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刊?」闭上眼睛,他守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他拿着周刊来质问我,我告诉他了。』
「是吗?算了,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早晚的分别罢了。」
『他、他的反应有些动摇,哥,他──』
「不用说了,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呵呵......动摇又如何,他不需要同情,他要的是爱情!
『是......』
「你去工作吧,我没事。」
『嗯。』
电话收线同时,二声敲门声传来。
「进来。」
在家里帮忙的徐太太走进来,「少爷,沈先生来了,你要见他吗?」
沈文宇来了,竟然这么快,有点令他讶异,忍不住笑起来,原本避他如蛇蝎的男人,竟在这时候主动送上门来,哈哈......
等不到回答的徐太太又问了次,「少爷?」
「叫他上来。」
再次走进莫家,原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到这地方来,但刚刚他却忍不住开车直往这里冲来。
踩上楼梯,心情竟有些像十年前那时候,莫岚宣、莫氏、一千万美金跟他的十年,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停在莫岚宣房间前,他踟蹰起来,考虑了几分钟之后,他敲下门。
熟悉的声音,他打开门,走入房间,看见的点滴架将疑问证实了八分。
「公司怎么了吗?」莫岚宣坐起身,拔掉手上的点滴,起身往他走。
单薄的睡衣掩不住他瘦削的身躯,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他原来这么不堪吗?
「公司有事吗?」沈文宇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莫岚宣又问了次。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
「公司很好。」
「那你来找我干嘛?」站定在他面前,脸抬高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那双眼睛里头有他的身影,就像先前一样。
「我看到周刊了。」
「那又怎样?」反问,「你过来只是要跟我说这句话?」
「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耍我吗?」
脸别开,敛下眼,「你知道又如何,我如果告诉你,你就会可怜我、同情我,不跟我唱反调,乖乖听我的话,是这样吗?」眉头拧起,这世界疯了,他也发疯了,沈文宇也发疯了!
「我没那样说!」抓住莫岚宣的手臂,掌心感受到的只剩下骨头,「你的病到底有多重?」
莫岚宣始终将脸别开,低垂着,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对沈文宇的问题完全不理不应。
「你说话啊!」扯着他的手臂晃摇他,莫岚宣像个娃娃任凭他扯拉,「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头有些痛,胃也不太舒服,该死的沈文宇,真的想把他害死吗?「放手......放开我......」
「为什么你都不说,为什么?」
「放开我!!否则我马上报警!」有些喘,眼前开始发模糊,「放开我,你放开我!」
「莫岚宣,你是恶魔,你根本不是人!」
猛地睁开眼,瞪着沈文宇,「我是不是人都好,马上放开唔──」另一手掩住嘴,但挡不住的甜腥仍旧溢出来,「放开我......」
沈文宇吓到了,他的病到底有多重,殷红的血,他──震惊大过对他的怒气,伸手一捞,抱起他带回床上,「我帮你叫救护车。」
但莫岚宣却拉住他的衣服,「不用,你走吧,回去上班。」抹去唇边的血,他喘着气,闭上眼睛。
沈文宇看着他闭上眼睛,腥红色沾染了两个人的衣服,莫岚宣的气色看来十分不佳,心上隐隐不安着。
「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要不要上医院我也清楚。」然后,他慢慢睁开眼,目光犀利,「为什么我不说出来,因为我需要的不是同情,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爱,与其让你同情我,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沈文宇眉心拧起,跟他对看了好下子,开口,「我不会同情你的,这些都是你的报应,都是你咎由自取,我会同情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绝对不会同情你,莫岚宣,你活该,我不会同情你!」
听到他的话,莫岚宣反而笑了,轻轻咳了两声,放开手,「现在,你可以走了,不好意思,我没办法起来送你。」
「不用你送。」就像是赌气,他站起来,往门口走,突然莫岚宣叫住他。
「帮我照顾好公司,再过几天我就会去上班。」
「我知道,总裁。」
他根本不该来这里,但他却来到这里,莫岚宣根本不值得同情,他是自找的,全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可是,他看不到自己的脸,没看见自己的表情泄漏了所有的情绪,他没看见,莫岚宣也没看见!
看着他的背影,开门,关上门,莫岚宣笑着哭了。
一句同情,将两人推往两端,遥远的对望着,心意却无法相通。
生命的终点即将到达,那是种什么滋味?
生无感,死无觉,由生到死的这段历程,却是万物最重要的一段历程。
一个人被生下来,无法选择,一个人生命消逝,也许比出生多了点知觉,但也是无法选择或逃避的。
莫岚宣要死了!
过去的那段时间,他曾不只一次希望他会死去,但当死亡真的兵临城下,他却连半丝兴奋愉悦都无法感受到?!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应该离开他生命中的那个人,直到如今,还是困扰着他!
铃铃铃──铃铃铃──
主人正坐在沙发上,嘴里叼了根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孤单的响了很久,最后跳入语音信箱,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文宇,我是芸筠,前几天你找我吗?不好意思,我忘了回,有事打电话给我,嘟──』简短的留下讯息,前几天他找过丁芸筠,不过丁芸筠有些忙,他没找到人罢了。
香烟慢慢烧着,沈文宇有些出神,一直到烧到自己的手才回过神,录音机的绿灯一闪一闪,他按下拨放键。
听完留言,他回拨电话,没多久丁芸筠便接起电话了。
『喂,我是芸筠。』
「是我。」
『刚刚我有打电话,你才到家吗?』温柔的询问着,她一直都是这么体贴,从以前到现在,始终如一。
「芸筠......」他有话想问。
『怎么了?』
「我──」该问还是不该问,一切早就结束,他没理由自找麻烦啊!「没、没事!」
『你心情不好吗?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我没事,妳最近很忙吗?」
『还好,对了,我看到周刊,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写什么?」尽管已经知道她问什么,他仍装作没听懂。
『莫岚宣的病,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芸筠,如果──」如果生命的终点迫在眉睫,她会怎么度过剩余的人生呢?想归想,他还是问不出口。
『如果什么?你想问什么,问吧!』
「没事,晚上我去接妳,一起吃饭。」
『好,文宇......莫岚宣真的快死了吗?』
他沉默了好一下子,最后──
「我不知道,周刊几时写过真的。」苦笑起来,他选择欺骗芸筠,为了那个恶劣的男人。
莫岚宣醒了!
看着天花板,一片雪白上压着淡淡的纹路,他睡得很不安稳,尤其在沈文宇来过之后,他经常会在半夜醒过来。
醒来之后,便很难再入睡,睡意全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起身,穿上睡袍,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头的一片漆黑。
能看得到什么,没有足够的光线照亮,黑暗中所有东西都模糊难办,拉开落地窗,他走到阳台,一股夜晚的味道窜入鼻腔。
远远的天上,有一点亮,那是什么?他心想着,也许是北极星,又或者是平流层上的长程客机,他忍不住猜测。
爱情是种拉锯战。
他跟沈文宇一人一边,互相拉扯着,直到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然后两个人都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一直都不想被他知道的,现在他知道了,「同情」两个字,是爱情中最厉害的杀手,踩着「同情」而摘取到的果实,味道即使甜美,也无法令人喜爱。
他早该看开了,再放他走之后,他就看开了。
学习着舍去,才能换得更宽大的天空,如果绑在身边只会造成痛苦,解开绳索将是他该做的,于是他做了,所以他飞了,然而心却怎么也放不开!
他的身体在毁坏中,毒细胞在时间进行里腐蚀侵略他的生命,蚕食鲸吞,如今,他所有的仅剩无几。
冷凉的夜风吹来,睡袍挡去有形的风动,却阻止不了由内心所蔓延开的冰冷,他好冷,好冷!
交叉抱着手臂,他回到房间内,换上衣服,离开房间。
下楼,出门,开车,目的地──他的另一个家。
跑车在路上高速奔驰。
人烟稀少的深夜,路口红绿灯也休息了,剩下闪光黄灯孤单寂寞的一明一灭,守护着空荡荡的路口。
他很少开车,除非必要时。
打进高速档,踩下油门,咻地穿过数个路口,奔向那个他与他的男人共度过数年时光的地方。
花了三十分钟,将车子放在地下停车场,搭电车上去,没多久他就看到那扇熟悉的门扉。
开门,进入,他原以为该是一片漆黑的地方,主卧室却打亮着灯。
怀着满腹疑问,走近,才要推开门,里面的人同时将门拉开。
四眼相对,竟是沉默无声。
莫岚宣咽了下口水,转身准备离开。
视线落在莫岚宣纤细的脖子上,喉结上下移动了次,然后转身要走,他连忙出手拉住他。
「等等!」
背对的身体停止动作,没回身,也没开口。
「你怎么会来?」沈文宇问,他没想到会遇见莫岚宣,在这种时间,他想都没想过。
「我要走了。」
「来了又要走,你到底为什么要来?」
「我睡不着,我不知道你住在这边,」他转过身,把钥匙塞进沈文宇的手心,「给你,我的东西你可以丢掉。」
表情几乎空白,他的语气很冷,莫岚宣不会这样对他说话,除了上回在他家讨论到关于他的病情时......
「我没有跟你要房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半夜不睡,一个人跑来这边,他以为自己可以找到什么?!
莫岚宣皱了下眉头,「我知道。你没跟我要过任何东西,一切都是我想要、我想给,你从来都很不屑,这些我都知道,放手,我要回去了。」别开视线,神情看来有些生气。
衬衫开口内的锁骨相当明显,他不敢想象脱掉衣服后,会是什么样子,莫岚宣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他过去竟然未曾发现过!
「我想跟你做爱!」他提出了第一次要求,对莫岚宣。
目光重新回到沈文宇脸上,却是饱含怒火,「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跟你做爱!」
他再次重复要求,但是莫岚宣却给他一巴掌,非常用力,瞬间他的脸颊上浮出一个鲜红色的掌痕。
「马上放开我!」
嘴里尝到铁锈味道,沈文宇眼眸半闭,另一手抓住莫岚宣的衣领,将他揪提上来,转身大步走向床铺,扔在上面。
被丢的人有些头昏眼花,爬坐起来后,看到沈文宇已经把上衣脱掉,两手正在拉扯皮带。
「沈文宇,你疯了吗?」
「也许,因为你一直逼我,全都是因为你!」褪去身上衣物,他爬上床,扑向莫岚宣,大手左右一扯,撕烂他的衬衫,接着长裤也被扯脱掉,他仅用一手就按住他的双腕。
「沈文宇!」大声喊叫他的名字,这男人居然想要强暴他,他疯了!他的力气好大,他根本无法对抗。
「莫岚宣!你不是最喜欢我上你,为什么抵抗!」
这个男人,好残忍!莫岚宣快管不住自己眼泪,他觉得自己好悲哀,只能踩着「同情」去摘到果实啊!
「放开我,我不想跟你上床!」强忍住,他不需要这极施舍!
「但是我想!」上下打量着莫岚宣的裸体,他几乎只剩下骨头,瘦弱单薄的胸口,过于惨白的肤色,「你怎么会让自己变这样?」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放开我,我不相信你真的想做,这是我的报应,是你的诅咒灵验了。」哼,沈文宇啊,你的同情才是最伤人的利刃!
男人的眉头皱起,拧出深深的痕迹,他的手松了,放开莫岚宣。
得到释放,莫岚宣将他推开,走到衣柜前,翻找衣服。沈文宇来到他背后,从后面环抱住他,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想跟芸筠结婚。」他悠悠的说话。
莫岚宣身体一僵,胸膛内的心脏像被人用手抓住,他吸了口气,开口,「我会送上结婚礼物。」
「我有想要的东西,」他停了下,「我可以指定吗?」
「你想要什么?」他第一次要求竟是在这时候,呵呵......
「我想跟你上床。」心真的死了,好,为了沈文宇,他真的作足婊子了!
转过身,睇着那张他深爱的脸,垫高脚,吻上那两片唇,被动的男人伸出舌尖紧紧勾着他缠吻,两条臂膀圈住他的身体,牢牢禁锢着他!
10
「芸筠,妳爱我吗?」沈文宇问着。
「怎么了?」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确,沈文宇有些不对劲。
「我们结婚好不好?」他握住她柔软的手,保护在手心,「生几个孩子,可以陪他们玩,一家人快快乐乐的。」
「文宇,你在怕什么?」明明是美好的未来计画蓝图,可她却感觉到不安、空虚,这男人笑容底下藏着焦躁。
「怕──?」他被丁芸筠的话震慑住,他在怕什么......
「是莫岚宣?」
一箭正中红心,「不、不可能,我没道理怕他!」他抓住她的手,「芸筠,告诉我妳爱我,我会马上娶妳!」
「文宇,你怎么了?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什么......」
「有,你在害怕,你怕莫岚宣对不对!」
「不是......不是!!」
「文宇......周刊写的是真的对不对,莫岚宣从来不闹绯闻,因为你才是──」
「芸筠!」他大声吓阻她继续猜测下去,「那些都是莫岚宣的问题,跟我没关系,跟妳也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你爱他吗?」丁芸筠问出了禁忌。
沈文宇一阵错愕,他愣了下,感觉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来。
咽了下口水,开口说话,「我爱妳,妳怎么会址到他去!」
「文宇,你爱上莫岚宣了。」察觉到那瞬间的变化,终于还是证实了她的不安,和缓地说出结论,她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她说什么?他以为他听错了,为何他会听到芸筠说出全世界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他绝对不可能爱上莫岚宣。
「芸筠,我不可能会爱上他的,妳说错了。」否定她的话,沈文宇绅情很严肃,全身散发着抗拒的讯息。
丁芸筠看着他,曾经听说过,有多爱就有多恨,沈文宇这么排拒莫岚宣,难道不是因为他太爱莫岚宣了吗?
她心里是妒忌的,尽管早就知道沈文宇不太一样了,也有事情隐瞒她,但他还是深爱着她,只要这个事实不变就成了,但是──
事实却让她有种今是昨非的感觉,这男人早就背叛了,却始终不承认自己背叛了她,究竟可悲的是她还是他呢?抑或是那个人呢?
她笑了,轻点了下头,「我们结婚吧!」投入他的怀抱中。
拥紧怀中纤细的身躯,甜美的香味窜入鼻腔,柔软温暖,这个女人才是他要共度一辈子的对象,他不会爱男人,更加不可能跟男人度过一辈子!
莫岚宣只是一个魔鬼,一个突然出现来捣乱他的生命,企图破坏他拥有幸福的撒旦,魔鬼是达不到目的的,撒旦也永远无法胜过天主。
就算他在天主面前强暴他,就算、就算──
他记起前不久的那个晚上,那个令他失控的夜晚......
莫岚宣全身赤裸的躺在床上。
他们在那张床上交欢过无数次,与这张床有关的记忆,都是他们在做爱。
那天,他只是突然兴起回到那里,莫岚宣早说了要把那间屋子给他,他们刚刚分手时他有回去过一次,第二次便是那个晚上。
他躺在床上,脑袋空空的,才刚得知莫岚宣死期将至,被隐瞒了那么久,以前他以为莫岚宣死的那天他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但他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甚至还有些迷惑。