勺子和保温瓶递给我,‘你可要对得起我的牺牲,记得全部喝光,而且不许抱怨味道!’
‘这太难了吧!’我打开盖子,对着满满的一大瓶粥苦笑,‘梁远,全喝下去大不了撑死,可要让我放弃言论自由,那可是万万做不到。’
梁远伸手将我的头推向一边,‘有的吃还挑三拣四,你不要拿来给我!’
‘我不是不要,’我边笑边躲着梁远的手,‘我是说自己当不了绅士,你也省省吧!当绅士多累啊,又要大早上起来熬粥,又要假装大方送出去,又要忍着口水看着别人吃……’
10.
‘愿愿,’梁远故作凶恶的瞪着我,手大力的揉乱了我的头发,‘几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好,我今天就不做绅士,把粥给我,换你在一边看着流口水。’
‘梁远,梁远,’我护着保温瓶不住的躲闪,‘是你几年不见都不懂分享了!’
‘喂,’梁远停了手上的动作,暧昧的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你不会是想和我共用一把勺子吧,虽然有点恶心,不过既然是愿愿,倒还可以忍受。’
‘你想什么呢!’我将保温瓶放在一边,按着他的肩膀站起身,走到湖边,回头对他笑笑,‘我是要这样断个彻底。’手中的勺子划过一条银色的弧线坠入湖中,激起欢快的水花。
梁远大声的笑起来,‘愿愿真有你的,那我就先不客气了!’他托起保温瓶就着边儿喝了一大口,‘人间美味啊,你要再不来我可一口气喝光了!’
我笑着接过,仰起头让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唇齿间都是莲子的清香,我想梁远他是懂得煮粥的,不过他不懂喝粥人的心情,我望着他唇边的弧度,他应该不懂。
我们在湖边肆意的谈笑着,他给我讲在美国东海岸的高速公路上从纽约一口气开到佛罗里达的见闻,我给他讲自己在期末考中摆平形形色色监考老师的历险,不知不觉间一瓶粥见了底,我们看着彼此挂着米粒的狼狈的脸,不由得放声大笑。
‘还好袋子里有纸巾,’梁远将一包面巾纸拿了出来,递了几张给我,‘一会儿去我家坐坐吧,我那里有整套COLDPLAY的CD,你刚说自己最喜欢的。’
‘骗人,’我接过纸巾擦着嘴,‘你都六年没回国了,刚才又说在美国从不买英文CD的,怎么可能有COLDPLAY的东西?’
‘就算现在没有,一会儿也可以有啊!’梁远伸手擦掉我鼻尖的污渍,‘只要你来,我保证你可以听到。’
‘还是不行,’我站起来,避开他的视线,‘我和朋友约好了今天要去他那儿。梁远,谢谢你的粥,很不错。’
说完我转身离开,将梁远一个人丢在湖边。我死死的握着拳头抑制住回头的冲动,都说了要断个彻底,那就不要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动摇。那些东西不属于我了,银色的小勺和手表可以依偎着在湖底取暖,而湖水会保护着我最美好的记忆永不褪色,这就足够了。
‘许平,你觉得怎么样?资料的可信程度高吗?’我坐在许平身边和他一起盯着电脑上的数字。
许平皱了皱眉,‘看起来应该没有问题,这些数据和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也很符合。程愿,这个你……,你有没有……’他忽然沉默的望着我,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最受不了这个。
抬手给了他肩膀一下,‘你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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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身子向后退了一下,对着我苦笑,‘算了,先不说这个,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不过程愿,程柔和梁远昨天是一起回来的吧!’他的目光变得严肃,‘那他们短期内订婚的消息就不是空穴来风了。我劝你最好离你的准姐夫远点,要是被他识破,以梁家的实力,别说我们白干了四年,恐怕是再干上四十年也拿不下程氏。’
‘行了,我知道。’我转过头不看许平,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进行交易,‘你帮我通知交易所的李强,叫他今明两天用手上的四个账户,分七次将资金全部买入JS股票。别忘了提醒他注意时间间隔,我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等后天消息放出,如果不出意外,涨停两次后再慢慢抛售,三周后不论价位如何,务必全部脱手。清楚了吗?’
‘程愿,全部资金投进去太冒险了,’徐平皱了皱眉,凑到电脑旁,调出一个文件,‘你看,我计算过了。我们可以先投入60%,然后再将剩余资金追涨,利润率和你刚才说的方案只相差7%,可风险却可以降低35%。怎么样,考虑一下?’
‘你还真不愧是金融系的高材生,’我点着电脑上的数字,‘可风险对我来说不过是概率,只要不是100%,我就有逃脱的可能;而这里,这个利润是实实在在的钱,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一点。更何况,差了7%那和没做有什么区别,和程氏对抗还是底气不足。要我再来一次?恐怕不行,拿自己换情报的游戏我玩腻了,现在看见就想吐。’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到我若无其事的脸,他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懂了,虽然早知道你不会听我劝,可还是忍不住要说。’他重新坐下,将我从电脑前推开,‘我来弄吧,你到那边的沙发上躺一会儿。冷汗都下来了,还在死撑。就没见过比你更倔的人,只要认准了就什么事都不顾,什么人的话都不听,我看这世界上也没谁能影响你的决定了。’
没人吗?我伏趴在许平那张舒服的布艺沙发上,脸贴在绘制着荷叶的布面,感觉又闻到了莲子的清香。没人吗?也许吧,如果我可以离他再远一点。
11.
那天到家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大厅里人声鼎沸,听起来好像是那些小姐公子们在逼问程柔和梁远的婚期。我心里烦闷,只想不惹人注意的溜回房间,可我忘了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看看这是谁!’梁致从宴会厅里慢慢走出来,‘真是奇闻,程愿居然也有在 午夜前回家的时候。看来我们那些叔叔伯伯也开始吃不消你了。’
我半靠在楼梯扶手上,刚想笑着排遣他两句,可却在看到他身后走出的几个人后,整个人都僵在当地。
梁远好像是对我浅浅的笑了笑,他身边的程柔应该也是一样。我的思维有些迟滞,只感到轰轰的耳鸣。
他知道,他们都知道,我六年里所作的那些龌龊的事,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早该想到的。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丑!居然还扭捏的遮掩,居然还妄想着离他远一点就可以保留单纯的伪装!
我低下头,为自己的幼稚和愚蠢,隐约间好像听到范懿宣大声地笑着说,‘梁致你果然是喝多了,程柔都回来两天了,你怎么还这么兴奋啊!’
‘可不是都两天了,’梁致对着范懿宣笑了笑,‘有的人就是这么没有教养,自己姐姐回来两天,却连面也没露过。’
‘我不是忙吗!’我重新抬起头对着他们魅惑的笑着。
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如他所愿做个彻底。就像几年前我可以懦弱,现在我也可以放荡。这是我导演的戏剧,就让我引导你们继续进入下一幕的演出。
慢慢的从楼梯上走下,手轻佻的搭上梁致的肩,‘至于在忙什么,你好像比谁都清楚,难不成你每次都在现场?这么多年,我还第一次知道梁致你有这种爱好。不过干嘛光看着啊!不如下次大家一起,人多才好玩儿嘛!’
范懿宣在一边毫不顾忌的大笑出声,梁致涨红了脸打开我的手,‘你少碰我!别让我恶心!’
我满不在乎的笑着转身,望着一旁有些尴尬的程柔,‘姐姐,欢迎回国。说得有点晚了,你可别见怪。我也是想着你和梁远刚回来,被众人烦的一定没什么机会单独相处,这才决定不去参上一脚。说起来,姐姐最想见的又不是我,只要有梁远在身边,那还不天天高兴的和过年似的。姐姐,我说得没错吧!’
‘梁远你看程愿,’程柔拉了下梁远的手臂,‘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我还不信,我出国前还害羞怕见人的像个小兔子,现在竟变得这么能言善道了。’她扇动着长长翘翘的睫毛上下打量着我,‘不过程愿,你玩归玩,也别闹得出格了,让我们程家给人笑话。’
我冷笑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梁远抢先开了口。‘不会,愿愿有分寸。’
他给了我一个微笑,随即伸手招呼众人,‘大家怎么傻站在这儿,都回宴会厅坐。刚说到意大利好玩的地方,我正听得兴起呢!愿愿,来,你也感兴趣吧,我记得你修的好像是意大利语。’
我随着他们进了大厅,梁远和程柔几乎是瞬间就被围在了当中,我从旁边的餐台上拿了块鸡翅,找了个角落坐下。边毫无形象的用手抓起来啃着,边问身旁的范懿宣,‘怎么好好地谈起意大利来了?’
‘你不知道?’范懿宣是个健康饮食的信奉者,从不在下午五点以后吃任何含脂肪的食物,他看着我吮手指的样子无奈的摇着头,‘梁氏最近在争取Fentino的独家代理。据说为了这个梁致足足耗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谈得十有八九。可这次基本就是签约的公干却被派给了梁远,简直是白拿功劳嘛。才刚回来,梁家国那老爷子就给了他这么个美差,现在人人都看得出来,日后梁家的掌权人是谁。’
‘切,’我将吃剩的骨头扔在盘子里,放在一边,‘还不是因为他勾搭到了程柔,梁家国想要程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现在,几年前就人人看得出,以后程家的掌权人不是我程愿。’
‘程愿你这吃的是酸辣鸡翅吧!’范懿宣对着我奸笑,‘又是醋味儿,又是火气。’
‘滚一边去!’我忍不住笑着推他。
‘说点正经的,’范懿宣拦住我的手,‘梁远对你不错,你最好看紧这张牌。程家今后是谁的天下,我看还说不定。不然,你以为我干嘛成天跟着你混。’
‘我也说点正经的,’我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最好离我远点儿,至少表面上别总护着我。你也不怕被他们排挤。’
‘排挤?’范懿宣对着我挤了挤眼睛,‘就凭那些个小鱼小虾?你也太小看我们范家了。还有程愿,我其实根本用不着做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今晚上为什么除了梁致和程柔,就没人再来找你的茬。’他用下巴指了指人群的中心,‘那是因为梁远。他今天在所有人面前说,从今往后再不希望听到有人说你的是非。’
范懿宣转过头,意味深长的对我着笑,‘程愿,我们也算是老交情了,我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你和梁远有这么好的关系!’
‘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站起身轻声说。‘范懿宣,我明天还有事要忙,先回房间了,你过去和他们玩儿吧。’
‘和他们有什么好玩儿的,’范懿宣也跟着我起身,‘我和你一起走。’
我们刚走出宴会厅,就听到梁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愿愿,范懿宣,这么早就走吗?’
‘不早了,’范懿宣对着梁远笑了笑,‘明天还得陪老爷子飞伦敦开会,得回去再看看资料。不好意思,容兄弟先走一步。’说完拍拍我的肩,径自离开了。
梁远看着范懿宣的背影,淡淡地问,‘你和他很熟?’
‘还好。’我转身上楼,身后默默跟随的梁远呼出的温热气息透过棉质的布料,轻易的沁入背上的皮肤,将一种虚荣的满足混入骨血。
‘怎么?’我靠在自己卧室的门上,微眯起眼睛对着他笑,‘你想进来?’
伸出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将他拉近,我的嘴唇凑到他耳边,轻轻的呼气。‘梁远,要不要试试我和那些叔叔伯伯们做的事?’
12.
梁远微笑着拉下我的手,‘都上大学了还是喜欢顺口胡说,’他伸出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越大越顽皮,这种玩笑今后可不许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