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北崎被抽走了脊椎似地瘫倒在地上没有再动弹,让回到家的小季吓得差点要拨急救电话。
虽然对北崎和慕田的关系恶化到无可救药的过程很好奇,但作为纯正都市人的小季自然不会对别人闭口不谈的事追问,只对北崎要找房子的想法提出了一些诚恳的建议,并大方地表示在找到房子之前尽可以住在他这里。
可想到每天会有碰到慕田的可能性也会让北崎觉得难以承受。像变成孤儿的孩子困难地学着处理一些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事,其中经济是最大的问题。微薄的薪水是没有办法独立租房的,他就萌生了回乡下的念头,和当初来的原因一样,都是和一个叫慕田的男人联系在一起的,像是场命运的胡闹。
也许是作息时间完全不对路,连着两个星期和住在同一楼的慕田未曾碰过面,这个幸运并没有是北崎的心情得到好转,因为没有碰面是有其它的原因的,男人离开了自己的公寓好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发现这件事是决定回乡下的当天下午,北崎利用早下班的优势溜进慕田的公寓,准备取回自己的衣物。
屋内的空气凝固般地沉闷,让人恍然觉得这里好像空置了许多年,其实连放杯子的地方也没有移动过,沙发上堆着衣服尤其触目,以前的北崎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星期五作品]
尽量克制冲动,不碰任何东西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把不多的衣服稍微折一下就塞进了行李箱,又从浴室里拿走了最喜欢的牙刷杯子,离家出走的凄凉充斥在胸腔内,让北崎再次意识到了自己软弱的个性。
在落跑之前情不自禁地推开了另一侧卧室的门。床上被褥干净整洁,完全不能想象曾经有两个大男人在上面进行过天理不容的交合。北崎无法想象那天早上慕田醒过来睁眼看到一塌糊涂的被单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转身离去的动作呆滞在一个小细节上,放换洗衣服的床凳上有一层很难看出来的灰渍。这对于经常被用到的家具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何况它的主人是个有洁癖的家伙。
北崎不可置信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仅有的食品还是自己没有离开前放进去的,男人似乎没有再动过它们也没有买新的进去。对于不下厨的人来说,这些情况也说明不了什么。
不过客厅里停掉的电子记事钟就能证实猜测了,严谨的慕田总监是不会让家里的电器有停止工作的时候,他对更换电池之类的事向来有不错的热忱。
停掉的时间距离现在有一个多星期了,如果是出差的话,看来地点不近哦。
还是回去吧?留下来已经没有了意义。
北崎知道身无分文地回乡下会给母亲带来困扰的。她一直希望儿子能在大城市里立足,也正是这个质朴的想法促使她没有条件地赞成儿子离开年迈的自己,跟着有本事的慕田同学去"开眼界"。
不过被强暴的事情和发觉到能力的薄弱让北崎的信心降到了极限,最终在小季一句"要走也要等薪水拿到后再走啊"的劝解后,决定过一段时间后再作打算。
因为不想碰到面,北崎特别留意起慕田公寓的动静。
星期六的晚上,他终于看到有个穿粉色套装的女人站在慕田公寓的门前,她按了几下门铃,又为难地徘徊着。
考虑了一下,北崎还是大着胆子走近女人。
"您是找人吗?"
竟是个舒服的美人,细致柔和的五官和谐地布局在脸上。
"您是......"她疑惑地问。
"我、我......是住在隔壁的人,算是他的朋友吧。"北崎含糊地回答。
"慕田好久没有回家了吗?"女人微笑后又问。
"是的。"点点头,北崎执着于陌生女人的意图,"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不是很想说的样子,只是皱起了清秀的眉头。
"如果有急事就不妨留下姓名和电话,慕田先生回来的话,我会代为转告的"北崎假意地表现出热心,其实内心里最介意的是这个女人和慕田的关系。
这样标致的女人如果是那个强暴犯的恋人,会让他郁闷得吃不下饭的。
老好人的相貌使女人的顾虑有所打消,她柔和地扬起了笑容:"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是慕田的前女友。"
北崎差点"啊"地叫出来,看来预感成为了事实,更关键的是作为同屋人的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从男人嘴里听到过关于这个女友的事。
"他可真是......"既惊讶又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迅速充斥喉头。
"请问您和慕田先生很熟吗?"女人打量着北崎。
"我们经常一起喝酒。"北崎避重就轻地回答。这个谎撒得很不高明,对付了解慕田的话,就很容易捅穿。
"哦,"女人只是伤感地低下了头,"我和慕田没有交往多久就提出了分手,他大概还没有来得及向你们介绍我吧。"
"这样啊......"听到男人被甩过的事让北崎又觉得万份喜悦。
"不过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女人低下头,手指紧捏着自己的皮包,"毕竟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无法苟同的北崎只能静候下文。
"打了好多电话都是没人接,公司里的人说他请了假,联想到上次的分手,我觉得自己太过于草率了,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特地找上门来看看。"
"请问您什么时候和慕田提出分手的?"北崎突兀地询问。
"大概在两个星期前吧,之后没有联络过,所以不知道他的状况。"教养良好的女人还是回答了他无礼的疑问。
北崎的呼吸又无法顺畅了,他为自己被当作失恋的发泄品而深深地悲哀起来,这个打击仿佛要比被强暴来得更沉重一些。
"您再见到慕田时,请转达这个好不好?"女人没有注意到北崎难看起来的脸色,她取出便条纸飞快地写下一连串的字,又精心折成心状,面带羞涩地递给北崎。
"这么烂的人有什么好......"北崎捂住自己快要爆裂的胸口,小声抗议着。
粗心的女人大概把话里的意思误解成替自己抱不平了,她笑着摇头:"慕田表面上是蛮冷酷的,其实是个很痴情的人,他只是不太会表达内心的温柔罢了。"
为了发泄就会把男人压倒在床上尽情侵犯的强奸犯哪里能配得上这些赞美!
可是发表不出感慨的北崎只能无奈地接过了女人的纸条。
"如果见到他,我一定会转交的。"他勉强地作出保证。
女人临走之前还说了句"慕田的心里好像有一个无法得到的爱人,我只要求分到他的一点心意就满足了。"
北崎没有心思听进任何赞美那个家伙的话,强暴的伤口已经从身体表面消失了,只可惜心里的裂痕变得很难以愈合。
第五章
再次见到慕田是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北崎和小季正在夜市的摊子上喝着伤感的离别酒。
小季还是不清楚北崎执意要回乡下的原因,不过既然朋友拿定了主意,他也不再做过多的劝解,只是嘱咐着有结婚生子什么的大喜事一定要通知他,还开了些性别不忌的荤玩笑,北崎也配合地笑闹了好久。
最后两人相对无言地喝起闷酒。
北崎发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除了小季之外没有其它朋友,完全像个安于居家的主妇一样,躲在那个男人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生活着,连就业压力也因没有生计上的烦恼而变得似是而非,往往自怨自怜一下面试的失败后就马上弃之脑后了。
在这样冷清而无助的夜里,他更加认识到自己出来闯荡社会的初衷和实际得到的结果实在是大相径庭,浪费了一年的青春成了没有用的废物,会有现在的下场大概算是老天的惩罚吧?
夜深了,气温变得很低,喝了许多酒也会觉得身体发凉,摊子上的顾客也很少。
一辆黑色的本田车不紧不慢地驶过来,然后停在不远处的街边。
"好像是慕田兄的车哦。"小季指着车咕哝了一句。
北崎连头也懒得转一下,灌多了酒精的脑袋对"慕田"这个名字也抗拒起来,更何况在他的印象中,高高在上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涉足这种平民摊位的
从车里出来的人也够不上慕田总监的水平,皱得像抹布似的大衣,看不出样式的头发和跌跌冲冲的脚步,怎么看都只是个深夜买醉的浪子。
"给我酒!"嘶哑的声音让另外两位客人变了脸色。
慕田?
北崎僵硬起来的头颈无法让他完成确认的动作。
"是他吗?"小季怀疑地盯着男人,他也不敢相信那个邋遢的男人会跟向来保持仪表堂堂的技术总监有什么交集。
"先生,您要点什么菜吗?"老板殷勤地问,他的身影挡住了小季的视线。
"只要酒。"男人沉郁地回答。
北崎不用回头就能百分之百地确认了声音的身份,正是失踪有三个星期之久的慕田先生。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小季也认出了人并热心地建议着,"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过节,今后恐怕不会有太多的见面机会,不如过去道别一声吧,要不就太小气了。"
"不要......"虚弱地拒绝,北崎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再见到慕田的思想准备,光是声音也会让他颤抖。
"走吧,我觉得有些冷了。"
偷偷地溜掉就好,过了明天,叫慕田的男人就会永远地消失在眼前了吧?
"这样合适吗?"小季不懈地发出疑问,"他可视收留了你好久哦,感情再怎么变坏也不至于到装作陌生人的地步吧?"
"我和他之间的过节已经没有办法用常识来衡量了......"高深莫测的解释后,绷紧起脸皮的北崎独自向前开路了。
小季只能跟上,嘴里还在唠叨:"慕田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吗?很让人担心哦。"
他的热心随时会发挥,也不管那个是不是自己讨厌的人。
"不要再提他了!"光听到名字就能让处于紧张状态的神经爆发出火花,北崎恨不得像沸水一样地蒸发。
蓦然提高的嗓音在冷清的空气里显得刺耳,坐在另一边的男人抬起了头,怔怔地向这里望来。
意识到被发现了,北崎刚好也转头看过去,立即被哀伤的目光射中了心脏,他如同受了伤的野马一样疯狂地向前逃跑。
"等等、等一下......北崎!"慕田推开椅子并大叫起来,他以更快的速度拼命追过来,让看热闹的人们都以为逃跑的家伙可能欠了他许多的债务。
被夹在中间的小季索性不行动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毫无悬念的追逐战,重新坐回原来的摊位上。
"老板,再来一杯啤酒!"
两人跑进了街边的小巷子里,距离夜宵摊子有着不短的距离。
被抓住了手腕,北崎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可惜男人的叫声不会引来英雄救美的桥段。
慕田也气喘不止,虽然手劲很大,却还是体贴地隔着衣袖捏紧挣扎不已的手腕。
发现到小季没有一起跟过来,北崎咒骂起跑进狭窄空间的愚蠢举动,而雄狮般追过来的人像座山一样堵在他面前。
"该死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都找不到你!"劈头盖脸地质问掺杂着焦心的忧虑。
无法回答的北崎拼命地做着挣脱箝制他的挣扎。
"你知道我找了你有多少时间吗?"男人怒火冲天地咆哮着,"甚至跑去见鬼的你乡下的家里,还差点要去警局报案。这几个星期来我什么也不做,就为找一个离家出走的白痴!"
听到熟悉的"白痴"的骂声,脆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北崎停止了无用的挣扎,真的像个白痴一样用自己的脑袋撞向对方的胸口。
"都是你害的......还来怪我......这全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混蛋!"他歇斯底里地使劲撞击着,似乎想把人撞成粉碎。
慕田因痛苦而扭曲起身体,他没有反抗的让失去理智的家伙伤害着自己的胸膛。
"混蛋,你失恋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对我做出那种事,你这个混蛋、无耻、该
下地狱!呜--"北崎一遍遍地冲撞着,嘴巴也不甘示弱地怒骂连天,害怕和恐惧全部被抛弃,只剩下郁积着愤怒和委屈全部像洪水一样冲向默默承受的人。
他忘了事情过程中自己其实也负有一部分责任的: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刀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捅过去。终于把强壮的身体撞倒在地上,觉得还不够过瘾,又抬起腿拼命地踢,实在没有力气折腾了,最后掏出一只折成心形的纸条扔向鼻青脸肿的人。
躺在地上的慕田一动也不动,只有捂在胸口的举动昭示人还活着。
严重乏力的北崎坐倒在地,抱着膝盖痛哭起来,因为他发现了即使对方不作任何反抗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的现实。
杀人的决心也只是在口头上吼吼而已,对于未来的迷茫更加深了心中的悲痛,而懦弱的个性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面前的状况。
"对不起,"地上的人轻轻地道歉,"对不起......北崎......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请相信我......"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声音一遍遍地重复。
断断续续的道歉却让抱歉哭声更大。
最后,慕田也不开口了
离开的决定不会因此改变,第二天北崎还是踏上了回乡下的旅途。
看着火车渐渐驶出熟悉的城市,他差点又哭出声音。
挨了一顿饱揍的慕田还躺在医院里,想到那几声温柔的道歉和曾经遭受过的对待,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事情混乱到无法用"原谅"和"不原谅"去区分,只是一想到那张俊美的脸在寻找自己的过程中瘦到连颧骨都突出来的鬼样,心脏抽痛到让思想全部断掉,成了连结不起来的碎片。
在杂芜的情绪中终于回到阔别一年多的家乡。
由于父亲过早去世,经营着一家土特产店的母亲把儿子养大是件很辛苦的事,未满五十岁的女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旅游业长期地不景气,土特产店维持得很吃力,执意不肯关掉它的原因大概是知道无能的儿子是无法奉养自己的缘故吧。想到这个,北崎对自己的决定又产生了怀疑,如果在乡下还是找不到工作的话,不是加剧了家里的负担吗?
尽管如此,母亲对事先没有打招呼就回家的儿子表示了巨大的热情。
久违的亲情让北崎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临行前特地买的羊绒围巾让妇人激动地流了泪,一直叨唠着"这么节省就不要再买东西回来"的话。
虽然觉得母亲不必要对自己这么客套,但话里的无私关怀还是让他深深地感动。工作的事母亲没有多问,只是说儿子应该会处理的,信赖的口气也让他无法不羞愧,于是打算第二天就去找工作,不管什么样的工作,只要让生活稍微改善就可以了,而母亲却要他多休息,说是勤劳工作这么久,回家就该休养几天再作打算。
北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儿子在"勤劳工作"的错觉,或许是那些蹩脚谎言的关系吧?如果让单纯的妇人知道儿子一点也没有自食其力过,仰赖别的男人过着像小白脸一样的生活,她会不会气愤到把宝贝儿子赶出去呢?因此他打算不告诉她真相。
晚饭很丰盛,野兔肉和刚采摘出来的新鲜蔬菜让胃口大开,如果没有母亲的问题,北崎一定会吃到肚子胀破为止。
"慕田先生还好吗?"母亲随意地问,马上让儿子的胃口又萎缩了下去。
"还不错吧......"北崎简短地回答。
"他是个好人啊,"母亲感叹起来,"对无亲无故的我们这么关照,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